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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尘丝

_19 梁羽生(当代)
  “你找我做什么?”齐勒铭眼尾也不瞧她。
  “你做的事情难道还用我说?哼,齐勒铭,你好啊,你怎能这样对我?”媚笑变为冷
笑,齐勒铭的冷淡激起了她的怒火。
  但齐勒铭的怒火比她更盛,就像火石受到敲击,突然爆发起来:“我还没有说你,你倒
说起我来!我问你,你为什么骗我?”
  “我几时骗你?”
  “你骗我替翼北双魔做帮凶,谋害丁大叔!你明明知道翼北双魔是丁大叔的仇人,你却
对我说成是他的朋友!”
  穆娟娟反唇相讥:“你更骗我,你答应过我陪我喝酒到三更时分才和丁大叔相会,为何
你未到二更就走,而且点了我的穴道,令我无法去通知我的朋友!”
  齐勒铭冷笑道:“倘若我听你的话三更才走,我只能去替丁大叔收尸了!”
  原来齐勒铭这次和丁勃约会,是穆娟娟替他出主意安排的。
  齐勒铭这次重回故里,本来只是单独一人,并非与穆娟娟一起的。
  早在五年之前,当时他的伤虽然尚未痊愈,但已经可以自己照料自己的时候,他就叫穆
娟娟离开他了,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心情还不是想摆脱她,只是内疚于心,觉得不该累她陪
自己度荒山岁月。穆娟娟初时不愿离开,后来也就经常独自下山了。不过也还不是含分手意
义的那种离开,虽然在山上的时候少,在山下的时候多,每次去了几个月,总还是回来的。
  齐勒铭在山上养好伤后,再苦练几年功夫,这次方始重履出世,他是趁着穆娟娼尚未回
山的时候,单独下山的。他不敢回去见父亲,但故乡和故乡的亲人他总是梦寐难忘的,他打
算悄俏回故乡。只求能够看父亲一眼,和丁大叔见一次面。
  也不知是穆娟娟有意追踪还是偶然碰上,总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昨日日间,他们在这
小县城碰上了。
  虽说他已不想与穆娟娟纠缠下去,但碰上了她,也还是感觉到意外的欢喜的。他含笑打
探:“怎的你的消息这样灵通,咱们这次相逢,我想不会是巧合吧。”
  穆娟娟并不否认她是存心找他,而且说道:“我还有更灵通的消息呢,我是给你带个喜
讯来的!”
  “我这样一个劫后余生的人,还能有什么喜讯?”他喟然发问。
  穆娟娟笑道:“我已经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大约再过两个时辰,丁勃就会到这里投宿!”
  他欢喜得跳了起来,说道:“丁大叔真的就会来吗?”接着又颓然说道:“但只怕他不
肯见我,就算他肯见我,我也无颜见他了!”
  穆娟娟道:“你要是想见他,我倒有个妥善的办法,找人送信给他,约他今晚在抱犊岗
相会。我想他会认得你的笔迹吧?”待齐勒铭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那时他愿不愿意见
你,就让他决定。他不愿见你,你也已经尽了一番心意。”
  齐勒铭赞道:“这主意真好,老实说我也不愿在人前露面与他相见的。不过托谁送信?”
  穆娟娟道:“你只须写信,送信的事由我安排。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齐勒铭当然答应:“我欠你的恩情太多,你要我做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一个求字吗?”
  穆娟娟似是半正经半开玩笑的说道:“好,那么咱们击掌!”
  击掌过后,穆娟娟说道:“有两个与我颇有交情的人,他们是丁勃以前在黑道上的朋
友,很想和丁勃见一次。但像你一样,也怕丁勃不肯见他,因此请你帮他们一个忙,你约丁
勃在二更时候见面,但你等到三更才去。”
  齐勒铭道:“让他们有一个时辰和丁勃叙旧,对吧?”
  穆娟娟道:“不错。他们保证在三更之前,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因此你不必害怕他们会
留下来偷听你和丁大叔的谈话。”
  开勒铭笑道:“他们要我三更才去,当然也是怕我偷听他们的说话了。不过,你可不可
以告诉我,他们是不想邀丁勃重干旧日营生。”
  穆娟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想他们大概不敢吧。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他做了你爹
爹的仆人之后,你的爹爹已是严禁黑道中人来找他了。”她不说是严禁丁勃与黑道往来,那
是因为她早已从齐勒铭口中得知丁勃投入齐家之后的情况。齐燕然把他当作家人,而且信得
过他不会主动和黑道中人来往了的,说罢,加上一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假借你的名义
约会丁勃的缘故。”
  她说得合情合理,齐勒铭倒是不能不相信她真的是受人所托了。
  不过他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到了晚上他就起了疑心了。
  穆娟娟要他相陪喝酒,明知他不喜欢喝烈酒的,却偏偏挑最厉害的一种烈酒大杯大杯的
劝他喝,而且眉宇之间隐隐露出似是焦急不安的神情,那两个约会丁勃的是什么人,她也不
肯说出名字。
  本来齐勒铭已经答应了她,她有权替朋友隐瞒名姓。但齐勒铭却是不能无疑了:“丁大
叔洗手不干已二十多年,若然真正是他的好朋友,应该成全他改过自新的愿望,相知在心,
又何须见面?若然是坏朋友,他们也应该知道丁勃和我爹的关系,知道丁勃决计不会再与他
们同流合污,知道爹爹决不会容忍他们来拉丁勃落水!嗯,丁大叔往日在黑道上曾结下许多
仇家,这两人如此神秘,说不足可能是丁大叔的仇家!更说不定他们早已在抱犊岗市下埋
伏,等候丁大叔上钩!”
  一想到这层,他是宁可冒着猜得大错特错令他受穆娟娟讥笑甚至埋怨的危险,也不能不
提早去看明白了。
  他默运玄功,把喝下的烈酒化作汗水蒸发出来,却假装醉倒,躺在床上。醉态可掬的挥
手说道:“我醉俗眠群且去,哦,去,去,我不去啦!”俗语说,酒醉尚有三分醒,何况他
一向的表现并不糊涂。是以他装醉也不能过分做作,必须装得恰到好处,装作虽然醉了,却
还挂着心事。
  穆娟娟轻轻抱他一下,矫笑道:“你躺一会儿吧,三更之前我会叫醒你的,不用担
忧。”似乎怕他还不放心睡觉,坐在他的身边,唱起催眠曲来。
  齐勒铭闭上眼睛,但却愉偷开了条缝,穆娟娟那诡秘而又得意的笑容都给他收入眼内,
只听她自言自语道:“你不去更好,老娘替你去。”
  齐勒铭识破她的居心,虽未知道他们搞的是什么阴谋,却可断定,必是对丁大叔不利的
了。他一跃而起,点了穆娟娟的穴道。
  幸亏他及时发觉,没有落入穆娟娟的圈套,这才能够救了丁大叔,并且见着自己的女儿。
  他早就知道穆娟娟说谎的本事比他大,骗他也不是一次,但这一次的欺骗却是令他最为
愤怒。
  穆娟娟可没想到他会这样愤怒,她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冷笑说道:“你忘记曾与我击
掌立誓么?你答应帮我的忙,就不能管我是做何事。我也没有骗你,翼北双魔的确是丁勃从
前在黑道上的朋友!”
  齐勒铭怒道:“什么朋友?他们是想要丁勃的命!”
  穆娟娟看出他是真怒,倒是不敢发脾气了,说道:“江湖上为朋友拼命的事情亦属寻
常,丁勃也没有死,你何必这佯紧张。”
  齐勒铭沉声道:“你知道丁大叔是我的什么人。在你们的眼中,他是我的仆人,但我则
是把他当作亲人的。他是这世界最疼我的人,我受过他的恩情!”
  穆娟娟“哎哟”一声撒起娇来:“亏你说得出口,他才是最疼你的人,你把我放到哪里
去了?你受过他的恩情,难道你没有受过我的恩情?当年若没有我,你早已沉尸江底,还能
活到今天?不是我替你设计,让武当派的人以为你真的已经死了,你也难逃他们的追捕。你
受伤之后,几年不能动弹,是谁衣不解带的服侍你?你说,你说!你是受丁大叔的恩、更多
还是受我的恩更多!”
  她说的都是事实,齐勒铭能说什么?
  他只能在心里说道:“不错,你曾救了我,但也害了我。丁大叔对我的恩情或许没有你
大,可他对我只有是恩,并没有怨。”
  齐勒铭已是决心和她分手了,古语说得好,君子绝交不出恶声。齐勒铭虽然不是君子,
但最大也还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管于穆娟娟怎样对他不住,往日的恩情仍是令他难忘,在
这即将分手之际,他又怎忍将她痛责?只好不作声了。
  穆娟娟只道他已自知“理亏”便得寸进尺。说道:“我和你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这和
多年来同甘共苦,也算是患难夫妻了。你说,难道我还比不上你家的老仆人吗?你说,你是
要我还是要你的丁大叔?要我的话,就不许你再帮丁勃!”
  齐勒铭说道:“娟娟,你对我的好处,我永远不会忘记,正如我不会忘记丁大叔的好处
一样。”
  穆娟娟呆了一呆,怒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将我和丁勃同等看待。”
  齐勒铭道:“其实并非一样。不过你要这样说那也可以,因为还有一点相同之处。”
  穆娟娟道:“是哪一点?”
  齐勒铭道:“丁大叔至今还是把我当作小主人的,但我和我的家人缘份早已断了。”
  穆娟娟急道:“和我的呢?”
  齐勒铭缓缓说道:“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感激,但咱们的缘份亦已尽了!”
  穆娟娟又惊又怒,狂笑三声,说道:“齐勒铭,你要抛弃我!”
  齐勒铭道:“娟娟,不要这样,你听我说,咱们缘份虽尽,情份仍在。如果有人要伤害
你,给我知道,我舍了性命也要保护你。正如我也不能让人伤害丁大叔一样!”
  穆娟娟见硬的不行,再来软的,叹口气道:“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但却想不到在你的
心目之中,我竟然比不上一个老仆人。不过你虽然抛弃我,我还是关心你的,今后你打算怎
样?”
  齐勒铭道:“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穆娟娟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想回家。”
  齐勒铭不作声,索性给她来个默认。
  穆娟娟蓦地冷笑道:“你以为你可以找回老婆,你的老婆早已做了楚劲松的妻子了,你
知不知道?”
  齐勒铭火红了眼睛,涩声说道:“不用你告诉我!”
  穆娟娟纵声大笑:“是啊,你是早就知道的了,二十年前已经知道的了!你那位出身名
门的妻子,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丈夫。和你拜堂成亲的时候,她心中想的也是另一个男人。”
  齐勒铭喘着气喝道:“我、我不要听,不要听了!闭、闭上你的嘴!”
  穆娟娟冷笑:“你不要听,我偏要说!你的妻子看不起你,从结婚那天开始就看不起
你,好在有我这个捡破烂的人,她把你丢在阴沟,我却把你当作宝贝一样从阴沟里捡起来。
嘿,嘿,说什么门当户对,在你妻子的眼中,你根本就不能和她匹配,所以咱们才是真正的
臭味相投,天生一对!”
  齐勒铭喝道:“你说够了没有?”陡地出指,点了穆娟娟的穴道。
  “娟娟,你错了。我与你并非同一类的,或许有许多地方咱们臭味相投,但分别在手,
我还知道那是臭味,而且心底讨厌那种臭味。而你却一直嗜痴成腐,把臭当香!”齐勒铭缓
缓说道。
  穆娟娟的眼睛也火红了,只是她出不了声。
  齐勒铭继续说道:“娟娟,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咱们缘份已尽,不过,我仍然是将你当
作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如果有人欺负你,我舍了性命也要保护你。这穴道过两个时辰就会解
开,你躺一会吧。我走了。”
  他这番话倒是平心静气说的。但他的心却仍是不能平静。穆娟娟那番说话像是一枝毒
箭,伤透了他的心。
  他从穆娟娼的身边走开了,耳朵听着急流冲击石头的声响,回忆的幔幕重新从心底展开。
  他忍受不住妻子的冷淡,和穆娟娟幽会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甚至不能说是“幽会”,而
是公然来往了。他不但不怕妻子知道,甚至故意让妻子知道,令他生气的是,妻子并不生
气。他从外面带来的襟上脂痕、香中绣袋,他的妻子竟是视而不见,嗅而不闻。他气得几乎
爆炸了,但为了面子,他还是瞒着穆娟娟。
  有一晚他又在穆娟娟家中喝酒,喝得已有六七分醉意了。
  穆娟娟笑道:“又要在我这里过夜么?你已经有几天晚上不回家了,本该是新婚燕尔,
你却如此冷落妻房,你,不怕娇妻怨骂?” 绿帽疑云   他强抑内心的激动,强笑说道:“这你倒不用替我担心,我的妻子贤慧,从来不管我
的。”
  穆娟娟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他把酒杯放下,瞪眼望她。
  穆娟娟道:“没什么,我只在想。在想……”
  “到底想些什么,快点说吧!”
  “我说出来,你可别要多心,我并不是说你,我有一个情如姐妹的朋友,她也是从来不
管丈夫寻花问柳的,你道这是为了什么,因为她自己亦是有了另外的姘头!”
  他把酒杯重重一顿,怒道:“你是说我的妻子偷汉?我的妻子和你可不一样,她是名门
淑女。”
  穆娟娟冷笑道:“名门淑女也会偷汉的,但我早已说过,不是说你的妻子,你别多心。”
  “我只是就常情而论,我是女人,对女人我比你懂得多,女人没有一个是不妒忌的,如
果她不管丈夫,那就是把这个丈夫当作可有可无的了。倘若没有另一个男人,她又焉能对丈
夫如此冷淡?不过你的妻子是名门淑女,可能只有她是例外!哈哈,那我倒要恭喜你了,你
找到了一个万中无一的好妻子!”
  他不想在穆娟娟面前丢脸,尽管穆娟娟的言语已是像一枝毒箭穿过了他的心,他也不能
承认他的妻子是有偷汉嫌疑。他只能一声不响,喝闷酒。
  酒意有了七八分了。
  穆娟娟忽道:“听说你的岳父大人是在扬州的虎威镖局当总镖头的,是吗?”
  齐勒铭道:“是又怎样?”
  撞娟娟道:“没怎么样。我只是因你的岳父在扬州做事,想起了扬州另外一位鼎鼎大名
的人物。”
  齐勒铭道:“哦,是扬州的哪一个大名人?”要知他有一个被武林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
的父亲,在他眼中,任何一个武林名人都是不值一提。
  穆娟娟淡淡说道:“这位名人当然比不上你的父亲,不过他是少年英侠,年纪还未到三
十岁,已是名闻南北,也算很难得了!”
  齐勒铭道:“那人是谁?”
  穆娟娟道:“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名字你没听过吗?”
  齐勒铭道:“好像听过,记不清了。但你何以会想起这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吧。”
  穆娟娟笑容似乎有点诡秘的意味,说道:“当然不会无缘无故。”
  齐勒铭道:“什么缘故?”
  穆娟娟道:“楚劲松是扬州一武林世家的公子,你的岳父是扬州第一镖局的总镖头,而
且做了十多年之久,按情理来说,他们必定常有往来,你说是吧?我就是因为他们同是扬州
名人的这一点而联想起来的。但听你刚才所说,你对楚劲松却好像并不熟悉,我说出他的名
字,你都要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我倒有点奇怪,不知是何缘故了?难道令岳……”
  齐勒铭淡淡说道:“我的岳父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此人。”
  穆娟娟一副诧异的神情,停杯说道:“这、这倒真是奇怪了!”
  齐勒铭瞪眼道:“有什么奇怪?”
  穆娟娟道:“我倒好像听人说过,听说他们的交情很是不错。嗯,岂止不错,简直大不
寻常!”
  齐勒铭眼睛睁得更大:“哦,怎样不寻常?”
  穆娟娟道:“听说你的岳父有一次保镖,几乎失事,曾经得到他的帮忙,从此他们就结
成了忘年之交,楚劲松一个月中,决有半个月以上是在你的岳父家里,他们如此深厚的交
情,你的岳父竟然没有在你的面前提过他的名字,这不奇怪吗?”
  齐勒铭低下头饮闷酒。
  穆娟娟格格一笑,继续说道:“我还听说楚劲松是个风流潇洒的男子,不但武功好,而
且琴棋诗书无所不通!”
  齐勒铭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娟娟笑道:“没什么。因为你对楚劲松好像不大熟悉,我说给你听听而已。”
  齐勒铭低下头又喝闷酒,忽地重重的把酒杯一顿,抬起头来说道:“我对他也并非全无
所知,嗯,我想起来了,他不是有个妻子,外号‘俏张飞’的吗?名字我想不起来,总之是
江湖上有名的脾气暴躁的泼娘子!”
  穆娟娟似笑非笑的说道:“他的妻子名叫龙帼英,外号‘俏张飞’,你倒是说得不错
的。不过,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齐勒铭道:“其二为何?”
  穆娟娟道:“俏张飞龙帼英三年前早已死了。”
  齐勒铭身躯徽颤,低下头又喝闷酒。
  穆娟娟忽道:“你的那位贤慧的新夫人今年多大年纪?”
  齐勒铭道:“你问这干嘛,她今年十九岁了。”
  穆娟娟道:“没什么,问问而已。”
  齐勒铭可不相信她只是问问而已这样简单,心中烦躁,忽地气起,一拍案子,喝道:
“你一定是心里藏着什么话儿,为什么吞吞吐吐的欲说不说!”
  穆娟娟娇笑道:“齐少爷,你今晚是怎么啦?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来,来,让我喂酒
你喝好不好。”
  齐勒铭怒道:“我不要看你这样骚媚的贱相,我只想知道你想说什么。哼,有话快说,
有屁快放!”
  穆娟娟倒不动怒,只是笑道:“不错,我是个下贱的风尘女子,怎比得上你那出身名门
的贤慧的妻子。但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一名浪子,你不是喜欢这个调调儿的吗?”
  齐勒铭道:“我没有心情和你调笑。快说正经话吧,你,你到底是在想……”
  穆娟娟格格一笑,截断他的话道:“你没有心情,我倒有心情。喂,你是什么时候,开
始懂得爱慕异性的。”
  齐勒铭一掌把她推开,喝道:“我已告诉你了,我没心情和你瞎扯!”
  穆娟娟道:“你要我说正经话,现在我是在和你说正经呀!”
  齐勒铭没好一气的答道:“记不起来了。”
  穆娟娟笑道:“你别笑我下贱,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我是十五、六岁就开始懂得喜欢
男人的。不过,据我所知,这倒不是因为我特别下贱的原故,一般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就懂
得爱慕异性的,而且小姑娘大都喜欢年纪比她们较大的男人。这叫做“情窦初开”,对不
对?”
  齐勒铭心头一凛,这才懂得了她转弯抹角的话中之意。心里想道:“英男今年十九岁,
楚劲松三年前死了妻子,那时她刚好是十六岁。啊,楚劲松是她情窦初开的时候和她朝夕相
处的男子!”这番话暗示的是什么,他已经无须穆娟娟从口里说出了。
  “你还知道一些什么?”齐勒铭喝道。
  “你是指有关楚劲松的事情么?”穆娟娟问道。她故意不提他的妻子。
  齐勒铭默然不作声,半晌点了点了头。
  穆娟娟笑道:“我倒是恰好听见一件有关楚劲松的事情,昨天有人曾经在孟津见过他。
你的爹爹是天下第一高手,说不定分会到你家来拜访你的爹爹的。不过听说你的爹爹刚好也
是在昨天出门去了,对吗?”
  孟津离他家不到一一路程;齐勒铭酒意上涌,好像看见了楚劲松正在踏进他的家门,他
突然把酒杯一摔;飞快的赶回家中。
  回到家中,已是三更时分。他的妻子庄英男还没睡觉,正在和王妈说话。
  王妈是庄英男的奶娘,庄英男幼年失母,奶娘将她抚养成人。她是把王妈当作亲生母亲
一样。她的父亲知道王妈舍不得离开她,她也需要王妈的照料,故此当她嫁入齐家之后,她
的父亲独自回乡,仍然留下王妈与她作伴。
  齐勒铭听到妻子的声音,心里一宽:“我还以为她正在和楚劲松这小子幽会呢!哼,谅
那小子也没这么大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随即想道:“我且别忙着进去,且听听她们
说些什么?”
  只听得王妈说道:“姑爷又有两天没有回家了吧?”
  庄英男“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我都不管他,你管他作什么?”
  王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好歹已经做了夫妻,做妻子的怎能如此放任丈夫。我不敢
说姑爷不回家就一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新婚未久,他就这样,你不管他,他就会越来
越放肆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小姐,你还是劝劝姑爷的好。”
  庄英男冷笑道:“他岂只是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有比拈花惹草更加不堪闻问的事呢。他
有一个在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女贼做情人,与他往来的也多是武林败类。这些我早已知道了!”
  齐勒铭心头一凛:“我还以为她是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原来她只是藏在肚里不说出
来,对我的行径也并非完全不闻不问的,但这些事情,却是谁告诉她的呢?”
  王妈叹了口气,说道:“女人最紧要的是嫁得个好丈夫,小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
可不能让你一生受苦。姑爷年纪还轻,少年人心性未定,一时误入歧途,也是有的。小姐,
要是你不便亲口劝他,让我给你想个办法。比如说,将他的行径透露一点给丁大叔知
道……”
  话犹未了,庄英男已是把手连摇,说道:“王妈,你别多事。他不回来,我更乐得清
静!”
  王妈说道:“小姐,你怎能这样说?你任凭他胡作非为,那又何必,那又何……”
  王妈没有把这句话说会,但齐勒铭却是知道“下文”的。王妈要说的当然是“那又何必
嫁他?”这一句话,不过大概因为她是顾着主仆的身份,不好意思如此质问小姐。
  庄英男淡淡说道:“我的心早已死了,只因我是爹爹的独生女儿,不能一世不嫁。。只
能顺从爹爹的意思,爹爹要我嫁给谁就嫁给谁!”
  王妈呆了片刻,忽地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庄英男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我的奶娘,我自小就把你当作亲娘一样。你不是也说过
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的吗,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王妈叹口气道:“多谢你把我们以前说笑的话当真,但说真的。我也的确不忍看见你在
自己折磨自己,这份心情,就像母亲发现了女儿是配错了人家,不忍看见女儿受苦一样。但
做母亲的人总是希望能够挽救,能够把恶姻缘变作好姻缘的。小姐,你懂得我这份心吗,如
果你懂,我就大胆说了。”
  庄英男幽幽说道:“我懂,你说吧。”
  王妈缓缓说道:“小姐,你的心事我也懂的。我、我劝你还是把楚家的少爷忘记了吧!”
  齐勒铭躲在后窗偷听,窗门是紧闭的,但“楚家的少爷”这五个字却好像是一技无形的
箭,突然射了出来,射进了他的心脏。他的心头一阵又酸又痛的感觉,想道:“穆娟娟并没
骗我,原来我这位‘贤慧的妻子’果然是和楚劲松早就有了私情!哼哼,什么名门淑女,简
直比穆娟娟还更下贱!”
  庄英男也好像被利针刺了一下,尖声叫起来道:“王妈,别提他了。我早已忘记他了。”
  王妈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的心还在他的身上。我当然是为你遮瞒
的,但我可不能不和你提他。与其闷在心中,不如说出来好。说清楚了道理,你也想得清楚
了,那时说不是你才可以当真忘记了他!”
  庄英男苦笑道:“好,你要说就说吧。但说实在的,我可不想听你的什么道理!”
  王妈道:“你不想听,我也得说。俗语说得好,姻缘是前生注定的事,勉强不来的。你
和楚少爷没有这个缘份,那只能怪老天爷。俗语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姑爷怎样不
好,你们也总是已经拜过堂的夫妻了,如果你对他温柔一些,体贴一些,以你这样一个才貌
双全的小姐,我不相信你斗不过那些贱女人,你一定可以把姑爷抢回来的!”
  庄英男道:“王妈,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一向不喜欢弄假。而且我也不屑于和那些
下贱的女人抢夺丈夫,我只是在想……”
  王妈道:“小姐,你想什么?”
  庄英男不作声,像是已在沉思之中,没听见她的话了。
  王妈竖起耳朵来听,忽地颤声说道:“小姐,是你约他来的吗?你,你可不能这样!”
  此时齐勒铭亦已听见了,隐隐听见一缕萧声,像是从屋后的松林传来。
  庄英男还在呆呆出神,也不知道是否听见王妈的话,只是抬起头来看她一看。玉妈顾不
得主仆尊卑,推她一下,说道:“小姐,你千万不可行差踏错,我,我替你打发他吧!”
  庄英男如梦初醒,忽地叹口气道:“你错了,我并没约他,这个人也不是他。”
  王妈可不相信,说道:“我认得他的萧声,小姐,你怎的对我也不说真话?”
  庄英男似是着了恼,啧道:“他的萧声我比你更熟,我说不是就不是。唉,不错,他是
喜欢吹这个曲子,但可惜不是他,他此际若然也是吹萧的话,那只能是在扬州的廿四桥边凄
凉自觉!”
  王妈说道:“不管是不是他,我可非得去看看不可!”
  莫说王妈不相信,齐勒铭更加不相信,心想:“这贱人对楚劲松这小子如此多情,即使
不是预先约定的约会,也一定是他们习惯了以萧声来约会的!”
  炉火如焚,王妈尚未出来,他已抢在王妈之前,向萧声的来处跑去。
  松林里果然有一个人,站在林边,他一出后园,就看见了。
  不过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那人似乎亦已发觉了他,萧声蓦然而止,转身便即逃入林中。
  齐勒铭喝道:“姓楚的小子,我已经知道是你了,你往哪里跑?”
  那人倏地反手一扬,齐勒铭双足膝盖上的环跳穴同时一麻,几乎跌倒。
  沙屑纷落,原来那人所用的暗器乃是两颗小小的泥丸。大概是随手捏成的,一碰即碎。
  齐勒铭虽没摔跤,但双腿酸麻,亦已是追不上了。
  扬州楚家以精于点穴功夫名闻天下,这人显了这手泥丸打穴的功夫,齐勒铭更加认定了
是楚劲松无疑,他又是气愤,又是后悔,后悔没有把家传的武功练好。
  “跑得了奸夫跑不了淫妇,哼,我且先回家去和那贱人算帐!”他怀着满腔怒火,运功
冲开被半封的穴道,一拐一拐的便跑回家。但刚刚跑出松林,却听得上声惊叫!
  给他吓得失声惊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妈。
  王妈做梦也想不到会碰上了他,她呆了一呆,讷讷说道:“姑爷,原来是你!”
  齐勒铭冷笑道:“你以为是谁?”
  这一句话王妈如何能够回答?齐勒铭哼一声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是来替你的
小姐会情人的,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王妈叫道:“不,不是的!你、你别冤枉小姐!”
  齐勒铭冷笑道:“冤枉你的小姐?我已经亲眼看见了,可惜你来迟了一步,楚劲松这小
子已经跑了!”
  王妈不知道曾经发生什么事情,只道他和楚劲松当真已经见过了面,也不知楚劲松对他
说了一些什么。她大惊之下,只能据实分辩:“不错,楚少爷和我们的小姐情如兄妹,但他
们可从来没有做过越礼的事情……”
  齐勒铭嘿嘿冷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兄妹?兄妹?哈哈,兄妹?嘻嘻,小姐,
我知道你的心事,你还是忘了他吧!”后面两句,他捏着嗓子,学王妈的说话。
  王妈大声说道:“我没骗你,在扬州的时候,他们的确是相处如同兄妹的,不错,小姐
是喜欢他,最后两年,他也知道了小姐对他的心意。但他们也知道他们不能婚配,始终都是
守着兄妹之礼。”
  齐勒铭冷笑道:“即使如你所言,他们也只是被逼才守兄妹之礼的,她的心还是在楚劲
松这小子身上!”
  王妈拼着豁了出去,说道:“姑爷,那你又怎样?小姐还能以礼自待,婚后也没做过对
不住你的事,你,你却是早就和贱女人姘居。婚后也差不多是天天晚上在外面过夜。依我
看,夫妻还是彼此忍让的好……”
  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王妈脸上已是着了他一大巴掌。”
  齐勒铭喝道:“你这老婆婆,居然敢教训我,杀了你的小姐,再来和你算帐!”
  这一巴掌打得好重,王妈跌倒在地上,鲜血染红草地,一时间哪里爬得起来?齐勒铭早
回到家中了。
  不过王妈只是身体受伤,齐勒铭可是心头受创。他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气呼呼的像一
头牛。
  “王妈,你怎么啦?”庄英男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没想到是丈夫回来,只道是王妈受了
伤。
  话犹未了,齐勒姑已是一脚踢开房门,冷笑道:“你是在等王妈还是在等情人?哼,想
不到是我吧?真是令你失望了。”酒气喷到了妻子面上。
  庄英男冷冷说道:“你喝酒喝得太多了,胡说疯话,我不想和你吵闹!”
  齐勒铭哈哈大笑三声:“你以为我喝醉了酒,我比谁都更清醒。不错,我是知道得迟一
些,但你可休想把我蒙在鼓里了!”
  他双眼布满红丝,分明已是怒气填胸、却手舞脚跳的唱起小调来:
  “忙呀忙,披星戴月回家转。
  怕只怕,冷落娇妻在闺房,
  恨呀恨,却怎知娇妻另有情郎伴……”
  他那轻佻的模佯,就像戏弄老鼠的猫儿,要把老鼠折磨够了,才把它吃掉。
  庄英男也忍受不住了,站起来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你和姘头喝酒胡闹,闹得不
够,还要回家来闹?我不是那些下贱的女人,你要胡闹,回到你姘头那里闹吧!”
  齐勒铭哈哈大笑,歪着眼睛望向妻子说道:“哼、哼,好一个贤慧贞洁的名门淑女。可
惜我手里的照妖镜把你的原形照出来了!不错,我的姘头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但你呀,
你比我那姘头还更下贱!最少我的穆娟娟不会瞒着我偷汉,她偷汉也不怕说出来!”
  庄英男斥道:“你,你胡说八道!野汉子在哪里,你说!”
  齐勒铭道:“你那野汉子刚刚给我赶跑!不错,你偷汉子未偷成,但你的心却早已跟野
汉子跑了!”
  庄英男喝道:“你,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听你这样下流之说话!”气得已是话不成声!
  齐勒铭狞笑道:“这是我的家,你是背夫偷汉的淫妇,我不叫你滚出去,你叫我滚出
去?嘿嘿,什么下流话,我说的是正经话!有胆的你老实回答我,扬州楚劲松这小子是不是
你的旧情人?你以为我不知道?”
  庄英男冷静下来,说道:“不错,我是顺从父亲之命才嫁给你的,若是可以由我作主的
话,我是一定会选择楚劲松的,只不过我们没有缘份……”
  齐勒铭把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喝道:“贱人,你终于承认了!”
  庄英男道:“我很小的时候,已经叫楚劲松做哥哥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你齐勒铭呢。
我承认是喜欢他,但喜欢一个人并不等于下贱。勒铭,请你平心静气,听完我的话吧!”齐
勒铭已经气得爆炸了。
  齐勒铭冷笑道:“有夫之妇,心里喜欢的却是另一个男人,这还不是下贱是什么?你都
已承认了,还有什么话说?”
  庄英男道:“你和别的女人姘居,这又算什么?不过我不想和你争吵……”
  齐勒铭喝道:“你想什么,说!”
  庄英男道:“咱们已经闹到这种田地,是不可能再做夫妇的了。但为了保全你的面子,
半年之后,我会借口回乡探亲,离开你家。然后你会接到我已经死亡的消息,这样你就可以
名正言顺的娶穆娟娟为妻了。”
  齐勒铭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突然爆炸了!
  他大吼一声,扑上前去,喝道:“你想回去和楚劲松这小子双宿双栖,却说成是顾我的
面子,哼,何必等待半年,现在我就要你死!”
  庄英男大惊尖叫:“你,你别胡来——”反手点齐勒铭的穴道。哪知她气力不济,内力
未能透过指尖,封闭不了齐勒铭的穴道,齐勒铭已是扼着她的咽喉!庄英男的反抗,更加激
起他的怒火,初时或许他还只是想“惩罚”一下“不忠”的妻子,让她吃点苦头的;怒火冲
昏了头脑,他竟是十指用力,莫名其妙的动了杀机,变得好像疯狂的野兽一般了。
  突然有一盆冷水朝他当头泼下,原来是王妈回来了。这盆冷水是王妈准备给他洗脸用
的,玉妈为了替小姐笼络姑爷,对他服侍得极其周到。由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王妈每
隔一个时辰,就给他换一盆热水在房中备用,但今晚则过了不止一个时辰,热水早已变冷
了。这盆冷水正好派上用场。
  齐勒铭头皮冰凉,骤吃一惊,本能的一个肘捶向后撞,撞正王妈心口,王妈跌倒地上,
口吐鲜血,但仍是嘶声骂道:“虎毒不食儿,你,你简直禽兽不如!”
  齐勒铭骂道:“岂有此理,你竟敢骂我是禽兽,我把你一并杀了!”但他被冷水一泼,
稍稍恢复了几分清醒,忽地想起王妈的话有点奇怪,顿了一顿,茫然问道:“你说什么虎毒
不食儿,什么意思?”
  他以肘锤后撞,手指稍稍放松,庄英男叫道:“王妈,别、别告诉他!”但她的声音太
微弱了,也不知王妈有没有听见,王妈说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小姐的肚里有你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你杀了小姐,那就是一尸二
命!”
  庄英勇一声尖叫,晕了过去。王妈忍着剧痛,把话说完,亦已不省人事。
  齐勒铭恢复几分清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妻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怪不得
她要半年之后方始和我分开。这贱人虽然可恶,她肚里的孩子总是我的。唉,早知她有身
孕,就不该下此辣手!”
  庄英男晕倒地上,动也不能一动,像是死去一般。齐勒铭只懂发大少爷的脾气,事急之
时,可不知道怎样才好。他想探一探庄英男是否还有气息,手指竟然不听使唤,他已是给吓
得呆了。正自心慌意乱,忽听得丁大叔叫道:“少爷,少爷,你、你干什么?”
  齐勒铭霍然一省:“我干了这件事情,爹爹回来,岂能饶我?”像是一个闯了祸的顽皮
孩子,无计可施,唯有躲避。他不但不敢等待父亲回来,连丁大叔他也不敢见了。就这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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