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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7 梁羽生(当代)
回。”玉罗刹当年在定军山上折辱武当五个门徒,将耿绍南两根手指削断,其馀四人则各削
断一根,合起来正是六根。黄叶道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少女不是铁飞龙的女儿,而
是江湖上闻名落胆的玉罗刹!怎麽却是这样年轻!
  玉罗刹格格的笑个不休,并不答话。红云道人惊愕当场,又不便立即拔剑相逼。卓一航
身躯颤抖,耿绍南看他面色有异,轻轻的走近他的身边,悄悄说道:“师兄,你怎麽啦?”
卓一航道:“没有什麽。”耿绍南道:“这女强盗剑法非常厉害,我只怕师父克她不住。师
兄,你可要早做准备,不能让她逃跑!”卓一航茫然的点了点头,心中但望这场剑比不成。
  铁飞龙在笑声中走到场心,朗声问道:“练儿,你真的欠了武当派的债吗?”玉罗刹笑
道:“不是欠债,那是彩物。武当派的五位门徒和我比剑,我总不能空手而归呀,这是黑道
上的规矩,爹,难道你还不知道?”黄叶道人听他们父女相称,又是一愕。铁飞龙掀须笑
道:“练儿,你一定看错人了,那些人一定是冒武当派之名,你试想武当剑法既然独步天
下,那有以五敌一还败在你手上之理?”两父女一吹一唱,红云道人更是难堪,嗖的一声,
拔剑在手,喝道:“玉罗刹,这笔帐你还也不还?”又望着铁飞龙道:“我们僻处深山,孤
陋寡闻,竟不知你有这样一位有大本事的女儿,我们在你的面前向你的女儿讨债,实在太不
恭敬,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也没有办法。”铁飞龙大笑道:“我这个女儿可是与众不
同,他做的事情,可从来不要我管,她有什麽债务纠纷,她自会料理。你们可别要迫我替她
还债。”黄叶红云甚觉奇异,听铁飞龙的话,又绝不似是父女关系。铁飞龙顿了一顿,又
道:“可是我做父亲的也得主持公道,是你一个人向她讨债呢,还是你们今日来的武当派两
代高人都要向她讨债呢?”红云怒道:“只要你不出手,我们武当派人绝不以多为胜。”铁
飞龙笑道:“是麽了其实你们多上几个也不要紧, 望黄叶道兄沉得下气,我老头儿倒不嫌
烦,愿陪他静坐看剑。”这话即是说: 要黄叶道人不动手,你们全部上来,都不是玉罗刹
对手。红云越发大怒。
  铁飞龙和黄叶道人打了一个招呼,各自退下。红云道人道:“玉罗刹,你还不亮剑,更
待何时?”玉罗刹微微一笑道:“长者有命,小辈不敢不尊!我不敢僭上,请你先进招
呀!”
  红云咄咄逼人,玉罗刹竟是若无其事,口说遵命,却并不拔剑。红云道人气极,把剑在
鞘中一插,左掌突发,袍袖带风,骈伸二指,一个“画龙点睛”,迳向玉罗刹面门点去,那
知玉罗刹身形微晃,红云道人扑了个空,忽觉背後金刃挟风之声,一团冷气倏忽迫来,红云
道人大吃一惊,幸他武功极高,脚尖点地,一个“弯腰插柳”,运用旋身之力,飞窜出去,
在旋身之际,还卖弄了一手武当派“鸳鸯连环腿”的绝顶功夫,听风辨器,左脚向後一蹬,
向玉罗刹持剑的手腕疾踢,玉罗刹一个滑步移身,红云已纵出丈许之地又转过身来。玉罗刹
长剑在手,盈盈笑道:“道长怎麽不拔剑呀?”
  红云道人暗暗吸了一巨你气,这玉罗刹身手之快,真是生平仅见!她竟能在避招之际,
一个晃身,就立刻拔剑进招,自己一念轻敌,鲁莽疾进,就几乎吃了大亏。
  黄叶道人在旁观战,也是大为惊奇,这玉罗刹功力如何还未知道,但这份轻身功夫,却
确已在铁飞龙之上,看来她的武功绝非铁飞龙所传了。
  红云道人这时那里还敢怠慢,急忙把剑拔出,道:“好,这次要请姑娘先赐招。”连话
声也已谦和许多。玉罗刹又是微微一笑,道声:“有僭!”左手捏着剑诀一指,右臂向前一
递,剑尖青光闪动,竟然踏正中宫向红云道人胸坎刺来。武学有云:“剑走一偏,枪笱一
线。”又道:“刀走白,剑走黑。”意思是说,剑术应以轻灵翔动为主,凡使剑的多由左右
偏锋走进,很少踏正中宫。而今玉罗刹起手第一招就奔正面中锋刺来,这简直是一种藐规。
红云道人虽然对玉罗刹已转了观感,把她当成了平等的对手,但见她如此藐视,也不禁动了
真气,宝剑一圈,迎着玉罗刹剑锋,一招“山舞银蛇”疾圈出去,这招是武当派七十二手连
环夺命剑中的一着绝招,专破敌人从正面刺来的招数。黄叶道人在旁看得暗暗叫好,心想:
师弟的剑术确是大有进境,这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这一圈一带,纵敌人多强,兵刃也要
被夺出手!
  红云道人也是如此心想,满以为十拿九稳,那料玉罗刹的剑术完全不依常轨,看她中锋
进剑,明是“毒蛇吐信”的招数,不知怎的剑锋一颤,却忽然滑过一边,左刺肩胛,兼挂臂
胁,红云道人大吃一惊,连人带剑转了半圈,才避开这招,玉罗刹跟踪急进,躬腰递臂,长
剑突如风发。
  红云道人明明看出她这一招是“龙门鼓浪”的招数,急举剑上撩,那知玉罗刹剑到中
途,忽然变了方向,似上反下,似左反右,红云道人手忙脚乱,给迫得连连後退。但武当剑
法,到底不是徒有虚名可比,他挡了几招之後,虽然深觉玉罗刹的剑法奇诡无比,但也惭渐
看出一些道理,不似初时忙乱。他抱定主意,把七十二手连环剑法逐一展开,使得个风雨不
透, 守不攻。要知武当派乃内家正宗,剑术经过历代高手增益,确是严密精深,要不然怎
能有“天下第一”的声誉?玉罗刹在他严防谨守之下,一时间倒攻不进去。
  黄叶道人手心淌汗,这时才暗暗松了口气。但红云道人还是摸不透玉罗刹的新奇剑法,
辗转攻拒,又斗了五七十招,玉罗刹总是稳占上风,处处主动。黄叶道人心情又复紧张,心
知高手比剑,若然纸有招架之功,则必处处受敌所制,时间一久,必有破绽为敌所乘。他自
已辈份极尊,又与铁飞龙有约,当然不能出手相救。这时卓一航正巧在他身边,他轻轻的将
他的手拉了一下,小声说道:“再等一会,你去把师叔替下来吧。”卓一航武功在第二代弟
子之中首屈一指,虽然比起红云还要稍差一筹,但年轻力壮,却要胜过师叔。所以黄叶道人
心想:叫他出去最少可以抵挡叁五十招,而且卓一航是小辈,虽败不辱,挡得一阵,再作打
算。
  卓一航这时如痴如呆,目注斗场,手足冰冷。黄叶道人拉他的手,不觉吃了一惊,看他
一眼,问道:“你有病麽?”卓一航摇了播头,黄叶道人沉声说道:“你听清楚了我的话
麽?”卓一航茫然的点了点头,也不知他是真是假,黄叶道人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十分忧
虑。
  这时场中斗得越发激烈,红云道人已是额头见汗。玉罗刹忽然一声长笑,挽了一个剑
花,直刺红云左手手腕,红云举剑一挡,她手腕一缩,剑锋倏的自上而下,来势分明是刺向
膝盖的关节,这一招竟是武当派的剑法,名为“金针度世”,红云大出意外!
  本来红云和她斗了一百多招,已渐惭看出她的剑式与普通剑法相反,摸不着破法, 好
坚忍自持,不为敌诱,严密防守,先求无过。但骤然之间,忽见敌人攻来的招数乃是本门剑
法,一时忘了她的剑式总是相反之理,竟然抢到外门,剑把一旋,疾转两圈,这一招名为
“叁转法轮”,本来是挡“金针度世”的妙招,不料玉罗刹明是下刺,忽然剑锋反弹,向上
一绞,红云的剑跟她的剑旋了两旋,几乎脱手飞去。正是:眼花撩乱处,剑法见神奇。欲知
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第八回 谦谢掌门 情缘难斩断 难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 第八回
谦谢掌门 情缘难斩断
难收覆水 恨意朱全消   耿绍南看师父危急,惊叫一声,正想拉虞新城抢出,只见红云道人退後两步,巳脱了
险。原来红云剑法虽非玉罗刹之敌,但功力颇高,危急之际,急运内力将玉罗刹的剑一黏,
稍微消了来势,就立刻拍剑退身,吁了口气。
  玉罗刹微笑道:“咱们斗了一百来招,未见胜负。我看这笔债一笔勾消了吧,咱们不必
斗了。”玉罗刹这是看在卓一航面上,才如此说法,为红云道人留点面子.那知红云道人已
斗得昏头昏脑,在徒弟面前,战一个小辈不下,那肯干休?听了这话,更是如火添油,铁青
着面,咬实牙根,刷的一剑,又向玉罗刹刺去!
  玉罗刹秀眉一挑,冷笑道:“哈,你还要斗?”剑锋一偏,戳他右侧,这一招又是武当
派的剑法,名为“白鹤啄鱼”,按说红云刚才吃了大亏,应该警醒,急忙退守为是。不料红
云在本门剑法上沉浸了几十寒暑,心剑合一,已成习惯,一见玉罗刹使的是本门剑法,不知
不觉又抢到外门,横剑一封,使了一招“横江截斗”,玉罗刹反手一剑,剑势一转,只听得
“叮当”一声,红云道人的剑,顿时脱手飞出。
  黄叶道人急极,推卓一航道:“你还不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虞新城和几个同门已
纷纷抢出。卓一航亡魂失魄,慌忙拔剑上前,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玉罗刹白衣飘飘,
左穿有插,片刻之间,五个武当弟子,手中长剑全都脱手飞去“还有一个耿绍南刚才为了救
师,不顾生死,那知出去之後,给玉罗刹双眼一瞪,猛然一震,勇气全消,竟然不敢交锋,
伏地一滚,直滚到墙角方才停止。
  红云道人见一众弟子如此狼狈,火红了眼,在地下捡起一把长剑,向玉罗刹又是一剑,
玉罗刹冷冷笑道:“待你的徒弟再捡起剑来也还不迟!”红云道人眨眼之间疾攻叁剑,玉罗
刹横剑一封,突然转锋下戳,疾如闪电。卓一航这时恰好赶到,手软脚软,见师叔危急,没
奈何一剑刺出,玉罗刹叫道:“你好!”忽然尖叫一声,把剑一撒,掉在地上,向後倒纵丈
许,手臂上白衣已现血迹!
  玉罗刹原是个好强争胜的人,所以初斗红云之时,虽然碍於卓一航情份,想让红云道人
一招半招,但见红云咄咄迫人,一时动了脾气,斗到酣时,那还肯让?到胜了红云,又夺了
武当众弟子的兵刃之後,这才猛然後悔,不知这局残棋如何收抬?所以到了卓一航挥剑来
时,她故意让红云的剑锋,轻轻擦过手臂,装出负伤败逃!
  红云道人倒反吃了一驾,见玉罗刹弃剑败逃,几疑是梦!挺着长剑,竟然不敢追去,就
在这时,忽听得铁飞龙一声大吼,黄叶道人嘶声叫唤!
  原来在卓一航奔出之後,黄叶道人耳听断金戛玉之声,眼见门人狼狈之状,又见卓一航
脚步踉跄,显然远非玉罗刹之敌:这时再由不得黄叶道人矜持,双臂一振,急忙飞掠上去。
这边厢黄叶道人身形一起,那边厢铁飞龙袍袖一拂,也如大雁飞来,两人出掌相抵,“蓬”
的一声,各给震退,铁飞龙大吼道:“黄叶道人,你要不要脸?”这时玉罗刹已故意受伤,
尖叫後退。黄叶道人心惊动魄,顾不得答铁飞龙的话,哑声嘶唤道:“一航,你挂彩了?”
他还以为是卓一航遭了毒手。红云道人叫道:“师兄,咱们走吧!”
  铁飞龙引拳欲击,玉罗刹倚着紫檀香桌,叫道:“爹,女儿和他们打个平手,不必比
了!”铁飞龙道:“这是怎麽个说法?”玉罗刹道:“我承红云道长让了一场,但接战他们
第二代弟子之时,我却输了一招,所以只能算是扯平,两无亏输。”铁飞龙道:“既然如
此,那麽这笔帐不必算了!黄叶道兄,你们有大事在身,我不留了!”收拳归座,遽然端荼
送客。红云道人哭笑不得,黄叶道人知道再斗下去,绝无好处,只好强抑怒气,装出笑容,
向铁飞龙拱手道别。铁飞龙道:“紫阳道长灵前,代我多多告罪!”黄叶道人道:“那绝忘
不了!”卓一航也随着黄叶道人拱手道别,忽见玉罗刹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卓一航疾忙转
身,不敢再望。
  一行人离开铁家,红云道人面色紧绷,久久不话。黄叶道人和卓一航并辔而行,故意落
後,低声说道:“这玉罗刹剑法奇诡精妙,果然不是徒具虚名,怎麽她倒给你刺了一剑?”
卓一航道:“那是叁师叔之功。”黄叶道人笑了一笑,道:“我也未必能够胜她。”卓一航
知他不信,面上一红。黄叶道人又道:“我看她对你倒是手下留情。”卓一航知道师叔已经
起疑,只得把和玉罗刹结识的经过,细细说了。黄叶道人听卓一航说到玉罗刹在华山绝顶恶
斗六魔等事,暗自惊叹,听了玉罗刹来历之後,更是骇然。沉吟良久,点了点头,心想:这
女强盗行事倒不寻常,虽是“妖邪”,也还有点正气。当下说道:“原来她是母狼所乳大,
怪不得性子如此之野。只是你是书香子弟,不宜与她 混。”卓一航道:“师叔明鉴,弟子
其实与她并无私情。”黄叶道人笑道:“但愿如此。要不然你这掌门弟子,可要被同门笑
话。”卓一航心道:这掌门弟子,我不做也罢。
  他们沿着黄河,经潼关而人河南,再自南阳折下,进入湖北,一路上谈谈讲讲,倒不寂
寞。只是红云道人和虞新城耿绍南等,言谈之间,对玉罗刹总是充满敌意。黄叶道人虽然较
好,但也是把玉罗刹视为异端邪派,卓一航暗自慨叹,叹人与人间的误会,真难消除。
  行了二十多天,过了老河口,武当山已经在望,武当派道家俗家的各支弟子,已云集山
上,闻得黄叶红云接得卓一航归来,纷纷出来迎接,上到山上,白石道人和青 道人也出了
道观相迎。卓一航行礼之後,白石道人带他人内,瞻仰紫阳道长的遗容。
  紫阳道人逝世已有两月,武当门下为等卓一航归来,犹自停棺未葬,紫阳的 体用药物
防腐,虽然过了两月,犹如生前。卓一航揭棺瞻视,不禁大哭晕倒。
  过了许久,卓一航悠悠醒转,只见四个师叔和第二代南北各支的十二个大弟子分列两
旁,面容肃穆。黄叶道人开口说道:“一航,你师父生前对你爱护备至,把平生技艺,全都
传给了你。为的就是望你能继承他的遗业,把本派更发扬光大,你知道麽?”卓一航叩首
道:“弟子粉身碎骨,亦不足报答先师於万一。”黄叶道人将他扶起,说道:“那麽你今晚
沐浴斋戒,明日举行大典,由你接任掌门。对本派各支情形,你有不明之处,现在就可问
明。”卓一航道:“掌门大任,弟子万万不敢担承。”黄叶道人道:“这是为何?”卓一航
道:“弟子年轻识浅,怎能表率同门。”黄叶道人道:“要光大本门,正要你这样年轻力
壮,有才能有魄力的人担任。难道你还要推在我们几个老头身上吗?”卓一航看了虞新城一
眼,虞新城不待他说话,已先率本支的四大弟子过来参见,开声说道:“卓贤弟你不必推
辞,前任掌门的遗命,谁敢违抗。何况有四位师叔扶你。”虞新城以为卓一航恐怕同门不
服,所以如此说法。其直卓一航却不是为此。白石道人也插口道:“一航,你应该想想你师
父生前对你的期望。”卓一航环室四顾,见同辈的十二个师兄弟中,确实没有一个足以担承
大任的人,知道另提人选,也必然不被接受。黄叶道人又迫紧一句道:“你师父不能长久停
棺,你若不接掌门之命,令他不能人土,你於心何安。”卓一航哭道:“各位师叔师兄听
禀,弟子身受本门重恩,既有先师之命,自当遵从,无奈弟子尚另有别情,就是要接掌门,
也须待叁年之後。”黄叶道人问道:“这是为何?”卓一航道:“弟子受人陷害,现为朝廷
钦犯,若不辩白,如何可接掌门!”黄叶道人吃了一惊,叫卓一航人内,细问根由。
  卓一航因为事片重大,在旅途上同门众多,恐怕 漏,所以未曾向黄叶票告,现在迫於
无奈,只得说出。黄叶道人听得满洲收买奸人图谋倾覆朝廷等事,不禁骇然。过了许久,忽
然问道:“那麽这事玉罗刹知道吗!”
  淖一航道:“玉罗刹当然知道,在华山上和她恶斗的六魔之中,有两个就是满洲奸
细。”黄叶道人道:“她既是绿林巨盗,有人要倾覆朝廷,那岂不是和她志同道合?”卓一
航道:“她把那些人恨同刺骨。不但是她,王照希也是如此。在绿林豪杰心中,天子可取而
代之,但却绝不能亡於异族。”黄叶道人沉吟良久,说道:“本来我们武当一派,素不主张
过问朝政。但事情既有关国运,而你又身受奇冤,那麽倒不能不管了。你是想待师父下土之
後,就赴京师麽!”卓一航道:“正是,我要面见太子,把那些奸人陷害钦差,移祸於我的
事情说出来。”黄叶道人道:“其他同门,可不必说知,四个师叔,你却该禀告。”卓一航
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我不是不信同门兄弟,但只恐人多知晓,会 漏出去。”黄叶道
人道:“这个我很明白,你不必再解释了。”
  黄叶道人吩咐卓一航在静室稍候,到外面去将红云、白石、青 叁人唤了进来,商议好
久,白石道:“既然如此,那麽掌门一职,就由黄叶师兄暂代叁年。”黄叶道:“我年将垂
暮,精神日衰,怎能应付!”白石道人道:“反正不过叁年,师兄你不接任还有谁可接
任。”黄叶道人 好答应。四老和卓一航同出,对十二弟子说明,一众同门知道卓一航受人
陷害,无不关怀,但他们知道事关秘密,也不敢探问。
  当下忙了几天,紫阳道长下葬之後,各俗家弟子也纷纷离山归去。卓一航仍留山守孝,
一晚,黄叶道人将他唤进云房,问道:“你父亲在京时可曾替你定下婚约?”卓一航道:
“没有。”黄叶道人道:“那你可有意中之人?”卓一航而上飞红,迟疑半晌,答道:“也
没有。”心中奇怪何以师叔会如此问他?黄叶道人道:“你年纪不小,也该定一门亲事
了。”卓一航道:“弟子重孝在身,那能议婚。”黄叶笑道:“我虽非官宦人家,古礼尚知
一二,重孝在身,婚姻自当待叁年服满之後,但议婚却是不妨。”卓一航心中一震,急忙说
道:“我实在无意及此。”黄叶想了一想,笑道:“以你的人才,当配才貌双全的淑女。那
玉罗刹武功虽高,可是野性难除的强盗,我劝你不必留意她了。”卓一航道:“弟子并无此
心,师叔一再道及,莫非不相信弟子麽?”黄叶道:“你是本门最杰出之人,身膺重命,我
怕你误入歧途。”卓一航道:“师叔放心,弟子还知自爱。”黄叶道:“这样就好。但若有
合适的淑女,我倒要劝你先定下来,也兔心生外 。”卓一航越听越惊,在他心中,虽然也
确实未想到要与玉罗刹成婚,但不如怎的,自从见她之後,便觉得天下女儿,都如尘土。
  玉罗刹那强烈的个性,虽然有时也令他恐惧,甚至今他憎厌,但却已深烙他的心头。现
在听得师叔口气,好像要为他做媒,吓得连忙摇手说道:“弟子实在不想过早论婚。”黄叶
道人看他神情,不觉暗笑,但也不禁暗暗忧虑。知他所说对玉罗刹无情之话,未必是真。心
想:他既如此,也不好迫他。待他见到另一个更好的人时,再让他们多在一处,不愁他不慢
慢移情。
  卓一航见师叔微微一笑,不再续说下去,松了口气,站起来道:“师叔还有别的吩咐
麽,弟子想明日离山了。”本来他想守满“叁七”之後才走,但听了黄叶今晚之言,只想早
早离去。黄叶又微笑道:“你且坐下。”
  黄叶道人援缓说道:“你是本门待任的掌门弟子,我不放心你独自赴京。”卓一航想起
云燕平和金千 相迫之事,也觉师叔并非过虑,黄叶续道:“因此我想叫你的四师叔陪你一
遭。”四师叔乃是白石道人。白石道人在武当五老中虽是排行第四,年纪却是最轻,今年刚
刚五十出头,而且他做道士,也不过是最近十年的事。卓一航约略知道他俗家姓何,是妻子
死了之後才披上黄冠,上武当山做道士的。
  黄叶续道:“你四师叔自那年与铁飞龙比掌受挫之後,勤修内功,现在已大非昔比,你
多与他亲近,也有好处。”卓一航道:“有四师叔同行,那好极了,只是太 烦他了。”黄
叶笑道:“怎麽你与师叔也讲起客套话来?”当下含笑立起,叫他早早休息。
  在四个师叔之中,卓一航平日与白石道人较为接近,得他同行,颇为欢喜。第二日卓一
航拜别了叁位师叔,又到师父的墓祭扫一番,这才和白石道人下山,一路晓行夜宿,走了十
多天後,进入河南东部,白石道人忽道:“一航,我和你到嵩山一游如何!”卓一航一心想
到北京,颇奇师叔有此雅兴,因道:“师叔何以要游嵩山?”白石道人笑道:“嵩山为五岳
之一,大好名山岂能错过?”卓一航道:“待事完之後,回来时再游也还未迟?”白石道:
“迟也不迟在这几天,而且我不单是去游,送想去访一个人。”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
弟子自当奉陪。”心中暗怪师叔何不早说。
  嵩山是太室.少室两山的总称,两山对峙,中间相距约十馀里。在少室北麓的五乳峰
下,就是闻名全国的少林派拳术发源地少林寺。卓一航问道:“师叔是到少林寺参谒麽?”
白石笑道:“僧道不同,我去参谒作甚?我和少林寺的主持也没有什麽交情。我和你先游太
室,若有馀暇,再到少室山去。”卓一航更觉奇怪,武林人士到嵩山却不先游少林,那麽他
所访的大约不是武林中人了。但师叔既要先游太室,卓一航也 好随他。
  两人绝早起来,爬登嵩山,东方初白,朝阳未出,嵩山上迷蒙蒙一片云海,上到半山,
那迷漫的云海才惭渐由厚而薄,一轮旭日在云海中浮现出来,山中景物,像忽然间被揭去一
层幔帐,豁然显露。但见峰峦雄秀,泉石清妍, 洞幽深,云霞明媚,鸟语啁啾,花香扑
鼻。卓一航叹道:“名山景物,果然妙绝人寰。”两人小憩一会,用山水送咽乾粮,嚼了半
饱,继续登山。嵩山上古柏极多,两人冒着飒飒山风,在柏树丛中穿进。走了一阵,越攀越
高,忽见一株老柏,苍翠夭矫,树身两人合围都围不过,卓一航流连赞叹,白石道人道:
“凡上太室的游客,无不喜在这株树下流连,相传汉武帝到嵩山“封 ”之时,曾把它封为
“大将军”,所以一般游客,都叫它做“将军柏”。若然这个传说是真,那麽这株柏树大约
有两千岁的高龄了!”卓一航仰观柏树,只见它的大部枝干仍然枝繁叶茂,生意盎然,不禁
笑道:“人生不过百年,比起这株树来,不过是婴儿罢了,何苦夺利争名,纷纷扰扰。”正
说话间,白石道人忽然拉他一下,悄声说道:“你听,好像有人上来!”
  卓一航藏在古柏之後,只见那边山径,走来了叁个军官,其中一人,卓一航认得是锦衣
卫的指挥石浩,心想:怎麽他也有此雅兴,到嵩山来游。忽觉白石道人拉着自己的手微微颤
抖。
  山风送声,清晰可闻。石浩道:“李大人,钦差已送到抚衙,我们的担子可轻了不少
了。”那被他唤作“李大人”的道:“太子就要登基,谅云燕平他们也不敢再对钦差加
害。”卓一航听了心念一动,他们说的,明明是周李两钦差之事,听他们的口气,似乎钦差
巳给他们寻着,安然脱险了。其中一人又道:“李大人故剑情深,今晚我们可要叨扰一杯团
圆酒了。”那个“李大人”微笑不答,卓一航眼光触处,觉白石道人面色有异,正想说话,
白石却以手示意,叫他不要作声。
  叁人上到山上,石浩道:“这株老柏居然还如此苍翠,真是难得。咱们到树下歇歇。”
那个“李大人”叹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株树号为“大将军”,二千
岁高龄犹未白头,真令我辈钦 。”卓一航心想:这人肚中倒有点墨水。那叁人越行越近,
白石道人正想跃出,忽然山风中又送来了女孩子笑语之声,那叁人一齐停住。
  过了一阵,山顶走下一个少女,年约十七八岁,拖着一个女孩,女孩不过十岁光景,笑
笑跳跳,见了生人,叫道:“姐姐,你看有人在这里呢,叫他们让开,我们要在这里捉迷
藏。”这刹那间,白石道人的手,又微微颤抖。
  那个被唤作“李大人”的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相貌颇为威武,迎过去唤道:“喂,小姑
娘,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妈妈呢?”那个女孩道:“你管不住!”但还是答了一句道:“我
没有妈妈, 有姑姑。”那个少女瞪了“李大人”一眼,道:“华妹,不要理他们,咱们回
去。”那个女孩问道:“姐姐,他们是做官的麽?姑姑说,做官的都不是好人。.好,我听
你话,不理他了!”
  少女拖着 妹,扭转了身,那个“李大人”急忙唤道:“喂,我们不是坏人,你带我们
见你的姑姑去!”少女道:“我的姑姑不见你们!”“李大人”身边那个军官,似乎是为了
要巴结上司,飞身一掠,扪在那少女的面前,嘻嘻笑道:“真漂亮的小姑娘,为什麽不理我
们?我们带你到城里去玩,那才好玩呢!”伸手要摸少女的脸蛋,“李大人”叫道:“老
胡,别胡闹!”话声未了,那少女纤手一扬,只听得“拍”的一声,那名军官已捱了一记耳
光!
  卓一航看得几乎要笑出声,心想:这些军官平日仗势欺人,调戏妇女不当一回事情,捱
了这少女耳光,真是活该。看这少女出手不凡,一定是练过武功的人。
  那名军官叫胡国柱,职位比那“李大人”和石浩要低一级,但这叁人同在锦衣卫中供
职,平时饮花酒、玩女人常在一处。先前听得上司喝他“别胡闹”,心里已自不满,暗道:
哼,你装什麽正经!捱了一掌,十分疼痛,这个气可就大了,身子一扑,双手抓去,那少女
把妹妹推开,一招“如封似闭”,只掌一阴一阳,轻轻一格,把胡国柱的来势消掉,双掌向
前一按,胡国柱不由得不退後叁步。少女叫道:“喂,你是不是想打架!”
  胡国柱身为锦衣卫的副指挥,又是昆仑派的好手,在武林中也有点名声,竟然猝不及
防,被少女出招迫退,在同僚面前,面子更挂不下去,当下喝道:“哼,你要和我打架?”
少女道:“不是我要和你打架,是你要和我打架!”胡国柱道:“好,不管谁要打架,这场
架是打定了!”
  那“李大人”本想喝住,转念一想:且看看这少女武功如何?看她是否那人所教?当下
叫道:“喂,要打架到这里来打,这里地方宽阔,在山径上打什麽呀?”少女秀眉一挑,说
道:“你们叁个人上来我也不怕。”把妹妹安顿在山石上坐下,吩咐她道:“你看打架,可
别乱跑!”那女孩拍掌笑道:“好呀,看打架,看打架!姐姐,你可一定要打赢呀!”少女
身形飞起,跃到古柏前的空地上,回头招手道:“喂,来呀!”胡国柱气红了面,跟踪跃
至,在轻功上他已先输了一招了!
  少女气定神闲,凝身待敌。石浩道:“老胡,不要托大,这个姑娘是个会家!”胡国柱
脚尖一点,飞身窜起,右拳劈面捣出,喝声:“接招!”少女一声冷笑,身形微晃,反手一
掌,闪电般的截击敌人右臂。胡国柱喝声:“来得好!”左掌往上一搭,右手往上一伸,刷
的向少女面门抓去,这一招名叫“金龙探爪”,是昆仑派“龙形十八式”中的厉害招数。
  那知一抓抓去,竟自扑空。少女身躯疾的拧豹,右掌倏然劈出,反劈敌人左肋,胡国柱
一个弯腰转步,好容易才避开这招,少女左掌又发,变了“印掌”,“印”向敌胸,胡国柱
大吃一惊,猛的长身,“拍”的一声,肩头中了一掌,被打得倒退数步,暗叫“好险!”若
不是用肩头硬接,胸膛要穴,被她印掌所击,只恐有性命之忧。
  胡国柱领了两招,那敢轻敌,抡拳复上,呼呼生风,从“龙形十八式”的掌法改成了
“黑虎拳”,这套拳宜攻,威力甚猛,少女轻功虽好,气力却差,一时间倒打成了平手。
  打了一阵,少女拳法忽变,在胡国柱周围绕来绕去,专拣他的空门进袭,胡国柱身法远
不如少女轻灵,攻她不着,守也不移严密,不过片刻,又接连捱了两掌,幸喜击中的不是要
害,还可支持,但也已累到满头大汗。
  那个“李大人”看得连连摇头,叫道:“老石,你去把老胡拉下来,不要伤那女子。”
石浩一个箭步冲上,插在两人中间,右掌一推,左掌一带,这一招就称为“带马归槽”,胡
国柱给他左掌带到旁边,那少女也给他推开几步。本来论掌法石浩未必胜得过那位姑娘,可
是他内力甚强,掌含阴劲,当年他缉捕王照希之时,就曾显过“脚碎阶石”的武功,王照希
也要避他。这少女武功在王照希之下,当然接不住他的掌力。
  可是这少女似乎也颇好胜,身形一退复上,叫道:“好哇,你们都上来吧!”那个“李
大人”叫道:“小姑娘,不必打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的师父是不是姓何的!”少女愕然
注视,久久都不说话。
  “李大人”又微笑道:“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姑姑了吧?”话声一停,忽然从上面
山坳处奔下一人,冷冷说道:“你还要来见我做什麽?”这人是个中年尼姑,约莫四十岁光
景。“李大人”一见,跑上前去,叫道:“嗯,你怎麽削发做了尼姑了?”
  那中年尼姑不理不睬,左手携那少女,右手携那女孩,道:“这世界坏人太多,咱们回
去。”“李大人”又奔前几步,嚷道:“喂,你听我一句话成不成?”
  那尼姑欲行又止,回过头道:“好,你说。”“李人人”笑嘻嘻的道:“说多两句成不
成!”那尼姑面色一沉,“李大人”道:“霞妹,当年是我错了,现在我特来接你回去!”
那尼姑“哼”了一声,道:“我与你有什麽相干了你做你的官,我做我的尼姑,你别来这里
胡缠。”“李大人”道:“太子就要登基了。”尼姑道:“这更与我无关!”“李大人”
道:“你知道我是太子的亲信,太子登基,我求他外放,起码就是一个总兵,也许是将军也
说不定,那时你就是诰命夫人。”那尼姑气得面色红里泛青,斥道:“你自有你的诰命夫
人,你再胡缠,休怪我不客气!”那“李大人”笑了一笑,又道:“难怪你发脾气,你还不
知道哩!胡氏已经死了,她又没留下儿女,我这个家还是你的!”那尼姑冷笑一声,板起脸
孔斥道:“滚开,十四年前你贪图富贵把我休掉……”那“李大人”急插口说道:“那是我
母亲的主意,与我无关!”那尼姑续道:“我可没那麽下贱,休了的妻已泼出去的水,你把
泼出去的水收回给我看看!”那“李大人”又道:“你纵不念夫妻之情,也当看在申儿面
上。”那尼姑身躯颤抖,本已转身,又回过来问道:“申儿怎样?”“李大人”道:“他等
着妈妈回家哩!”那尼姑突发冷笑,斥道:“你当我什麽也不知道麽?申儿不堪後母虐待,
早就跑啦“你要不要我告诉你他在那里?”那“李大人”面色灰败,忽然跃起来道:“好
呀,果然是你把他收起来!”那尼姑冷笑道:“你看,我一试便试出来了,你是来要你的儿
子,什麽诰命夫人,呸!膘滚!”那“李大人”飞步冲前,大声叫道:“我要你们母子两人
都回来!”那尼姑冷冰冰的宛如石人,待得那“李大人”冲到,这才说道:“申儿不在这
儿!”“李大人”说道:“那麽他在那里?”那尼姑板脸不理。“李大人”嚷道:“那你随
我回去!”那尼姑仍是板脸不理,“李大人”忽道:“好,我知你是恋着那姓龙的小子,可
是人家也不要你!”那尼姑怒道:“胡说八道!”疾的一掌打去,“拍”的一声,那“李大
人”也像胡国柱一样,捱了一记耳光!
  “李大人”捧起面孔叫道:“好泼的婆娘!”一抓抓去,尼姑身形一转,一招“七星
手”连环推出,那“李大人”吸胸凹腹,倏地揉身进掌,道:“我已让了你,你还不知进
退!”呼呼两拳,左掌横劈,右掌直扫,端的是内家高手,那位尼姑也喝道:“你滚不
滚!”在掌风中突然进招,一手刁着他的手腕,往外便甩,那“李大人”武功确高,手腕一
沉,居然挣脱,叫道:“喂,夫妻打架,不叫旁人笑话!”那尼姑气极怒极,连环发掌,凌
厉之极,“李大人”给迫得连连後退。石浩站在旁边,不敢帮手,那“李大人”直退到了老
柏树前!
  那尼姑一掌击去,“李大人”退到树後,白石道人忽然一跃而起,左手朝他肩头一按,
将他推开,那尼姑一见,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哥哥,你几时来的?”
  原来这尼姑乃是白石道人的 妹,名叫何绮霞,二十馀年前,有两家向她求婚,这两家
在武林中都颇有名望,一个是峨嵋派的龙啸云,一个便是现在这个“李大人”,名叫李天扬
的。龙啸云、李天扬和何家都是世交,何绮霞父兄决断不下,就由她自选。那时何绮霞还只
是十六七岁小姑娘,见李天扬生得较为英俊,便选上他了。
  那知李天扬名利之心甚重,结婚之後,游学京师,他武功既高,又通文墨,给一个世袭
的“车骑将军”看上,要把女儿配他。李天扬还算稍微有点良心,不敢立即在京别娶,准说
要回家禀告父母,回家之後,就暗中叫母亲出头,把妻子休了。他们已有了一个叁岁大的孩
子,白石道人那时还未出家,也曾去李家劝解,说是:夫妻已做了几年,又有了孩子,何必
离异?可是李家执意不理,白石甚为气愤,从此就和李家断了这门亲戚。
  如是者过了十四年,李天扬在锦衣卫中做到了指挥之职,龙啸云不知下落,何绮霞则在
被休之後,就到太室山跟她的师傅,师傅七年前死了,她这时已惯山居生活,也便做了尼
姑。
  且说李天扬骤见白石道人,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呐呐说道:“大舅,你来得正好,给
我劝劝绮霞。”白石道人含嗔说道:“那是你两人之事,我劝有何用处。十四年前我已经劝
过你了!”李天扬甚是尴尬,一时说不出话。
  再说卓一航也跟着跃了出来,石浩一见,拱手叫道:“卓公子!”他不好意思听李天扬
的家事纠纷,就拉卓一航过一边说话。卓一航道:“石指挥,我现在仍是钦犯,你可要缉我
回京?”石浩大笑道:“太子正思念你呢,你早已不是钦犯了二皇上现在重病,两个月前朝
政巳由太子摄理。李钦差和周钦差那日在你家逃出来後,奔到河南,在河南的河防督办家中
住下,遣人密报太子,这时太子已掌朝政,下令彻查,那冒充钦使的御史已被革职查办,大
内的卫士云燕平也被通缉,线索一直查到魏忠贤身上,但魏忠贤掌管东厂,羽翼已成,太子
不愿在登基之前,和他硬拚。现在正招贤纳士,对你尤其思念。他差遣我和李指挥出京,保
护钦差回来,顺便也叫我探问你的消息。”卓一航道:“我正有事要到京师去见太子,可是
你们保护钦差,我可不能和你同行。”石浩道:“在京相见也是一样。”
  两人说了一会,忽听得那尼姑厉声斥道:“滚下去!”想是和解不成,李天扬又惹得她
生气了!
  卓一航举头一望,只见那李天扬哭丧着脸,说道:“好吧,那麽咱们再见!”尼姑道:
“我与你恩断义绝,永不再见!”李天扬叹了口气,招手叫石浩下山。
  李天扬等叁人下了山後,卓一航过来与那尼姑相见。这时那个少女已在尼姑身边,小的
那个则坐在白石道人膝上,白石道人笑道:“叫卓哥哥!”向卓一航道:“你未见过我的女
儿吧?”指着大的那一个道:“她叫何萼华。”又抱起那小的一个道:“她叫何绿华。”何
绿华高高兴兴叫了一声:“卓哥哥。”何萼华却微现羞态, 是低低叫了一声。白石道人哈
哈大笑。正是:最怜小儿女,被卷入情潮。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第九回 江湖术士 施诈骗红丸 颖异少年 有心求剑诀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上卷 第九回
江湖术士 施诈骗红丸
颖异少年 有心求剑诀   原来白石道人俗家姓何,生有二女,长女何萼华今年十八岁,次女何绿华今年刚刚十
岁。何绿华出生未久,白石道人死了妻子,遂把两个女儿都交与妹妹抚养,十年来,白石道
人每隔一两年必到太室山一次探望女儿,不过卓一航不知道罢了。
  那知白石道人心中另有打算,卓一航是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中最杰出的人物,白石道人早
已属意於他,想把何萼华配他为妻。黄叶道人知道师弟的心意,所以日前一再向卓一航试
探,目的便是想撮合这段姻缘。
  再说白石道人将女儿介绍与卓一航相识之後,笑道:“萼华,师兄不是外人,你们可不
必拘恺客套。你这位师兄文武双修,你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一行人走上太室山顶,何绮霞削发为尼後改称慈慧,就在太室山顶建寺静修。慈慧带领
他们进了寺院,招呼一航坐下。白石道人笑道:“让他们小一辈的去玩吧。”
  何萼华带卓一航往寺内各处参观,走到倦时,便在古柏下歇息,两人相对闲谈,说起慈
慧师太的遭遇,何萼华一阵吁嗟叹息说道:“女人的命真苦!”卓一航笑道:“何以见得了
这不过是慈慧师太遇人不淑罢了。”何萼华道:“这不就是了?千古以来,女人总得依靠男
人,嫁得好的还可,嫁得不好,一生可就完了。像我姑姑那样的人品武功,也只得独伴青灯
古佛,终老荒山。”卓一航道:“其实她大可不必为那负心的汉子去伤心。”何萼华缤道:
“就是彼此情没意合的也难免不生变卦。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才子佳人,两情欢悦,应算
得是千秋佳话了吧?可是到卓文君年纪大了,司马相如便生二心,要不是卓文君赋了那首
“白头吟”,使司马相如回心转意,佳偶岂不反成怨偶了,亏那司马相如还给陈皇后“按:
即汉孝武皇帝之后”写过长门赋呢?轮到他自己之时,却就不知那怨妇之苦了。你说女人的
命运是不是可悲?”
  卓一航听了,突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期然的想起了玉罗刹来,他想在玉罗刹口
中,绝不会说出“女人命苦”之类的话!
  这何萼华谈吐文雅,态度大方,论本事文才武艺俱都来得。然而不知怎的,卓一航总觉
得她缺少了些什麽东西似的。是什麽东西呢?卓一航说不出来,也许就是难以描绘的、蕴藏
在生命中的一种奇异的光彩吧?这种“光彩”,卓一航在玉罗刹的身上可以亲切的感知,也
因而引起激动甚至“憎恶”,但就算是憎恶吧,那“憎恶”也是强烈的吸引人的。
  然而白石道人却不知卓一航心中所想,他和妹妹畅叙离情之後,走出外堂,见二人谈得
甚欢,心中很是高兴。
  白石道人本来没有打算到少林寺参谒,但第二日一早,慈慧师太却忽然接到少林监寺尊
胜 师的两份请帖,一份写她的名字,另一份写白石道人的名字。慈慧笑道:“少林监寺的
消息倒真灵,你才来了一天他们就知道了。”慈慧在太室山顶隐居,和少林寺相邻,所以也
有来往。白石道:“咱们掌门师兄羽化之後,他们也曾派人吊唁,礼尚往来,既然他们又有
请帖递到,我就和你去答拜吧。”又对卓一航道:“你是本派未来的掌门,趁这机会见见少
林的长辈也好。”
  太室少室两山对峙,中间相距约十馀里,叁人行了半个时辰,已到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
下,但见百塔如林,少林寺就 立在塔林之中。白石道:“我们先去找知客通报,你在後面
稍待。”卓一航点头应诺。正说话间忽闻得喧嚣之声,叁人走到少林寺前,只见寺门紧闭,
有两个老头站立在门前的大石上破口大骂。一个叫道:“镜明老秃,你摆什麽架子?你虽是
一派宗祖,我们也不是没有来头的人!”另一个道:“我看你们少林也是浪得虚名,若然是
确有真才实学,为何不敢与我们观摩较技?”卓一航听这两人破口大骂,十分惊讶,要知少
林武当两派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在当时而论,武当派虽较为人多声盛,但说到历史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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