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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35 梁羽生(当代)
可乘,他们兄弟的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怕水也泼不进去。飞天神龙却又如何能够在三招
之内击败他们?”
  飞天神龙明知对方强援将到,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狗腿子来得正
好,待我打了主人,再打恶狗。”
  穆良驹冷笑道:“看你如何能在三招之内打败我们?”他生怕飞天神龙食言,特地又再
出言提醒。
  飞天神龙朗声说道:“我说过三招当然就是三招!你瞧着吧,第一招来了!”
  这第一招“出手”其实还不是“出手”,而是“出袖”。只见他笼手袖中,挥袖向穆良
驹的长剑卷去。
  穆良驹不敢轻敌,用了一招“横云断峰”,他拿的是把宝剑,心里想道:“我这把剑吹
毛立断,你以为可以柔克刚,那是做梦!”只待他的衣袖卷来,登时就可削去他半截衣袖。
打着如意算盘,要是飞天神龙缩手不快,说不定还可削断他的手臂。
  袖风剑影之中,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穆良驹的宝剑没削断飞天神龙的手臂,却和他
弟弟穆良骅的宝剑碰个正着。
  原来飞天神龙是用“借力打力”的手法,衣袖只是轻轻在穆良驹的剑脊上一挥,便将他
的剑势引过一边,恰好和他弟弟的宝剑碰上。
  两兄弟剑法相若,功力相当。飞天神龙这一从中牵拔又恰到好处。只听得“锤”的一声
响,双剑同时脱手。
  飞天神龙出手如电,立即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打了穆家兄弟两记耳光。
  飞天神龙喝道:“这是第二招,还有一招,怕你们禁受不起,权且记下,以后再讨。你
们给我滚!”大喝声中,穆家兄弟滚出数丈开外。他们各自受了两记耳光,脸上都好似开了
颜料铺一般,皮绽肉裂,满是血污。
  一个转身,飞天神龙到了楚天虹面前。楚天虹料想他不会将自己难为,也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得飞天神龙低声说道:“有句话想请姑娘转达令尊,不知姑娘可肯答允?”
  楚天虹定了定神,说道:“多谢你替我出了口气,请说。”
  飞天神龙道:“令尊是正派侠士,何必沾这种浑水?有个秘密,那剪大先生!……”他
似乎不愿意让徐锦瑶听见,说到“秘密”二字,声音越发小了,身体也不知不觉向楚天虹靠
近,好像要和她咬着耳朵说话。
  楚天虹心头一跳,记起父亲也曾说过剪大先生和以前判若两人的话,暗自想道:“爹爹
对剪大先生早已起了怀疑,只不知他为何会变得这样?飞天神龙说的秘密,莫非与此有关?”
  她忐忑不安,正在等待飞大神龙说出秘密,不料飞天神龙在说出“剪大先生”这四个字
后,忽然怔了一怔,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只听得霹雳的一声大喝:“鼠子胆敢欺侮我的女儿!”
  声到人到,原来是楚大虹的父亲,扬州大侠楚劲松到了。
  他用的是狮子吼功,狮子吼功,因人而施。对方内功造诣越深,感应也越强。飞天神龙
在他的一声断喝之下,也禁不住心头一震,耳鼓嗡嗡作响。飞天神龙大吃一惊:“楚劲松果
然名不虚传,比彭大遒强得多了。”一时之间,无暇自辩。
  楚劲松远远的看见飞大神龙和他的女儿头并着头,只道飞天神龙心怀不轨,暴怒之下,
飞快赶来,一照面就下杀手。
  楚天连忙叫道:“爹,他没欺负女儿,你别冤……“好人”二字尚未吐出唇边,楚劲松
那一掌已经劈了下去,“篷”的一声,与飞天神龙对了一掌了。
  但也好在楚天虹这句话说得还算“及时”,虽然说得尚未完全,楚劲松已经知道是误会
了。
  他的功夫己练到收发随心境界,听了半句,本来已是使出十成力道的立即减为只用五成
功力。
  也幸而他及时收回了五成力道,方始避免了两败俱伤。
  原来飞天神龙见他掌势来得急猛之极,虽然不欲与他为敌,但逼于无奈,也只好施展本
门绝技,力图化解。
  飞天神龙用的是齐燕然所创的独门武功,名为“大挪移五行推手”,乃是当今之世最巧
妙的一种借力打力功夫。刚才他用来对付穆家兄弟的第一招,就是这种功夫。不过刚才所用
只是小试其锋,如今用来对付楚劲松则已是全力施为,不敢稍有怠慢了。“大挪移五行推
手”一招之中藏有五个变化,可以把敌人攻来的力道反弹回去,反伤敌人。
  楚劲松所练的内功门道和他不同,可以说得是异曲同工,各尽其妙。倘若换了一个功力
较差的人,飞天神龙可以把他攻来的力道全部反震回去,但对手是楚劲松,他只能把楚劲松
攻来的力道“挪移”一半。本身仍是不能不受另一半力道的侵袭。
  双掌一交,飞天神龙立即发觉对方已是手下留情,他的五个变化,也就只使了三个。结
果给他反震回去的力道又再减了一半。
  楚劲松本来已经只是用了一半力道的,如此一来,双方身受的力道,只是楚劲松那一掌
力道的八分之一。
  他们功力相当,若然各受一半的话,亦必将两败俱伤。如今只是各受八分之一,内伤是
大家都可以避免了,但仍是不免大耗真力,损了元气。
  楚劲松哼了一声,身形连晃三晃。飞天神龙亦不免脚步踉跄接连退了几步。
  彭大遒刚好赶到,一见有机可乘,立的飞身扑上,一招“雷电交轰”,双掌齐发!彭大
遒练的是大摔碑手,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力道,端的是有开碑裂石之能!
  飞天神龙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掌。只一掌就把彭大遒打得跌出一丈开外。飞天神龙冷
笑道:“算你今天运道不错,便宜了你!”冷笑声中,飘然而去。穆家兄弟惊得目定口呆。
  过了半晌,彭大遒方始满面通红,爬了起来。飞天神龙那句话的意思,旁人不懂,他自
己则是心中明白的。要是飞天神龙不与楚劲松对掌在先,真力未耗,这一掌就可以把彭大遒
打得重伤。如今虽然也受点伤,却是并无大碍。
  穆家兄弟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敢朝指大骂。骂的内容,无非是说要回去告诉父亲,
父亲一定会替他们报仇,谅飞天神龙也逃不出他们父亲的手心。
  忽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飞天神龙的声音又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来了。
  “两位穆少爷,你们还欠我一招,你们无力偿还,我只好向令尊索取。你们回去告诉
他,叫他准备替你们还债吧!嘿、嘿,他欠我的债不只一笔,还有几笔陈年旧欠,也得着落
在他的身上一并偿还。你们回去告诉他,我随时会到府上讨债,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
他!”
  也不知飞天神龙是否听得他们刚才所说的话,但这段说话却恰像是“针锋相对”的答复。
  飞天神龙用的是“传音入密”功夫,穆家兄弟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惊魂未定,又给吓得
面如士色了。
  彭大遒爬起来,摇摇手指,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少爷,别再多言惹祸了。好汉不吃
眼前亏,这飞天神龙我可招惹不起。赶快回去吧。”
  说罢,他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嘴内,接着把另一颗递给楚劲松,说道:“楚大侠,今日多
亏了你,我老彭才得保全性命。这是大内秘制的九天琼玉丸,治内伤的功效不在沙林寺的小
还丹之下。”
  楚劲松苦笑道:“多谢好意,我不需要。只是想请你回去转告剪大先生,说是楚某无
能,有心无力,帮不了他的忙。我不准备再去拜会他了,或许过两天我就回家,请你代我告
辞吧。”
  穆家兄弟也知道这次是全靠楚劲松之力,楚劲松和飞天神龙对了一掌,不分高下,这才
给他们多少挽回一点面子。是以他们虽然对楚天虹不满,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也不敢稍露辞
色。两兄弟已是惊弓之鸟,虽然飞天神龙业已说明,准许他们“子债父偿”,他们也还是心
惊胆颤,生怕飞天神龙再来。于是他们赶快自己敷上了金创药,便即回家。
  楚天虹把日间的遭遇,告诉了母亲。令她感觉意外的是,母亲对他们碰上飞天神龙这件
事情,倒似乎并不怎么担忧,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情。
  庄英男听罢女儿所说,说道:“如你所说,飞天神龙确实是对你爹爹并无恶意。我相信
你爹所说,他和飞天神龙都只是损了元气,并没受伤。唉,但他却不该到震远镖局赴宴,这
倒不能不令我担心了!”
  楚天虹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爹役受伤就好,他到镖局赴宴,娘亲何用担忧?”
  庄英男掀开一角窗帘,只见月亮已经高挂天空,镖局那边的园子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人
影,亦无灯火。她心头越发沉重,闷声说道:“酒席都已敬了,怎的还不见你爹回来?”
  楚天虹道:“听镖局的人说,有一位新来的朋友对爹爹甚为仰慕,一到镖局,就想和爹
爹会面,这宴会就是为他而设的。想必是爹爹和他谈得投机,宴会人多,谈得尚未尽兴,所
以席散了他们还要继续再谈吧。”说罢笑道:“爹爹谈得高兴,忘记回家,虽然不对。但好
在他是和慕名的朋友交谈,并非身在龙潭虎穴,待会儿他回来了你说他儿句就是,但却不必
担心。”
  庄英男有苦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叹气:“唉,这都是我造的孽,虹儿怎会知道,这个
对她爹爹慕名已久的朋友,其实乃是处心积虑要取她爹爹性命的仇家。”   
           ※       ※         ※
  楚劲松从镖局的后门走出来,抬头一看,月挂天心,已是三更时分。
  这条街道在镖局后面,由镖局出钱修路,两旁种有树木,甚为幽静。有镖局坐镇,而宫
府担忧治安,故此在这条短短的街道上,是连更夫也没设的。
  从镖局后门到楚劲松那幢住宅约有百步之遥,镖局关上了门,楚劲松在街上才于独行,
就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了。
  他走了二三十步光景,忽然路旁闪出一个人来,笑道:“楚兄,多年不见,你想不到会
在这里碰上我吧!”
  这人是个道士,楚劲松定睛一看,又喜又惊,“咦”了一声,说道:“真是料想不到,
玉虚道长,你怎么会从武当山跑到这里来的!”
  原来这个道上不是别人,正是楚劲松的好朋友——武当五老之一的玉虚子!
  玉虚子笑道:“贫道在此已经久候多时了,实不相瞒,我正是为了找你来的!”
  楚劲松道:“有什么事吗?”
  玉虚子游目四顾,好像要知道确实是没有第三个人在这条街上,这才放心。但他还没有
明确的回答楚劲松的问题,只是说道:“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十年未
下武当山了!”
  楚劲松见他神情诡秘,更加惊疑不定,说道:“你既是有紧要事找我,为何不进镖局,
却在这里等候?”
  玉虚子苦笑道:“我怎能踏迸震远镖局?”
  楚劲松道:“为何不能?据我所知,你们武当派虽然有一条规矩,不许门人做强盗,也
不许门人做镖师。但与黑道以及镖行的人来往却是无禁的。”
  玉虚子道:“不是为了这条规矩。……”楚劲松道:“那是为了什么?”玉虚子忽地低
声说道:“你还没有和令郎见面吗?”
  婪劲松怔了一怔,说道:“你是说天舒吗?他几个月前去了浩阳,一直未见回家。你怎
知道我已经来了京师,而且他会到京城找我呢?”
  玉虚子道:“原来你们父子尚未会面,那就怪不得你莫名其妙了。我是上月中旬在华山
与他分手的,他不但知道你来了京师,还知道另一个人也来了京师,故此他连忙赶来京师,
想你避开别人。想不到动身在我之前,反而落在我的后面!”
  楚劲松起了无数疑团,但已无暇多问有关儿子因何会在华山出现等事,急不及待先问:
“那人是谁,我为什么要避开他?”
  他们边走边说,此时已是行近楚劲松的寓所了。
  玉虚子道:“你是和嫂子一起来吗?”
  楚劲松道:“不错,还有小女。就住在前面那座房子。”蓦然一省,说道:“你是不是
怕这里说话不方便,那就请进屋子再说。”
  玉虚子本是有这个意思的,但一听他说是妻子同来,登时脸上不觉现出有点尴尬的神
情,反而停下脚步,小声说道:“还是在这里说好。”
  楚劲松也急于知道,但见他如此神情、举动,却禁不住问道:“为什么?”玉虚子几乎
咬着他的耳朵说道:“让尊夫人听见恐怕有点不便。那人是齐勒铭!”
  声音虽然有如蚊叫,听在楚劲松耳中却似乎地起了焦雷,他大吃一惊,连忙低声问道:
“他还没有死吗?”
  玉虚子道:“我们还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据已知的消息,齐勒铭恐怕是还活在人间!”
  楚劲松道:“你,你知道了一些什么?”
  玉虚子道:“长话短说,我先告诉你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齐勒铭上个月与震远镖局总镖
头的始弟汤怀义一同进京,因此我料想他一定是住在震远镖局?”
  楚劲松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他、他就在这镖局?”
  玉虚子轻轻一嘘,说道:“小声点儿。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来到,但你可不能不防!”
  楚劲松苦笑道:“你叫我如何提防?”
  玉虚子霍然一省,拍了拍脑袋,说道:“对,是我糊涂了。他存心来对你报复,自必改
名换姓。你又是从来没见过他的,对面也不会相识。不过你可以从我给你的这些线索,仔细
观察。”
  楚劲松若有所思,半晌,忽地喃喃自语:“不,不对,不应是他!”
  玉虚子连忙问道:“你说的是谁?”
  楚劲松道:“镖局今天新来的一位朋友,这个人正是汤怀义引荐与他哥哥的。”
  玉虚子道:“他用什么名字?汤怀义可曾说明他的来历?”
  楚劲松道:“这人自称姓齐,名大圣。汤怀义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玉虚子道:“那一定是他了!”
  楚劲松道:“但你猜想的好像有点不符。”
  玉虚子道!你是怀疑他何以这样大胆,只是改名并未换姓吗?姓齐的人很多,改不改姓
都属寻常。但以齐天大圣自居,却正符合这厮性格!”
  楚劲松道:“我不是推敲姓名小节。”玉虚子道:“那你因何认为不应是他?”楚劲松
道:“他非但对我并无敌意,而且于我有恩。”
  玉虚子说道:“你和他今天第一次见面;怎能就接受了他的什么恩惠?”
  楚劲松道:“今天我在与他会面之前,还曾经碰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此事说来话长,
你也不必问那人是谁。简单的说,我和那人对了一掌,颇伤元气。齐大圣与我行握手礼之
时,暗中助我打通经脉。虽非救命之恩,但能助我迅速复原,此恩亦是不小!”
  玉虑子道:“哦,有这样的事?”忽地问道:“此人是何形貌?”
  听了楚劲松的描绘,玉虚子沉吟片刻,说道:“相貌虽然不对,但脸上那道伤痕却已证
实是他。那一剑正是我刺他的。何况改容易貌之术,在江湖上也是常见的!”
  楚劲松道:“但他因何助我,你又如何解释?”
  就在此进,忽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尖叫!
  正是妻子的叫声。
  玉虚子还没有对他解释。他也用不着玉虚子的解释了。
  片刻之前,楚劲松尚未能置信的事情,此刻已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事实。
  他一声大吼,好像发了狂似的跑回自己的寓所,冲入自己的卧房。
  可惜已经迟了。
  往往有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在关键时刻发生,造成难以挽救的损失。楚劲松今晚的
遭遇,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假如他刚才在一见着玉虚子的时候就跑回寓所,结果或许就会两样。因为他最恐惧的事
情,正是在他和玉虚子见面的时候,开始发生的。   
           ※       ※         ※
  那个时候,也正是庄英男忧心如焚的时候。
  她盼不见大夫回来,窗帘已经放下来了,但她还是独自倚窗呆呆出神。
  忽听得女儿充满惊喜的声音叫道:“爹爹回来啦!”这一声叫喊,登时把庄英男从沉思
中唤醒过来。她神智一清,果然听得见是有很轻的脚步声走上楼来了。
  狂喜之下,她无暇去想为什么丈夫回到“家”里不先叫她一声。她欢喜得跳起来叫道:
“松哥,你回来了,这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正在为你担心呢?我等你等得心焦了!”
  话音刚落,那个人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和她期待的刚刚相反,庄英男的满怀喜悦登时化为乌有。
  这人一声不响,也没什么动作,但却好像带来了一阵阴风。他像是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
的人,令人一见,就禁不住皮肤起栗。
  庄英男如坠冰窟,不由自主的发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楚天虹当然也是大为失望,不过,她还没有母亲那样害怕。
  她定了定神,看了看这个突如其来的面上有伤疤的怪人。她想这人莫非是爹爹的朋友,
但为何如此不顾礼貌?她猜疑不定,问道:“你是谁?我爹不在家,请你出去!”
  那怪人没有回答,也没出去。半晌,只听得他冷冷说道:“庄英男,你的心目中就只有
楚劲松,没有我了吗?”正是:
  流水落花春已暮,何堪回首旧时情?
  欲知后事如何了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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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剑网尘丝》——第十四回 孽债难偿 不分皂白 前缘未证 难说恩仇
梁羽生《剑网尘丝》 第十四回 孽债难偿 不分皂白 前缘未证 难说恩仇 从坟墓里爬回来的人   楚天虹呆了一呆,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回过头来,望她母亲,眼神的含意十分明显,是要母亲告诉她此人是谁。
  至亲莫如母女,楚天虹无法想象母亲有什么秘密不可告诉她的,但此际庄英男面对女儿
质疑的目光,却仍然是呆若木鸡!
  那“怪人”踏前一步。冷笑说道:“庄英男,你不敢告诉她我是谁吗?还是,你已经不
认得我了?”
  庄英男一阵惊惶过后;旧恨涌上心头,突然嘶声叫道:“勒铭,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
如今又要来欺侮我!”
  齐勒铭哈哈大笑:“总算你还知道我是谁,嘿嘿,我害了你?你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
不错,或许我曾经对不住你,但如今我已是妻离女散,无家可归,你却是得偿心愿,过得很
快活啊!哼,哼,我也不知究竟是我害了你,还是你害了我!”
  楚天虹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事,但也听得出不是“好话”了,他无法忍受母亲受这怪
人的侮辱,面色铁青,唰的拔出剑来,喝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齐勒铭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目光似乎渐渐现出杀机,说道:
“我不滚你又怎样?”
  他这傲慢而又充满怨毒的眼神激得楚天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口而出喝道:“我杀了
你!”
  齐勒铭淡淡说道:“好,那你来吧!”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缓缓举起手来。。
  庄英男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勒铭,你恨我你来杀我好了。可别伤害我的女儿!”
  齐勒铭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我以为你早已把女儿当作已经死
了,你这狠心的母亲,哼,哼,你还记得你有女儿?”
  原来此时他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但楚天虹却怎知他口中的“女儿”是另一个人?大怒
斥道:“疯子!疯子!你凭什么骂我的母亲?”
  庄英男叫道:“别在我女儿面前说这些话,我可以自刎以求消解你的恨意,你饶了她
吧!”
  齐勒铭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走!我要你和我去见女儿!嗯,你怎么啦?你不
肯走呀!难道你当真要做一个狠心的母亲!”
  庄英男人如其名,本来是个女中丈夫的,但此际亦已支撑不住了。齐勒铭的言语好像一
把尖刀,在她尚未结疤的伤口上重新割上一刀,心上的创伤令她摇摇欲坠!
  楚天虹再也受不住,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铛”的一声,楚天虹的青钢剑坠地,人也跟着倒下!
  庄英男这一惊非同小可,扑过去大叫:“你,你将我也杀了吧!”
  齐勒铭道:“你急什么,你看她死了没有?”
  庄英男一探女儿鼻息,这才放下了心头石头。原来齐勒铭只不过是点了楚天虹的穴道。
他点的是晕睡穴,楚天虹失了知觉,骤眼一看,好像死了一般。
  庄英男试替女儿解穴,毫无结果,心中暗暗吃惊:“看来他的点穴功夫已是在松哥之
上,他们齐家本来不是以点穴见长的,如今他的点穴功夫己然如此厉害,其他功夫可想而
知,松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扬州楚家是素来以点穴功夫号称天下第一的,庄英男嫁给楚劲松已有十多年,楚家
的点穴解穴功夫,她亦已差不多比得上楚劲松了,但仍然解不开齐勒铭的点穴,她焉得不惊!
  点穴手法各有巧妙不同,有些手法对身体无害,穴道一解,便即如常;但有些用重手法
点穴道的,时间一长,穴道解了也会变成残废,庄英男自己可以宁死而不流泪,但解不开女
儿的穴道,却是不禁惴惴不安。
  恳不恳求前夫为女儿解穴呢?她不甘受辱,但更害怕女儿残废,正当她踌躇之际,齐勒
铭继续说话了。
  “不错,我是要对楚劲松报复,但我是不会用伤害他女儿的办法报复!”说罢,他端起
一张椅子,放在房子当中,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庄英男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压上来了。他不肯走,分明
是要等待她的丈夫回来。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报复?”庄英男颤声说道。
  齐勒铭道:“这就要看你了!”
  庄英男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勒铭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刚才我在镖局已经见过你现在的丈夫了,你猜我对他怎
么样?”
  庄英男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跳出来叫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齐勒铭笑道:“你放心,我非但没有杀他,而且还替他治好了伤呢!”笑得令人神秘莫
测,但也带着几分凄凉意味。
  齐勒铭瞧一瞧前妻的面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却是事实。他在与我会
面之前,不知碰上什么高手,元气颇受损伤,是我用齐家的大周天内功心法助他把真气凝
聚,纳入丹田的。”
  庄英男信了几分,但仍是冷笑说道:“你有这样好心?”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是存着好心。我替他治伤,为的是要他
死而无怨,最迟到明天一早,功力便可恢复如初,我不想占他的便宜,故此准备在明天早
上,方始与他决斗!”
  庄英男道:“如今不过三更,为何你就来了。”
  齐勒铭道:“我本来是准备明早才来的,但一想不如先来探明你的心意。趁他尚未从镖
局回来,你我也好把话说个清楚!”
  庄英男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其实你我分离,也不关劲松的
事。”
  齐勒铭妒火中烧,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愤然说道:“我知道你们相爱在前,我知道你
从来不把我当作丈夫,我知道你恨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以为我死了才改嫁的!。
  庄英男冷静说道:“你知道就好,要是你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好吧,那我愿意承担一
切过错,你要杀杀我好了,与劲松无关!”
  齐勒铭涩声道:“你说的都对,按你所说,其实非但不应该怪楚劲松,也不应怪你。但
你可知道,我是因为你对我冷淡,我才去找另外的女人的;我之所以险死还生,也是因为你
的缘故,不敢回家,方始走上歧途的。但谁是谁非,咱们如今也不必说了。我此来也不是要
求覆水重收,我只是恨楚劲松,恨他在你心中所占的位置,我不能与他相比。我要向他报
复,你别和我说什么道理,我是无理可喻的!”
  十多年来独处荒山,受尽折磨,令得他的性情越趋偏激,甚至明知仇恨并不合理,这个
结亦是无法解开。如今他似火山爆发一样,把十多年来郁结于心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心头
才觉得舒服一些。但对庄英男而言,则是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怜了。
  庄英男心意已决,说道:“好吧,你既然非杀楚劲松不可,那么待他回来,我和他一起
死在你的面前好了,我这女儿是无辜的,你就饶了她吧。”
  齐勒铭忽道:“我也不是非杀楚劲松不可,因此才来探明你的心意,你真的愿意他和你
同死吗?”
  庄英男燃起一线希望,说道:“劲松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与他同生,只有与他共
死!”言外之意,自是无须明说了。
  齐勒铭妒意更浓,强自抑压,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全他
的性命了。和他同死,不过是在毫无办法可想之下,迫不得已才行的最后一步棋!”
  庄英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
  齐勒铭道:“我可以不杀他,不过仍然要用另一个办法对他报复!”
  庄英男道:“好,那你划出道儿来吧;除了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之外,只要你肯放他,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灾!”
  齐勒铭满肚皮的愤懑都化作笑声,笑得难听之极,说道:“我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身
体又有何用?如果我只是想做你的丈夫,当年我也不会弃家出走了!哼,哼,我早已说过,
我此来不是为了覆水重收!英男,请你别把我看的太过,……好歹我还有几分傲气!”
  庄英男道:“好,那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能解恨?”
  齐勒铭道:“我要你们母女跟我走,从今之后,不许你们再见楚劲松!”
  庄英男大吃一惊,说道:“关我的女儿什么事?”
  齐勒铭道:“你知道我这十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要楚劲松也尝一尝这个滋味——
失掉所有亲人,孤零零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的滋味!”
  庄英男颤声叫道:“不,不,你不能这样报复,我的女儿是无辜的,她不应该受到连
累!”
  齐勒铭道:“我的女儿失掉爹娘,难道她不也是无辜的吗?如今我不过是要你的女儿离
开她的爹爹而已,已经不为已甚了!”
  抛开留在齐家的女儿,这是庄英男平生最为自疚的事。齐勒铭又一次刺痛她的创伤,她
已是不能保持清醒和他争辩了。她把尚在昏迷的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好像生怕齐勒铭抢走似
的。
  齐勒铭继续说道:“我是不会强逼你做我的妻子,更不会强逼她做我的女儿。我只要你
们陪我留在荒山,到我死的那一天为止!”
  说至此处,他好像又想起一件事情,停了片刻,继续说道:“对啦,楚劲松还有一个儿
子,听说在江湖上已经挣出一点名头。他的儿子名叫天舒,对吗?”
  庄英男惊道:“你还要打什么歹毒主意?”
  齐勒铭淡淡说道:“你忘记了吗,我刚刚说过的,我要楚劲松失掉所有亲人!”
  庄英男道:“天舒是他前妻的儿子,你更没理由恨到他的身上!”
  齐勒铭道:“不错,你的女儿还可以手下留情,他和前妻生的儿子,我何须看谁情面。
多谢你提醒我,除非他不给我碰上,碰上我就把他杀掉!”
  庄英男大怒道:“你,你还是个人吗?怎能这样不讲道理!”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我也说过我是无
理可喻的,你这样快就忘记了吗?”
  庄英男叹口气道:“好吧,我跟你走,请你别伤害楚家的人!”
  齐勒铭道:“你不愿意我用这种办法报复,那我唯有用第一种了。如今已过了三更时
分,楚劲松在天亮之前总要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和他决斗!”
  庄英男道:“我和女儿都跟你走,只求你放过劲松父子!”
  齐勒铭妒火如焚,说道:“想不到你连他前妻的儿子也是如此爱护!”
  庄英男道:“你究竟答不答应?”
  齐勒铭道:“我又不是和你做买卖,哪来这许多讨价还价!”
  庄英男冷笑几声,神情反而好像镇定许多,拿起一把梳子梳头。
  齐勒铭倒是忍不住说道:“咦,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梳头?”
  庄英男冷笑道:“你是铁石心肠,我不会再求你了。女为悦己者容,我如今已决意与松
哥同生共死,当然得为他梳妆灯扮。大不了你把我们一家三口杀掉,我们在泉下仍然可以一
家团聚,胜于你一个人留在世上!”
  齐勒铭又是生气,又是悲伤,说道:“你、你的心肠比我还狠!”
  庄英男道:“这是给你逼出来的!”
  齐动铭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还有第三种报复办法!”他要杀了楚劲松一家,然
后自尽。把痛苦只留给庄英男。
  庄英男死志已决,也不再问他要怎样报复了。两人都不作声,这种“暴风雨前的寂静”
特别令人心悸!
  在异样的寂静中,庄英男起初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忽然她打了个寒噤,不知不觉的把
女儿放下,缓缓站了起来,好橡察觉什么似的,竖起耳朵来听。
  齐勒铭冷冷说道:“你不用仔细听了,我告诉你吧。不错,是你的前任丈夫回来了。在
他的后面还有两个人,想必是他约来的高手,嘿、嘿,楚劲松也真厉害,镖局无人知道我的
身份,我还当可以瞒过他呢,原来早已给他识破了。他不但知道我是谁,连帮手都已约好
了。好呀,楚劲松,你要对付我就尽管来吧、何必鬼鬼祟祟!”他身具上乘武功,听觉特别
灵敏,听得出屋顶已有衣襟带风之声,轻功之高,比他原来的估计还高一些,他料想一定是
楚劲松。另外两个人则还在大门外小声交谈,声音大小,他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却听不出这
两个人是在说些什么了。
  他存心气楚劲松,说破楚劲松的“鬼祟行为”之后,嘴角挂着冷笑,仍然大马金刀的端
坐不动,等待楚劲松从窗口跳进来。
  庄英男虽有所觉,尚还未敢断定是否是夜行人。一听齐勒铭说得这样如同眼见一般,她
自是不敢再有怀疑,只道果然是楚劲松约了帮手回来了。
  这霎那间,她的心情混乱之极。不错,她是准备与丈大同生共死,但盼得丈夫归来,她
又不忍看见丈夫在她面前为她死了。
  她转了几个念头,这是死生系于一念的时刻。她突然拉开窗帘。
  她想叫丈夫赶快逃走,但又蓦然想到,她的丈夫是为她回来,若然知道齐勒铭已经在她
的卧房,她叫他逃走,结果一定是适得其反,她的丈夫非加速进来不可。
  她的声音在喉头梗住,突然她整个人也僵硬了。就在她拉开窗帘之际,她发现了一个完
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人。
  她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已经着了那个人的暗算。
  “你还是请他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来吧!”当庄英男拉开窗帘之时,齐勒铭冷笑说道。
  但他笑声未已,笑声也突然被“冻结”了。
  因为庄英男的尖叫声已盖过他的笑声。
  庄英男一声尖叫,身形晃了两晃,软绵绵的就倒在他的怀中。他是飞步抢上前想把庄英
男抱起来的,但已经迟了。
  只见庄英男双目紧闭,脸上隐隐和笼罩着一层黑气。一探她的鼻息,虽然还能够呼吸,
却已是气若游丝!
  齐勒铭一掌劈开窗门,那个偷施暗算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当然,他也无暇去追凶
手。
  他连忙取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塞入庄英男口中。这颗药丸是天山剑客白英奇所赠,用
天山特产的雪莲制炼的碧灵丹,功能祛除百毒。
  齐勒铭助她咽下了碧灵丹之后,呼吸似乎稍为畅顺一些,但仍是昏迷不醒。脸上的黑气
也还是一般浓淡。
  碧灵丹能法除百毒,但这是“百毒”之外的剧毒,碧灵丹并非对症解药,只能暂时保住
庄英男的性命。
  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齐勒铭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一个时辰之内,若然设法替庄
英男解毒,庄英男必死无疑!
  悔恨莫及,怪只怪自己太过粗心,他只道来的是楚劲松,哪知却是存心来杀害庄英男的
凶手。
  凶手当然不会是楚劲松。那是谁呢?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当然是出于擅于使毒的名
家。他们也如不同宗派的武学名家一样,各有各的独门手法、独门暗器、独门毒物的。
  齐勒铭不是使毒的大行家,但由于他与穆氏双狐中的“银狐”穆娟娟同居多年,对有关
使毒这一门的常识,他也略知。
  第一步必须知道是哪一家的毒药暗器,方始有线索可寻。有了线索,方始能判断是何种
毒药,这种毒药对人体造成的损害又是在什么地方等等,然后才能设法解毒(假如找不到对
症解药的话)。后面几个步骤是超乎齐勒铭的能力范围之外的,但他已是不能放弃思索,纵
然仅仅知道是哪一家的暗器,也总比不知道好些。
  擅于使毒的大名家寥寥无几。
  蓦地里他想起来了,他虽然没有见过毒性这样厉害的暗器,但中毒后相同的症状他是见
过的。
  大约在六七年前,那时他还在深山养伤、行动不便。穆娟娟与他作陪,做他的看护。有
一日来了一个要杀害他的仇家,穆娟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好在穆娟娟新炼成一种毒针,
毒性十分厉害,在紧急关头,穆娟娟用毒针杀了此人。
  不过穆娟娟的毒针,也还没有此际庄英男所中的毒这样厉害。那个人在中毒之后,述能
够破口大驾,过了大半天方始死亡。不错,那个人的内功相当深厚,但据齐勒铭所知,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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