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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三绝-梁羽生

_21 梁羽生(当代)
 
  风鸣玉哽咽说道:“不错,她已经惨遭不幸了。”
 
  风从龙双目圆睁,说道:“是谁害死她的,快告诉我!”
 
  风鸣玉道:“她是和鞑子力战而死的。但她亦已亲手报了仇了。那日围攻妈妈和师傅的鞑子,已经全都给她们杀掉了,一个不留!爹爹,今天你又杀了这两个大仇人,妈妈在天之灵,当亦可以无憾了。”
 
  这片刻间,风从龙本来就已显得苍老的脸上,更加显得憔悴,好像忽然又老了十年,变成了一个衰颓的老人了。
 
  风鸣玉心里难过之极,却还不能不劝慰父亲:“爹爹,人死不能复生。好在妈妈的仇亦已报了。爹爹,你保重身体要紧。”
 
  风从龙一声长叹,说道:“十年前我和她诀别,只道是我的后事待她料理的,谁知她却先我而去。嗯,玉儿,刚才你说妈和你的师傅是同在一起遭受鞑子围攻的吗?你的师傅是谁?”
 
  风鸣玉道:“我的师傅就是他的师娘。”说话之时面向着霍天云。
 
  风从龙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的师傅就是天山派掌门霍天都的夫人,凌云凤凌女侠吗?”
 
  风鸣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以我才叫他师兄。唉,师傅的遭遇也很悲惨,说起来恐怕比妈妈还更不幸。”当下把母死、拜师、师亡、出道、找金刀寨主、与及师兄妹相逢等等情事,一一告诉父亲。最后说道:“妈妈和师傅的坟墓在我住的那个荒林里,爹爹,几时我带你去祭扫她们的坟墓。”
 
 
  指望女儿完成心愿
 
  风从龙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许久许久都不说话。风鸣玉忍不住问道:“爹爹,你在想什么?”
 
  风从龙抬起眼来,这才缓缓说道:“这十年来,我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母女,但盼老天爷保佑,在我有生之世,夫妻父女可以团圆。想不到如今只是见到了你,见不到你妈了。当然,我是很想到你妈的坟前,向她一诉思念之苦的,但只怕我是不能去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风从龙道:“世事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怎么知道将来的事情?”
 
  这话说了等于不说,风鸣玉不觉起了一点疑心,说道:“爹爹,你的身体尚未康复,恐怕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吗?那也不要紧,我在这里陪你几年,待你完全好了,咱们父女再一同去。”
 
  风从龙笑道:“你愿意陪我,我也不忍耽误你的青春。你在荒林里已经过了十年了,还能让你过这样的日子吗?”
 
  风鸣玉道:“和爹爹一起,我是只有快乐,不会觉得苦的。”
 
  风从龙道:“你的孝心,很是令我感动。不过,说到几年之后的事情,那未免太远了。玉儿,咱们暂且不谈此事。目前我就有另外一桩事情,要你替我办的。”
 
  风鸣玉道:“爹爹但请吩咐。”
 
  风从龙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和你们母女分手之时,你妈本来怎样也不愿意离开我的吗?后来我责成她两件事情,第一是要她保护你,第二是要她替我了结一个未了的心愿,她才无可奈何,带了你走的?”
 
  风鸣玉道:“爹爹,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但爹爹你说的话,我都牢记在心,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风从龙道:“你妈力战而死,但她把你交给你的师傅,亦已是尽了保护你的责任了。但我的心愿,她可未能替我完成。所以如今我就唯有指望你了。”
 
  风鸣玉不觉又起了一重疑心:“爹爹当年是自份必死,这才嘱托妈妈的。如今他活在人间,为何还要我替他完成心愿?”
 
 
  蒙古朋友
 
  不过她虽然心有所疑,却也很想知道父亲要她完成的是什么心愿。于是说道:“爹爹,你告诉我吧,女儿自当尽力去做。”
 
  风从龙缓缓说道:“你妈有将咱家的家史告诉你吗?”
 
  风鸣玉道:“说了。她说咱们风家有一位祖先,是娶蒙古的公主为妻的。”
 
  风从龙道:“不错,这位先祖就是在宋代有‘风云雷电’之称的四侠中的天扬公。那么,你也应知道咱们的家训了?”
 
  风鸣玉道:“咱们应当抵抗鞑子的入侵,但和蒙古人中的老百姓却是应当世代和好。老百姓不能称为鞑子。”
 
  风从龙道:“这道理你想通了么?”
 
  风鸣玉道:“起初想不通,后来慢慢就想通了。蒙古人和汉人一样,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老百姓若非受坏人欺骗,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好人,爹爹,对吗?”
 
  风从龙微笑道:“对的,玉儿,你说得很好。更进一步来说,天下老百姓都是一家。”
 
  风鸣玉瞿然一省,说道:“爹爹,你让我猜一猜,你的心愿敢情就是想要致力于汉蒙两族之间的友好?”
 
  风从龙笑道:“你猜得一点不错,如今可以说到正题了。我先告诉你一个故事。
 
  “咱家那位本来是蒙古公主的祖婆,汉名云中燕,她和一对蒙古的猎人夫妻是好朋友。那个猎人名叫阿盖,也是当时蒙古一个著名的勇士。
 
  “公主嫁给了咱们的天扬公,和她的好朋友分开了。但虽然身处两地,大家都有同样的志愿,要为汉蒙友好尽一点力。亦即说这位蒙古猎人的家训和咱们风家是一样的。
 
  “十八年前,正是在你出生那年,我到蒙古游历,结识了一位少年蒙古朋友,这位朋友正是阿盖的后代,他名叫阿璞,他的家也早已不以打猎为生,他的父亲已经做到瓦剌的‘万夫长’(统领一万名士卒的将军)了。
 
  “他家虽然业已富贵,祖训还是没有忘记的。那时瓦剌的可汗想要继承成吉思汗的雄图,开始计划侵犯中中了。阿璞的父亲很不同意,但他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无法扭转可汗的意志。”
 
 
  要女儿替他赴约
 
  风鸣玉道:“后来怎样?”
 
  风从龙道:“我与他志趣相投,结拜为异姓兄弟。分手之时,我答应他两件事情,第一件我会再来蒙古,传他武功。咱们家传的武功,本来有一半是那位蒙古公主留下来的,过了二百年让她这派武功归还本土,也是武林佳话。第二件是替他设法和金刀寨主取得联络。他也答应我尽他之力,阻挠他们的大汗南侵。第一步是联络本国的志士,反对暴君。待到时机成熟,便即起事。他之所以要联络金刀寨主,为的也就是在于得到外援。
 
  “可惜我回国之后,一直有事缠身,未能实现我的诺言再去蒙古。那年我和你们母女投奔金刀寨主,本来就是计划在帮助金刀寨主突围他的山寨之后,由我自告奋勇,作为金刀寨主的使者,到蒙古去和他联络的。那知途中遭遇不测之祸,我虽然徼幸逃得性命,这十年却变成了废人。不能不失信于他了。”
 
  风鸣玉想起前事,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那天脱险之后,妈妈便即把风家的家训告诉我。爹爹,你那天要妈妈替你办一件大事,敢情就是由她替你到蒙古去赴阿盖之约么?”
 
  风从龙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死的一定是我,那知却是她先我而去。要办这件事情,如今只有由你替代我了。”
 
  风鸣玉道:“爹爹,你的功力已经恢复,说不定不久就会好起来的,那时我和你一起去。”
 
  风从龙说道:“你想得很美,但可惜我这病恐怕是……恐怕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了。以前我不敢指望咱们父女还有团圆之日,我自己不能去,只好认命。如今见到了你,这件事我是不想拖延了。”他本来是要说“我这病恐怕是不能好的”,为了不忍女儿伤心,语气改得缓和许多。
 
  风鸣玉一想这件事确是重要,便道:“爹爹,我答应你。可是咱们风家的武功,我可是不点不懂呢。”
 
  风从龙笑道:“傻丫头,我当然会教给你。你有凌女侠传给你的武学基础,相信很快就能学成的。”
 
 
  对霍天云颇为赏识
 
  说至此处,风从龙想起一事,问道:“玉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见到了金刀寨主周伯伯没有?”原来风鸣玉由于要讲的事情太多,刚才只讲到去找金刀寨主,巧遇师兄。后事如何,却未来得及细说。
 
  风鸣玉道:“我只见到了周伯伯的女儿剑琴姐姐。爹爹,你要知道周伯伯的情形,可以问霍师兄。他曾在周伯伯的山寨住过许多天。”
 
  霍天云道:“金刀寨主虽然年过五旬,但老当益壮,仍是十分英雄了得。我初到他的山寨那晚,由于他那里刚闹奸细,生了误会,我还和交过手呢。要不是他看出我的家数,我一定会伤在他的刀下。”
 
  风从龙得知故人无恙,大为欣慰,说道:“但愿他身壮力健,得享高龄。只可惜我恐怕是无缘与他重晤了。”
 
  风鸣玉撅起小嘴儿道:“爹爹,我不许你讲不吉利的说话。纵然你一时不能去找周伯伯,周伯伯也会抽空来看你的。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风从龙道:“怪不得你们知道跑到这里找我。”
 
  风鸣玉道:“不错,正是周伯伯把你的消息告诉霍师兄,霍师兄自告奋勇来找你的。”
 
  风从龙听得“自告奋勇”四字,不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他和玉儿是师兄妹,陪伴他来找我,这是理所应当的呀。”
 
  风鸣玉知道父亲的心意,笑道:“当时我虽然见过霍师兄两次,却还未知道他是我的师兄。他更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师妹。”当下才把后半段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父亲。
 
  风从龙大为感动,说道:“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如此尽责尽力,真是难得。我一生不肯轻易受人恩惠,这次却是不能不领你的情,愧无以报了。”
 
  霍天云忙道:“老伯请莫说这样的话,折杀小侄了。老伯是家师敬重的人,小侄慕名已久。即使毫无渊源,也不能说是外人的。”
 
  风从龙叹道:“你的剑法在晚我一辈的人物之中,大概是没有谁比得上你了。剑术精妙,犹在其次,最难的是你这份侠义心肠。”
 
  霍天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不知老伯还想知道一些什么关于金刀寨主的事?”
 
 
  加紧练家传的武功
 
  风从龙道:“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霍天云道:“老伯请说。”
 
  风从龙道:“金刀寨主曾否与你提过他有蒙古朋友?因为我想知道阿璞有没有自己进行和他联络?”
 
  霍天云道:“没有提过。”跟着说道:“如此大事,假如有的话,我想金刀寨主大概是会告诉我的。”
 
  风鸣玉笑道:“爹爹,你不知道,周伯伯对待我这位霍师兄,可是当真像——当真像对待自己人一样呢!”
 
  她本来是想说出霍天云和周剑琴的事情,说是金刀寨主对待他好像是半个儿子一样的,最后那半句话刚要吐出来的时候,霍天云向她瞪了一眼,她一想师兄和父亲今日方才相识,也就不好意思在父亲的面前再开师兄的玩笑了。是以临时改口,把“半个儿子”改成了“自己人”。
 
  风从龙心中有事,可没注意霍天云的眼色,听了女儿的话,不觉笑道:“傻丫头,金刀寨主对待侠义道中人物,当然是像自己人一样。何况你的师公还和他是老朋友呢。他是应当把你的霍师兄当作子侄的。假如你见到了周伯伯,我想他也会把你当作女儿。”
 
  风鸣玉笑道:“不是‘当作’,他已经是我的义父了。我刚刚告诉你的,你就忘记了么?我和周姐姐是结拜的异姓姐妹呢。”
 
  风从龙道:“我没忘记。我正在庆幸:你有了一位这样好的义父,我可以放心了。”接着说道:“如此说来,既然他和阿璞尚未接上头,你就更应该加紧替我办这件事了。”
 
  风鸣玉道:“你和阿璞之约,是十八年前的事。不知他现在如何,会不会变了呢?”
 
  风从龙道:“也许他已经子继父业,做到了瓦剌的将军了。但我相信他没改初衷,还是以前的抱负的。他要是做到将军,那更有利。”
 
  风鸣玉道:“好,那我可要加紧练咱们家传的武功了。”
 
  风从龙道:“不错,从明天开始,我就先传你风家的快刀刀法!”
 
 
  以剑练刀事半功倍
 
  第二天一早,风鸣玉就跟父亲开始练武了。
 
  偷看别派练武,乃是武林禁忌之一。霍天云本来要避开的,风从龙笑道:“我是最反对门户之见的,武学上彼此切磋,方能进益。何况你和玉儿本来是师兄妹呢?倘若拘泥俗例,反而是见外了。”
 
  树林中有一块草地,正好做练武场。风鸣玉道:“爹爹,我一向使剑,也能练快刀么?”
 
  风从龙道:“你把凌女侠教给你的蹑云剑法,先练一趟给我看。”
 
  女儿练完之后,风从龙似乎有点喜出望外的模样,说道:“我久闻凌女侠的蹑云剑法以轻灵飘忽见工,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据说这路剑法,最适宜女子学的。但我看你的剑法之中,却有须眉的刚气,虽然并不违背剑理,先后的剑势却并不和谐,那是什么缘故?”
 
  风鸣玉笑道:“爹爹你的目光真是锐利,连我自己也未察觉的,你也看出来了。大概是因为我接连三天看了霍师兄使有天山剑法,不知不觉受了影响吧?”
 
  风从龙道:“这一变变得很好,要是能够将两种剑法揉合得无迹象可寻,那就更好了。所以我常说囿于门户之见,把本派武功当人宝贝,秘不示人,乃是阻碍武学发扬的大害。”
 
  风鸣玉道:“爹爹,你看了我的剑法,我可以用剑来练快刀么?”
 
  风从龙笑道:“非但可以,而且可以事半功倍!”
 
  接着向女儿解释道:“武学的云:刀走白,剑走黑。刀主刚,剑主柔,长于剑法的人,改练刀法,想练到上乘境界本来是比完全不会剑法的人更难的。但练咱们风家的快刀却是例外。
 
  “咱们先祖天扬公本来是使剑的,那位公主祖婆也是使剑的。天扬公的剑法是一位武林怪杰所授,和别家剑法不同,剑法不民轻柔而以刚猛见长。那位公主祖婆的剑法却是极阴柔之致。后来天扬公把两种剑法熔于一炉,创立了被人称为武林一绝的风家快刀!”
 
 
  亲自给女儿喂招
 
  风鸣玉道:“如此说来,咱们风家的快刀乃是兼有刀剑之功的了?”
 
  风从龙笑道:“不仅如此,它本来就是从剑法中变化出来的,所以才能在刀法的雄浑之中不失剑法的轻灵。”说至此处,忽地问女儿道:“你知道咱们天扬公所娶的那位蒙古公主,为什么汉名叫云中燕吗?”
 
  风鸣玉道:“听说她的剑法和轻功都是当时一绝。汉名云中燕,大概是赞她身轻如燕的意思吧?”
 
  风从龙道:“对了。你练的蹑云剑法本来是以轻灵飘忽见长的,所以我敢担保你练咱们家传的快刀必将事半功倍,就是这个道理。”
 
  风鸣玉大为欢喜,说道:“但愿如爹爹所言。”
 
  风从龙忽道:“你的蹑云剑法根基甚为扎实,算是练得很不错了。但我有一事未明,何以你在需要跳跃起来出剑的时候,却总是不够轻灵翔动?要是碰到高手敌人,些微的破绽,也会给敌人乘虚而入的。”
 
  风鸣玉黯然说道:“我师傅半身不遂,在那十年当中,她只能口授,不能亲自做给我看的。”
 
  风从龙道:“啊,原来如此,好,咱们开始练吧。我和你拆招,把你的剑给我。”
 
  风鸣玉道:“爹爹,你的身体——”
 
  风从龙笑道:“我早已没事了,你无须替我担心。”接过女儿手中长剑,立即便以剑当刀,使出了一招风家快刀的起手式。
 
  这一天练了七招,每一招都是风从龙先行示范之后,再给女儿喂招。七招之中有两招是需要纵跃的,风从龙一手拿着拐杖借力,也照样纵跃,比女儿跳得还高。
 
  教完最后一招,风鸣玉发觉父亲额角沁出汗珠,脸色也似乎有点不大对。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不该如此用力的。明天还是改用口授吧。”
 
  风从龙笑道:“我虽双腿不灵,但还不是半身不遂,你怕什么?练武还能不流汗么?你不必大惊小怪。只要你用心学,我出多一点气力,那也是值得的。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儿再练。”
 
 
  回光返照
 
  风鸣玉挂虑父亲,一晚没有好睡。第二天到了那个“练武场”,风从龙看她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你的精神好像比昨天差了许多,怎样搞的?”
 
  风鸣玉一看父亲的面色,隐泛红光,却是比昨天好了许多。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讷讷道:“真的吗,我倒不觉怎么?”
 
  风从龙带笑责备她道:“你这傻孩子一定是为我担忧,昨晚没睡好觉,是么?”
 
  风鸣玉无法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风从龙正容说道:“我要你早日练成咱们风家的武功,越快越好。你却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当真令我伤心。从今天起,我要你专心一志练武,什么旁的事情,都不许你管。你要是愿意做个孝顺的女儿,就该听爹的话!”
 
  风鸣玉吓得低下了头,连忙说道:“爹爹教训得对,女儿知错了。”
 
  这天她一共学了十招,比昨天多了三招。风从龙也仍是像昨天一样,亲自给她喂招。练了整整一天,风从龙倒是神色如常,没像昨天那样显得疲劳。风鸣玉暗暗欢喜,只道爹爹的身体正在日益康复之中。
 
  霍天都却是有点疑虑,他的武学造诣比风鸣玉高明得多,昨天已是看得出风从龙有点内力难以为继的迹象,为什么今天突然好起来呢?风从龙的脸色虽然红润,也似乎有点不大正常的样子。
 
  “难道风大侠练的是一种特异的内功,非我所知的么?”他不愿意无端说些煞风景的话,引起风鸣玉的担忧,以至影响她的练武,只好把这疑虑藏在心底,不敢向她吐露。
 
  如是者接连八天,风从龙都是一大清早便督促女儿练武,亲自和她拆招。果如他所言,风鸣玉练家传的刀法,真是事半功倍,短短八天功夫,已是差不多全部学成了。
 
  风从龙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透露红光,竟然好像返老还童的模样。霍天云粗通医理,心里很是怀疑这是虚火上升的征兆。他突然想起“回光返照”这四个字,不觉打了一个寒颤。但他还是不敢和风鸣玉说,怕她功亏一篑。
 
 
  最后三招
 
  第十天早晨,风鸣玉如常的一早起来,到那块草坪,跟爹爹练武。
 
  风从龙的心情好像甚为愉快,一下场就和女儿说道:“今天就只剩下最后三招了,这最后三招,也最难练,你要用心苦学,但盼你能够在今天之内练得成功,咱们风家的刀法这就有了传人,我也可以对得起风家的列祖列宗了。”
 
  风鸣玉听了这话,不觉一怔,说道:“爹爹,我会用心跟你学的,不过就是今天练不成功,也还有明天呀,爹爹何必说得这样严重?”
 
  风从龙微笑道:“我知道还有明天,不过我是恐怕等不及了。”
 
  风鸣玉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爹爹的身体——”
 
  风从龙哈哈一笑,截断她的话道:“你别误会,我的身子硬朗得很,我只是太过心急,希望你早日练成。”
 
  上午练了两招,一招是“见龙在田”,一招是“飞龙在天”。“见龙在田”变化繁复,一招之中包含有好几路刀法的精华,不过用不着飞身跃起,而是注重下盘的功夫。变化虽然繁复,风鸣玉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也练得纯熟自如了。
 
  第二招“飞龙在天”可是要跳高向敌人劈下的了,这一招似简实繁,所用的轻功身法更为巧妙,风鸣玉练了两个时辰,方才纯熟。
 
  她本来担心爹爹跟她拆这招“飞龙在天”,身体恐怕受不住的。好在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风从龙练了几次给她看,又给她“喂招”,仍然面不改色,额角也没沁出汗珠。
 
  风从龙出来的时候,早已准备了干粮,不许女儿回家休息,吃过干粮,下午继续再练。
 
  “这是最后一招,名为云龙三现,最为难练。你先看我的。”风从龙说道。
 
  “云龙三现”不但要跳起来,而且要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在脚尖站地之前,连劈三刀方才合格。这三刀一气呵成,劈的却是三个不同的方位,尤其难练。
 
  风从龙做了两次,可是有一点儿气喘了。
 
  风鸣玉道:“爹爹,你不用给我喂招,我自己会练了。”
 
  可是风鸣玉接连练了七八次,风从龙都不满意。
 
 
  最后一招
 
  风从龙忽地拔出宝刀,说道:“我和你拆招,这次你可要留神,瞧清楚了!”
 
  他好像怕女儿拦阻似的,说到一个“瞧”字,已是抛开拐杖,身形平地拔起,使出了那最后一招——“云龙三现”。
 
  过去无数次的拆招,他都是拿着拐杖,借拐杖之力跳起来的,这次是他第一次抛开拐杖,施展轻功,这霎那间,不但霍天云固然是大吃一惊,风鸣玉也是不觉呆了。
 
  只见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银光疾闪,在左、右、中三个方向已是劈了三刀,出刀奇快,但这一招三式,却是利落干净,看得十分清楚,姿势更是美妙之极!
 
  他劈出的第三刀,拿捏时候,不差毫黍,刚好劈到女儿头上。刀锋离她顶门不过五寸。
 
  “还不快使‘见龙在田’!”风从龙喝道。
 
  风鸣玉瞿然一省,连忙立好门户,长剑横挡,以剑代刀,使出了风家这一绝招,化解另一绝招。在风家刀法之中,“云龙三现”最为轻灵翔动,“见龙在田”最为沉稳坚实,也只有使这一招“见龙在田”才能勉强化解“云龙三现”的凌厉攻势。
 
  风鸣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风从龙的宝刀竟然脱手飞出。幸亏风鸣玉收刀得快,这才没有误伤父亲。
 
  他们父女拆招,本来是点到即止的,风鸣玉所用的气力当然不会很大,而且父亲的功力远胜女儿,倘若有可能“误伤”的话,只有父亲误伤女儿,决不会是女儿失手伤了父亲。故此风鸣玉根本料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然,以风从龙的武学造诣早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他也绝对不会误伤女儿的。
 
  但是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风从龙的宝刀竟然脱手飞去!
 
  虽然女儿并没误伤父亲,但父亲还是受伤了。
 
  紧接着宝刀脱手之后,风从龙一跤跌摔了下来。他是自己跌伤的。
 
  风鸣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跑上去把父亲扶起来,嚷道:“女儿该死!爹爹,你、你怎啦?”
 
 
  突然变得衰老不堪
 
  风从龙给女儿扶了起来,却推开她的手,说道:“只不过擦损一点表皮,别这么大惊小怪。再练,再练!”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风鸣玉可看得出来,绝对不是只擦损一点表皮这样简单。
 
  风从龙本来是满面红光的,如今却罩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好像突然变得衰老不堪了。
 
  “爹爹,请你不要瞒我,为什么你的气力突然如此不济,是不是病复发了。有病就该马上调治。”风鸣玉说道。
 
  风从龙苦笑道:“或许是我刚才不该抛开拐杖的,但虽然摔了一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再练一次给我看吧。”
 
  风鸣玉道:“不,你应该马上休息,不能再练了!”
 
  风鸣玉说什么也不肯练,风从龙只好依他,让女儿扶着他一跛一拐的回去,他虽然极力忍住,装着没事的样子,可是额头上的汗珠还是一颗颗的滴下来。
 
  回到那个山洞,风鸣玉说道:“爹爹,你以在吃的是什么药,还有没有?霍师兄还有碧灵丹,不知合不合用?”
 
  风从龙道:“我不用服药的,碧灵丹是解毒的药,对我也没有用的,你弄饭去给霍师兄吃吧。别在这里扰乱我的心神了。我要□□运功。”
 
  风鸣玉曾见过父亲中了西门化的毒针之后,自行运功,不久便能恢复如初的,只道爹爹真有把握自行疗治,本来想在病榻之旁服侍父亲的,也不敢了。
 
  她去弄饭,把霍天云拉了出来,悄悄问道:“师兄,你看爹爹伤势如何?”
 
  霍天云道:“我不知道,看来是比那天严重一些。但愿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以他深厚的内功,或许是会好起来的。”
 
  “师兄,今天晚上,你可要多留神我的爹爹。”风鸣玉听得师兄这么说,更担心了。
 
  霍天云道:“你放心,我会的了。”他已察觉不妙,可还不敢把真相告诉师妹。
 
  父亲不许她在旁服侍,风鸣玉只好一早睡觉。不过她是一晚睁开眼睛,唯恐真个睡着的。
 
 
  月圆之夜
 
  她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约莫三更时分,正当她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之际,忽听得霍天云急促的声音叫道:“师妹,快来!”
 
  这个山洞在她和霍天云来了之后,临时布置成两间房间,当中是用风从龙自制的一个竹屏风隔开的。
 
  风鸣玉和衣而卧,登时一跃而起,推倒屏风,过来看她的父亲。
 
  只见黯淡的油灯之下,风从龙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触体如冰。霍天云正在把一颗小还丹纳入他的口中。
 
  风从龙苦笑道:“大概我是不行了,何苦还糟蹋你一颗灵丹!”
 
  风鸣玉泪涌如泉,扑上前去抱着父亲,大叫道:“爹爹,你莫乱说,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
 
  风从龙给霍天云强迫他服下一颗小还丹,精神又似乎好转一些,睁开眼睛说道:“傻丫头,死生有命,那能由人作主?我现在还没死呢,你听我说!”
 
  风鸣玉抱着侥幸的心情,只盼爹爹能够安心养病,说道:“爹爹,你有什么吩咐?”
 
  风从龙道:“今天正是三月十五吧。”
 
  风鸣玉道:“不错。”
 
  风从龙道:“外面没有下雨吧?”
 
  风鸣玉颇为纳罕,不解爹爹为什么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答道:“没有。”
 
  风从龙道:“那么今晚的月色一定很好,你扶我到外面去。”
 
  风鸣玉道:“爹爹,你刚服了小还丹,歇一歇吧。等你的病好了,喜欢什么时候赏月我都陪你。”
 
  风从龙道:“不,我现在就要你扶我出去。或许这是你最后替我做的一件事情了,你要听我的话。”
 
  风鸣玉道:“爹爹,你再说不吉利的话,我可不理你了。”
 
  风从龙道:“好,不说就不说。拿拐杖给我。”
 
  风鸣玉见父亲坚持,无可奈何。只好扶他出去。
 
  雪山上空,银河皎洁,月亮又大又圆。风从龙叹口气道:“我记得十年前和你们母女分手的那天晚上,好像也是农历十五的月圆之夜。”忽地回过头来,说道:“玉儿,你再练一次云龙三现给我看看!”
 
 
  绝招练成父女诀别
 
  风鸣玉这才知道爹爹并非出来观赏月色,而是要她练武。当真是始料之所不及。
 
  她吃了一惊,说道:“什么,爹爹,你还要我练这一招?这都是女儿不好,练这一招没有成功,惹得爹爹操心。不过,爹爹保重身体要紧,这一招、这一招——”
 
  风从龙面色一端,接下云说道:“不错,我就是要在我有生之日,亲眼看见你练成这最后的一招绝招!否则,我——”
 
  他最后一句想说的是“否则我死了也不能瞑目。”风鸣玉也知道父亲想说的是什么,深恐他说出这句不吉利的说话,于是说道:“既然爹爹为了此事操心,女儿就练给爹爹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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