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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三绝-梁羽生

_22 梁羽生(当代)
 
  她想起了“安心是药”这句老话,只盼爹爹心里喜欢,说不定就可以不治可愈。于是真的全心全意要练好这一招了。
 
  第一次第二次仍未成功,风从龙给她指出缺点破绽。
 
  经三次终于成功了。她见风从龙没有说话,只道爹爹尚未满意。
 
  忽听得风从龙哈哈笑了起来,但笑声却越来越是不对。
 
  风鸣玉大吃一惊,赶忙跑到父亲身边,叫道:“爹爹,你怎么啦?”一握父亲的手,只觉得冰冷得骇人。
 
  风从龙笑道:“很好,很好。风家的刀法你都练成了,你可以替我传给那位蒙古朋友,我也可以放心去了!”笑声渐渐微弱下去。风鸣玉虽然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肯相信父亲就会舍她而去,可惜事实不能改变,她也看得出来,父亲已是好像就快熄灭的烛光了。
 
  风鸣玉吓得六神无主,只知定了眼神望她师兄,希望霍天云能够为她出个主意。
 
  霍天云一掌按在风从龙背心,以本身真力助他苟延残喘。风从龙涩声说道:“玉女,原谅爹爹骗你,爹爹其实是风中之烛,早该熄灭的了。只为了咱们风家的武学不至失传,我才为你多活了这几天。你别伤心,人谁无死,我在临终之前,能够父女重逢,老天爷已是特别垂怜我了。”
 
 
  只剩下一椿心事
 
  风鸣玉听得这话,登时呆了。咬着嘴唇,想哭也哭不出来,只是举拳猛击自己的胸口。她是自己怪责自己,“早知爹爹如此用心,我宁愿捱他打骂,也不该让他教我练武的。”
 
  霍天云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师妹,冷静一些,你的爹爹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风从龙咳了两声,说道:“玉儿,别这样。这完全不关你的事。我的病本来就未曾好过的。十年前,我不仅受了重伤,而且中了喂毒的暗箭。只是仗着自己懂得的一点,以内功克毒的法门,每天苦苦练功六个时辰,方能和病魔相抗,多活这十年的。半年前我激于义愤,杀了张火生那伙强盗,事后我已经知道不妙的了。”
 
  原来在他碰上张火生强抢民女那天,正是他运功自疗到了关键的时刻,要是能够顺利打通奇经八脉,便将大有转机,甚至可以免于残废。在这关键时刻,最忌为外界的事物扰乱心神,更不用说和别人动手了。
 
  他杀了张火生等十八名强盗之后,救人是成功了,但与病魔相抗却是适得其反、功败垂成了。要是从此放弃练武,静养保身,甚么事都不做的话,或许还可多活几年,但为了防备强盗的同党寻仇,他又不能不更用霸道的方法练功。这样一来,就等于是饮鸩止渴。在他碰上女儿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是顶多不过能够再活一年了。
 
  那晚他为了亲手报仇,一个照面击毙速兀,三十二招杀了赵元化,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元气大伤。更加上西门化的毒针,令他伤上加伤。这十天来,他是强榨自己的精力,用一种不惜耗损自己真气的法子来支持自己的。
 
  他说到一半,已经是无力说下去了。他榨出来最后一点精力,歇了一歇,苦笑说道:“我只能长话短说。玉儿,我能够见到你已是心满意足,如今就只剩下一椿心事了……”
 
  说至此处,风从龙力竭声嘶,看来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风鸣玉刚刚练完那招“云龙三现”,本是满身大汗的,此际忽地好像跌在冰窟窿里,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
 
 
  把女儿交给霍天云
 
  霍天云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这不是哭的时候,你赶快问你爹爹……”话未说完,忙又再给风从龙推血过宫。
 
  “爹爹,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请即吩咐女儿,女儿一定给你做到。”风鸣玉忍住眼泪,说道。
 
  风从龙强运口气,睁开眼睛,微笑说道:“天云贤侄,我求你一件事情。”
 
  霍天云不觉一怔,他只道风从龙的“心事”当然是嘱咐女儿的,却不料风从龙忽然说是求他。
 
  “风伯伯尽管吩咐。小侄做得到的一定做,做不到的也要尽力做。”霍天云说道。
 
  风从龙不在那里来的气力,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霍天云,忽然把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点头示意。风鸣玉与霍天云在这霎那,虽然都是禁不住心头一跳,但却不能不顺从他的意思,两只手握在一起。
 
  风从龙微笑道:“天云,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答应我,今后要好好待她。她不懂事,你也要替我教她。”
 
  霍天云吃了一惊,叫道:“老伯……”
 
  风从龙只眼一睁,说道:“什么,你还叫我伯伯?你嫌弃我的女儿吗?”
 
  霍天云道:“不、不,我、我不是,……”话犹未了,风从龙已是急不及待的说道:“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面对着一个即将断气的自己敬佩的前辈英雄,霍天云焉能令他伤心?没有余暇给他解释,甚至也没有余暇容他多想了。他只好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叫声“爹爹!”
 
  风鸣玉一片茫然,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情,跟在他的后面也跪下去。
 
  风从龙灰白的脸上绽出笑容,说道:“我很惭愧,离开玉儿十年多,未得稍尽为人之父的责任,如今我替她找了个好女婿,我可以安心去了。嗯,我知道你们也是彼此相爱的,但愿你们能够始终如一,白头偕老。我去了之后,你们把我的骨灰与玉儿的母亲合葬。”
 
  一代大侠,就在他心目中的佳女佳婿之前瞌上了眼睛,脸上还挂着笑容。看来他倒是“去”得毫无遗憾的。
 
  风鸣玉好像呆了一样,抱着父亲的遗体,依然跪在地上。谁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霍天云忍不住叫道:“师妹,醒醒!死者已矣,未了之事,还得咱们替他办呢!”
 
 
  霍天云大感尴尬
 
  风鸣玉一派茫然神气,自言自语道:“他的未了之事,他的未了之事……啊,对了,爹爹的心愿,我要替他做到。我不能哭,我不能哭!”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可是她咬着嘴唇,那神态可比嚎啕大哭还更叫人难受。
 
  她想起的是爹爹要她致力于汉蒙两友好的心愿,不过她自言自语,语音含糊,霍天云正是怀有心病,却以为她说的是她爹爹最后交代的那个“心愿”。
 
  霍天云尴尬极了,但他知道风鸣玉此时哀伤之极,别的话决听不进去。这也不是自己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
 
  “父女刚刚相会,不料便成永诀。也难怪师妹如此伤心。何况她爹爹临终的遗嘱,也一定会叫她感到为难。”霍天云心想。他实在害怕太多的悲痛会损伤师妹的身体,急得叫起来道:“你哭吧,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风鸣玉呆了好一会,嘴里喃喃自语:“我不哭,我不哭!十年前爹爹已经和我说过的了,风家的女儿是不哭的!”说着,说着,忽地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只见霍天云正在她的床前服侍,阳光射进窑洞,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
 
  风鸣玉神智清醒许多,说道:“对不起,敢情是我昨晚累你一晚没好睡了。”
 
  霍天云低声道:“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只盼你稍稍节哀,别伤了自己的身子。”话出了口,忽地觉得有点不妥,不由得面上一红。他是想起了风从龙临终时把女儿交付与他,要他好好照顾她那一句话。
 
  风鸣玉道:“我没什么,你别担心。你说得对,料理爹爹的后事要紧。”
 
  幸亏她昨晚一场大哭,把忧郁发泄出来,这才不至于病倒。不过连接几天,仍是免不了精神恍惚,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第二天她把父亲遗体火化,找了一个空着的酒罐装盛骨灰。可是她还不能离开这个窑洞,又再过了三天,精神和体力方始渐渐恢复正常。
 
 
  难于启齿
 
  在这几天当中,霍天云和风鸣玉两人好像忽然生疏了许多,整天相对,也不知找些什么话来说的好。
 
  第五天,霍天云实在忍不住了,他看风鸣玉的精神似乎不像前几天那样恍恍惚惚了,便找个机会和她说道:“师妹,你好了点吗?”
 
  风鸣玉道:“好得多了。明天咱们就离开这里吧。”
 
  霍天云讷讷说道:“师妹,有一件事情,我、我……”
 
  风鸣玉诧道:“什么事情,你说呀!”
 
  霍天云道:“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在我们离开此地之前,我想和你说个清楚,免得大家心里有所不安。”
 
  风鸣玉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说得这样严重?”
 
  霍天云道:“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风鸣玉眉头一皱,说道:“你待我这样好,我的爹爹虽然死了,他也是感激你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她是一片纯真,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但她这么一说,倒教霍天云有点迷糊了。不知她是不懂自己所说的“喜欢”二字的真意,还是“莫非她是真的喜欢我,愿意听她父亲临终的说话嫁给我呢?若然真是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毁约了。”
 
  他想了一想,小声说道:“师妹,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鸣玉道:“师兄,你今天说话怎的这样婆婆妈妈?你知道我很笨,你的意思,你要说出来我才懂呀。”
 
  霍天云一咬牙根,说道:“我说的是你爹爹临终的遗嘱。”
 
  风鸣玉这才知道他要说的什么,脸上不觉又恢复了迷茫的神色,说道:“那怎么样?”原来在这几天当中,她悲痛父亲之死,极力抑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但也还是曾经想过的。可是她自己就不知道应当如何?这件事情太过突如其来,她只有十七岁年纪,根本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嫁人这件事情,甚至也还不怎样懂得婚姻的意义。
 
  霍天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上官英杰,我是不应该将你从他手中抢去的。”
 
  风鸣玉脸上一红,说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话?”
 
 
  心事难明
 
  霍天云怔了一怔,说道:“我说错了么?我知道上官英杰是喜欢你的,难道你不喜欢他?”
 
  风鸣玉道:“不错,我是像敬重你一样敬重他的。当然我也喜欢他,他对我一直都是很好的。但我们相处的那些日子,可没有说过半句男女私情的话。我想我对他的‘喜欢’,大概还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喜欢’吧。”此时她总算已经懂得霍天云所说的那种“喜欢”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事的。风鸣玉真的是不“喜欢”上官英杰吗?她没有深刻的想过,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霍天云说这些话,是不愿意师兄对上官英杰的品格有什么怀疑。她心里在想:“上官大哥的帮忙我乃是出于他侠义心胸,他对我好和我对他好都是玉洁冰清,他决不会是因为对我有甚企图才对我好。我可不能让霍师兄小看他了。”
 
  霍天云却是另一个心思:“原来她也只是想着待一个兄长那般看待上官英杰,倒是我猜错了。不错,她也是把我当作一个兄长的,但有了她爹爹的遗嘱,可能就不同了。兄妹之情说不定也可以变成夫妇之情?”思念及此,情不自禁的看了风鸣玉一眼。不错,在此之前,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这个小师妹为妻的,但难道这个小师妹不值得他的怜爱吗?此时他是不能不想一想了。他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他和风鸣玉一样,同样是没有过爱情经验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爱上了这个小师妹。
 
  但尽管如此,尽管在他看着小师妹这幅娇□的神态之时,禁不住神思微荡,“夫妇”二字可是怎么样也不能说出口来。
 
  风鸣玉却先开口了:“霍师兄,你问了我和上官大哥的事情,我也想问问你,你和剑琴姐姐的事情。我知道她是真的爱上你的。”风鸣玉倒是比师兄爽直一些,直接用上一个“爱”字,并不转弯抹角说话。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不过我觉得我与她的心情不是很合得来。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和她同过一生。”
 
  风鸣玉道:“唉,我只是为剑琴姐姐担心,要是她知道你愿娶她……”
 
  霍天云微笑道:“那你倒不用为她担这个心,她的性情开朗,而且我还知道有一个真正喜欢她的人。”
 
  风鸣玉道:“是谁?”
 
  霍天云道:“你忘记了那位游迅中吗?”
 
 
  同感迷茫
 
  风鸣玉怔了一怔,想了起来,说道:“啊,你说的是那位曾经助我脱出大雪封山之困的游迅中?”
 
  霍天云道:“不错,他虽然没有将心事向我表明,我也知道他是一心想得到周姑娘的。有件事我还未曾告诉你,在我离开金刀寨主的山寨那天,我曾瞒住别人和他单独谈过。我已经向他保证,不会抢走他所喜欢的姑娘的。”原来当霍天云在山寨的那十来天当中,周剑琴每天都要他陪同练武,从清早到夜晚。在这些日子中,游迅中每天都是闷闷不乐,他对霍天云的妒忌,别人不知道,霍天云则是感觉到的。
 
  风鸣玉想起那天游迅中带人在救她们脱险,他对周剑琴的那种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的神气,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师兄说的不是谎言。
 
  但风鸣玉还是说道:“或许游迅中真的是一心向着周姐姐,但周姐姐的心却是向着你。”
 
  霍天云微喟道:“感情这样东西是很微妙的,俗语说日久生情,相处久了,或许你对本来觉得讨厌的人也会欢喜的,更不用说他是真心爱你的人了。周姑娘性格开朗,我看她和游迅中应该很合得来,只要我不插在他们中间,我想她是会渐渐爱上游迅中的。”
 
  风鸣玉却说道:“既然如你所说,日久便可生情,那你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回到金刀寨主那儿,说不定你也会真正喜欢周姐姐的。”
 
  霍天云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又是大为尴尬,不知对她怎样说才好。他知道这个小师妹天真无邪,但他总还是不好意思和她直说:“因为你的爹爹已经将你许配与我,我也愿意娶你为妻了!”
 
  按说他们之间的“迷雾”已经清除,他们的婚姻之约应该是可以顺理成章没有阻碍的了。但风鸣玉还是一脸迷茫之色,而霍天云的心情也是混乱非常。
 
  他不知道小师妹是出于自愿的爱上了他还是只为依从父亲的遗命?但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很清楚的,那就是上官英杰已经爱上他的师妹。“要不然他也不会避不与我见面,想要成全我了。”而上官英杰既是他师门的仇人,又是曾经救过他的性命的恩人的。
 
  风鸣玉道:“师兄,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的有没有理?我以为你还是和周姐姐要好的好!”
 
 
  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霍天云苦笑道:“跟一个人要好也不是如你所说的这么容易的。”
 
  风鸣玉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日久可以生情。”
 
  霍天云道:“一来我要回去向师父覆命,二来我也向游迅中许下诺言。纵然我不顾诺言,我也不能再到金刀寨主那儿住下了。何况大丈夫又岂能不顾诺言?”
 
  风鸣玉大为失望,说道:“你马上就要回天山么?”霍天云道:“不错。”风鸣玉道:“反正你的师父又没限期要你回去,为什么不可以陪我再到金刀寨主那儿?”
 
  霍天云禁不住又是神思动荡,想道:“不知她是舍不得我还是为了要做红娘?”
 
  这答案很快揭开,风鸣玉接着说道:“除你之外,对我最好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上官大哥,一个是周姐姐。对上官大哥,我总算尽了一点心力,化解了他和你的师门仇怨。对周姐姐我可还没有尽过心。你不能多见她一面吗?”
 
  霍天云道:“她若是和游迅中成了婚,我当然不怕去见她的。现在,和你回去见她,你不觉得这是太过不合时宜吗?”说罢,深含情意的目光在凝视风鸣玉。
 
  风鸣玉叹了口气,说道:“你要遵守你对游迅中的诺言,那我无话可说了。”
 
  霍天云禁不住再次苦笑说道:“你好像恨不得把我推向别人那边。”要知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本是向风鸣玉暗示,他们已有婚约,故此不宜一同去见周剑琴的。他只提游迅中,其实只是拉来作陪衬而已。不料风鸣玉却是好像不懂。“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呢?”
 
  风鸣玉面上一红,说道:“小时候,爹爹教过我一句话,要先想到别人,再想到自己。”
 
  霍天云沉默了一会,说道:“如今我可想和你说到咱们的事了。”
 
  风鸣玉心头一跳,暗自想道:“爹爹已经将我许配他,他又表明不能娶周姐姐为妻了,他还要说什么?”
 
  “小师妹,你今年是十七岁吧?”霍天云道。
 
 
  是好梦还是恶梦?
 
  风鸣玉怔了一怔,说道:“是呀。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的吗?”
 
  霍天云道:“小师妹,你年纪还小,我的意思是过几年再谈咱们的事。那时假如你还是愿意遵守令尊的遗命……”他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不过风鸣玉亦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师兄,你喜欢怎么样,我都依从你的意思。”风鸣玉低垂粉颈,说道。
 
  霍天云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等到你真正喜欢我的那一天。……但世事变化,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
 
  要是他不附加这几句话,风鸣玉不会感到有什么束缚;加上了这几句话,此时她还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过后却是在她心头投下一道阴影了。
 
  此时她的心里正是充满哀悼父亲的感情,自然而然的也会想到应当遵守爹爹的遗命。于是她低声说道:“我想我是不会变的。我敬爱我的爹爹。”这几句话从她的牙缝中“绽”出来,要不是霍天云自小练过接暗器的功夫,听觉超乎常人,恐怕就听不见了。
 
  霍天云心里叹了口气:“她只是为了敬爱父亲才不会变?唉,我倒是希望她变了的好,变得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而自愿喜欢我的时候,那就好了。”
 
  他颓然说道:“但愿如此。那么咱们可要分手了。”
 
  本来他们还可以同走一程,方始分道扬镳的。可是霍天云感觉得到,有了这婚姻之约之后,小师妹和他已是不再像以前的亲近了。虽然现在大家已经表明心迹,但还是没有话好谈,他为了避免相处尴尬,下山之后,就与师妹互道珍重,挥手道别。他独自回转天山,风鸣玉则带了父亲的骨灰,先到以前所在的那座荒林,将她父母合葬,然后再回金刀寨主那儿。
 
  怀着父亲的骨灰,风鸣玉怅怅惘惘独自前行。这几个月的日子,想起来当真像是一场梦。是好梦也是恶梦。她认识了上官英杰,认识了霍天云,认识这两个人,都曾给她带来愉快。跟着父女重逢,更是天大的喜事。可惜好梦还是变成了恶梦。更想不到的是她的终身就凭了爹爹的一句话交托与霍天云了。这是好梦呢还是恶梦,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她突然想起了上官英杰来,“上官大哥此时不知是在何处?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原文网址: t/book/lys/15-05.htm
第 六 回  师门恩怨
  自惭形秽
  上官英杰正在陕甘道上策马独行。
 
  北国花开,江南花落。在这祁连山下的陕甘道上,春天总是来得特别迟,冬天却又来得特别早。
 
  不过是暮秋九月,所见的路旁的树木已是只剩下枯枝在寒风中抖颤,枝头上只缀着几片黄叶了。
 
  景物萧条,上官英杰的心情也并不开朗。
 
  不知是否真有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风鸣玉在想念着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想念着风鸣玉。
 
  风鸣玉猜不透他的感情,他也猜不透风鸣玉的感情。“她那样舍不得和我分开,她是不是在‘喜欢’我呢?”
 
  他无法给自己找到答案,他也不敢再想下去。
 
  因为当他在怀念风鸣玉的时候,他又总是同时难免另有一种感觉。
 
  那是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些年来,他独自闯荡江湖,相识的人可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邪派中可以当得上称为“魔头”的人物他因为认识(他的师父本来就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正派的侠士,也有他的朋友。但正派的朋友也好,邪派的朋友也好,却没有一个是和他有特别深厚的交情的。或许这是由于他承受了师父的怪僻脾气,或许这是由于师门的孽债压在他的肩上,造成他落落难合的性格?总之他一直就是没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因此他常常感到寂寞。
 
  风鸣玉是第一个敞开他的心扉的人。
 
  在他所相识的人之中,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风鸣玉这么样一个纯真的少女。
 
  风鸣玉好像是一面镜子,从这面镜子他照见了自己灵魂的丑恶。
 
  “她是不是在喜欢我呢?”他不敢再想下去,甚至他觉得有这个念头也是“丑恶”的了。
 
  但是他依然抑制不住自己去思念风鸣玉。他的坐骑本来是可以日行千里的骏马,他她不肯让骏马发力疾驰,因为那么一来,他是要离开风鸣玉越来越远了。
 
 
  骏马的主人
  善跑的骏马是不惯于受羁勒的,上官英杰策马缓行,跨下的坐骑嘶鸣不已。
 
  上官英杰放松绳缰,苦笑说道:“好,我就让你早日回到你原来的主人那里吧。唉,我知道你是天下最难得的宝马,但我可不能要你。就你我知道风姑娘是天下最难得的姑娘,我也不能要她一样。”
 
  这匹骏马的主人是一位退休的老镖头,名叫邓百川。
 
  北方有两个最负盛名的老镖局,一个是北京的虎威镖局,一个是洛阳的龙翔镖局。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是张震山,龙翔镖局的总镖头就是邓百川。
 
  他们两人并驾齐名,镖行中有首歌谣道:“虎威震山,龙翔百川;百川汇海,山高难攀!”以高山大海比喻他们的武功非常人所能企及。
 
  但镖行中的一龙一虎,如今都是已成陈迹了,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张震山五年之前已经去世,镖局留给他的女儿女婿,声威已是大不如前。龙翔镖局的总镖头邓百川虽还健在,却也在三年前离开镖局,在家纳福,闭门封刀了。
 
  他的闭门封刀曾是轰动镖行的一件大事。邓百川的年纪并不很老,退休那年,不过五十三岁。
 
  江湖中人,知道邓百川的人很多,但对于他何以要闭门封刀的原因,知者却是寥寥无几。
 
  说起来他的闭门封刀,和上官英杰却有一段关系。
 
  三年之前,他保一支暗镖到川西,途中遇上两个本领极高强的仇家,所保的“红货”已给抢去,那两个仇家还是穷追不舍,要取他的性命。
 
  幸亏上官英杰恰好路过,帮了他的大忙,替他打败了强敌,还替他夺回“红货”。
 
  邓百川就是因为受了这个挫折,这才闭门封刀,退出镖行的。
 
  而上官英杰也就是因为和他有这一段香火缘,故此一问他借他的这匹最心爱的名驹,他便一口答应。
 
  非但答应,他本来还要把这匹名驹送给上官英杰的。
 
 
  途遇“二鬼”
  不过上官英杰可不愿意夺人之好,虽然这是邓百川心甘情愿送给他的。
 
  他和邓百川说道:“这匹马我是想转借给一位朋友的,可能我讨不回它,也可能那位朋友遭遇什么意外,失掉了它。要是那样的话,就当作是你送给他吧。但要是没有什么意外,我一定将它讨回交还你的。”
 
  邓百川道:“我受了你的大恩未报,莫说一匹坐骑,你就要我的身家性命我也愿意。”
 
  上官英杰哈哈笑道:“就凭你对我这份友情,已经是比一百匹骏马还宝贵得多。说老实话,我浪荡江湖,是欢喜步行随意所之的,要这匹名驹也没有用。名马宝刀,人人所爱,说不定还会给我添上麻烦。这次我只是因为朋友要赶往一个地方,才替他借的。是以我必须有话在先,假如我能够取回它归还你的话,你可不能拒绝,否则我就不敢借了。”
 
  上官英杰坚持要这样做,邓百川也只好答应了。说:“不过如果你的朋友喜欢它,那你就替我送给他吧。”
 
  上官英杰没有把这匹马送给风鸣玉,因为风鸣玉是和霍天云同在一起。他知道霍天云是不会和她合乘一匹坐骑的;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想像他们合乘一骑的亲热神态。不过这是隐藏在他心底的念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对霍天云会有如此这般的妒意的。
 
  此际他放松了绳缰,心情十分混乱。他本来可以得到这匹名马的,就像他本来可以得到风鸣玉一样。如今他让骏马回到主人那里,也好像放开了风鸣玉一样。
 
  忽然他又感到异常的寂寞了。他不是没有朋友,邓百川就是他的忘年之交。但却没有一个朋友可以让他吐露心中的郁闷的。比他年长将近三十年的邓百川当然更不可以。
 
  正在他怅怅惘惘,策马前行之际,忽地前面一辆骡车停了下来,驾车的人回过头来,大声叫道:“啊呀,你不是上官大侠么?”
 
  上官英杰认得这人是“黄河四鬼”中的老三马巽。上官英杰诧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马巽说道:“我的老大在车上。”
 
 
  “二鬼”打听西门化
  马异把骡车停下,车薕揭开,一个人坐了起来,果然是“黄河四鬼”中的老大常大庆。
 
  “啊,上官大侠,难得见到你,真是幸会。你有紧要的事情么,可不可以为我们耽搁片刻?”常大庆声音低沉,似乎是有病的样子,显得中气不足。
 
  上官英杰与“黄河四鬼”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却是曾经相识的。上官英杰出道的第二年认识他们,曾向他们打听过霍天云的消息。
 
  此际上官英杰正是感到寂寞,虽然他平时不喜欢“黄河四鬼”这类人物,如今却是愿意有个人陪他说话解闷。另一方面,他也是因为只碰见“两鬼”而引起好奇之心。
 
  “什么大侠?这两个字我还是配不上呢。倘若我真是‘大侠’的话,也不会和你们黄河四鬼交朋友了。嘿嘿,我记得你们是自称黄河‘四杰’的,我叫你们‘四鬼’,你们不会生气吧?”
 
  常大庆苦笑道:“我也不知我还能活上多久,我不想做‘鬼’恐怕也不行了。”
 
  上官英杰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你们黄河四鬼,从来都是出两双入两对的,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们两个?还有鬼老二鬼老四那里去了?”
 
  常大庆咳了两声,说道:“说来话长,我先问你,你最近见过西门化么?”
 
  上官英杰哼一声,说道:“我也不怕你们说给他知道,我和这个老匹夫已经绝交了,要不是念在他和我的师门有点交情,我还要骂他老贼呢!”
 
  常大庆大喜道:“你不知道,我们正是要骂这个老贼!这老贼真不是东西,把我们害惨了!原来你亦已和他闹翻,那咱们就好说话了。”
 
  上官英杰诧道:“怎的你们也给他害惨了?”原来上官英杰之认识“黄河四鬼”,当初本是西门化介绍的。
 
  常大庆恨恨说道:“我们是在一个月之前最后一次见着他的,当时他改容易貌,扮作一个耳聋的老头。我们则正是碰到危难,他不加授手,甚至不认我们都还罢了。他竟然反而投井落石,把我们的老二老四害了!”
 
  上官英杰大吃一惊道:“原来鬼老二鬼老四就是给他送上鬼门关的吗?为什么他要对你们下这毒手呢?”
 
 
  同仇敌忾
  常大庆苦笑道:“他大概是怕我们揭破他的本来面目。”
 
  上官英杰瞿然一省,说道:“他当时是和谁在一起?”
 
  常大庆道:“你不问我也正要告诉你。你不是向我打听过霍天云这小子的消息吗?”
 
  上官英杰道:“是呀,怎么样?”
 
  常大庆道:“和西门化这老贼在一起的,正是这个姓霍的小子。”
 
  此事上官英杰本来早已知道,但在常大庆的眼前,却不能不故意装作惊诧的神情说道:“真的吗?这可奇怪了。姓霍这小子跟我师门有仇,他是知道的。即使撇开这层关系不谈,据我所知,他的侄儿西门羽目下正在东厂效劳,西门羽也要捉拿这姓霍的小子邀功呢。啊,莫非他掩饰本来面目,为的就是要骗这个小子?”
 
  常大庆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当时的情形看来,他们倒是颇为亲热的。”
 
  上官英杰道:“如此说来,你们也是有点糊涂了。你们明知他改容易貌,和这小子同在一起,其中定有难以告人之隐,你们为何还要上去认他?怪不得他下毒手了。”
 
  常大庆恨恨道:“我们初见他的时候,他装聋作哑,我们已并不打算与他相认了。只恨——”
 
  上官英杰道:“只恨什么?”
 
  马异接下去说道:“只恨我们的死鬼老二糊涂,我们碰上了强敌,一败涂地,老二急了,请这老贼帮忙,想不到这老贼非但不肯帮忙,反而一声不响的就发出一枚毒针,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我也要陪他们去了。”
 
  上官英杰道:“你们碰上的是什么厉害的仇家?”心想“黄河四鬼”虽然不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在一般江湖人物当中,武功亦非泛泛,尤其老大常大庆的铁砂掌功夫更是非同小可,足可跻进一流高手之列。他们四人联手,等闲之辈,决计不敢招惹他们。
 
  马异看了常大庆一眼,似乎稍稍有点踌躇。上官英杰说道:“对不起,我是多管闲事了。要是你们不方便说的,就不要说了。”
 
  常大庆连忙说道:“别的人我们不方便说,上官大、大哥问起,我们岂敢隐瞒?说老实话,就是你不问我,我也要告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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