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武林三绝-梁羽生

_3 梁羽生(当代)
 
  风鸣玉道:“师傅,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凌云凤笑道:“人谁无死,忌讳什么?好吧,你不许我说,我就不说,咱们练剑。你现在的造诣,已用不着我指点了。不过,在口诀的运用上,你还是不够灵活,我教你如何变化。”
 
  练了一会,休息之时,风鸣玉好奇心起,说道:“师傅,本门剑法如此精妙,算得是天下第一剑法了吧?”
 
  凌云凤谈起本门剑法,心中充满自豪之感,说道:“要是在十年之前,你问我这句话,我可以告诉你:天下第一,虽然未必,但比起中原四大剑派:少林、武当、峨嵋、青城来,本派剑法也未必就比他们差了。四大剑派和本派剑法各有所长,很难定出名次,而且也无须强分高下。”
 
  风鸣玉道:“那么现在呢?”
 
  凌云凤道:“现在有一个人的剑法,想必已经创立完成。虽然这个人也未曾和四大剑派的绝顶高手较量过,但十年前人家已称他为天下第一剑客,他创立的这派剑法,恐怕也是要比四大剑派高出一筹了。”
 
  风鸣玉道:“这个人是谁?”
 
  凌云凤道:“是我的丈夫,你的师公。他姓霍,名叫天都。”
 
  风鸣玉又惊又喜,说道:“原来我有这样一位大本领的师公,师傅,你怎么从来没有向我提过?”
 
  凌云凤道:“远在十年之前,我早已和他分手了。今天要不是你和我谈及各派剑法,我也不会提起他的。”
 
  风鸣玉道:“师傅,你们为什么分手的?师公,他,他是个坏人吗?”
 
  凌云凤道:“不,他是个好人。一生潜心研究武学,而且从不仗技欺人。”
 
  风鸣玉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么,你又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凌云凤苦笑道:“你年纪还小,夫妻之间,不是这样简单的。虽然他是好人,但我们的志趣却是不甚相投。”
 
 
  思念爱侣 黯然神伤
 
  十年前的往事重在心头泛起,那一天凌云凤要往南方去会沿海一带的义军首领石惊涛。但霍天都却要西往天山练他的剑法。他之所以要选择天山,一来因为天山是在边陲,和中原远隔,不用担心有人会来麻烦他。二来天山上有一种雪莲,服之可以增进功力,对他修习上乘的内功很有帮助。天山雪莲可遇而不可求,必须长居天山,才有机会或者可以发现。
 
  恩爱的夫妻为了意见不同,引起一场辩论。霍天都埋怨妻子长年为了义军奔跑,耽误了武学的进修,凌云凤则认为应该先顾及大伙儿的事情,然后才谈私事。两夫妻意见不同,终于各行其是。
 
  想起丈夫,凌云凤禁不住心中隐隐作痛。要知他们只是志趣不同,在内心深处,凌云凤还是深深爱着霍天都的。她知道霍天都已经创立了天山剑派,心里想道:“要是他能够为侠义道培养后一代的人材,他的潜心武学也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可惜我已不能在他身边向他晓以大义了。唉,他恐怕也不知道我是在这荒林之中苟延残喘吧。今生怕是难以再见他了。幸好我还有玉儿伴我。”
 
  风鸣玉说道:“师傅,你在想些什么?”
 
  凌云凤道:“没什么。歇一会咱们再练剑吧。”
 
  风鸣玉忽地扮了一个鬼脸,笑道:“师傅,我知道你是在想着师公。”
 
  凌云凤嗔道:“鬼丫头,不专心练武,却和师傅来开玩笑。”
 
  风鸣玉道:“师傅,我不是开玩笑。将来我替你把师公找回来好不好?”
 
  凌云凤苦笑道:“你以为天山是这么容易去的吧?那要比去找金刀寨主难得多呢!”
 
  风鸣玉道:“师傅,我记得你好象说过,有个亲人在金刀寨主那儿,那人不是师公吗?”
 
  凌云凤道:“不是,她是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
 
  风鸣玉喜道:“我知道的。妈妈和我说过,当世她最佩服的两位女侠,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于承珠。”接着说道:“那么我将来到了金刀寨主那儿,也可以请这位于女侠替你把师公找回来了。我没有不本领上天山,于女侠是一定有的。”
 
 
  塞外射鹰遇怪客
 
  凌云凤苦笑道:“你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小丫头,我不会要承珠替我去找他的。不过我和承珠情逾姐妹,倒是很想见她。”歇了一歇,接着叹口气道:“这也要等到你的武功练成再说了。那时你可以去找金刀寨主,顺便给我捎个口信,请她来这里找我。”
 
  风鸣玉道:“师傅,你不是答应将来和我一起去的吗?怎么口风又变了?”
 
  凌云凤道:“三年之后,怎知我的病情怎样?我是但愿能够和你一起去的。”
 
  风鸣玉道:“师傅,你近来又好了许多,你一定能够和我去的。”
 
  凌云凤道:“好了,好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还是摒除杂念,专心练剑吧。要不然待到你的武功练成,师傅已经老到不能动了。”
 
  不知不觉,又是冬去春来,风鸣玉长了一岁,是一个十六岁的长得亭亭玉立的标致姑娘了。
 
  林间积雪开始融化,但那个哈萨克的游牧部落却比往年迟来,她们的存粮已经剩下无多了。
 
  这一天风鸣玉去拾柴火,顺便想猎取几只鸟兽。要是找不着猎物,挖几个野山芋回去也好。
 
  她拾了一大捆枯枝,正想去找山芋。忽地发现一只毛色全白的野兔在雪地上奔跑。这只野兔很是可爱,以至风鸣玉本来想捉它的,也不由得改变了主意,心里想道:“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我怎忍心将它吞下肚去。不如把柴火送回去后,再去冰里捕鱼吧。”
 
  心念未已,突然间一只兀鹰从空中迳扑下去,抓着那只白兔。风鸣玉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鹰,它张开了翅膀,从风鸣玉头顶飞过,像是一片黑云。利爪还在抓着那只白兔。
 
  风鸣玉道:“可恶的恶禽,专欺负弱者。好,你要吃它,我要吃你!”
 
  她没带弓箭,随手折了一支树枝,就当作短箭使用,双指一弹,“树箭”疾射上去。此时她的武功早已是非同小可,“树箭”射出,隐隐挟着破空之声,力道之强,实不亚于铁胎弓射出的利弩。
 
  “嗤”的一声,“树箭”正中兀鹰的头部,兀鹰一个翻腾,发出极为难听的哀鸣,跌落地上。
 
  忽听得有人赞道:“小姑娘,好箭法!”
 
 
  怪客自称是金刀寨主派来的人
 
  风鸣玉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豪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此际已然是站在她的后面。
 
  风鸣玉与师傅相依为命,在这荒林里过了八年,从来没有见过外人。现在这汉子突如其来,自是令得她大为惊异了。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风鸣玉问道。
 
  那汉子笑嘻嘻的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师傅是谁?”
 
  风鸣玉道:“为什么要我先告诉你?”
 
  那汉子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之所以要你先告诉我,因为你的师傅是我的熟人。”他相貌很凶,说话倒是十分和气。
 
  风鸣玉心里想道:“我的武功虽然没有大成,但师傅说假如我去闯荡江湖的话,能够胜得过我的人也不会太多了,除非他是江湖上的一流角色。这汉子即使是个坏人,我也不怕。不过师傅曾经郑重叮嘱过我,不能给外人知道我们的踪迹。我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风鸣玉正自踌躇不决,那汉子已是先自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着你的师傅是谁。我想,你的师傅一定是凌云凤、凌女侠吧。”
 
  风鸣玉虽然聪明,毕竟还是个未谙世故的天真无邪的少女,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就冲口而出,反问那个人道:“你知道我的师傅?”
 
  那人哈哈笑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师傅,还知道你的师公霍天都,知道你的师傅有一个好朋友是金刀寨主周山民。”
 
  风鸣玉道:“金刀寨主怎么知道我的师傅是在这里?”
 
  那人说道:“八年前,你的师傅曾经去找过金刀寨主是不是?当时金刀寨主已经搬到第二个山头,所以没有碰上。后来金刀寨主听说你的师傅碰上强敌,下落不明,十分着急,这八年来,他到处托人打听你的消息,上个月碰上一帮哈萨克的牧人,说是曾在这个荒林发现人烟,故此他特地叫我再到这儿寻找。”
 
 
  带怪客去见师傅
 
  风鸣玉道:“有一位于女侠,还在你们那儿吗?”
 
  那人说道:“你说的是霍天都的师妹于承珠吗?不错,她是在我们那儿。八年前她就来了,中间离开过两年,几个月前重又回来。对啦,提起了她,我还要告诉你一椿事情。你想不想知道于女侠是去了哪里?”不待风鸣玉回答,自问自答的便即说下去道:“她是去了天山。”
 
  风鸣玉不由得又是一次惊喜交集,说道:“她去了天山?”
 
  那人说道:“你想必已经知道你的师公霍天都是在天山练剑,他的剑法已经练成,而且已经开创了天山派。于女侠是去请她师兄回来的。”
 
  风鸣玉连忙问道:“师公答应没有?”
 
  那人说道:“霍大侠已经答应了。不过天山派开创未久,他有些事务还要交待,所以大约要到今年三月底才能来到我们那儿。”接着笑道:“如果你和师傅马上动身的话,说不定正好可以赶得接你师公。所以我来的时候,于女侠也特别吩咐我,叫我向你的师傅报喜的。”
 
  风鸣玉听他每一件事情都说得对,对这人已经是再没半点疑心,心里不觉大大为她师傅高兴,于是说道:“好,我带你去见师傅。咱们快点把这喜讯告诉她。”
 
  那人说道:“令师身体可好?”
 
  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八年前她中了一口毒钉,武功早已消失,走路也要倚靠拐杖啦。不过现在总算是好了一些了。”
 
  那人听说凌云凤已经残废,心中狂喜,但脸色却是丝毫不露,也跟着风鸣玉叹口气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凌女侠的蹑云剑是武林一绝,如今却竟然不能施展了。不过好在她已经有你这个传人,到了我们的山寨,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替她治好的。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风鸣玉报了姓名,说道:“我也还没有请教大叔高姓大名。”
 
  那人说道:“我姓邓,排行第七,你叫我七哥好了。”风鸣玉道声“不敢”,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七叔。
 
  “邓七叔”忽地又问她道:“你这个姓比较少见,有位风大侠风从龙不知和你可有——”“亲属关系”四字未说出来,风鸣玉已是回答他道:“正是家父。”
 
 
  变生不测
 
  那人听了,更是喜出望外,心里想道:“原来这个小丫头竟然就是风从龙的女儿,嘿嘿,这次可真是锦上添花,让我可以一举两得了。这小丫头的本领虽然不弱,但好在凌云凤已经残废,料想我总还对付得了她的。”主意打定,便即说道:“好,那么咱们快点去见令师吧!”
 
  风鸣玉也是急于去向师傅“报喜”,当下展开了踏雪无痕的轻功,那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
 
  风鸣玉起初还怕自己跑得太快,跑了一会,见那人的轻功实是不在自己之下,方始放下了心,心里想道:“怪不得师傅总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果真不错。这个邓七叔不过是金刀寨主手下的一个头目,也能有这么高明的轻功。金刀寨主的本领当然比他更高,而师公的本领又更是远在金刀寨主之上。如此看来,恐怕我还比不上武林中的二三流角色呢。”她那里知道这个自称“邓七”的人,其实乃是江湖上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那人更是心里暗暗吃惊,原来他虽然追得上风鸣玉,但两人在雪地上奔跑,风鸣玉丝毫没有发出声响,那个人却有时会踩裂薄片的雪块。
 
  不知不觉,风鸣玉已是带领那个自称“邓七”的人,回到她所住的山洞之前不过二十来步了。
 
  忽听得凌云凤在洞中叫道:“玉儿你和什么人回来?”
 
  风鸣玉料不到师傅一听就听得出来,连忙说道:“师傅,天大的喜事来啦!是金刀寨主派人来接你呢!”
 
  那人却是心头一凛,暗自想道:“凌云凤的听觉还是如此灵敏,我恐怕是不能太过轻敌了。”
 
  凌云凤扶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出洞口,说道:“是哪位朋友?”
 
  就在此时,蓦地变生不测,那人突然扑上前去,一抓抓着了凌云凤。
 
  那人是想抓着凌云凤作为人质,以策万全。即使自己打法过风鸣玉,有了她的师傅作为人质,也不怕她不听自己的话。
 
  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突如其来,这霎那间风鸣玉不觉惊得呆了!
 
  一个变生不测接着一个变生不测,就在这霎那间,只听得那人一声尖锐的叫喊!
 
 
  凌云凤受了重伤
 
  凌云凤冷笑说道:“我虽残废,你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你那伙伴的毒钉,我奉还给你!”
 
  那人踉踉跄跄的奔出十数丈开外,重又回过头来,哈哈笑道:“凌云凤,我虽着了你的暗算,量你也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你的伤比我还重,你这小徒弟是保护不了你的,你要活命,就别再逞强!”
 
  风鸣玉定了定神,只见她的师傅面色有如金纸,嘴角沁出血丝。扶着拐杖,靠着石壁喘气。喘气之声,连在十步之外的风鸣玉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凌云凤在给那人用大擒拿手法抓住的时候,虽然能够及时的用毒钉刺伤了他,但亦已给他的掌力震伤了内脏。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叫道:“师傅,师傅,你,你怎么啦?”一面叫一面向师傅跑去。
 
  凌云凤喝道:“先莫顾我,别让这贼子跑掉!”
 
  风鸣玉矍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是该先擒凶手,否则也难照料师父。”
 
  心念未已,那人已是先下手为强,呼的一掌,倏地转过身来,反劈风鸣玉后心。
 
  风鸣玉一个“盘龙绕步”,青钢剑已是出鞘,一招“玉女投梭”,迎截那人手腕。她转身拔剑,避招进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当真是轻灵迅捷兼而有之。
 
  但这一剑却也没有刺着那人,剑尖给那人的掌力震歪了。
 
  那人喝道:“黄毛丫头,你还得再练三年!”双掌如环,滚斫而上。他的跳跃虽然亦已不灵,但进退趋闪,却能恰到好处,风鸣玉眼看有几次可以刺着他的,却给他跨上一步或退后一步就避开了。而那人的掌力却似越来越为沉重,令得风鸣玉的胸口好像给压上一块石头似的,呼吸为之不舒。
 
  凌云凤叫道:“走乾门,转巽门,刺他下盘!”此时那人所在的位置按五行八卦的方位来说,正在兑门离位,风鸣玉这样出剑本来不能刺着他的,但她听从师傅的话已成习惯,不假思索的就这样照着师傅的指点疾刺过去。这一剑果然立奏奇效,那人刚好转到这个方位,登时给风鸣玉的利剑在大腿刺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要不是他退得快而风鸣玉这一招又因使得未太纯熟的话,只怕他的膝盖也要给利剑削平。
 
 
  强敌毒发身亡
 
  风鸣玉得到师傅指点,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不过数招,又在那人左肩划开一道伤口。那人发出的掌力也好像不及刚才的沉重了。风鸣玉眼看胜利在望,攻得更急。凌云凤道:“好,你就这样打下去吧!”她所受的内伤极重,此时说话已是有点困难。一看形势,见徒弟业已可以稳操胜券,也就放下了心,不再出言指点。
 
  那人忽地狞笑叫道:“凌云凤,你教你的徒弟吧,怎么不出声了?哈哈,凌云凤倒下去啦!哈哈,凌云凤,你终于死在我的前头了!哈哈,我杀了名闻天下的女侠,纵然今日难免身亡,那也是值得之极,值得之极了!”
 
  风鸣玉本就提心吊胆,挂念着师傅的安危,突然听得对手大喜如狂的这样狂笑,不由得心头大震。她是背向师傅的,不知不觉就回过头去望。
 
  凌云凤提一口气,嘶声叫道:“小心!”那人好不容易骗得风鸣玉分了心神,回头去看,那肯失这良机,立即一掌劈下!
 
  “当”的一声,风鸣玉手腕给他劈中,长剑坠地。凌云凤叫道:“燕子穿梭,先退后进!”
 
  风鸣玉后脚一蹬,也不管是否踢中那人,身形掠出数丈开外。回头看时,只见那人已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风鸣玉有点诧异,心道:“我并没有踢着他,怎的他就倒了?”她上了一次当,生怕那人再使诡计,连忙拾起宝剑防身,这才上去察看。
 
  只见那人面色如墨,七窍流血。风鸣玉踢他一脚,动也不动。果然真的死了。
 
  原来这人的内功虽然不弱,但距离炉火纯青的境界却还甚远。他中了毒钉,又和风鸣玉一场恶斗,毒气早已攻心。最后那一掌他使尽全力,也只是仅能打落风鸣玉手中的宝剑,未能令她受伤。但他自己却因气力耗尽,无法抵御毒气侵入心房,是以很快的就毒发身亡了。
 
  凌云凤一见敌人倒毙,不觉也是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登时支持不住,幌了两幌,跟着也倒了下去。
 
  风鸣玉大喜之后,接着大惊,连忙跑去抱起师傅,叫道:“师傅,师傅,都是徒儿不好,我不知道那人——”
 
  凌云凤张开眼睛,缓缓说道:“别哭,别哭,我不怪你,那人、那人——”
 
 
  临终嘱咐
 
  风鸣玉道:“师傅,你暂且不要说话,我给你敷上金创药。”
 
  凌云凤苦笑道:“我,我是受了内伤,金创药没、没有用的。那人名叫邓发臣,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他,他是朝廷东厂卫士的大头子之一。”
 
  风鸣玉搥胸叫道:“师傅,徒儿真是该死,该死……我,我竟然引狼入室。”
 
  凌云凤微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的教训对你也很有好处,以后莫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不过你也无须为此悔恨,你已经替我报了仇了。别哭,别哭,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我和你相处的时候,恐怕是无多了。”
 
  风鸣玉看得出师傅是以毕生功力之所聚,勉强支持,才能和自己说话的。风鸣玉心如刀割,情知师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只好强制抑住自己的眼泪,听师傅吩咐后事。
 
  凌云凤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有聚就有散,咱们师徒缘份已尽,那也不用太过悲哀。我‘去’了之后,你去找金刀寨主,要是见得着于承珠的话,请她替我了一件未了之事,她知道的。还有,还有……”说至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风鸣玉连忙以本身真力,替师傅推血过宫。凌云凤慢慢张开眼睛,重又断断续续的说道:“还有,我希望你去天山一趟。不用马上就去,待你见了金刀寨主和于承珠之后再去。你见着师公,告诉他,我并没有怪他。他年纪还不算老,我们也没子嗣,要是他有合适的人,不妨再娶。最紧要的还有……请他教导他的天山派弟子,务须行侠仗义,不问国事是不对的。我们固然要有专心钻研武学的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他那样的资质,适合于做开创一派的武学宗师的。我,我是怕他把徒弟教成像他那样不问外间世事的人……”
 
  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意犹未尽,可是她已是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对丈夫的心事,永远也无法说得尽了。
 
  风鸣玉叫道:“师傅,师傅!”一探师傅的鼻息,早已是气绝了。风鸣玉也不由得晕了过去。
 
  三天之后,风鸣玉怀着无限的悲痛,离开这座她和师傅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的荒林。
 
 
  他要找谁
 
  在这三天之中,风鸣玉办妥一件事情,埋葬了她的师傅。让师傅的坟墓和她母亲的坟墓相邻。
 
  临走之前,她在师傅和母亲的坟前哭了一场。想不到师傅埋葬了她的母亲,如今又轮到她来埋葬师傅,在她们的坟前哭祭了。
 
  “但愿爹爹还在人间,妈妈,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找着爹爹。”坟前默祷之后,风鸣玉怀着一片既是悲痛又是迷茫的心情,开始踏进外边的世界。
 
  她的武功纵然不能说是业已大成,但和一般的武林人物相比,也可以说得是造诣颇高的了。但是对外面的世界,她却是一点也不熟悉,十分陌生。
 
  她希望找得着父亲,但这希望极是渺茫,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只能遵守师傅的吩咐,先去投奔金刀寨主。但金刀寨主现在何方,却又如何能够找得到知道的人打听呢?
 
  她走出荒林,甚至应该向那一个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茫无目的的向北边走。
 
  她带了三天的干粮,走了两天,放眼望去,仍是茫茫的雪地,枯秃的寒林,没有碰上一个行人。
 
  第三天她正在荒林中行走,经过一座山坳的时候,忽见一个人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健步如飞,走上陡峭的山路。
 
  风鸣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似乎是具有踏雪无痕的轻功!”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自言自语道:“一个老婆婆,要倚靠拐杖走路的老婆婆,恐怕不会是我所要寻找的人了。那小姑娘又是谁呢?不过,不过纵然不是,我也应该亲自去看一下。”
 
  风鸣玉不觉又是一怔,想道:“奇怪,这人说的莫非就是师傅和我?”原来她的师傅虽然是中年的妇人,但有时策杖走出荒林之时,为了怕人识破她的本来面目,乃是扮成老婆婆的。
 
  “我要找的是金刀寨主,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管他是不是要找我的师傅?那个姓邓的恶贼,不也是藉口找我的师傅却害了我的师傅吗?还是别要招惹这人的好!”她经过一次教训,打定了主意,在见着金刀寨主之前,什么人也不相信,于是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不让那少年瞧见。
 
 
  碰上哈萨克商队
 
  不知那少年是否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向上一望,刚好一只乌鸦飞过,少年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双指一弹,石子发出破空之声,直上蓝空,刚好打着乌鸦,把乌鸦打了下来。少年笑道:“我还道是有人藏在山上呢,原来是你这只扁毛畜牲。”加快脚步,转眼之间,已是走过风鸣玉藏身之处。
 
  风鸣玉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打落天上的飞鸟,百发百中,这个我也能够做到。不过像他这样从山坡下面打上来,劲力还是如此厉害,恐怕我还得再练三年,也不知能否有这功力。看来这少年的本领要比那姓邓的恶贼更是高强得多,幸亏我没有多管闲事。”她那知道,她躲避这个少年,却是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这少年过后,风鸣玉继向前行。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风鸣玉心里暗暗叫苦,想道:“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找着人家,我的干粮可是只够今天用了。”
 
  她急于要找人家,在草原上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正在跑得兴起,忽听得马铃声响,草原上出现了一队骑着骆驼和骡马的队伍。原来正是那些每年两度要从塞外来到内地做买卖的哈萨克人。每隔半年他们都从风鸣玉所住的那座荒林经过,风鸣玉每年也必定要见着他们两次的。
 
  领队的哈萨克人族长“咦”了一声,说道:“那里来的这个小姑娘,跑得比羚羊还快!”说话之时风鸣玉已是跑到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酋长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姑娘,你有这样好的本事,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呢。”
 
  风鸣玉道:“这那里是什么本事,这是我走惯山路练出来的。”
 
  老酋长道:“汉人小姑娘,今年你为什么不在老地儿等我们,却老远的跑来这里?”
 
  风鸣玉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酋长道:“你不知道吗?走出这个草原,就是瓦剌人管辖的地方了。瓦剌人很凶暴的,你一个小姑娘要是碰上他们,可得当心给他们捉了。”随即笑道:“不过你跑得这样快,他们也未必捉得着你的。但总是小心为妙。”
 
  风鸣玉道:“多谢你老指点,我的阿嬷(祖母)死了,我想到雁门关外投奔亲戚。”
 
  老酋长道:“呀,可怜,可怜,从和阿嬷死了?”
 
 
  有人打听凌云凤的下落
 
  风鸣玉眼圈一红,说道:“阿嬷死了,我无依无靠,只好离开原来的地方。”
 
  商队中另一个哈萨克人说道:“你要到雁门关去,这个方向可是走得不对。应该回过头去,向东面走。”
 
  风鸣玉道:“多谢指点,我想买点干粮。”
 
  老酋长道:“可怜的孩子,你要多少,尽管拿好了,别说一个买字。”
 
  风鸣玉知道哈萨克人的风俗,他若把你当作朋友,你推掉他送的东西乃是大不敬的事,于是也就不再客气,向老酋长道谢之后,拿了一包可供半个月食用的干粮。
 
  正在她要告辞的时候,老酋长忽地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说道:“你在雁门关外的亲戚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鸣玉道:“是一位姓周的伯伯,是家父的八拜之交,但我从没有见过他的。”
 
  老酋长道:“他是你的世伯,年纪想必不小吧?”
 
  风鸣玉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但想必也有四十多岁了。”
 
  老酋长道:“他有没有儿子?”
 
  风鸣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他为什么打听得这样仔细?不过他们哈萨克人也是受瓦剌鞑子欺侮的,该不会是和金刀寨主作对的吧?”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久已断绝音讯,我出生之后,也从没有见过这位伯伯。他的情形,我是一概不知。这次前去投亲,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老酋长沉吟半晌,说道:“昨天我们碰见一个汉人,他向我们打听一个人,不知是不是你们亲戚家里的人?”
 
  风鸣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汉人?他要打听的又是谁?”
 
  老酋长道:“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草原上跑得也是飞快,和你一样。”
 
  老酋长这么一说,风鸣玉不用再说,已经知道必然就是自己在两天之前曾经见到的那个少年了。
 
  老酋长继续说道:“他向我们打听,在这带地方,有没有汉人居住?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这一带数百里内没有人烟,莫说汉人,蒙古人也很少到这地方来的。不过在一座荒林里倒是住有两个女子,但恐怕不是他要找的人。”
 
 
  霍天都的弟子
 
  风鸣玉吃了一惊,道:“啊,你告诉他了?”
 
  老酋长好像觉得有点奇怪,说道:“我看那汉人也不像是个坏人。怎么,不能告诉他的吗?”
 
  风鸣玉道:“阿嬷脾气有点怪僻,或许是她离群独处惯了,她不喜有外人去打扰她的。”
 
  老酋长怔了一怔,说道:“许多老年人都是这样的。不过,你的阿嬷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风鸣玉眼眶一红,说道:“不错。现在就是有外人跑到我们住的地方,她也是不会受到惊扰的了。”
 
  老酋长道:“他要找的是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他,在那座荒林里居住的倒是两个女子,不过一个是老婆婆,一个是小姑娘。他听了很是失望。但他说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看。可惜你在路上没有和他碰上。”
 
  风鸣玉道:“他要找的不是我,我也不认识他。碰上也好,没碰上也好,那也没什么关系。”
 
  风鸣玉和这哈萨克商队分手之后,折回头续向东行,心里可是思疑不定:“这少年要找的人分明是我的师傅了,但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师傅残废那年,他不过十岁多一点,当然不会是师傅的朋友。他是谁呢?”
 
  风鸣玉在路上思疑不定,那个少年也是和她一样,此际却是在荒林里思疑不定。
 
  他根据老酋长的指点,找到了那座荒林,在荒林里找到了凌云凤的坟墓。
 
  还有与凌云凤坟墓相邻的风鸣玉母亲的坟墓。
 
  一座旧坟,一座新坟,都有墓碑。旧坟的碑文是:“风夫人韩女侠紫香之墓”。新坟的碑文却只是“凌女侠云凤之墓”。
 
  少年先是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风夫人韩紫香,那不是风从龙、风大侠的妻子吗?想不到她竟然死在此地!死了也不知多少年了?”
 
  跟着则是有点迷惘:“为什么我的师娘墓碑没有刻上‘霍夫人’三字,难道她还不肯原谅我的师父?”
 
  这少年是凌云凤的丈夫霍天都最得意的一个弟子。
 
 
  霍天云的来历
 
  这少年名叫霍天云,但这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
 
  他本来姓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一个弃婴,天山脚下一个老猎人把他拾起抚养,还未满十岁,这个老猎人也死了。这个老猎人并没有给他起名字,平日只是用哈萨克话唤他作“弃儿”。老猎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可能是汉人。因为在老猎人拾获他的那天早上,曾经看见一个汉人孕妇从山脚经过,中午时分,他听得山坡的矮木丛中有婴儿啼喊,这就发现了他。他的身体给一匹红绫裹住,但他的母亲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信物。
 
  老猎人是霍天都的朋友,老猎人去世之后,霍天都将他收为义子。他这才有了正式的名字,叫做霍天云。
 
  这个名字,乍听起来,倒像是霍天都的兄弟。但却是霍天都特地给义子取的名字。是从“霍天都”和“凌云凤”这两个名字当中,抽出一个字来拼凑成的。
 
  霍天都十分思念他的妻子,他没有亲生儿子,自从收养了这个孤儿之后,他是把霍天云视同己出的。每天看到了他,也就想起自己的妻子。
 
  十年过去,霍天云练成了一身本领。在天山派一众弟子之中,他的年纪最轻,但也以他的本领最好。
 
  霍天都把给他“命名”的用意告诉了他。他知道了义父和义母分手的故事,十分替义父难过。他也在思念着这位他从未见过面的义母兼师娘。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