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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录 [牧野流星]

_16 梁羽生(当代)
  杨华在宋腾霄跃开的时候,故意装作脚步一个踉跄,趁势抓起一把泥沙,涂污了脸孔,亦是退过一边,靠着大树喘气,好像十分疲倦的样子,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用不着涂污面孔,杨大姑也是决计猜想不到,这个和宋腾霄交手的少年,就是她的侄儿。
  阳继孟是在两年前看过他的,要是留心察视的话,或许可以认出他来,但此时他也只是奇怪,何以会有一个武功这样高强的少年,并不知道就是杨华。
  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年,能够和宋腾霄差不多打成平手,已经是令得他们惊异不已了。是以杨华装作气喘吁吁力竭精疲的样子,他们倒是认为是必然的结果,确也没有怀疑。
  只有宋腾霄自己心里明白,杨华最少还可以和自己斗几百招,杨华自动退过一边,却是令他颇感意外。他本来担心杨华来了帮手,还要和他缠斗的。
  “难道我看错了人,这少年并非清廷鹰爪?”宋腾霄暗自思想。
  宋腾霄松了口气,冷笑说道:“杨华不是你的侄儿!”
  杨大姑怒道:“胡说八道,云紫萝这贱人虽然早已给我赶出杨家,她生的儿子可还是杨家的骨肉。我不认云紫萝作弟妇,杨华还是我的侄儿!”
  宋腾霄不愿和杨大姑说明真相,哼了一声,说道:“就算杨华是你的侄儿,你也该向段仇世讨还才行。难道你还未知他早已做了点苍双煞的徒弟么?”
  杨大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从我的手上抢走侄儿,我只能唯你是问!”
  宋腾霄冷笑道:“我正想向你们查究那个孩子的下落呢!姓阳的,你到石林向段仇世寻仇,你当我不知道么?段仇世怎么样了?杨华是不是你劫去了?快说!”
  阳继孟道:“我和段仇世的梁子与你何关?你硬要为他出头,我也不会怕你!至于那个小子,我要他做什么?”
  杨大姑喝道:“丝瓜不要缠在茄子上,我的侄儿下落不明,我只能着落在你的身上!”
  宋腾霄情知她是藉口讨还侄儿,特地来和自己生事的,大怒说道:“你这泼妇,简直是无理取闹!要人没有,要算帐就来!”
  杨大姑峭声说道:“不错,我正是要和你算帐!”双方剑拔弩张,刚要交手,阳继孟忽地一跃面前,说道:“杨大姑,你要算的是旧帐,旧欠不妨慢慢追讨。宋大侠怪我得罪他的朋友,还是让我和他先算这笔新帐吧!”
  十年前杨大姑曾吃过宋腾霄的亏,如今虽然练成了金刚六阳手的功夫,自忖也是没有必胜把握,于是说道:“新帐要算,旧帐也要算。好在咱们是两个人,他们夫妻也是两个人,两个对两个,公道得很,两笔帐并作一笔算好了。”
  吕思美自是不甘示弱,说道:“好,那么咱们男对男,女对女,让我讨教讨教你辣手观音究竟是如何心狠手辣?”杨大姑阴恻恻地说道:“讨教二字不敢,嘿嘿,你是孟元超的师妹,宋腾霄的妻子,武功必不差,咱们比划比划!”
  宋腾霄喝道:“阳继孟,你远来是客,出招吧!”
  阳继孟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你怎的这么客气……”宋腾霄只道还有几句客套的说话要交代的,不料他竟是话犹未了,呼的一掌便打过来。阳继孟的“修罗阴煞功”已经练到了第七重,掌力一发,寒飚卷地而来。饶是宋腾霄的内功深厚,亦是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阳继孟心头大喜:“原来宋腾霄不过是浪得虚名。”掌风呼呼,双掌齐发。宋腾霄大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剑光霍霍,比阳继孟的出掌更快,阳继孟才发两掌,他已还击三招。攻中有守,每一招都伏下极厉害的后着,登时把阳继孟迫到离身一丈开。身体虽然还感到寒意,却也尽可支持得住了。阳继孟的骄狂之气为之一敛,这才知道,宋腾霄并非浪得虚名。原来宋腾霄是因为和杨华先斗了一场,耗了不少真气,功力自是不免打了一点折扣。
  杨华靠着大树,自言自语道:“唱戏的哪及看戏的舒服?我乐得躲在一边凉快凉快,看看热闹啦!”
  他看了几招,心里想道:“可惜宋腾霄没有一开始就抢先,出剑也嫌还未够快,要破阳继孟的修罗阴煞功他恐怕是做不到了。”原来“修罗阴煞功”颇耗元气,倘若宋腾霄是快剑急攻,攻得阳继孟透不过气来,他就不能连续施为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宋腾霄应付不当,一来他的功力打了折扣,二来他是第一次见识“修罗阴煞功”,怎比得上杨华之能知己知彼?
  宋腾霄一面要运功抵御寒气,一面应付敌人的攻击,果然过了不久,便渐渐屈处下风。
  另一边,吕思美和杨大姑交手,也是陷于苦斗之中。
  金刚六阳手乃是杨家的绝技,以掌力刚猛驰誉武林,每一掌劈出,都暗藏着六种不同的奇妙变化。本来这种纯粹的阳刚掌力,是不适宜于女子学的,但杨大姑却别出心裁,另辟蹊径,在原来的家传掌法上又再穷加变化,减少了几分阳刚,加上下几分阴柔,从纯刚的掌力一变而为刚柔兼济的功夫。是以杨大姑的金刚六阳手虽说是继承家业,其中却也有她自己的创造,变得比原来的掌法更为高明,更为阴狠了。
  十二年前,杨大姑的金刚六阳手,已经差不多可以和云紫萝打成平手,和宋腾霄拼斗,虽然输了,也不过略逊一筹而已。如今经过了十二年的苦练,金刚六阳手的功夫业已大成,比从前威力更增,也更为无懈可击。
  吕思美使的双刀一长一短,长刀用以攻击,短刀用以防身,出自家传,在武林中也是自成一家的刀法。当年她的父亲因材施教,她的师兄孟元超传了快刀绝技,青出于蓝。她是女子,气力较弱,难使快刀。但双刀的招数却是更为繁复奇妙,在防守上也比师兄的单刀更为严密。
  不过虽然如此,和杨大姑浸淫了几十年的“金刚六阳手”比起来,毕竟功力还是有所未逮,老练也是有所不如。还幸她的刀法攻守兼施,门户关闭得非常严密,苦斗之下,勉强还可支持。
  杨华在旁观战,思如潮涌。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两个师父——段仇世和丹丘生。那日在石林中和阳继孟、洞玄子恶斗,大家都受了重伤,杨华自己也晕了过去。他以为四个人已同归于尽,但醒来之后,敌我两方的四具“尸体”却是都失了踪。这两年来,两个师父的生死之谜始终未解。
  “阳继孟这魔头当时所受的伤比二师父三师父更重,他却能够逃出生命,想必我的两位师父也还活在人间?听这魔头的口气,他也似乎未知我的师父是死活?”想起了石林中那笔血债,杨华代师报仇之念自是不禁油然而生。他对宋腾霄不过有恶感而已,时阳继孟可是大恨深仇!
  跟着想起来的童年事情,“妈妈不知受了姑姑多少闲气,爹爹‘出殡’那天,她还冤枉是妈害死爹的,硬要打我的妈妈。如今妈妈虽然死了,她受的气我还是要替她出的。”
  宋腾霄恶斗了将近半个时辰,只觉寒意越来越浓,禁不住牙关格格作响,阳继孟得意洋洋,哈哈笑道:“宋大剑客,你还不服气吗?”宋腾霄心高气傲,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可还当真不敢分神说话。
  杨华伸了一个懒腰,忽地走上前来,说道:“可笑啊,可笑!”接连打了三个哈哈。
  阳继孟只道他是帮忙自己揶揄对方,心想这个小子倒还知趣,越发得意,便把杨华当作说相声的搭档,有意和他一唱一和,说道:“小兄弟,你说说看,是什么可笑啊?”
  杨华缓缓说道:“可笑你太不知自量!”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阳继孟笑容顿敛,面色一沉,说道:“我怎么是不知自量?”
  杨华说道:“凭你这点功夫,单打独斗,焉能是宋大侠的对手?”
  阳继孟心想:“莫非他说的是反话?”哈哈笑道:“你看清楚没有?我再让你瞧瞧!”连发三掌,把修罗阴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宋腾霄止不住连连后退,给他打得手忙脚乱。
  杨华冷冷说道:“不错,你现在是稍占了一点上风,可是你们这场架打得太不公道!”
  阳继孟道:“单打独斗,有何不公?”
  杨华说道:“你刚才不是眼盲吧?你分明看见他已经和我打了一场,你这才来占他的便宜,还能说是公道么?嘿嘿,我都打不过宋大侠,何况是你?假如宋大侠未曾消耗气力,我看你最多不过能够接他三五十招!”
  阳继孟见他说的甚是认真,哪里像是在说“反话”?不由得气往上冲,怒喝道:“好小子,依你说,你是胜过我了?”
  杨华淡淡说道:“不敢。倘若你我都是一上来就交手,或许你和我不分高下,如今我已养好精神,你是接不了我的十招的了!”
  阳继孟大怒喝道:“好吧,那你就上来帮宋腾霄的忙吧.省得我多费气力。”
  杨华笑道:“我本来只想看戏的,可是戏瘾难熬,说不得也只好再唱一出了。宋大侠,请你让一让场子。要是唱得好,你给个喝彩,要是唱不好,你再替我接场。”
  宋腾霄心里猜疑不定,姑且闪过一边,看看杨华弄什么花样。杨华道:“阳继孟,你数着!”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剑势轻灵翔动,变化奇幻,迅捷无伦。饶是阳继孟在武学上的见识造诣都很不凡,竟也捉摸不定杨华的剑势刺向何方?吃惊之下,连忙挥袖护身,单掌发出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阳继孟的袖子给削去一幅,化成片片蝴蝶。
  杨华冷笑说道:“孟神通当年练到第九重,你如今只练到第七重。修罗阴煞功你练得还未到家呢,焉能奈我何哉?”
  杨华一口气喝破他的武功来历不算,而且在一招之内就识穿他的深浅,阳继孟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了:“当今之世,只有我一个人得了孟师祖的真传,这小子年纪轻轻,何以懂得修罗阴煞功的秘奥?真是奇怪!”
  宋腾霄在旁观战,也是诧异之极,心里想道:“这少年的剑法或许比我高明,功力分明还是不如我的。我都抵御不了修罗阴煞功的寒气,何以他却居然神色自如?难道他刚才对我还是未曾全力的么?”
  他们哪里知道,杨华年纪虽小,却是当今正邪两派人物之中,唯一懂得破解修罗阴煞功的人。原来修罗阴煞功出自明代的武林怪杰乔北溟,乔北溟本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后来成为邪派的首领。张丹枫和乔北溟是同一时代的人物,两人一正一邪,乔北溟是天下第一大魔头,张丹枫是天下第一大剑客。两人数度交手,最后一次,乔北溟终于伤在张丹枫剑下,遁迹海外,不知所终。
  张丹枫在他晚年所著的“玄功要诀”中,记载有破解修罗阴煞功的法门。这部“玄功要诀”和他的“无名剑法”,藏于石林剑峰,在三百余年之后,才给杨华发现。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远远不及乔北溟当年,何况是孟神通的徒孙阳继孟?是以杨华的功力虽然未到一流境界,但用之于抵御阳继孟第七重修罗阴煞功却已是绰绰有余。阳继孟又曾先后两次和杨华的三师父丹丘生在石林交手,因此阳继孟功力的深浅如何,杨华亦是早已知道。
  照面一招,杨华就夺得了先手,趁他心虚胆怯之际,立即挥剑如风,着着抢攻。剑势之迅捷雄奇,当真有如奔雷骇电。在他怒剑急攻之下,阳继孟已是难以再发修罗阴煞功了。杨华口中念道:“二、三、四、五、六、七、八……”蓦地一声大喝,收剑凝身,说道:“是不是未满十招?”
  只见杨华的剑上有淡淡的血痕,雪地上几点鲜红。原来杨华最后一招,已是把阳继孟的一根指头削掉。只因出剑太快,连宋腾霄都还未曾瞧得清楚。
  宋腾霄喝彩道:“妙啊,刚好九招!”至此他已相信杨华确有诚意助他,对这少年的本领不禁大为惊异。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要是这少年一开始就用全力攻我,只怕我也难免败在他的剑下。但他既然是个侠义道的人物,却不知何故似对我怀有敌意?”
  宋腾霄对杨华的本领固然大感惊异,阳继孟给他削掉一根指头更是吓得魄散魂飞。失掉一根指头虽无大碍,但假如不是刚才缩手的快,掌心的劳宫穴只怕也要给杨华的利剑刺穿,修罗阴煞功就要化为乌有了。只削掉一根指头已属不幸中之大幸。阳继孟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暇细算杨华用了几招,吓得连忙转身飞跑,唯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其实杨华虽然懂得破修罗阴煞功,按说也不能在十招之内就把阳继孟打得大败而逃的。只因阳继孟中了他的激将之计,心头动怒,高手比斗,哪容得气躁神浮,这就着了杨华的道儿了。
  杨华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回头看时,只见杨大姑正在一掌向吕思美击下,用的正是金刚六阳手的杀手绝招。一招六个变式,吕思美难以照应周全,只听得“当”的一声,左手的短刀已是给她击落。
  宋腾霄抢在杨华面前,挥剑如风,一招“李广射石”,径刺杨大姑背心的“风府穴”,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尚未沾衣,已是令得杨大姑感到森森寒意。
 
  杨大姑本想把吕思美抓为人质的,未能成功,哪里还敢恋战?一掌迫退了吕思美,便即斜身窜出。
  宋腾霄见妻子没有受伤,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大怒喝道:“你这恶婆不是要和我算帐的吗?有胆的你就莫跑!”
  杨大姑身似水蛇游走,掠过杨华身边,一掌向他拍下,喝道:“都是你这小子坏了我们的大事!”
  杨华想起童年时候,母子受他欺凌,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骂自己的母亲,不由得也是起了怒气,想道:“你骂我不打紧,骂我亲娘可是不该!”本来不想打他姑姑,此时也非还手不可了。杨大姑的金刚六阳手对付吕思美可以,却怎奈何得了杨华?只听得“啪”的一声,已是给杨华打了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
  说时迟,那时快,宋腾霄已然赶到,叫道:“小兄弟,这恶婆娘让给我吧!”一招“大漠孤烟”,剑直如矢,向杨大姑径刺过去。
  背腹受敌,这一剑又来得急劲异常,眼看杨大姑已是决计躲闪不开,忽听得“当”的一声,杨华侧身一闪,放杨大姑过去,平剑当胸,一招“铁锁横江”,却挡住了宋腾霄的三尺青锋,缓缓说道:“这婆娘虽然可恶可恨,但也有点可怜,请宋大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让她去吧!”
  杨大姑又急又气,又是大感意外。她外号“辣手观音”,平生只有别人怕她,几曾受过人家如此侮辱?杨华这一记耳光,打得她几乎气得发昏,但想不到杨华打了她的耳光,却又救她性命。杨大姑狠狠地瞪了杨华一眼,从缺口便冲出去,转瞬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宋腾霄笑道:“这恶婆娘似乎还不领你的情呢。”
  杨华淡淡说道:“我但求心之所安,本来就不想要她领我的情。”要知他自小就给姑姑的威严镇压,要不是刚才气上头上,他还当真不敢打他姑姑这记耳光。但在这记耳光之后,他的心里却感到莫可名状的痛快!
  宋腾霄心中一动,说道:“小兄弟,你可曾学过孟家刀法的么?段仇世是你何人?”
  原来杨华刚才要在十招之内打败阳继孟,不知不觉内有几招,已是孟家的快刀刀法化到剑法上来,孟元超把刀谱交给段仇世请他转授杨华的事情,宋腾霄是知道的。
  杨华情知已瞒不过去,只好向宋腾霄施了一礼,说道:“宋叔叔,请恕小侄适才无礼。分别多年,小侄不知就是叔叔。多谢宋叔叔问候家师。”他表露了身份,孟家刀法之事却避而不谈。心里想道:“宋腾霄的眼光好厉害,但也怪我学得还未到家,刀法化成剑法,还是露出痕迹。糟糕,要是他说给孟元超知道,我就没有取胜的把握了。”
  宋腾霄大喜说道:“原来你果然就是杨华!”高兴之中却也不免有点尴尬。高兴的是好朋友的儿子武艺如此高强;尴尬的是自己竟然败在小辈之手。他的性情和孟元超不同,孟元超是沉稳坚毅,他却比较心高气傲,重视面子。
  杨华说道:“不错,小侄正是杨华。”
  宋腾霄道:“你的二师父呢?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
  杨华迟疑片刻,说道:“二师父下落未明,我是来找孟元超大侠的!”
  宋腾霄怔了一怔,随即面现惊喜之色,说道:“啊,那么你已经知道了?”杨华冷冷说道:“任何事情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不错,我是已经知道了。”
  宋腾霄的意思,其实是在探询杨华是否知道自己是孟元超的儿子之事。但在杨华听来,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个“真相”,心里想道:“原来孟元超果然是个坏蛋,哼,哼!”把心一横,跟着想道:“你知道我是来找孟元超报仇,我也不怕!”于是坦然自承,已知真相。
  孟元超和云紫萝的一段“孽缘”,事关私德,宋腾霄当然不会随便和人说的,孟、云之事,他只曾告诉过妻子,因为他的妻子本来就是孟元超的小师妹。除了妻子之外,即使是义军的领袖冷铁樵和萧志远他也没有告诉。
  他正感到难以启齿详告杨华,一听杨华说是“已知真相”,不由得如释重负,大喜道:“你知道那就好了,那么你自己去找他吧,用不着我多事了。不过……”
  杨华心里想道:“你当然以为我打不过孟元超,乐得置身事外。好,你不插手,我正是求之不得。”说道:“不过什么?要是你不方便带我去见孟元超的话,我自己也会找得着他的。用不着叔叔你费心了。”
  宋腾霄不觉眉头一皱,暗自想道:“怎么他还是呼名道姓,不肯把元超唤作爹爹?”但随即自己又想出理由来替杨华解释:“哦,对了。年青人面皮嫩,他在父子相认之前,不好意思就唤爹爹。”心想杨华既然目前不好意思认父,自己也就暂且当作不知其事吧。于是说道:“不过可惜你来迟了两天,孟大哥已经不在这里了。”
  杨华在失望之中,却也不觉的松了口气。原来在他的心底深处,为报私仇,要和一个义军的首领拼个死活,他还是感到心灵不安的。虽然这私仇他是决定要报。
  “他去了哪儿?”杨华问道。
  “三天之前,孟大哥已经去了拉萨了。现在你跟我们去见冷铁樵和萧志远两位头领吧,他们会详细告诉你的。”宋腾霄说道。
  到了义军的营地,天色已经大亮。宋腾霄带领杨华走进一个帐幕,冷、萧二人正在和一个中年汉子说话,这中年汉子一见杨华,大喜道:“小兄弟,你也来了!冷大哥,萧大哥,这位小兄弟就是我说的那位曾经帮了咱们大忙的小英雄了!”
  原来这个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威武。宋腾霄替他们介绍之后,萧志远道:“韩总镖头,这位杨兄弟有件事情,恐怕你还未曾知道呢。”韩威武道:“什么事情?”
  萧志远回过头来,笑问杨华:“杨兄弟,前几天你是不是曾经和关东大侠尉迟炯打过一架?”
  杨华面上一红,说道:“晚辈不知天高地厚,当时双方稍稍有点误会,晚辈无知,冒犯了关东大侠的虎威。”
  萧志远哈哈一笑道:“这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尉迟大侠说,他平生和人交手,以这一次和你拼斗快刀,最为畅快。他和你不打不成相识,盛赞你英雄了得呢!”
  杨华听他口气,尉迟炯似乎未曾把他和金碧漪同在一起的事情说了出来,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这是尉迟大侠奖励后进,给晚辈脸上贴金。”
  冷铁樵笑道:“当今之世能够和尉迟炯打成平手的,恐怕还没有几个人呢!可惜孟元超不在这里,他的快刀和尉迟炯并驾齐名,要是他在这里,你倒不妨和他比试比试。”
  杨华趁机说道:“比试不敢,晚辈只希望能够有机会向孟大侠讨教,不知孟大侠去了哪儿。”冷铁樵道:“他和尉迟炯前往拉萨,要是你早来两日,就可见着他们。”
  杨华正在有点担心在这里碰见尉迟炯,难免尴尬,听说他也走了,倒是松了口气。但想他和孟元超一起,自己要找孟元超算帐,却是恐怕更加难了。问道:“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冷铁樵道:“这可说不定。要是他们的事情办得顺利的话,最少也得在半年之后。”
  萧志远道:“咱们一面喝酒,一面谈吧。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冷铁樵笑道:“这本来是给韩总镖头准备的饯行酒,现在可又正好可以兼作接风酒了。尉迟炯大侠把碰见你的事情告诉我们之后,我们就料到你会来的,不过却想不到你来的这样快。”
  酒过三巡,菜添两道,喝得兴酣之际,冷铁樵道:“杨兄弟,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你却不是外人。我们这里的事情不必瞒你,你来得不巧,我们这里,目前正是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夕呢。我们已经决定放弃现在的营地,叫兄弟们化整为零,再找隐蔽的地方了。”
  杨华说道:“可是已知消息,清兵要来进犯么?”
  冷铁樵道:“正是。据我们探到的消息,清廷准备笼络回疆的几个大部落。第一步是叫他们不要供给我们粮食,第二步是利用他们出兵攻打我们。你知道打仗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天时不如地利要紧,地利又不如人和要紧。清兵远道而来,不熟悉地理,当地百姓又不和他们合作,他们是很难‘进袭’我们的,所以必须利用回疆的各部酋长。”
  杨华说道:“天下老百姓是一家,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给清廷利用吧?”
  萧志远道:“你的话说得不错,不过各部落的酋长却难保不上清廷的当。”
  冷铁樵接下去道:“所以我们才请尉迟大侠去说服各部酋长,他曾在回疆多年,和许多酋长都有交情。”
  萧志远说道:“鄂克沁旗的白教法王是支持咱们的,但白教和黄教牵涉进西藏的政教之争,在西藏当权的是黄教喇嘛,白教这支喇嘛则在一百年前便已给黄教逐出西藏,如今仍然在青海,不能回去。清廷也想利用黄教来消灭白教。我们叫孟元超到西藏去,就是希望他能够替白教和黄教作鲁仲连的。我们曾经帮忙过西藏喇嘛抵抗天竺外族的入侵,是以和他们两方面都多少有点交情。”
  杨华想不到这支义军牵涉及这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暗自想道:“我该留在这里帮他们呢,还是到拉萨去找孟元超算帐呢?听他们的说法,尉迟炯虽然是和孟元超结伴同行,但出了青海之后,却还是分头办事的。我可以少了一层顾忌,不过,孟元超办的是大事,我要找他算帐,当然也还得等到他的事情办妥之后。”
  韩威武道:“可惜我明天就要往鄂克昭盟送药,不能留在这里帮忙你们了。”
  冷铁樵道:“你己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再说我们的目前问题也并不缺乏人手,而是要打破敌人的阴谋,你不必为了不能留在这里而表遗憾。”这番话给杨华解开了心头的一个结:“如此说来,我留不留在此地倒也无关紧要。”
  韩威武笑说道:“说到帮忙两字,这位杨兄弟才是帮忙咱们最大的人。来,杨兄弟,我敬你一杯。”
  杨华面都红了,说道:“韩总镖头,你这样客气,我怎么担当得起,其实我也并没有功劳!”
  冷铁樵笑道:“韩总镖头并非客气,我也要敬你一杯。你大概还未知道你帮了我们多大的忙吧?我告诉你。”
 
 
 
第十七回
  陌路相逢情未了
  芳踪难觅意如何
 
 
 
  冷铁樵喝过了酒,说道:“韩总镖头给我们保的这支暗镖,不知怎的,给曾经在震远镖局卧过底的闵成龙得知消息,他向御林军统领和大内总管两处地方都告了密。”
  韩威武接着说道:“御林军海兰察和大内总管萨福鼎是面和心不和,为了争权夺利而勾心斗角的,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便即各自进行,派遣手下,图谋劫夺我保的镖。铁琵琶门的尚铁宏其实是为海兰察暗中效力的,海兰察请他出来,和闵成龙一道,抢先劫镖。幸亏杨老弟你暗中助我,否则我的面子和那批药材只怕都不能保全了。那天晚上,你又帮忙我引开那两个御林军军官,我更是感激不尽。对啦,我还没有问你,后来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杨华笑道:“我把他们打了一顿,马崑还不怎样,周灿滚下山坡,可能伤得很重。”说到这件事情,不由得想起了金碧漪来。因为那晚金碧漪先和那两个军官交手的,可是他却不便在冷铁樵等人的面前,提起金碧漪了。
  冷铁樵继续说道:“后来你碰上的那两个大内卫士……‘蟠龙刀’刘挺之和‘摔碑手’叶谷浑则是萨福鼎最得力的手下,按照萨福鼎的计划,是叫他们会同小金川调来的那个邓中艾,乔装大盗,中途劫镖的,好在他们给你赶走。大概他们自忖没有足够力量劫镖,于是只能再邀帮手。但我们已经抢先一步,把韩总镖头接回来了。”
  杨华这才知道韩威武这一行人,能够先他抵柴达木的原因,想必是中途换上了义军送来的快马,故此自己始终追赶不上。但杨华想起那晚的情事,却又是不禁面上一红了。说道:“这桩事情,可并不全是我的功劳,还有一位朋友帮忙……”
  话犹未了,萧志远笑说道:“杨兄弟,你还未知道那位朋友是谁吧?他就是金大侠金逐流的儿子。”
  其实杨华早已知道,但见萧志远笑得似乎有点古怪,料想他一定还有话要说下去,便不作声。心头止不住卜通通地跳。果然萧志远跟着就往下说道:“你和那两个大内卫士交手之时,金少侠尚未出现吧?”
  杨华说道:“不错,我是后来才见着他的。”
  萧志远笑道:“怪不得他对你有点误会。但这点小小的误会也不打紧,过几天金少侠就会到这里来的,那时大家当面一说,他这误会就会冰消了。”
  杨华只道萧、冷等人业已知道了他和金碧漪的一段情事,不由得又是害羞,又是吃惊,暗自想道:“在他看来,这是小事一件,他哪知道,在金碧漪的哥哥看来,却是把我当作了侮辱他们金家的仇人,而且这种误会,却又怎能解释?”
  冷铁樵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这位金少侠剑法高超,可惜入世尚浅,却无知人之明。你扮成一个小厮模样,本领又好得出奇,他大概因此觉得你‘形迹可疑’,竟然误会你是奸细。他托人带话给我,说是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假如来到柴达木,叫我将你留下。但又叫我们不要将你难为,待他来到,亲自向你问个明白。他说半个月之内就会来的,算来也该是这几天到了。”
  杨华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好笑自己的瞎疑心,想道:“俗语说家丑不外扬,金碧峰疑心我勾引他的妹妹,怎好意思说给外人知道。是以他自不免要制造一个藉口,才好叫冷萧两位头领扣留我了。不过他只说我是可疑,并没一口咬定我是奸细,也还算不得是陷害我。唔,看来他是想亲自和我算帐,不准我和金碧漪来往,同时兼报那一剑之仇了。”
  萧志远笑道:“他不知道你曾经帮过我们这样大的忙,一知道了,恐怕他向你赔罪都还来不及呢。你们都是年少英雄,相识之后,我想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杨华心中苦笑:“金碧漪又不在这里,这误会叫我如何解释?与其见面尴尬,不如避开还好,不过,却怎么找个避开他的藉口呢?”当下勉强笑道:“我在小金川,曾经冒充过清廷的御林军军官,也难免他误会我是奸细。”
  冷铁樵说道:“你在小金川救贺猎户夫妻之事,我们也知道了。对啦,杨兄弟,你的本领这样高,不知尊师是哪一位?”看来他对杨华的来历,也是有点好奇。
  宋腾霄代他答道:“他是段仇世和丹丘生的弟子,孟大哥和段仇世是好朋友,段仇世收他为徒之后,曾经和孟大哥提过,很高兴收得佳徒。孟大哥当时还曾答应,要是有机会见到他的徒弟的话,要把孟家刀法当作见面礼呢。”宋腾霄这段话半真半假,因为杨华的身份还未到公开的时候,是以砌辞为他掩饰,同时也是证明他的来历并非“不明”。
  冷铁樵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两位名师之徒,怪不得本领如此了得。可惜孟元超不在这里,这份见面礼却是要留待他日才能到手了。”韩威武笑道:“想当年,我和孟元超也是不打不成相识。他的快刀当真是瞬息百变,迅如骇电。我虽得侥幸和他打成平手,及今思之,犹有余悸。杨兄弟,你武功本来就已很高,如果得到他的这份礼物,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杨华说道:“孟大侠对晚辈如此厚爱,晚辈真是意想不到。我但愿能够早日识荆,倒并非贪图他的厚礼。”
  他说意想不到,确实并非虚言。在此之前,他虽然亦已有了几分疑心,疑心孟家刀谱可能是孟元超自动交给他的二师父段仇世的。但由于当时段仇世命在垂危,未能说明来历,却是令他难以证实。何况段仇世又曾有言要他用孟家的刀法去打败孟元超,为他出一口气,他更是疑心不定了。是以他又有另一方面的猜疑会不会是他的二师父从孟元超那里偷来的呢。
  如今他听到了宋腾霄等人的说话之后,已经可以证明,的确是孟元超有意托他的二师父段仇世把刀法转授他了,“按说他对我即使并无仇视之心,也不应如此慷慨,把他的家传刀法送给我的,他不怕我向他寻仇?真是奇怪!难道是他因为做了亏心之事,觉得对不起我的父母,故而藉此补过?又或者是因为他,他……嗯,我怎能有这个想法,总之他不是好人!原来他在心底深处,隐隐猜疑,是由于孟元超对他的母亲余情未了,故而推屋乌之爱。如此一想,对孟元超更增恶感。
  宋腾霄道:“你虽然没有见过我们的孟大哥,孟大哥早已把你当作子侄一般了。他是你二师父的好朋友,当然希望你能够成材。”故意点出“子侄”二字,“子”是实,“侄”是陪衬。以为杨华一听便会意,杨华却是不明其意,心中还在冷笑:“我可不信孟元超有这样好心。”
  韩威武继续道:“我和元超一别十年,满以为这次可以和他畅饮叙旧,哪知还是见他不着。”
  冷铁樵道:“说不定你在鄂克沁旗还可以见着他,因为他在那里可能逗留几天的。”
  杨华忽地说道:“冷头领,韩总镖头,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们可肯应允?”冷、韩二人同声说道:“何事请说。”
  杨华缓缓说道:“我想和韩总镖头一起前往鄂克昭盟。”
  韩威武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有你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好手和我同行,我是求之不得。不过,你不是要在这里等待金少侠吗?”
  宋腾霄道:“他是奉了师父之命,特地来找孟元超的。去年他的两位师父在石林遭遇意外,至今生死未卜。”他自是急于要去禀告师父的好朋友。”韩威武道:“原来如此。”
  杨华故意笑道:“我是希望能够和这位金少侠结交,但将来总还有机会见得他的。我想他大概也不至于因此误会我是‘作贼心虚’,有心逃避他的吧?”
  萧志远哈哈笑道:“杨兄弟言重了,金少侠即使怎样不通世故,怀疑老弟,他也应该相信我和冷大哥的说话的。你在这里固然最好,不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和他说个明白。”
  萧志远哪里知道,杨华其实真的是有点“作贼心虚”,而且杨华也知道,金碧峰一定会认为他是“作贼心虚”。不过料想金碧峰却也不敢向萧冷二人揭发。
  冷铁樵想了一想,正容说道:“对,事有缓急轻重,杨老弟陪韩总镖头去鄂克昭盟,这正是最好不过。一来可以帮忙韩大哥保镖,二来也可以有机会早点见得着孟元超,我刚才倒是一时粗心,没有想得如此周详。”
  事情就这样算是说定了,杨华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冷铁樵等人也更加高兴。
  冷铁樵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韩总镖头,你此去鄂克昭盟,我还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拜托。”
  韩威武道:“冷大哥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冷铁樵道:“这是关于我的一位世侄女的事情,你没见过她,但她也曾暗中帮过你的忙的。”
  杨华心头卜通一跳,想道:“来了,来了,他说的一定是金碧漪了。”
  韩威武好奇心起,连忙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冷铁樵道:“她就是金大侠的女儿,芳名叫做碧漪。”果然给杨华猜着。
  冷铁樵接着告诉韩威武道:“从你们踏入玉树山开始,她就暗中跟踪你们的镖队,以防有不测之事,你不便还手的,她可以替你打发。”
  韩威武叫了一声“惭愧”,说道:“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冷铁樵笑道:“不过她也想不到,你竟有能人暗中帮忙,根本就用不着她出手。”
  杨华一听,就知金碧漪并没说出真相。真相是金碧漪早就知道他在暗中帮韩威武的忙,而且曾经和他联手退敌,不过她不愿意给人知道她和杨华有过这段交情罢了。
  韩威武道:“她虽然没有出手,我也还要感谢她的。不知冷大哥可否请她出来,容我当面道谢。”
  冷铁樵笑道:“她若然还在这里,我就用不着你帮忙了。她是在尉迟炯来到这里的前一天走的。”
  韩威武笑道:“她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剑客,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用得着我来帮忙?”
  冷铁樵道:“尉迟炯告诉我说,她的父亲要找她回家。她的哥哥,这次要来此地,恐怕另外的一半原因,也是为了找她。可惜她刚好在尉迟炯到来的前一天就走,倒是给我添了麻烦。”
  萧志远笑道:“这位金姑娘精灵得很,恐怕早已知道了尉迟炯的来意,特地在前一天避开他的。”
  韩威武问道:“她去了哪儿?”冷铁樵说道:“她离开的时候,和我们说的倒是想要回家。”韩威武道:“那不是没事了吗?”萧志远笑道:“可惜她说的乃是假话。”
  冷铁樵继续说道:“昨天我们在前山放哨的弟兄回来,告诉我说,他看见这位金姑娘向北去了。她倘若要回家,应该是向南边走的。向北是通往鄂克昭盟的。”
  韩威武道:“不知她何故不想回家?”
  萧志远拈须笑道:“年轻人性喜活动,也许她是害怕回到家里受父母管束吧?”
  冷铁樵道:“韩大哥,假如你碰见这位金姑娘的话,请你帮忙我劝她回家。她是认识你的。”
  韩威武面有为难之色,说道:“她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她,而且恐怕她也不会听我的话吧?”
  冷铁樵:“你和金大侠的夫人总是见过面的吧?”
  韩威武道:“我和金大侠夫妻,那就不止见过一次了。当年金大侠和尉迟炯两对夫妻大闹京华,还曾在我的镖局偷偷躲过两天呢。”
  冷铁樵道:“这就行了。金姑娘活脱像她母亲当年。你一见就会知道是她。”
  萧志远接着说道:“你告诉她,她的哥哥已经来了这里,等她一同回家。也不妨说得严重一些,让她猜疑是有紧要的事情等她回去。”
  韩威武笑道:“好,那就让我磨滑舌头,练一练哄孩子的本事吧。”
  韩威武当作是小事一桩,拿来说笑。杨华心里却是暗暗好笑,但在欢喜之中,又有几分惶惑了。
  好笑的是,萧、冷等人以为金碧漪知道她的哥哥来了,就会回家。哪里知道金碧漪正是要躲避她的哥哥的。
  欢喜的是,金碧漪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说不定几天之后,或许有机会见得着她。
  但是,金碧漪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和他一样要去鄂克昭盟呢?这件事情,却不能不令杨华有点儿惶惑了。
  “啊,她一定猜想得到,我是要去鄂克昭盟的。因为她知道我去找孟元超。照这样情形看来,我固然是希望能够再见她,她也未尝不是希望能够再见到我。”杨华心里想道。
  “可是我怎能令她为了我的原故,以至兄妹失和?甚至使得江家和金家也因我而生了芥蒂?”想至此处,杨华更是不禁惶惑不安。
  心念未已,只听得冷铁樵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两年来,新人辈出,当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杨兄弟,你是近年来罕见的少年豪杰,明天你就要走,今晚我可要和你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杨华谦逊道:“冷头领过奖了,我哪里够得上称为少年豪杰?”
  冷铁樵笑:“少年人谦虚固然是好,但太客气了可就变成虚伪了。说老实话,在我的心目中,有四位少年豪杰,你决不逊于其他三人。倘若只论本领,甚至你还可能在其他三人之上呢。他们未必能够如你一样,和关东大侠尉迟炯打成平手。”
  韩威武好奇心起,说道:“冷大哥,你心目中的四位少年豪杰是谁。”冷铁樵道:“你猜猜看。”
  韩威武道:“除杨兄弟之外,金家兄妹应该算得上的对么?”冷铁樵道:“不错。”
  韩威武道:“那么还有一位是谁?这两年来我较少在外走动,可是委实想不起还有哪位少年豪杰了。”
  冷铁樵笑道:“江大侠的二公子江上云难道不配称为少年豪杰,你怎么想不起来了?”
  韩威武道:“啊,这位江二公子已经出道了吗?我可还没知道。刚才我只是想起江大侠的长子江上风,但江上风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称为少年豪杰,似嫌年纪大了一点。”
  冷铁樵说道:“这位二公子是最近才出道的,还未满三个月,不过已经干了一件轰动武林的事情。”
  韩威武道:“是什么轰动武林之事?”
  冷铁樵道:“说起来还是你们镖行的事呢。福州龙翔镖局的邓老镖头,你可知道?”
  韩威武说道:“你说的是邓翔老大哥吗?当然知道。他是南五省镖行的领袖人物,我初走江湖的时候,他早已成名了,多年前,有一次我路过福州,还曾得到他的款待呢。只因南北相隔,路途遥远,近年来却是少通音讯。听说他因为年纪老大,镖局的事情,已是不多管了。他发生何事?”
  冷铁樵道:“三个月前,他在州西走镖,被一个独行大盗劫镖。”
  韩威武道:“啊,我正要知道这件事情,这独行大盗是什么人?”似乎对这件事他已略有所闻。
  冷铁樵道:“是少林的叛徒,在少林的时候,法号鉴全,还俗后的名字叫吉鸿。”
  韩威武吃一惊道:“听说吉鸿曾得少林寺疯魔杖的真传,邓翔年老,恐怕不易对付。据我所知,他有四个得力镖师,其中之一是他的大弟子,不知可有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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