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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逗了,费曼先生

_8 R·P·费曼(美)
  “你是核动力火箭推进飞机的专利权拥有人,先生。”
  “噢,”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我的名字会被登记为这项专利的拥有人。我告诉那个人:“对不起,我只想继续在康奈尔当教授。”
  专利卖了一块钱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子的。战时在罗沙拉摩斯有个官方的专利办公室、负责人施密斯(Smith)上尉是个大好人。有次他下了个通告给大家,大意是“专利办公室拟就各位正在研究的每一构想,以美国政府之名义申请专利。任何你估计大家都知道或不知道的,关于核能或其应用之构想,均请到专利办公室,告诉我们为荷。”
  吃中饭时我碰到施密斯,我们一起回到技术区。在路上我告诉他:“你发出通告要我们告诉你每个构想,好像有点神经病。”
  我们继续交换意见,不知不觉已走到他的办公室了。我说,“关于核能的构想太多、太明显了,我跟你一整天也讲不完呢。”
  “像什么呀?”
  “没什么大不了!”我说:“例如:核反应堆……水底……水从这里进去……蒸气从那边出去……这就是潜水艇。或者:核反应堆……空气从前面涌进……核反应把它加热……从后面出去……穿过空气——这就成了飞机。或者:核反应堆……氢气通过去……隆!这是火箭。又或者:核反应堆……不用一般的铀,而用加了氧化铍的铀,高温时效率提高……这是发电厂。随便就有几百万种构想啦!”我一边说,一边走出办公室。
  一切平静如常。
  大约3个月后,施密斯打电话给我说:“费曼,潜水艇已有人认领了,但其他3项都是你的。”因此当加州那家飞机公司的人策划设计实验室时,他们要知道谁是火箭什么、推动什么的专家,他们便用这个简便的方法:“看看谁在这方面登记有专利!”
  总之,施密斯要我签了一些文件,答应把那3项构想转交政府。这是些法律程序,但当你要将专利交给政府时,法律规定其中必须要有某些“交易”,否则文件便不生效。因此我签的那份文件上写着:“我,理查德?费曼,愿以一块钱的代价,出让此项专利给政府……”
  我签了这份文件。
  “我的一块钱呢?”
  “那只是形式,”他说:“我们没有编列这项预算。”
  “你搞了老半天,要我为了一块钱来签这份东西,”我说:“一块钱还我!”
  “这太无聊了吧!”施密斯抗议说。
  “不,这才不是无聊呢,”我说,“这是一份合法的文件。你要我签,我可是个正直的人呢,我是认真的!”
  “好啦,好啦!”他气急败坏的说:“我自己掏腰包给你一块钱好了!”
  “好呀。”
  我拿了一块钱,想到个好主意。我跑到杂货店,买了一块钱的饼干糖果(那时候一块钱可买很多东西),跑回理论组请大家吃,我说:“我发大财啦,各位!请你们吃片饼干!我的专利卖了一块钱!专利卖了一块钱!”
  每个有登记专利的人——很多人都签过文件——立刻跑到施密斯上尉那里:他们要拿那一块钱!
  开始时他还从自己腰包掏钱出来付,但很快就发觉自己快要破产!他急疯了,拼命想办法找些经费回来付这些钱。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把这件事摆平的!
第四部 堂堂大教授
  你就这样问她们?
  我在罗沙拉摩斯造原子弹时认识了一个女孩,到康奈尔教书后,我们继续保持联系。每当她提到某个男生时,我就会想,学期结束时我最好赶快去看看她,力挽狂澜。但等我真的赶到那里时,一切都太晚了,结果我就待在阿布奎基的一家汽车旅馆里,面对漫漫长夏,无所事事。
  汽车旅馆在66号公路上,名叫“卡沙豪华汽车旅馆”。公路穿过市中心,而旅馆过去不远有家小小的夜总会,经常有些娱乐节目。由于我没事可做,也因为我很喜欢在酒吧看热闹、交朋友,因此我经常到这家夜总会。
  第一次去那里时,我碰到一个家伙,大家开始聊起来。突然,我们注意旁边坐了一整桌的漂亮年轻女孩——我想她们是环球航空公司(TWA) 的空中小姐——正在举行生日聚会。那家伙说:“来吧,让我们鼓起勇气去请她们跳舞吧。”
  我们便请其中的两人跳舞,之后她们邀我们去跟其他女孩一起坐。喝了几杯之后,服务生跑来问:“大家还要点些什么吗?”
  我想假装喝醉,因此虽然清醒得很,我却转向刚跟我跳过舞的女孩子,用一种喝醉的声音问:“你要点些什么?”
  “我可以点什么?”她问。
  “你想要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好呀!我们点香槟吧!”她很高兴的说。
  我大声地说,好让酒吧内每个人都听得见:“OK!给大家都来一杯香槟!”
  这时我听到我的朋友跟女孩说“趁他喝醉时敲他竹杠很差劲”,我便开始想,也许我犯了个大错误了。
  还好,服务生跑到我身旁弯下腰、压低音量说:“先生,一瓶16元呢。”
  我当下决定不能给每个人一杯香槟了,因此我更大声的说:“好了,没关系啦!”
  可是让我很惊讶的是,不一会儿服务生全副武装地跑回来——手臂上搭着一条毛巾,托盘上放满了杯子、一桶冰以及一瓶香槟。他以为我说“价钱没关系”,但其实我的意思是“不要香槟没关系!”
  服务生替大家倒香槟,我付了16元;而我的朋友很气那个女孩子,因为他认定她在敲诈我。但我觉得,一切就此打住算了——后来发现,原来这个晚上只不过是一连串新经验的开始。
  酒吧的冤大头
  我常去那家夜总会,那里的表演节目会逐日更换。演出者都是些跑码头的——他们的路线包括了像阿玛瑞努(Amarillo)以及德州许多天晓得什么的地点。夜总会本身也有一位长驻歌星,名字叫塔玛拉。每次有新的团体来表演,塔玛拉都介绍我跟团里的一些女孩子认识。女孩会跑来跟我一起坐,我买酒请她们喝,一起聊天。当然我想的不只是聊天而已,但每次到最后都没有发生什么。因此,我老是不明白为什么塔玛拉要费那么大的劲,介绍我认识这些好女孩;而尽管开始时一切很美满,最后我只不过在买饮料、整晚谈话。塔玛拉没替我那朋友介绍,但他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都是冤大头。
  经过了几个星期的不同表演以及不同的女孩,来了一个新乐队。接照惯例,塔玛拉又介绍我认识其中的一个女孩,我们又按照惯例买酒请她喝、聊天,她对我很好。中间她上台表演,表演完毕她回到我的桌子——我觉得很不错。其他人都在左顾右盼,心里想:“他到底有什么能耐,使这女孩老跑去找他?”
  但晚上快结束时,她又说一些我已听过很多次的话:“我很想请你到我那里坐坐,但今晚我们有聚会,也许明天晚上……”我很清楚这“也许明天晚上”的意思:没机会。
  隔天,我注意到这个女孩——她叫葛瑞亚——跟节目主持人话蛮多的,不论在上节目或上化装室的时间都如此。有一次,当她在化妆室里而主持人刚好走过我的桌子时,我随口乱猜地说:“你太太是好女人。”他说:“是呀,谢谢你。”我们聊了一会儿。他以为她已告诉我了。等葛瑞亚回来时,她也以为他已经告诉我。于是他们一起跟我聊了一会儿,并且邀我在酒吧打烊后,到他们那儿坐坐。
  凌晨两点,我跟他们一起到他们住宿的旅馆去。当然,他们没什么聚会。我们谈了许久,看他们的相簿,里面有葛瑞亚跟她丈夫在爱阿华州刚认识时拍的照片。那时她是个吃玉米长大、相当胖的女人;然后在后来拍的照片中她愈来愈瘦,现在她看来真漂亮呢!他教会她各种技艺,但自己却不识字。这真是有趣,因为他的工作是当主持人,在夜总会举办业余歌艺比赛时,必须读出节目及表演者的名字;而我一直都没发觉他怎样“读”那些东西!(第二天晚上我明白他们搞什么了)当葛瑞亚带领表演者上台或下台时,她瞄一下他手里握着的纸条,在他身边轻声告诉他:下一个表演者的名字以及节目名称是什么。
  他们是很有趣友善的一对,我们谈了很多很有趣的东西。我提到我们刚认识的情形,问他们为什么塔玛拉总是介绍新来的女孩给我认识。
  葛瑞亚回答:“塔玛拉把我介绍给你认识之前说:‘让我介绍你认识这里的大阔客!’”
  我才明白我点那16元一瓶的香槟,以及那么夸张和令人误会的“没关系啦!”居然是项很不错的投资。看来我早已声名在外,成了一个穿得并不怎么体面,但永远愿意花大把钞票在女孩身上的人。
  学到交友秘招
  后来我告诉他们我的感想:“我算是个蛮聪明的人,但大概局限于物理学方面。酒吧里有很多聪明人——从事石油业的、采矿业的、大生意人等等——不停地请那些女孩子喝酒,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到了那时候,我明白其他人也没占到什么好处。)“怎么可能,”我说,“一个聪明人跑到酒吧里之后,会变成这样的一个笨蛋?”
  那主持人说:“我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来给你上课,以后你在这类酒吧内便可以无往不利了。但为了证实我并不是在胡诌,因此,首先葛瑞亚会想办法让一个男人买一杯香槟鸡尾酒给你。”
  我说:“好,”但其实我在想:“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继续说:“你要完全照我的话去做。明天你坐离开葛瑞亚远一点,等她打暗号给你时,你只要走过去便行了。”
  “是,”葛瑞亚说,“这很容易。”
  第二天晚上,我坐在酒吧里——一个可以看到葛瑞亚的角落。隔没多久,果然就有人坐到她身边。再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看来很愉快的样子,葛瑞亚对我眨了眨眼睛。我站起来,不经意地走近他们。经过他们身边时,葛瑞亚转过身来,用一种很友善、很响亮的声音说:“嗨!狄克!你什么时候回到城里来的?你去哪里啦?”
  那家伙也转过头来看看这“狄克”是个什么人;我在他眼中看到一些我非常明白的事情,因为我经常陷入他现在的处境中。
  第一眼:“噢噢,出现竞争对手了。等我请她喝完酒之后,他就会把她抢走了!接下来会怎么样?”
  第二眼:“不,这只不过是个普通朋友。他们好像认识很久了。”这些我全看出来了,全写在他脸上,我完全明白他的心情。
  葛瑞亚跟他说:“吉姆,这是我的老朋友狄克?费曼。”
  又看了一眼:“我想到该怎么办了;我要对这个人好一点,那样她就会喜欢我多一点。”
  吉姆转向我说,“嗨,狄克。要不要喝杯酒?”
  “好呀!”我说。
  “你要喝什么?”
  “跟她的一样。”
  “酒保,麻烦你再来一杯香槟鸡尾酒。”
  确实容易极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晚上酒吧打烊之后,我又到“师傅”和葛瑞亚的住处。他们笑得前仰后翻,为事情顺利而高兴。“好了,”我说,“我绝对相信两位不是胡说八道。那么,我们的课呢?”
  “行,”他说,“基本原则是:那个男的想表现他的绅士风度。他不想给人不礼貌、粗鲁或吝啬的感觉。只要女的充分明白他的动机,她就可以牵着他的鼻子走。”
  “因此,”他继续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不要充绅士!不要太尊重她们。而且,守则第一条是,不要买东西给她们——连一包烟也不要买——一直到你已问过她要不要跟你睡,而你已确定她会,不是在骗你。”
  “呃……你的意思是……你不……呃……你就这样问她们?”
  “好吧,”他说,“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课,要这样直截了当可能相当困难。那么你可以买一样东西给她——只能是一样小东西——然后你再问她。但另一方面,这只会使事情进行得更为不顺利而已。”
  神奇的一课
  往往,只要有人告诉我一个方向,我就会很快把握住其中诀窍。翌日,我拼命做完全不同的心理建设。我采取的心态是:酒吧那些女孩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她们只不过想骗你买酒请她喝而已,她们不会给你任何回报;我不要对这些一文不值的女人表示绅士风度……等等,反复练习,直到变成直觉反应一样。
  那天晚上,我准备试试这方法。我跟平常一样踏进酒吧,我的朋友看到我,立刻说:“嘿,狄克!等一下让你看看我今晚找到的女孩!她现在换衣服去了,立刻就回来。”
  “是呀,是呀,”我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坐到另一张桌子去,等着看表演。表演正要开始时,我朋友的女孩回来了,我跟自己说:“不管她有多漂亮,她也不过是在哄他请她喝酒而已,她什么也不会给他的!”
  第一场表演结束,我那朋友说:“嘿,狄克,我想你来跟安妮见个面。安,这是我的好朋友,狄克?费曼。”
  我说:“嗨”,继续看表演。过了一会儿安妮跟我说:“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一块儿坐?”
  我想:“典型的贱女人!他在请她喝酒,而她却邀其他人一起来坐。”我说:“我在这里看得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在附近基地服役的军官、穿着很漂亮的制服。转眼间,我们便发现安妮跟这个军官一块坐在酒吧的另一角落!
  稍晚,我坐在那里,安妮跟军官跳舞。当军官背向我而她面向我时,她很友善、很开心地对我笑。我又想:“真不要脸!她又对军官施展同一伎俩!”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先不要看她,但等到军官也看到我时,我才对她笑,好让那军官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她的诡计一下就会不灵了。
  几分钟后,她再没有跟军官在一起了。她跟酒保拿回她的大衣以及皮包,很大声的说:“我要出去走走,有谁要陪我出去?”
  我跟自己说:“也许你可以拼命说不、拼命拒绝,但你不能永远都这样,否则你会永远没有进展。到了某个时候,你必须将就将就。”于是我很冷静的说:“我陪你去。”
  我们走到外面,大概走了一条街,看到一家小餐厅,她说:“我们要不要买些咖啡和三明治……然后到我家里一起吃?”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于是我们进去小餐厅。她点了三杯咖啡和三份三明治,我付钱。
  离开餐厅时我想:“不对劲,买太多三明治了!”
  回旅馆途中她说:“呃,我要告诉你,我没空跟你一起吃这些三明治,因为有个上尉要过来……”
  我想:“看,我大大失败了。师傅交代过应该怎么做,但我搞砸了。我买了一块一毛钱的三明治,却只落得一场空!”我要设法扳回一城,就算是为了师傅的面子吧。
  我突然停下来对她说:“你……比妓女还不如!”
  “你什么意思?”
  “你哄我买了这些三明治,我有什么好处?什么也没有!”
  “你这吝啬鬼!”她说:“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我把三明治的钱还给你好了!”
  我觉得她在唬我,于是说:“那么钱还给我。”
  她吓了一跳,伸手进皮包里,拿出仅有的一点点钱给我,我拿起自己的一份咖啡和三明治,拔腿便走。
  吃完东西后,我回到酒吧向师傅报告,告诉他很抱歉铩羽而归,但我已尽力尝试收复失地。
  他很冷静地说:“没关系,狄克,没关系。你终究还是没给她买什么,她今晚会跟你睡的。”
  “什么?”
  “没错,”他很有信心的说:“她今天晚上会跟你睡,我很确定。”
  “但她连人都不在这儿呢!她现在在家里跟那军……”
  “那没关系。”
  凌晨两点,酒吧打烊了,安妮还是没有出现。我问师傅和师母,我能不能到他们那里,他们说可以。
  而就在我们走出酒吧时,安妮出现了,她从66号公路上一路跑过来,勾着我的手臂,说:“来吧,去我那里吧。”师傅猜对了,这真是神奇的一课!
  秋季回到康奈尔之后,有一次我在舞会上跟一个研究生的妹妹跳舞。她从弗吉尼亚州来访,她人很好,我突然想到个鬼主意,说:“我们去酒吧喝杯酒。”
  一路上,我拼命鼓起勇气,想试试看师傅教的方法在“一般”女孩身上是否也行得通。毕竟,酒吧里的女郎都在哄你请她喝酒而已,对她们不尊敬,心里不会太难过、不安——但眼前这个很好、一般的南方女孩呢?
  我们走进酒吧,还没坐下来,我说:“在我请你喝杯酒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今晚你愿意跟我睡吗?”“愿意。”
  因此这手法在一般女孩身上也用得着!但无论有多灵验,以后我再也没那样做了——我不喜欢那样尔虞我诈。但整个经验最有趣的,是发现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的运作方式,跟我从小被教导的一套,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差异!
第四部 堂堂大教授
  运气,其实不简单
  在普林斯顿时,有一天我坐在休息室里,听到一些数学家在谈论e的级数。把e展开时,你会得到1+x+(x2/2!)+(x3/3!)十……。式中每一项,来自将前一项乘以x,再除以下一个数字。例如,要得到(x4/4!)的下一项,你可把它乘以x和除以5。这是很简单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研究级数。我用这个级数方程式计算出e值, 亲眼看到每一个新出现的项,如何很快地变得很小。
  当时我喃喃自语,用这方程式来计算e的任何次方(或称“幂次”)是多么容易的事。
  “咦,是吗?”他们说:“那么,e的3.3次方等于多少?”有个小鬼说——我想那是塔奇说的。
  我说,“那很容易。答案是27.11。”
  塔奇明白我不大可能单靠心算得到这答案的:“嘿!你是怎么算的?”
  另一个家伙说:“你们都晓得费曼,他只不过在唬人罢了,这答案一定不对。”
  他们跑去找e 值表,趁此空档我又多算了几个小数位:“27.1126,”我说。
  他们在表中找到结果了:“他居然答对了!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我把级数一项一项计算,然后再加起来。”
  “没有人能算得那样快的。你一定是刚巧知道那个答案。e的3次方又等于多少?”
  “嘿,”我说:“这是辛苦工呢!一天只能算一题!”
  “哈!证明他是骗人的!”他们乐不可支。
  “好吧,”我说,“答案是20.085。”
  他们连忙查表,我同时又多加了几个小数位。他们全部紧张起来了,因为我又答对了一题!
  于是,眼前这些数学界的精英分子,全都想不通我是如何计算出e的某次方! 有人说:“他不可能真的代入数字,一项一项地加起来的——这太困难了。其中一定有什么诀窍。你不可能随便就算出像e的1.4次方之类的数值。”
  我说:“这确是很困难,但好吧,看在你的份上,答案是4.05。”
  当他们在查e值表时,我又多给他们几个小数位,说:“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题啦!”便走出去了。
  遇到个中高手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我碰巧知道三个数字的值——以e为底的10的对数Loge10(用以将数字从10为底换到以e为底),这等于2.3026;又从辐射研究(放射性物质的半衰期等),我知道以e为底的2的对数(Loge2)等于0.69315。因此,我也知道e的0.7次方差不多等于2。当然,我也知道e的一次方的值,那就是2.71828。
  他们要考我的第一个数字是e的3.3次方,那等于e的2.3次方——即等于10——乘以e,即27.18。而当他们忙着找出我所用方法的同时,我在修正我的答案,计算出额外的0.0026,因为我原来的计算是用了较高的值,即2.3026。
  我明白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因为刚刚不过全凭运气而已。但这时他又说e的3次方,那就是e的2.3次方乘以e的0.7次方,我知道那等于20再多一点点。而当他们在忙着担心我到底是怎样计算时,我又替那0.693作修正。
  做了这两题后,我确实觉得没法再多算一题了,因为第2题也全靠运气才算出来的,但他们再提出来的数是e的1.4次方,即e的0.7次方自乘一次,那就是4再多一点点而已!
  他们一直搞不懂我是怎样算出来的。
  到了罗沙拉摩斯,我发现贝特才是这类计算的个中高手。例如,有一次我们正把数字代入方程式里,需要计算48的平方。正当我伸手要摇玛灿特计算机时,他说:“那是2300。”我开始操作计算机,他说:“如果你必须要很精确,答案是2304。”
  计算机也是2304,“哗!真厉害!”我说。
  “你不知道怎样计算接近50的数字的平方吗?”他说:“你先算50的平方,即2500,再减去你要计算的数及50之间的数差(在这例子中是2)乘以一百,于是得到2300。如果你要更精确,取数差的平方再加上去,那就是2304了。”
  几分钟之后,我们要取2.5的立方根。那时候,用计算机算任何数字的立方根之前,我们先要从一个表里找出第一个近似值。我打开抽屉去拿表——这次时间较多——他说:“大约1.35。”
  我在计算机上试算,错不了!“你是怎样把它算出来的?”我问:“你是否有什么取立方根的秘诀?”
  “噢,”他说:“2.5的对数是……。对数的三分之一是1.3的对数,即……,以及1.4的对数,即多少多少之间,我就用内插法把它求出来。”
  于是我发现:第一,他能背对数表;第二,如果我像他那样用内插法的话,所花的时间绝对要比伸手拿表和按计算机的时间长得多。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此以后,我也试着这样做。我背熟了几个数字的对数值,也开始注意很多事情。比方有人说,“28的平方是多少?”那么注意2的平方根是1.4,而28是1.4的20倍,因此28的平方一定接近400的两倍,即800上下。
  如果有人要知道1.73除1是多少,你可以立刻告诉他答案是0.577,因为1.73差不多等于3的平方根,故此1/1.73就差不多等于3的平方根再除以3,而如果要计算1/1.75呢,它刚好是4/7,你知道1/7那有名的循环小数,于是得到0.571428……
  跟贝特一起应用各种诀窍做快速心算,真是好玩极了。通常我想到的,他都想到,我很少能算得比他快。而如果我算出一题的话,他就开怀大笑起来。无论什么题目,他总是能算出来,误差差不多都在1%以内。对他而言,这简直是轻而易举——任何数字总是接近一些他早已熟悉的数字。
  口出狂言
  有一天我心情特别好,那时刚巧是午饭时间,我也不晓得是怎么搞的,心血来潮地宣布:“任何人如果能在10秒钟内把他的题目说完,我就能在60秒之内说出答案,误差不超过10%!”
  大家便开始把他们认为很困难的问题丢给我,例如计算1/(1+x4)的积分等。但是事实上,在他们给我的x 范围内,答案的变化并不太大。他们提出最困难的一题,是找出(1+x)20中x10的二项式系数,我刚好在时间快到时答出。
  他们全都在问我问题,我得意极了,这时奥伦刚巧从餐厅外的走廊经过。其实,来罗沙拉摩斯之前,我们早在普林斯顿共事过,他总是比我聪明。例如,有一天,我心不在焉地在玩一把测量用的钢卷尺——当你按上面的一个钮时,它会自动卷回来的那种;但卷尺的尾巴也往往会往上反弹,打到我的手。“哇!”我叫起来,“我真呆,这东西每次都打着我,我却还在玩这东西。”
  他说:“你的握法不对,”把卷尺拿过去,尺拉出来,按钮,卷回来,他不痛。
  “哇!你怎么弄的?”我大叫。
  “自己想想吧!”
  接下来的两星期,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在按这卷尺,手背都被打得皮破血流了。终于我受不了。“奥伦!我投降了!你究竟用什么鬼方法来握,都不会痛?”
  “谁说不痛?我也痛啊!”
  我觉得自己真的有够笨,竟让他骗我拿着尺打自己打了两个札拜!
  而现在奥伦刚巧经过餐厅,这些人都兴奋极了,“嘿,奥伦!”他们喊:“费曼真行啊!我们10秒钟内说得完的题目他就能在1分钟内给出答案,误差10%。你也来出个题目吧!”
  他差不多脚步也没停下来,说:“10的一百次方的正切函数值。”
  我被难倒了:我得用π去除一个有一百位的数字。我没办法了!
  接受挑战
  有一次我夸口:“其他人必须用围道积分法来计算的积分,我保证能用不同方法找出答案。”
  于是奥伦便提出一个精彩绝伦、该死的积分给我。他从一个他知道答案的复变函数开始,把实部拿掉,只留下虚部,结果成为一道非用围道积分法不可的题目!他总是让我泄气得很,是个很聪明的人。
  刚到巴西时,有一次我在某家餐厅里吃午餐。我不知道那时是几点钟了,但那里只有我一个顾客——我老是在奇怪的时间跑去餐厅。我吃的是我很喜爱的牛排配饭,4个服务生在旁边闲站。
  一个日本人走进来。以前我就见过他在附近流浪,以卖算盘为生。他跟服务生谈话,并提出挑战:他的加法可以比任何人都快。
  服务生怕丢面子,因此他们说:“是吗?你为什么不去跟那边那位先生挑战?”
  日本人向我走过来,我抗议:“我不大会讲葡萄牙语!”
  服务生全在笑:“葡萄牙文的数字很容易!”
  他们替我找来纸笔。
  那人请一个服务生出一些数字让我们加。他赢太多了,因为当我还在把数目字写下来时,他已经边听边加。
  我提议服务生写下两列相同的数字,同时交给我们。这并没有太大分别,他还是比我快很多。
  他有点得意忘形,想更进一步证实他的能力。“Multiplicao!”他说,他要比乘法。
  有人写了个题目,他又赢了,但赢不多,因为我的乘法是相当好的。
  然后他犯了个错误:他建议我们继续比除法。他没意识到,题目愈难,我赢的机会就愈大。
  我们同时做了一题很长的除法题。这次我们平手。
  这使得那日本人很懊恼,因为看来他曾经受过很好的算盘训练,但现在他居然差一点就败给餐厅里的一个顾客。
  “Raios cubicos!”他说,声音充满复仇气息。 立方根!他想用算术方法求立方根值!在基础算术题目中,大概再找不出比这更难的题目了。而在他的算盘世界中,立方根也一定是他的拿手项目。
  他在纸上写了个数字——随便写的——我还记得那数字是1729.03。他立刻展开计算,口中念念有词,动作不断!他已开始计算立方根了。
  而我则只坐在那儿。
  一个服务生说:“你在干嘛?”
  我指指头,“我在想!”我说,在纸上写下12。过了一会我已得出12.002。
  日本人把额上的汗擦掉,“12!”他说。“哦,不!”我说。“再多一些数字!再多一些数字!”我充分理解,用一般算术方法求立方根时,找后面的数字比前面的要难多了,这是苦工呢。
  他重新埋头苦干,口中“啊咕噜么么”的不停,其间我又多写了两个数字。最后他抬起头来说:“12.0!”
  那些服务生兴奋极了,他们跟日本人说:“瞧,他光想想就行了,你却要用算盘!而且他多算出些数字!”
  他溃不成军,垂头丧气地走了,服务生则大肆庆祝。
  这个顾客是如何打赢算盘的?题目是1729.03。我刚巧知道一立方英尺有1728立方英寸,因此答案必定是12多一点点。多出来的1.03呢,大约是二千分之一, 而我在微积分课里学过,就小分数而言,立方根超出的部分是数字超出部分的三分之一,因此我只需要算1/1728是多少,再乘以4(即除3再乘12)。这是为什么我一下就能算出那么多小数位。
  有头脑才有运气
  几星期后,那个日本人跑到我下榻的旅馆会客厅里。他认得我,跑过来说:“告诉我,你怎么能那么快就把立方根算出来?”
  我告诉他这是个求近似值的方法,跟误差有关,“比方你说28。那么,27的立方根是3……”
  他拿起算盘:哒哒哒哒——“噢!是的。”他说。
  我发现:他根本不懂得怎样处理数字。有了算盘,你不必记诵一大堆的算术组合;你只需要知道怎样把小珠子推上拨下。你根本不必知道9加7等于16,而只需要记住加9时,要推一颗十位数的珠子上去, 拨一颗个位数的下来便好了。也许我们算得较慢,但我们才真正懂得数字的奥妙。
  此外,他根本无法理解求近似值方法所包含的道理,他不明白在很多情况下,任何方法都求不出完整的立方根,但可以求近似值。因此我永远无法教会他我求立方根的方法,甚至让他明白那天我有多幸运,因为他刚好挑了个像1729.03这样的数字!
第四部 堂堂大教授
  美国佬在巴西(1)
  有一次我载了一个要搭便车的人。路上他告诉我南美洲是多么的有趣,我应该去看看。我说语言是一大障碍,但他说去学就成了,这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于是我想,这主意不错,以后我要去南美洲一趟。
  当时康奈尔开设外语班,采用战时发展出来的一种教学模式,每班约只收10个学生,由外国人来教学,而且上课时只准用外语。虽然我已经在康奈尔教书,但由于我看起来很年轻,因此我决定以研究生的身份去上课。而且我还不晓得将来会跑到南美洲的哪个国家,于是我决定学西班牙语,因为大部分南美国家都是说西班牙语的。
  注册那天,我们全站在教室门口,等着进去,突然有个很漂亮的金发女孩走过。大概每个人都会有我当时的感觉:“哗!”她真的美极了。我跟自己说:“也许她也要学西班牙语——那就好极了!”但不,她跑进去葡萄牙语那一班。我衡量了一会儿,不管了,我也跑去学葡萄牙语吧!
  我跟了她几步,但突然觉得“不,那并不是决定要学哪种语言的好理由。”因此还是跑回去,很不情愿、极为遗憾地登记了西班牙语课。
  不久之后,我到纽约参加物理学会的会议,坐在我旁边的是巴西物理学家泰阿隆(Jaime Tiomno)。他问我:“下个暑假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去南美洲看看。”
  “噢!为什么不来巴西?我可以替你在物理研究中心找个研究工作。”
  于是我现在必须把学到的西班牙语再转为葡语了!
  我找了一个在康奈尔念书的葡萄牙学生,每星期给我上课两次,好让我把我学到的改变过来。
  在前往巴西的飞机上,起先我坐在一个哥伦比亚人旁边,而他只会说西班牙语,我不敢跟他说话,害怕一不小心又把两种语言搞混了,不过,坐在我前面一排的两人就在用葡语交谈。我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说“真正”的葡语,我的葡语老师总是说得慢而清楚。眼前这两个人呢,说话却像连珠炮般,我甚至想从他们话中认附我学过的一些单字,像“我”、“那些”等都没法认出。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听明白!
  最后,当飞机在千里达加油时,我走到这两位仁兄面前,用很慢很慢的葡萄牙语——或者是我觉得是葡萄牙文的葡萄牙语——跟他们说:“对不起……你们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Pues nāo,porque nāo?”——“当然听得懂,为什么听不懂?”他们回答。
  我努力解释,我学葡语已经几个月了,但从来没有听过真正的葡语对话;而刚刚在飞机上听他们谈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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