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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42 梁羽生(当代)
  孟华连忙说道:“那怎么可以?”
  唐经天笑道:“有何不可?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要是谦抑自下,那你也可以和英奇他们平辈论交。其实拘泥什么辈份之分,胸中便有所障,你我何必定要随俗?”
  孟华暗自想道:“他刚才说的那件什么事情,想必就是有关我三师父的事了。为了三师父的缘故,我只好姑且僭越吧。”说道:“多承掌门厚爱,弟子愧不敢当。只好作为权宜之计吧。”
  唐经天笑道:“刚刚说好和你平辈论交的,你怎么又自称弟子了?快改称呼。”
  孟华想起一事,说道:“请掌门准许我在私底下以晚辈自居。说起武功秘笈,晚辈还有一事禀告。那位罗曼娜姑娘,不知已经见过掌门没有?”
  唐经天道:“她和冰儿都已见过我了,你说的可是那本古波斯文的武功秘笈?”
  孟华说道:“正是。晚辈不懂波斯文字,意欲献给唐掌门。”
  唐经天笑道:“别人平生难得有一次奇逢,你却有了两次。这部波斯秘笈的来历,我早就知道。不过不知道它是落在瓦纳族的罗海手里。这部秘笈和张祖师的玄功要诀同样珍贵,与你有缘,应该属你。至于说到你不懂得波斯文字,这个容易。”
  孟华说道:“请掌门指教。”把那本波斯文的武功秘笈递了过去。唐经天翻了一翻,说道:“少年时候,我曾经学过波斯文字,可惜多年没有机会使用,早已荒疏。不过,这本秘笈,大概我还可以读得懂十之七八的。我想武学之道,中外本可相通,难解的地方,咱们一起琢磨琢磨,或许还是可以参悟的。”
  孟华说道:“学武功的事无须着急,这本秘笈请掌门拿去慢慢参详,有机会的话,下次我再来向掌门领教也还不迟。”
  唐经天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三师父的事固然紧要,但你也用不着这样快就离开天山。”
  孟华以为他要接下去说崆峒派的事的,唐经天却一转话头,跟着问道:“另外,就是你们兄弟的事了。依我之见,令弟武功尚未学成,不如过几年你再接他回去。你意下如何?”
  孟华说道:“家父命我探望舍弟,如今我们兄弟已经相认,晚辈回去告诉家父,料想家父亦可安心。舍弟得掌门教养成材,那是最好不过。”
  唐经天道:“好,那么你可以在这里多住一个月。然后替我到崆峒山去。”
  孟华精神一振,料想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连忙问道:“掌门要我前往崆峒,可是为了我的三师父之事么?”
  “不错,现在我可以把崆峒派掌门给我这个锦匣的内容告诉你了。”唐经天打开锦匣,把一封信先取出来,说道:“这是洞真子给我的私函,但你也不妨拿去看看。”
  孟华听说是私函,便道:“还是请掌门把可以让我知道的告诉我吧。”
  唐经天说道:“信上写的都是可以让你知道的。不过这封信写得太长,由我讲给你听也好,可省你读信的时间。
  “洞真子定于明年三月初召开崆峒派的门人大会,他已是年过七旬,准备在这个会中立继任掌门人。是以特地邀请我去观礼。”
  武林的大门派立掌门人,按规矩是要邀请各派名宿观礼以昭郑重的。不过这只是对该派的“大事”,对外人而言,却是很普通的事,一点也不稀奇。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就只是为了此事么?”
  唐经天笑道:“少安毋躁,这只不过是个引子。”再听下去,孟华可就禁不住吃惊了。
  唐经天继续说道:“这是一个选立掌门人的大会,也是一个清理门户的大会,洞真子告诉我,这两件事情将同时办理,但这两件事情恐怕也都会引起纠纷。所以他不但是请我去观礼,同时也是请我去主持公道的。”
  孟华吃了一惊,说道:“清理门户,那是要对付我的三师父吧?”
  唐经天道:“不错。这件事情令我很感为难。是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由你替我走这一趟好些。”
  孟华说道:“我的三师父早已给他们‘逐出门墙’,还需什么‘清理门户’?”
  唐经天道:“立掌门人何以会引起纠纷,洞真子没加解释,但对于后者,倒是有所解释的。不错,尊师是在三十年前己被他们‘逐出门墙’,但这件案子却还没有了结。”
  孟华愤然说道:“家师甘忍被逐之辱,遁迹石林,已经是避开他们了。我真不懂为什么还不能算是了结?为什么他们还要一再欺侮我的师父,逼得他无立足之地?”
  唐经天道:“据洞真子的解释是,最初他是觉得家丑不宜外扬,所以在尊师案发之时,他给的处分只是逐出门墙,理由也没有对外宣布,但据说你的三师父脱离崆峒门户后,仍是怙恶不悛——对不起,我是用他信中的说话,你莫见怪——另一方面,崆峒派的长老们又一致要求在新掌门确定之日,把这件旧案彻底了断。意思即是要用清理门户中最重的一种处罚来对付你的三师父了。”
  孟华又气又怒,说道:“那是说他们要取我的三师父的性命了?”
  唐经天道:“恐怕是这个意思了。”
  孟华道:“我的师父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唐经天道:“这是一个疑案,说老实话,目前我还不敢轻率的就下论断。”神气间似有难言之隐。孟华想起“家丑不宜外扬”这一句话,这句话在洞冥子口中说过,如今在洞真子的信中也这样说了。“难道三师父真的曾经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不,不,三师父绝不会是他们说的那种!虽然我不知道其中有何跷蹊,但我敢相信三师父一定是受了诬陷!”不过由于有所谓“家丑”的阴影藏在心头,弟子自是不便向外人查问师父的“丑事”。
  唐经天也似乎是在一时之间还未能决定该否告诉孟华,但他还是说道:“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待会儿再告诉你。现在我先告诉你另一件事情。”
  孟华问道:“什么事情?”唐经天道:“据洞真子说,他已得到风声,金大侠准备替你的三师父调停此事。”
  孟华喜道:“有金大侠出头,事情就好办了。”心知此事定是金碧漪的功劳,替他代求父亲出头调停此事的。他和金碧漪分手数月,听到这个消息,不觉倍增思念:“明年三月的崆峒派大会,金大侠是一定要去的了,只不知漪妹会不会跟她爹爹同往?”他是希望能够在崆峒山见着金碧漪的,否则的话,见面之期,又不知要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孟华正自心里欢喜,忽听得唐经天叹了口气,说道:“你喜欢得太早了,我只怕是节外生枝,适得其反。”孟华吃惊问道:“为什么?”唐经天说道:“崆峒派得知了这个消息,上下人等都是十分激愤,不满金大侠包庇他们的‘逆徒’。是以洞真子一定要我出山主持公道。”
  孟华冷笑说道:“他们倒是异想天开,这岂不是要你出头去对付金大侠吗?晚辈年轻识浅,也不知家师犯了他们什么‘天条’?不过依我所想,金大侠既肯自告奋勇帮我师父调解此事,想必他也是知道家师是冤枉的了。”
 
  唐经天道:“是呀,我和你的三师父虽然并不相识,但金大侠的为人我却是深知的。金大侠能够相信你的三师父,我岂能妄自猜疑,不过,不过……”
  听这口气,唐经天虽说不敢妄自猜疑,但对丹丘生却似乎仍是不敢十分相信。孟华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唐经天说道:“这件事情令我极是为难,我当然不能听崆峒派一面之辞,帮他们去对付金大侠;但在真相未曾水落石出之前,我也不能偏袒一方,帮金大侠和你的三师父去对付他们,我本来不想管的,不过现在的形势却逼得我非管不可。一来是我不愿见到武林因此事掀起风波,崆峒派若是当真不肯罢手,势将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二来洞真子不惜把他们视为‘家丑’的本派秘密告诉我,相信我能力他们主持公道,我岂可置之不理?但以我的身份确实是左右为难,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请你替我走一趟了。”
  孟华道:“对晚辈来说,走这一趟乃是公私两便。但以晚辈的身份,倘若是去调停的话恐怕更加不宜,虽然我可以天山派记名弟子的身份替掌门效劳,但谁都知道当事人的一方,正是晚辈恩师。武林中恐怕未有过弟子为师父作鲁仲连的前例吧?”
  唐经天说道:“你的顾虑我也想到了,我会教你怎样去做的。不过目前我还未想得很适当。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到你离开之时再说吧。”
  这一个月中,孟华把无名剑法的图谱默写出来交给唐经天,唐经天也把那部波斯文武学秘笈译出来与孟华一同研究。孟华的精神贯注在上乘武学的探讨之中,倒是少了许多烦恼。
  这一个月当中,唐经天绝口不提他的三师父之事,但这件事情,在他的心头却是一个阴影。学武之时固然可以强制自己不去想它,一有余暇,就不禁为之忧虑了。尤其因为真相未明,更加令他烦恼,他相信自己的师父绝不会做出丧德败行之事,但那“家丑”二字却像毒蛇噬着他的心。
  一月时间很快过去了,冷冰儿和桑达儿的伤也早已治愈了。桑达儿因祸得福,在天山一月,学到不少武功。
  他们准备和他一起回去,孟华往崆峒山可以从原来的路程回去,正好可以顺便送他们回家。虽然这不是最短的路程,但由于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是尽可以赶得上参加崆峒派的大会的。
  临行前夕,唐经天把那个锦匣交给他,说道:“我知道你不愿听别人对你师父的谰言,但这一次你是要替我去做崆峒派的客人,参与他们所谓的‘清理门户’之会的,要是你完全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恐怕很难应付,你的心里恐怕也得不到安宁。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让你知道别人怎样说你师父的好。
  “这锦匣里有洞真子写给我的信,有关你三师父那件案子的详细档案,还有我也尽我所知,作了一些补充的说明。你拿去看吧。看过之后,我再和你商量。”
  这晚孟华把这份厚厚的档案仔细的阅读一遍,直到天明,方始看完。越看越是吃惊。
  事情发生在十八年之前。
  当时崆峒派的掌门人尚未曾是洞真子,而是洞真子的师兄、丹丘生的师父洞妙真人。
  崆峒派虽是道家,但也有俗家弟子。洞妙真人的三个师弟依次是洞真子、洞玄子、洞冥子,除了洞真子是自幼出家之外的,洞玄子和洞冥子都是曾经娶妻生子,中年之后方始做道士的。
  孟华的三师父丹丘生是个不知父母名字的弃婴,由洞妙真人把他拾回来抚养的。
  丹丘生好像是天生学武的材料,在洞妙真人悉心教调之下,年未弱冠,对本门的武学己是无不精通,甚至还能推陈出新,有所发扬,有所创造了。同辈师兄弟固然是甘拜下风;长一辈的师叔,往往也有自愧不如之感。不但本门中人公认他是后起之秀,甚至还有别派的武林名宿,称许他为崆峒派近百年来仅见的杰出人材的。洞妙真人有这样一个好徒弟,对他的爱护,当真要比亲生的儿子更甚。
  另一个崆峒派的后起之秀则是洞玄子的儿子,洞玄子俗家姓何,单名一个源字,他的儿子名叫何洛。
  何洛比丹丘生年纪稍长,武功虽然是比不上丹丘生,但却十分能干,是掌门人最得力的助手。同门私议,都认为继任掌门人,假如不是丹丘生的话,就一定是何洛了。即使不是马上接洞妙真人之位,第三任掌门人选,也必将是在他们之中选择其一。因为洞妙真人的师弟年纪还不算很老,洞妙真人倘若提前退休,或许不想他们过早担当大任。
  但谁也想不到,在崆峒派这两位呼声最高的候补掌门人之间,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而且至今尚未弄清底蕴的意外事件!
  丹丘生年过二十尚未定亲,何洛年纪比他稍长,则是业已有了未婚妻的。他的未婚妻是住在陕北米脂的“中州大侠”牟一行的独生女儿。
  牟一行在北五省声望很高,疏财仗义,有小孟尝之称。他的独生女儿出落得花容月貌,武艺又高,不知有多少武林英俊曾经向她求婚,但牟一行最后却选中了何洛。为的是却不过洞妙真人的情面,洞妙真人在他五十大寿那年,特地到米脂来为自己的这位师侄说亲的。事后有人透露一个秘密,据说洞妙真人起初本来是想替自己的心爱徒儿向牟家求婚的,但他的师弟洞玄子却求师兄为他的儿子作媒,洞妙真人一来是顾念师兄弟的情谊,二来也不愿何洛与丹丘生因此事而有芥蒂,是以只好屈从师弟之意。至于他本来的心意,有否向徒弟透过口风,那就谁也不知了。
  牟一行五十三岁那年不幸去世,以他的武功之强,按说不该这样早死的。是以在他死后也有诸多揣测,有说他是患上绝症死的,有说他是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死的,也有说他是被仇家毒死的。不过最后这说提不出任何证据,他的亲友也只能是把他当作“寿终正寝”了。
  牟一行去世之后,牟夫人把家产尽行变卖,准备携带女儿,投靠亲家。那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她是由于哀伤过度,还是早已有病在身,刚把家产变卖完毕,她也追随丈夫于地下了。夫妻相继身亡,牟家唯余孤女。
  洞玄子得知亲家不幸的消息,便叫儿子亲往米脂去接他的未婚妻回来,准备待她孝服一满,便即成亲。
  何洛在同门之中与丹丘生交情最好,虽然在别人眼中,丹丘生是和他竞逐继任掌门的对手,但他们却似毫无相妒之心,一向亲如兄弟的。何洛一来由于路途遥远,路上又不太平,恐防万一有意外发生;二来他和牟小姐尚是未婚夫妻,也要避免别人闲话。是以这次前往迎亲,便邀丹丘生作伴郎的。
  他们去了两个月,算日子计路程,是应该早就回来的了,但竟是音讯毫无。洞玄子挂念儿子,正要亲自到米脂打听消息,忽地恶耗传来,在一座荒山古庙之中,发现了他儿子的尸体,同时被杀害的还有牟家的三个仆人。丹丘生和那位牟小姐则失踪了。
  凶案发生的地点离米脂约有三日路程,地方官起初是当作“无头公案”处理的。但恰巧那个县府的捕头以前曾经做过牟家门下食客,认得牟家那三个仆人,于是把四具尸体一同收殓,送往米脂牟家。到了米脂一打听,自然知道那四具尸体是什么身份了。牟家在米脂虽然没有亲人,还有牟一行生前的朋友,他们决定暂不掩埋,火速往崆峒山报讯。
  洞玄子赶到米脂,在当地的武林名宿和地方官在场的情形之下,开棺验尸,那三个仆人都是给人一剑穿过喉咙杀死的。他的儿子身上却有多处伤痕,显然生前曾与凶手搏斗。
  洞玄子验了儿子的伤,登时面色大变。在米脂他没说什么,但当日就把棺材搬运回去,临行以重金贿赂地方官,请他不必追究此案。给儿子报仇之事,他们崆峒派自己会做,不用公差代劳。地方官可免麻烦,自是求之不得。也不理会他要求的私自报仇,是否于律例有当了。
  原来他验出儿子所受的致命之伤,是给凶手以一招“七星伴月”的剑法在身上同时造成七处伤痕毙命的。而这一招“七星伴月”,正是崆峒剑法中最难练的一招杀手绝招!
  这一招“七星伴月”,在崆峒派长幼三代同门之中,只有两个人练得成功,一个是号称崆峒派第一剑术高手的他的师弟洞冥子,另一个就是他的师侄丹丘生了。洞玄子这招只能练成同时刺人六处穴道,比起师侄,自愧不如。
  丹丘生是他掌门师兄最宠爱的弟子,他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在米脂的时候,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出自己心里的怀疑。武林规矩,“家门不幸”,出了丑事,必须“家法”处治,不能假手外人。
  他把棺材搬运回山,禀告掌门。洞妙真人起初是不相信他的弟子会干出这样戕害同门的大逆不道之事的,但“证据”确凿,却也不由他不起疑心。
  连掌门人都起了疑心,崆峒派的一众弟子,自是更加异口同声,认定丹丘生是凶手了。
  也不能说他们的猜疑没有理由,除了那招“七星伴月”的嫌疑外,他们还替丹丘生“找出”了他谋害师兄的“原因”。第一,那牟小姐长得花容月貌;第二,牟小姐是带了变卖的家产来作嫁妆的;而且还有更严重的第三点理由,何洛是唯一可以和丹丘生竞逐继掌门人。
  在洞真子写给唐经天的这封信上,详列了当日他们一致怀疑丹丘生的这几点理由。说得十分难听,看得孟华气得发抖:“岂有此理,崆峒派这班人真是狗嘴里不长象牙,怎能把我的师父说成是劫财劫色的奸徒。”
  但令他更吃惊更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崆峒派既然一致怀疑丹丘生是凶手,当然是要找他回来的了。又过了两个月时间,丹丘生仍是不知下落。那位牟小姐也是消息毫无,他们以为丹丘生做贼心虚,畏罪潜逃,既然财色兼收,是以不愿再冒这个险。回来捏造谎言争夺掌门了。
  这次他们却没料中,第三个月,丹丘生忽然自动回来。但令得孟华惊异的是,丹丘生对师叔的责问不加辩护,只是求见师父。见了师父之后,他竟然甘愿接受给逐出门墙的处分。而且还写了一张“甘结”。
  孟华当然不会相信洞真子那封信上的叙述,但那张“甘结”他却认得的确是他师父的笔迹。
  不过,那张“甘结”也写得极是含糊,说他是“认罪”也可以,说他是不认罪也可以。他写的是“弟子处事不当,以致师兄丧命。甘受本门任何处罚。”在这张“甘结”的空白之处,有洞妙真人批了四个字“逐出门墙”。
  孟华看着师父亲笔写的这份“甘结”,心中一片惘然。
  不错,厚厚的一份档案,包罗各方面的材料,似乎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但孟华感觉到的仍是一团迷雾!
  档案有的地方说得很详细,有的地方却又太简略,孟华仔细推敲,已经发觉不止一处疑团。尤以他师父写的这张“甘结”,令他怀疑最大。
  忽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不要难过,事情是假是真,总会水落石出的。”原来天色已亮,唐经天走进来了。
  “这份档案,你看过了么?”唐经天跟着问道。
  “全都看过了,但我仍是不能相信他们的说话。”孟华答道。
  “这张甘结,是不是你师父写的?”
  “我认得是师父的笔迹。但我觉得最奇怪的也正是这张甘结。”
  “为什么?”“假如我的师父确实是犯了那样大罪,洞玄子岂能不为爱子报仇,为什么肯让掌门师兄只是把他逐出门墙就算?”
  “洞真子这封信上不是也有解释的?他说真相大自是在他的掌门师兄死了之后的。虽则他说的真相大白,在我仍是不以为然。”唐经天道。
  孟华说道:“他对后来那些事情的解释暂且搁下不谈,我想知道的是,在我师父写下甘结的这天,他们已经认定我的师父是凶手的了,为什么又肯轻轻放过?而且这张甘结又是写得如此含糊,我的师父只承认他是处事不当而已。何以洞妙真人又不穷加诘究?”
  唐经天道:“这件事情是武林疑案之一。崆峒派虽然家丑不愿外扬,但门下弟子却不能每一个都是守口如瓶,还是有人把那天的情形泄漏出去的。对此事的解释,我听见过的就有几种说法。不过,我虽然比你知道得多些,迄今仍是猜想不透。”
  孟华说道:“唐掌门,你愿意把你所知道的那些情形告诉我么?我只想知道事实!”
  唐经天道:“我也不知听来的是否完全事实,不过据说是这样的……”
  那天丹丘生突然回来,对师叔的质问,一句也不答复,只允把事情的经过禀告师父。他和师父谈了一个晚上,当然没人敢去偷听,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一些什么。
  唐经天说道:“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丹丘生对他的师父说了一些什么,但第二天洞妙真人却为他辩护了。”
  孟华连忙问道:“洞妙真人是怎样说的?”
  唐经天说道:“据说何洛是给一个蒙面强盗所杀的。推测他是牟家的仇人,来劫牟小姐的。这强盗本领十分高强,丹丘生也被他伤了。丹丘生之所以失踪数月,就是因为他躲在深山里养伤的缘故。不过,这个说法是洞妙真人向他师弟洞玄子的解释,由洞玄子的一个徒弟泄漏出来的。这个徒弟并没亲耳听见洞妙真人是这么说。”
  孟华喜道:“这么说来,就与我的师父无关了。洞玄子的徒弟虽没亲耳听见洞妙真人的说话,一定也是听得他的师父转述的了。否则他怎敢捏造?”唐经天道:“事情哪会这样简单了结,这个说法可疑之处也还多着呢。”
  孟华说道:”是因为那一招‘七星伴月’造成的伤痕么?但我想那蒙面强盗的本领既然十分高强,说不定他早有预谋,偷学了崆峒派这招剑法,嫁祸给我的三师父。何况我的师父也受了伤?”
  唐经天道:“但别人也可解释为是何洛抵抗之时,伤了你的三师父的。”
  孟华说道:“我相信三师父决不会捏造谎言。”
  唐经天叹道:“我也相信你的师父,但可惜崆峒派的一众门人却是不能相信。
  “据说关于那一招‘七星伴月’的嫌疑。洞妙真人也是像你那样为他徒弟解释的,但这一招如此难练,总是叫人难以入信。”
  孟华愤然说道:“崆峒派的门人怎能不相信他们掌门人的解释?”
  唐经天说道:“所以有人怀疑洞妙真人未必是这样和洞玄子说的。”
  孟华说道:“那么洞玄子何必要捏造这个谎话,他是认定我的师父是他杀子仇人的,捏造这个谎话,不是反而帮我师父开脱吗?”
  唐经天道:“这点我也猜想不透,不过有一个说法是,洞玄子却不过师兄的情面,师兄要保全自己的爱徒,他只好暂且让师兄为丹丘生开脱罪名。那个解释或许是洞妙真人所说,或许不是。但洞玄子却可以藉口这个解释,避免给人追问他当日何以肯放过丹丘生。他要待掌门师兄死了之后,才再找证据,再翻旧案,来报杀子之仇!”正是:
  众口烁金难自辩,案中有案费疑猜。
 
 
 
第四十三回
  负罪师门难自辩
  临岐良友惜分飞
 
 
 
  唐经天继续说道:“还有一层,洞妙真人替你师父辩护,但令师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说过一句话。虽没承认自己是凶手,也没说过不是。同门质问他时,他只是说,我要说的都对师父说了,你们喜欢怎样猜疑,都随你们的便。”
  孟华心念一动,暗自想道:“洞玄子气量狭窄,睚眦必报,若说他为了顾全掌门师兄的体面,就可以搁下爱子之仇,虽然只是暂缓几年,此事亦是难以令人相信。我的师父又不辩护,莫非此事是恰好反过来,是我的师父为了顾全他的体面?”当下问道:“何洛这人为人怎样?”
  唐经天道:“我对他所知甚少,只知他是崆峒派与你师父齐名的后起之秀,十分能干的一个少年人。你这样问,莫非你是怀疑何洛之死,是他自己的过错?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的师父替他遮瞒?”
  孟华说道:“我对何洛毫无所知,目前还不敢这样怀疑。不过令我最想不通的是,过错不是在我师父身上,为什么我的师父甘心给逐出门墙?”
  唐经天说道:“听说你的师父当日之所以愿意写下那张甘结,情形是这样的:洞妙真人为他辩护之后,洞玄子提出要求,言道既然你说凶手另有其人,你就该负责缉拿这个凶手归案,崆峒门下都可听你调遣。另外,你要负责把那位失踪的牟小姐找回来。
  “这两个要求不能说是不合理,但你的师父却拒绝了。是以在群疑难释之下,洞妙真人只好将他逐出门墙,而他也自愿接受这个惩处。
  “在这件事情过后,洞妙真人就把掌门之位让给二师弟洞真子,再过不到一年,洞妙真人就去世了。有人说他的让位是为了保全爱徒的条件,也有人说他后来是力争气死的。那些闲话,也是说之不尽了。”
  孟华默然不语,把师父写的那张甘结放回锦匣。
  唐经天继续说道:“但对你师父再不利的,还是在洞妙真人死了之后,继续发现的那些证据。牟家生还的那两个男仆的口供你看过了么?”
  孟华说道:“看过了,但我还是不能无疑。”
  原来牟家是关中富豪,家产全部变卖,换来的金银就有几大箱,另外还有家中所藏的珍宝古玩也有几大箱。是以牟小姐携带这份“嫁妆”跟何洛去夫家之时,带了五个仆人随行,这五个仆人也都是懂点武艺的,路上同行,可以帮忙搬运东西,也可增强防盗的力量。
  古庙凶案发生,何洛和三个男仆死了,牟小姐和另外两个男仆人失踪。事过三年,洞玄子到处找寻,没找到他那位未过门的媳妇,却找到了这两个失踪的男仆。
  据这两个男仆说,他们亲眼见到丹丘生行凶,他们是在丹丘生和何洛恶斗之时逃走的,当时另外三个仆人由于阻止他的行凶,已经给他杀了,是以他们虽没目睹何洛被他杀死,但凶手是他已无疑义。
  他们又说,当丹丘生行凶之时,牟小姐是袖手旁观的。他们又说一路上丹丘生和他们的小姐已是眉来眼去,似乎早有私情。
  洞玄子笔录这两人的口供,这份口供,作为档案的一部分,洞真子也给唐经天送来了。
  洞真子那封信还叙述在洞玄子见过那个仆人之后,根据他们的口供继续调查,据说案发后一个月的光景,有人发现丹丘生和那位牟小姐在陕甘路上出现,但不知是逃向何方。直到三年之前,他才知道丹丘生是躲在石林,至于那位牟小姐的下落,迄今仍是无人知道。
  孟华翻了一翻那份洞玄子笔录的口供,说道:“这两个仆人为什么在案发之后才向洞玄子供述?按理说他们既是牟家的忠仆,他们的老主人在米脂也还有许多好朋友的,他们不到崆峒山去,也该回米脂去呀。真相何须三年之后才能揭露?”
  唐经天道:“也许是他们害怕丹丘生报复,也许他们是不愿家丑外扬。所以不敢告诉老主人生前亲友?不过,这是崆峒派的看法。”
  孟华说道:“那么他们告诉洞玄子,不也坏了他们小姐的名声?洞玄子是他们小姐的家翁,知道真相,事情岂不更加严重?”
  唐经天道:“你的怀疑也有道理,不过我认为最值得怀疑的还不是这一点。”
  孟华道:“那是什么?”唐经天道:“这两个据说生还的男仆,只有洞玄子见过。”
  孟华道:“对啦,我正想问你,可知这两个男仆现在是住在什么地方?要是找到他们,那就好办了。”
  唐经天道:“永远找不到他们了,他们已经死掉啦!”
  孟华吃一惊,问道:“是洞玄子杀人灭口?还是死于别的原因?”
  唐经天道:“第二年,崆峒派的现任掌门人洞真子曾经约了牟一行生前的一位朋友去找过那两个仆人。
  “他约的这个人是西安西风镖局的总镖头凤一飞,凤一飞是牟一行生前最要好的朋友,一向关心牟家这件案子,是以洞真子不能不把师弟最新的发现告诉他。这次是三个人一起去寻找的,由洞玄子带路。
  “那两个人住在荒山里,山上除了他们无人居住,只在山下有家猎户。他们找到了洞真子所说的那两个仆人住处,是一间茅屋,那两个仆人却不见了。
  “后来他们到山下那家猎户打听,据说他们也不知道山顶住得有人,那座山很高,他平常打猎,只敢上到半山的。不过去年冬天,他上山打猎之时,却曾发现有一堆野兽吃剩的骨头,凭他们的经验,那堆骨头,似乎乃是人骨。洞玄子据此推断,那两个仆人可能是在出来寻找食物之时,在半山遇到老虎之类的猛兽,给猛兽吃了。”
  孟华颓然说道:“这可真是死无对证了。不过是否真的有那两个生还的仆人,我也还在怀疑。说不定都是洞真子捏造出来的!”
  唐经天叹道:“最糟糕的还是你的师父,后来又杀了洞玄子,伤了洞冥子。伤了洞冥子还不打紧,杀了洞玄子可更是死无对证了!虽然洞玄子在生对你师父不利,但他死了,对你师父更加不利。在生的话,还可以要求和他对质,他一死,别人可就只能相信他的话了。何况你的师父虽说已被逐出门墙,但洞玄子、洞冥子到底曾经是他的师叔。在一般人看来,令师杀了师叔总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
  孟华说道:“不,洞玄子不是他杀的,洞冥子也不是他伤的!”
  唐经天怔了一怔,道:“洞真子给我那封信是这样说的,难道这两件事情他也说谎?”
  孟华道:“唐掌门,这两件事情,我知道得最清楚。洞玄子是我的二师父段仇世杀的;洞冥子则是在一年之后被我伤的,我的三师父根本就没有和他们动过手。”
  当下把两次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说给唐经天知道:“这一次洞玄子和阳继孟、欧阳业二人一起,来到石林,要把我的三师父捉回崆峒,恰好我的二师父那天也在石林,结果我的三师父伤了阳继孟和欧阳业,我的二师父则与洞玄子斗得两败俱伤,但二师父在重伤倒地之前,掷出的短剑却插进了洞玄子的心窝!”
  唐经天叹道:“原来内里还有这许多因由!欧阳业乃是御林军的副统领,阳继孟更是恶名昭彰的大魔头,洞玄子和崆峒门人向你师父寻仇那还罢了,他邀这两个魔头帮手,却是不该。不过据我所知,崆峒掌门洞真子虽然有点耳朵软的毛病,为人还可以算得是正派的。只不知他是否知道他的师弟结交匪类了?”
  孟华继续说道:“那次事情过后,我的两位师父都已离开石林,事隔一年,洞冥子又来了。是阳继孟一个徒弟给他带路的。唐掌门,你猜他们来石林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唐经天诧道:“不是为了找你的师父报仇么?据洞真子那封信所说,洞冥子是因为洞玄子去了一年还未回山,是以洞冥子一来为了打听师兄的消息,二来是要去证实一下,看看你的三师父是否躲在石林的。他给你的三师父伤了之后,方知师兄早已在石林丧命的。故此洞真子以为洞玄子当然是你的三师父所杀无疑。”
  孟华道:“我不知洞真子是否知道他师弟的真正目的,但我猜他是知道了却唯恐你知,所以在信上不敢有半字透露。”
  唐经天道:“哦,那是为何?”
  孟华说道:“什么打听师兄的消息和找我师父都不过是个藉口。他是和阳继孟徒弟一起来的,自应早已知道他的师兄已经死了。我的三师父是死是活,那时他还未知道,不过我的师父早已不在石林,他也是知道的了。他和盘石生跑来石林的真正目的是找寻张祖师的武功秘笈。”
  唐经天道:“他们又怎么知道此事?”
  孟华道:“阳继孟师徒本来是在我师父之前住在石林的,阳继孟之所以选择石林作他巢穴,就是因为他知道有这个秘密。不过他们在石林住了多年,始终没有找到。倒是给我在无意中发现。”
  唐经天笑道:“幸亏是给你发现,要是落在他们手上,可是为患不小。”
  孟华继续说道:“那时我刚刚学会无名剑法,想不到就把这位在名义上也可以算得是我太师叔的洞冥子伤了。”
  唐经天道:“现在我明白了,洞冥子是崆峒第一剑术高手,为了顾全颜面,他当然不能说是伤在你的剑下。他为了加重你三师父的罪名,是以把‘害死’洞玄子这笔帐也算在你三师父头上。”
  孟华说道:“只凭这两件事情,便可知道他们加给家师的罪名实是并不可靠了。”
  唐经天沉思一会,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由你去揭穿洞冥子在这两件事情上所说的谎话,可以洗脱令师伤害本门尊长之罪,固然也很重要,但就整个案子而言,这两件事不过是旁生的枝节而已。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必须知道牟家这件案子的真相!否则他们若是把这份档案公开,人们恐怕十个有九个都会认为你的师父嫌疑最大!”
  孟华一想,唐经天所说确是实情,倘若崆峒派指控的不是自己师父的话,恐怕自己也难免会有疑心。当下黯然道:“这件案子迷雾重重,如今又找不到任何人证。要想拨开迷雾,恐怕是很难的了!”
  唐经天忽道:“说难是难,说易也易!”
  孟华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请掌门赐教!”
  唐经天道:“不错,最棘手的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人,何洛和牟家五仆都已死了,那位牟姑娘又失了踪,甚至连负责调查这件案子最力的洞玄子也已死了!不过还有一个人活着,就是你的三师父!”
  孟华只道唐经天有何妙法,不料他说的人证就是自己的师父,不禁好生失望,道:“家师是他们指控的被告,只怕别人不信他的说话。何况家师当初就不肯替自己辩护半句,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既然认为这是家丑不可外扬,即使到了生死关头,恐怕他也是不肯说出当时真相的。”
  唐经天微笑道:“他对别人不肯说,你是他的爱徒,你拿了这个锦匣去见他,恳求他告诉你,我想他是会说给你听的。”
  孟华说道:“说给我知道有什么用?”
  唐经天说道:“假如咱们的猜想不错,那件案子是涉及崆峒派的‘家丑’的,这个‘家丑’,并非是洞真子指责你师父‘劫财劫色’的所谓‘家丑’,而是别的崆峒派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甚至何洛之死也可能是罪有应得的。你知道真相之后,你可以单独去见崆峒派的掌门洞真子,就说是你代表我向他求情,叫他不要追究旧案了。我想洞真子或许也是未曾知道全部真相的,在他知道之后,他会收手的。”
  孟华得他指点,大喜道:“这个法子顾全各方体面,确是可行之道。不过,好是好了,只有一样……”
  唐经天微笑道:“只有一样不好,太过委屈令师了,对么?”孟华给他说中心事,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我顾虑,但我想倘若这样子私下了结,别人一定会以为崆峒派的掌门看在你老人家和金大侠的份上,才不追究的。家师岂非仍然未能尽脱嫌疑?”
 
  唐经天道:“你顾虑得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却也用不着你为洞真子操心。”孟华不懂话中之意,不觉怔了一怔,说道:“我只是替师父担心。”
  唐经天笑道:“我的意思是:解铃还是系铃人,你懂了么?至于怎样‘解铃’,那就是洞真子的事了。他一‘解’了‘铃’,你也不用替师父担心了。”
  孟华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不错,倘若咱们猜想得不错,洞真子明白了事情真相,知道曲在己方,他当然要编造一个故事,替我师父开脱。我和师父不会说谎,在他们却是出色当行的,自是不用我替他们操心了。”
  唐经天笑道:“你也不要把洞真子设想得这么坏,万一咱们猜想得不对,这局面不知要如何收拾呢?”
  孟华沉声说道:“要是问明真相,曲在家师,晚辈决不会徇私袒护。”
  唐经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往往有复杂得出人意料之外的。比如说,纵然令师没错,但是非之际,却是难明。”
  孟华说道:“怎会有这种情形?”他年纪太轻,唐经天这几句老于世故的说话,他可是当真想不通了。
  唐经天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但愿只是杞忧,你不必放在心上。但另外一件事情,你却必须小心在意了。”
  孟华问道:“什么事情?”唐经天道:“你必须在见着洞冥子之前,先和你的三师父会面。时间的配合非常紧要,你去得迟了当然不行,去得太早也是不行。洞冥子和你有仇,你去得太早,纵然他知道你的双重身份,碍着我的面子,不敢对你怎样,他也会监视你的。令师也是一样,去得太早不行,去得太迟不行。最好是你们都是刚好在会前一天见着,不过,这除了要你机警之外,还得碰碰运气了。”
  这一层孟华倒是没有想到,当下苦笑说道:“有运气可碰,总比束手无策的好。”
  说至此处,不知不觉已天色大亮,唐经天道:“好,你可以动身啦。我去叫炎儿给你送行。”
  孟华道:“不敢麻烦掌门,待我自己去找他吧。反正我也要顺便向缪大侠和冷姑娘辞行的。”杨炎由于曾经误伤了冷冰儿的缘故,和冷冰儿特别要好,这一个月来,他都是守在冷冰儿病榻旁边,服侍她的。如今冷冰儿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他也还是喜欢跟着她,当真是有如姐弟一般。冷冰儿替代段剑青的职务,教他读书写字。到睡觉的时候,他才回到义父缪长风身旁。
  唐经天忽地笑道:“不用咱们去找他了,我猜是炎儿来啦。”
  话犹未了,宫门外已是有声音回答道:“还有我和冷姑娘都来了呢,孟贤侄就要动身了吧?”原来是缪长风与冷冰儿带他来的。因杨炎的脚步比他们重得多,未曾踏进宫门,唐经天已是听出他的脚步声了。
  孟华好生佩服,想道:“隔着几重门户,唐大侠就听得见外面的脚步声,缪叔叔也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们的这份内功造诣,我恐怕再练五年,也未必能够比上他们。”
  冷冰儿走了进来,笑道:“炎弟昨晚恐怕一晚都没睡呢,他记挂着今早要给你送行,昨晚离开我的时候,一再叫我今早唤他起床。却不料今早还是他来叫醒我的。”
  缪长风笑道:“孟贤侄,你的弟弟有冷姑娘照顾,你可以放心回去。”
  孟华说道:“缪叔叔教养舍弟之恩,小侄更是感激。”
  缪长风哈哈笑道:“我和令尊的交情胜于手足,你却和我说这样客气的话,倘若你不是就要走的话,我倒要责备你一顿了。”
  冷冰儿笑道:“桑达儿和罗曼娜已经在前山口等你了,闲话少说,咱们这就走吧。”
  路上缪长风和孟华说道:“贤侄,不是我夸奖你,你的人品和武功,不但在后辈的英杰中没人比得上你,再过十年,恐怕金大侠也得让你三分,我真羡慕你的爹爹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冷冰儿笑道:“临渊羡鱼,何如退而结网,缪叔叔,你羡慕人家有好儿子,那你就该找个婶婶呵!”
  缪长风连连摇手,说道:“我怎会临老还找麻烦,我只盼能把炎儿教养成材,和他哥哥比个高下。他是我干儿子,那我面上也有光彩了。冷姑娘,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早日找到个好夫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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