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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5 梁羽生(当代)
梦!”卓一航飞步窜出,蓦地里掌风飒然,迎面劈至,卓一航斜身滑步,正想出掌相抗,忽
见窜进一人掌心似朱砂般红,大吃一惊,那人呼呼两掌,掌风劲疾,卓一航怒道:“难道我
就怕你的阴风毒砂掌?”使出五丁豹山掌法,掌掌雄劲,拚与那人两败俱伤,那人不敢迳
接,双掌 往卓一航穴道拍去,卓一航不敢给他碰着身躯,也闯不出去,反给他迫得又退到
房门,云燕平腰带一抖,卓一航给他一卷一拉,蓦然仆倒。用阴风毒砂掌的那老头跟身抢
进,关了房门,在门口一站,问道:“云兄,试出来了麽?”云燕平道:“这小子不肯吐
实,金兄你赏他一掌。”那姓金的老头抬起手掌,作势向卓一航脑门拍下,卓一航 然不
惧。冷冷说道:“你打死我也没有用。我死後我的朋友会上京告御状,将你们都抖露出
来。”云燕平身躯一震,问道:“你是说玉罗刹麽?”卓一航昂首瞪目,傲然不理,那姓金
的老头道:“好,瞧不出你这小子,居然敢和玉罗刹往来。”云燕平突发奸笑,说道:“这
小子倒可以大派用场。”姓金的老头蓦然飞起一脚,踢中卓一航後腿弯的“委中穴”,这穴
道正当大腿骨与胫骨联接的骨缝间,是人身九个 穴之一,卓一航顿时晕倒。云燕平叫王守
备进来,再将他送入监牢。
  卓一航去後,云燕平与那姓金的老头相视而笑。原来不独他们二人私通满洲,连魏忠贤
和满洲也有往来。郑洪台死後,岳呜珂到了北京,把郑洪台临死时说出的秘密告诉了熊经略
“廷弼”,熊经略进宫面圣,揭发内奸,明神宗笑为“不经之谈”,搁下不理。那叁个宫中
卫士消息也真灵通,一有风闻,立刻逃走。神宗听得那叁名卫士逃走的消息,後悔巳来不
及。
  但那叁名卫士 是逃出宫外,却并未逃出北京,他们与魏忠贤仍有往来。郑洪台与魏忠
贤关系较疏,他与满洲密使联络时, 知那叁名卫士是同夥,却不知魏忠贤也是。而魏忠贤
却知他是同党,但两人从不谈及,魏忠贤也捉摸不透郑洪台是否也知道他的身分,所以大为
惶恐,暗中派遣叁名卫士来 ,并派出一名心腹御吏,假充钦使,到延安府来,想从卓一航
处打探秘密。适值皇帝派了两名钦差到卓家宣召,魏忠贤遂定下毒计,叫那两名卫士暗害钦
差,移祸卓家,好藉此罪名,将卓一航拿来审问。
  这两名大内卫士一个擅长於西藏密宗秘传的“柔功”,即刚才用腰带来和卓一航对敌的
云燕平。这种“柔功”若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能以至柔而克至刚,云燕平虽尚未臻炉火纯青
之境,但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另一名则是那个使阴风毒砂掌的老头子,名叫金千 ,他的
毒砂掌能令人叁日之後毒发,七日之後身亡,能杀人於闹市之中而不被发觉。这次他们奉了
魏忠贤之命,在途中暗算了钦差,本以为可移祸卓家,不料却给卓一航看破,将钦差救了。
这事後来引起宫廷中的暗斗明争,此是後话,按下不表。
  再说卓一航被点了“委中穴”後,押回监狱,越想越恨,怒火上升,更觉 无力,暗
道:“不好!”心想:满洲暗中收买宫中卫士、绿林大盗、廷臣督抚,这事非同小鄙。我所
知者 有五人,其他被收买的尚不知多少,这事须即设法告诉太子。但我被关禁在此,无人
相救,必须靠本身能耐越狱,我这一动怒,气血更不能畅行,如何能移解穴。想好之後,怒
火惭平,索性盘膝静坐,运气凝神。卓一航内功本来甚有根基,坐了一个时辰,惭觉气透重
关,全身舒畅,穴道已解,正想震断手铐,破门而出,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 杀之声。
  卓一航把耳贴在地上静听,杀声越来越近,正自惊奇。监房铁门忽然打开,卓一航站了
起来,只见云燕平满面奸笑,缓缓行进,卓一航喝道:“你来作甚?”云燕平道:“你的好
朋友来了,我带你去见她!”话声未了,只听得轰然巨响,知府的衙门已给人用土炮轰开,
一时火光触天,云燕平面上变色,手掌一翻,疾的向卓一航手腕抓来。
  “委中穴”被点,最少要过六个时辰,才能自解。所以云燕平满心以为是手到擒来,自
己毫无防备。不料卓一航舌绽春雷,一声虎吼,双臂一振,手铐飞起,双脚连环疾踢,云燕
平猝不及防,膝盖中了一脚,跌倒地上。但他武功非同小鄙,在地上一滚,避开了卓一航的
攻击,站起来时,腰带已拿在手中,用力一抖,腰带给他使得如同软鞭一般,呼的向卓一航
腰际直卷过来。卓一航知道外有救兵,精神大振,身形闪处,一记“手挥琵琶”,翻身抢
进,云燕平腰带一挥,待卷敌人双臂,卓一航忽地腰向後倚,一个旋身,改掌为拳,拳风飕
飕,仍是抢攻招数,云燕平把腰带一收,退了两步,卓一航挥拳猛扑,他突伸出左掌一格,
腰带忽地乘隙飞出,拍的一声,击到了卓一航胁下,卓一航手臂一挟,将他腰带挟着,坐身
向後一扯,竟然没有扯动。云燕平冷笑一声,左掌又呼的一声劈来,卓一航不能不腾出手掌
对敌,云燕平的腰带,活似灵蛇,竟然自下而上,将他臂膊缠住。
  卓一航右臂被困,左掌用力相抗,云燕平把腰带一收,卓一航虽用了“力堕千斤”的身
法,仍然站立不稳,险被拉倒!正在危急,外面的脚步声已渐渐来近,忽听得有人叫道:
“云大哥,风紧,扯呼!”云燕平面色大变,但腕底仍在使劲,想把卓一航擒过来作为人
质。就在此际,只听得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已飘了进来,卓一航又惊又喜,叫道:“玉罗
刹!”云燕平急忙松劲,将腰带收回,翻身抢出监房。
  卓一航料得不错,带兵攻城的果然是玉罗刹。她与王照希的父亲王嘉胤订盟之後,本来
早就想到陕北相会, 因与应修阳有华山之约,所以才耽搁了大半年。这次她带了几十女
兵,本来是要到瓦窑堡和王嘉胤相会的,但在途中救了白敏之後,愈想愈疑,猛的想起了卓
一航,遣人入城暗探,知道了卓一航被捉的消息,这时王照希也已得到了消息,带兵赶来,
统由玉罗刹指挥,深夜攻城,不消一个更次,就把城门攻破,杀入府衙。
  再说云燕平抢出监房,只见金千 正在前面叁丈之地,与一个少女激斗。金千 已被笼
罩在剑光之下,十分危险。
  云燕平急忙将腰带一挥,一个“金蛟锁柱”,向着玉罗刹的剑身便缠,要施展以柔克刚
的功夫,卷拿玉罗刹的宝剑。玉罗刹盈盈一笑,剑锋往外一展,云燕平虎口一痛,急松手
时,腰带已被玉罗刹割为两段。要知以柔克刚的功夫,全凭内功劲力,云燕平的功力虽在卓
一航之上,但却在玉罗刹之下,以这手“柔功”对付卓一航犹可,对付玉罗刹却是不行。
  金千 趁玉罗刹分心之际,双掌一分,反击玉罗刹两胁,玉罗刹剑招奇快.一剑削断云
燕平腰带,脚跟一旋,寒光闪闪,剑气森森,剑锋又指到金千 喉咙。金千 吓得亡魂直
冒,急忙撒招防御。金千 的掌法虽然阴毒,但玉罗刹剑法辛辣,金千 根本近不了身。若
非玉罗刹也稍存顾忌,他早已丧生。云燕平倒吸一口冷气,事到其间,不能不拚,只好从偏
锋抢上,以擒拿十八掌的招数,扰敌救友。合两人之力,拚死力斗,犹自处在下风。
  再说卓一航走了出来,见玉罗刹与两名高手拚斗,正想挥拳相助,玉罗刹叫道:“你到
後面去帮王照希吧,这两个兔崽子不是我的对手。”卓一航自是行家,只瞧了一眼,便知玉
罗刹所言非假,跳过走廊,果然听得杀声震天,有一对汉子,在走廊边打边走,前面的那人
正是王照希。他运剑如风,但敌人却也不弱!一柄剑左遮右挡,带守带攻,.竟是打得难分
难解。
  和王照希斗剑这人,正是那日同王兵备一起来捉拿卓一航的军官。卓一航一见,心头火
起,霍地跳将上去,拳背向外,左右一分,一记“分金手双挂拳”照准敌人两边太阳穴打
去,那名军官本是陕甘总督帐下第一名武将,功力虽然不弱,可是那能连敌两名高手,他躲
得开卓一航的拳,却躲不开王照希的剑,双肩晃处,未转身形,肩胛骨的天柱穴已给王照希
一剑穿入,当场丧命。
  王照希道:“卓兄,小弟来迟,累我兄受苦了!”卓一航点了点头,木然不语。他见此
情形,始知王照希真是 北的巨盗。王照希又道:“咱们看练女侠去,看她如何收拾那两名
奸贼。”卓一航恩怨分明,虽然不愿与强盗结交,但别人舍身来救,无论如何,也不能拂袖
而走。只好随着王照希穿过走廊。这时玉罗刹在走廊那边大展神威,剑光闪烁,远望过去,
几乎分不清人影。王照希赞道:“玉罗刹真行,我看那两名奸贼要死无葬身之地。”话刚说
完,忽听得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说道:“不见得!”王照希面色倏变,走廊檐上突然跃下
一人,却是一个蒙面少女,听声音,看体态,似乎比玉罗刹还要年轻。
  王照希叫道:“你来做什麽?”蒙面少女道:“你来得难道我来不得?喂,有人等着你
呢!待我会过了玉罗刹再和你说。”卓一航问道:“这人是谁?是王兄相识的麽?”王照希
面色尴尬,道:“也说得上是相识。”拔步便追。
  再说玉罗刹与云燕平,金千 二人恶斗,剑势如虹,奇幻无比,金千 空有阴风毒砂掌
的功夫,却连她衣裳都沾不着,只好缩小圈子,力图自保,玉罗刹剑招催紧,倏如巨浪惊
涛,再斗片刻,两人连自保也难,玉罗刹正想痛下杀手,忽觉背後有金刃挟风之声,反手一
剑,叮当一声,火花飞溅,那人的剑竟未出手。玉罗刹微微吃惊,转身一望,却原来是个蒙
面少女。玉罗刹喝道:“你找死麽?”少女道:“人人都夸赞你的剑法,我想见识。”玉罗
刹道:“好,你见识吧!”剑柄一旋,转了半个弧形,刷的分心刺到,那少女横剑一封,奋
力一冲,居然把玉罗刹的剑招拆开。
  云燕平和金千 吁了口气,飞身上屋,玉罗刹叫道:“王照希截着他,我片刻便来!”
王照希脚尖一点,上屋追敌,口中叫道:“练女侠你手下留情。”卓一航知道云、金二人的
功夫都在王照希之上,眼珠一转,稍一迟疑,也跟着追上去。
  玉罗刹本以为不过叁招,就可将那蒙面少女刺伤,不料叁招都给少女解开,听那屋顶上
杀之声,已惭惭去远,不禁大怒。
  那蒙面少女出尽吃乳之力,才解得开玉罗刹的叁记辣招,知道玉罗刹剑法远在己上,佯
攻一剑,抽身便逃,玉罗刹笑道:“你这女娃儿还敢还手!”脸上堆着笑容,心中却是愤
恨,刷刷几剑,把那少女迫得团团乱转,却逃不开,那少女道:“打不过你,我认输便了,
你迫得这样紧做什麽?”玉罗刹道:“认输也不行!”蒙面少女道:“有本事的你和我去见
爹爹。”玉罗刹道:“我先见你。”剑锋一划,蒙面少女忽觉得冷气森森,玉罗刹的宝剑就
似在面前划来划去,惊叫一声,面纱已给挑开。玉罗刹一见是个美貌少女,道:“好,我不
杀你,给你留个记号。”剑尖一点,要在她面上留个疤痕。
  蒙面少女吓得急了,青钢剑一抖,剑锋反弹而上,和玉罗刹的剑一交,忽然剑锋一滑,
分明向左,到了中途,却倏地向右,反刺玉罗刹左乳上的“将台穴”,玉罗刹呆了一呆,那
少女飞身上屋。玉罗刹大叫道:“你那里学来的剑法?”提剑追去。
  再说王照希和卓一航二人,听玉罗刹之令,追截奸贼。金千 和云燕平二人武功在
王.卓之上,玉罗刹又迟迟不出,四人交手,斗了十来招,王照希与卓一航已被迫采取守
势。金千 和云燕平志在逃命,无心恋战,抢了攻势,虚晃一招,转身便逃。王照希道:
“追不追?”卓一航道:“追!这两人是私通满洲的奸贼。”这时府衙被王照希的手下放火
焚烧,烈焰冲天,烟雾迷漫,王照希与卓一航追出府衙,已不见那两人背影。卓一航提剑四
顾,忽见一团白影,呼的一声从身旁掠过,原来就是适才那个蒙面少女,这时面纱已脱,在
烟雾中直窜出去。接着又是呼的一声,又是一团白影,在烟雾中飞了出来。王照希叫道:
“那两名奸贼跑了。练女侠,咱们叁人分两路搜吧!”玉罗刹道:“追那个女娃儿要紧!”
卓一航道:“那两人私通满洲,还是追那两人要紧。”玉罗刹疾掠飞前,决然说道:“我说
追那个女娃儿要紧!”王照希无奈, 好和卓一航跟在後面。卓一航大惑不解,颇为反感,
心想何以玉罗刹轻重倒置,放了大奸贼,却去追一个小姑娘。
  你道玉罗刹何以如此,原来蒙面少女最後那招,正是玉罗刹师父所传的独门剑法,玉罗
刹自小与师父在古洞潜修,相依为命,深知师父别无徒弟。见蒙面少女使出这招,惊疑不
定。心想难道是岳呜珂和卓一航取了剑谱之後,私自传给外人。玉罗刹当日与岳呜珂斗剑,
打成平手,负气走开,过後思量,深为後悔,再回洞中,非唯剑谱不见,连壁上所刻的剑式
也被削平了。玉罗刹立下心愿,一定要将剑谱取回,如今这蒙面少女居然使出自已独门剑
招,那能不发急追赶!
  那少女跑在前头,玉罗刹和卓.王二人衔尾疾追,逐电追风,过了一会,玉罗刹已追到
少女身後,王照希与卓一航却被抛在後面。那少女想是被追得急了,高声喊叫“爹爹!”玉
罗刹放缓脚步,笑道:“好,我就等你爹爹出面再来问你。”
  这时已追至城外的清风山脚,那少女边叫边跑上山,玉罗刹如影随形,紧蹑少女身後,
长剑晃动,剑尖时不时点着少女後心,看那少女惊惶万状,左纵右跃,总摆脱不了。玉罗刹
有如灵猫戏鼠,“玩”得十分高兴。格格的笑个不休。那少女吓得锐声尖叫。笑声叫声杂成
一片,蓦然间,少女身子向前一仆,高叫“爹爹”-,山腰处传出一声怪啸,玉罗刹收剑看
时,只见一团灰影,似流星殒石般直冲下来,真的是声到人到,玉罗刹横跃两步,只见一个
高大老人,鹰鼻狮口,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陋,大声喝道:“谁敢欺侮我儿?”那少女满
面泪痕,躲在老人身後。撒娇叫道:“爹爹,你替我把这贼婆娘的眼珠挖了!”
  玉罗刹一声冷笑,长剑一指,喝道:“老贼,快把我的剑谱还来!”老人一怔,沉声喝
道:“什麽剑谱!”那少女哭道:“爹爹,这贼婆娘诬赖女儿作贼,女儿何曾见过她什麽剑
谱?她把剑贴着女儿背心,尽情戏侮?爹爹,你一定得替我把她的眼珠挖出来!”
  玉罗刹给她一连几句“贼婆娘”骂得心头火起,脸上笑容未收,手中剑巳刺出。那老人
“噫”了一声,倒退叁步。手掌一推少女,说道:“你站到那块岩石上去,不准帮手。刚才
的事,我全都看到了。”玉罗刹一剑不中,第二剑第叁剑连环刺来,老人蓦地一声怒吼,身
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直点玉罗刹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滚斫玉罗刹下盘双足,两双
手一上一下,形似岳家的“撑椽手”,但力雄势捷,比正宗的岳家“撑椽手”还要厉害得
多!玉罗刹剑已递出,撤招不及,身形一沉一纵,猛的施展“燕子钻云”的绝顶轻功,凭空
窜起叁丈多高,在半空中一个倒翻,落在山腰处的一块大岩石上。那老人跟踪直上,怒极喝
道:“我生平还未碰到过敢在我面前叫阵的人,你胆敢如此无礼!你的师父叫什麽名字?”
玉罗刹面色微变,旋即扬声笑道:“我生平也未碰过敢在我面前大声呼喝的人,你的师父叫
什麽名宇?”这老人乃风尘异士,生平的确未逢敌手,他喝问玉罗刹的师承,乃是自居前辈
身份,想不到玉罗刹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居然也喝问他的师承“他的师父早死了叁十多
年”,把他也当成後生小辈!这老人须眉掀动,怒极气极,暴喝一声:“狂妄小辈,吃我一
掌!”玉罗刹微微一笑,也在岩石上突然掠下。正是:女魔逢老怪,剑掌判雌雄。欲知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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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斗奇士 剑掌争雄   老人这一掌运足内家功力,一掌劈去,呼呼风响,玉罗刹一掠避过,衣袂风飘,长剑突
自半空刺下,老人霍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出,猝击玉罗刹命门要穴,玉罗刹身形微动,长剑
一招“金针度线”反挑上来,那老人似早已料到她要使这一招,抢前一步。玉罗刹剑尖在他
肋旁倏然穿过,他双掌合拢,左右一分,霎忽之间,已从“童子拜观音”的招式变成“阴阳
双撞掌”,向玉罗刹痛下杀手。那知玉罗刹也似早已料他有此一招,剑把一沉,剑锋反弹,
转向老人腋下的“期门穴”刺去,老人脚步不动,身形陡然一缩,避开这招,突然化掌为
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玉罗刹拔身一纵,又飞起一丈多高,斜斜向下一落,老人
喝道: “小辈接招!”跟踪猛扑,玉罗刹盈盈笑道: “老贼接招?”剑身一横,平削出
去,老人只道她使的是达摩剑中的“横江飞渡”,脚踏“坎”位,转进“离”方,反手一
掌,就要擒她持剑的手腕,那知玉罗刹一剑削去,方到中途,剑势忽变,正正向着对方所避
的方位削来,那老人大吃一惊,幸他武功精湛,变招迅速,从“离”位一旋,左掌骈了中食
二指,反点玉罗刹肩後的“凤眼穴”,玉罗刹剑势疾转,以攻对攻,迫得老人又从“离”位
避开,两人的攻势都落了空。
  玉罗刹与那老人斗抢攻势,一招一式,毫不放松,分寸之闲,互争先手。玉罗刹剑法奇
绝,似前忽後,似左忽右,杂有各家剑法,却又无一招雷同。那老人的掌法也极怪异。尽管
他出手迅若雷霆,疾如风雨,身法步法却是按着“八门”“五步”丝毫不乱。按:在武学
中,“八门”即是指八个方向,根据“八卦”的坎、离.克.震.巽、乾.坤、艮八个方位
而来,即四个“正方向”和四个“斜方向”:“五步”是指五个立足的位置,根据“五行”
的金,木.水.火.土五个方向而来,即:前进.後退,左顾,“含向左转动意”右盼“含
向右转动意”,中定。 ”这“八门”“五步”的进退变化,本是太极派鼻祖张叁丰所创,
称为“太极十叁势”,太极拳讲究的是以柔克刚。这老人的掌法刚劲之极,用的却是“太极
十叁势”的身法步法,刚柔合用,若非功夫已到化境,万万不能。玉罗刹和他以攻对攻,斗
了一百来招,占不到半点便宜,暗暗吃惊,不敢再嬉笑儿戏,面色凝重,专心注敌,把师傅
所创的独门剑法,越发使得凌厉无前!
  那老人斗了一百来招,也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玉罗刹剑法之奇,处处令他不得不小心防
备。斗到疾处,掌风剑光下,两条人影穿插来往,竟分不出谁是老头,谁是少女!
  这老人暗吸一口凉气,真料不到像玉罗刹这样美若天仙的少女,剑法竟然凶狠无比,的
确是前所未逢,平生仅见的劲敌。玉罗刹也倒吸一口凉气,料不到这老人掌法如此雄劲,若
然 论功力,只怕这老人还在自己之上。
  两人斗得鸡解难分,双方都是险招迭见!酣斗中玉罗刹忽闻得山後飘来一声惊叫,竟似
是卓一航的声音,心神一汤,剑招稍缓,那老人从“艮”位呼的一掌劈来,玉罗刹刺一招
“星横斗转”,那老人掌锋将欲沾衣,眼看就要两败俱伤,忽然跳後两步,叫道:“不要上
来!”玉罗刹斜眼一望,在那少女所站的岩石上,又多了一个中年美妇。那老人的话,原来
是对这美妇人说的。以玉罗刹武功之高,耳目之灵,竟觉察不出她是何时来的,可见适才的
剧斗,是何等猛烈,令玉罗刹也分不出半点心神。
  这时玉罗刹对那老人,也已微微有点佩服。心想:高手对阵,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
方,自己一碰到旗鼓相当的敌手,就分不出心神,火候究是较逊。那老人喝了一声,翻身再
扑,喝道:“咱们再斗!”玉罗刹怒道:“难道怕你不成。枉你武功如此之高,却做下叁流
小贼,今日不将剑谱还我,誓不与你干休!”刷刷两剑,连环疾刺,老人大怒,一招“排山
倒海”迎击,两人又斗在一起。
  岩石上,先前与玉罗刹对敌的少女对後来的美妇说道:“珂姨,你打那贼婆娘一下。”
美妇道:“阿瑚,你的蝴蝶镖打得比我还好,为何要我献丑?”少女道:“爹爹说过不准我
帮手。”美妇悄悄问道:“她说什麽剑谱,难道那剑谱是她的吗?”少女变了颜色,凑在她
的耳根说道:“快点别说,给爹爹听见,那可要糟!”那美妇人微微一笑,心里说道:“这
老不死正在与别人拚命,声音说得再大一点他都听不见。”见少女情急,从怀中掏出叁只蝴
蝶镖来,笑道:“不说便是,你看我打她!”右手扬空一抖,叁只蝴蝶镖发出呜呜怪叫,闪
电般的向玉罗刹飞去。
  这时玉罗刹与那老人斗得正酣,玉罗刹的剑招越展越快,那老人的掌力也越发越劲。两
人正在全神拚斗,暗器忽然侧面袭来。玉罗刹听声辨器,早知晓这叁枚蝴蝶镖是上中下叁
路,分打自己的“气门穴”,“当门穴”和“白海穴”。若按玉罗刹平常的功力,这叁枚小
小的蝴蝶镖真算不了什麽,只要她一举手一没足,就可把来袭的暗器全部打落。可是现在两
人拚斗,旗鼓相当,一人功力高强,一人剑法厉害,刚刚拉成平手。正好像天平上的两边砝
码刚刚相等一般,只要那一边加上一针一线之微,立刻就要失去平衡状态!
  玉罗刹听得暗器飞来,呜呜作响,面色倏变,冷笑说道:“无耻匹夫,妄施暗算!”竟
然不避暗器,手中剑一招“极目沧波”旋化“叁环套月”,正面刺敌人的“将台穴”,侧面
刺“巨骨穴”。你道玉罗刹何以不避暗器。原来玉罗刹心想,要避暗器不难,可是若然分神
抵御,以敌手功力之高,乘虚进击,自己必无幸免。不如拚个两败俱伤,死也死得光彩。这
两剑凶狠异常,涮涮两剑,果然迫得老人从“艮”位直追到“乾宫”,玉罗刹手底丝毫不
缓,挺身进剑,从“叁环套月”一变又成“白虹射日”,剑尖直指老人胸口的“玄机穴”,
这时叁枚蝴蝶镖巳连翩飞来,第一枚迳向着玉罗刹咽喉,眼看着就要碰上!
  暗器飞来,不唯玉罗刹变了面色,那老人也涨红了面,听得玉罗刹一骂,更是难堪,肩
头一闪,右掌突然扬空一劈,把第一枚蝴蝶镖震得飞落山脚,这一下大出玉罗刹意外,她的
剑收势不及,乘隙即入,老人肩头一闪,只避开了正面,嗤的一声,衣袖仍被刺穿,手臂被
剑尖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出。老人闷闷不响,倒跃出一丈开外,这时第二枚第叁枚蝴蝶镖也
已到了玉罗刹跟前。
  强敌一退,王罗刹长剑一扫,两枚蝴蝶镖全给扫落。那老头跑上山腰,指着美妇厉声斥
道:“谁叫你乱放暗器?”美妇人眼波一转,状甚风骚,可是却装成委委屈屈的样子说道:
“老爷子,你又没有吩咐我来,阿瑚受了她的欺负,我们又何必对她客气?老爷子,我还不
是为了你们父女!”眼圈一红,泪珠欲滴。玉罗刹身形一起,突如大鹤掠空,蓦然飞至。喝
道:“原来是你这贼婆娘放的暗器!”右手一扬,叁枚银针在阳光下一闪,老头举袖一拂,
拂落两枚,第叁口银针却刺进了那美妇人的肩头,痛得她“哟哟”叫喊!
  那老头喝道:“适才你已见到,她放的暗器与我无关。你这女贼十分无礼,欺我女儿,
伤我爱妾,我与你绝不干休!咱们单打独斗,谁也不许邀请帮手,你敢也不敢?”玉罗刹忽
然一笑,老人面色倏变,说道:“你现在要斗也行!”他以为玉罗刹是笑他受了剑伤,所以
才要约期再斗。其实玉罗刹是笑他作伪,刚才自己所发的叁枝银针,以那老头的功力,要全
部打落并不难,他却留下一枝,让那美妇人受伤,想是含有惩罚之意。心道:“原来那女人
是他的妾侍,怪不得他要隐藏刚才的作伪, 是怪我伤她。”玉罗刹道:“你偷我的剑谱,
我也决不与你干休,但今日彼此都疲,再斗也斗不出什麽道理,你住在何方,若肯赐知,我
必登门请教!”玉罗刹说话缓和了许多,而且并没提那老头受伤之事。
  那老头是个成名人物,刚才他的爱妾飞镖相助,几乎令他下不了台。所以虽受剑伤,也
不动怒。见玉罗刹一问,想了一想,说道:“好,一月之内,我在.龙门铁家庄等你!”玉
罗刹凛然一惊,那老头一手携妾,一手携女,疾忙下山,玉罗刹正想追下去再问,忽听得山
腰处卓一航和王照希同声喊道:“练女侠,练姐姐,快来,快来!”叫“练姐姐”的是卓一
航,玉罗刹心里甜丝丝的,但又怕他们遭逢凶险,急忙转过山後。
  山後乱石 ,王照希与卓一航身子半蹲,挤在一个石窟之内,玉罗刹奇道:“喂,你
们做什麽?”卓一航反身跳出,沉声说道:“贞乾道人给害死了!”玉罗刹跳起来道:“什
麽?贞乾道人给害死了!”上前去看,只见石窟内贞乾道人盘膝而坐,七窍流血,状甚痛
楚,玉罗刹伸手去摸,脉息虽断,体尚馀温,知他断气未久。卓一航道:“一定是有人觊觎
他所带的剑谱,所以把他害死了!”玉罗刹气喘心跳,急忙问道:“你说的是什麽剑谱?”
卓一航道:“就是你师父所着的剑谱,呜珂大哥托贞乾道长带给天都老人。想不到他身死此
地,剑谱也不见了!”玉罗刹怒叫道:“一定是铁老贼干的勾当,我还以为他是前辈英雄,
有几分侠义本色,那知他偷了我的剑谱,还害了贞乾道人。”王照希道:“怎见得是他?”
玉罗刹道:“贞乾道人武功超卓,不是这个老贼出手,还有谁伤得了他?喂,王照希,你和
这老贼是不是老相识,快说!”卓一航问道:“说了这麽半天,到底谁是“铁老贼”?”
  玉罗刹道:“我虽然出道未满叁年,但黑白两道的英雄.也知个大概。山西龙门县的铁
飞龙就是西北的一个怪物,是也不是?”王照希道:“他这人介乎正邪两者之问,好事也
做,坏事也做,谁要冒犯了他,一定会给他凌辱至死。但他一生自负,未必肯偷别派剑
谱。”玉罗刹瞪眼说道:“雉道我还看错,在府衙中的那个是不是他的女儿?”王照希神色
尴尬,点头道:“是。”玉罗刹道:“他女儿使的就是我的本门剑法。”王照希睁大眼睛,
道:“有这样的事!”玉罗刹冷笑道:“想是你见她美貌,所以回护她了!”王照希吓得退
了两步,恭声说道:“这老头和家父相识,我对他的为人,也是 得之传闻,并不知道底
蕴。”其实王照希与铁家父女有一段过节,本想说出,但见玉罗刹如此动怒, 好把要说的
话,吞回腹中。
  玉罗刹又道:“适才我还和铁老贼打了半天,我本来不知他是谁人,他临走叫我到龙门
铁家庄找他,他真胆大,劫书害命,还敢留下姓名,我非找他算帐不可!”卓一航忽然“啊
呀”一声叫了出来。
  卓一航道:“我想起来了,这老头是鹰鼻狮口,满嘴络腮短须,相貌丑陋的,是也不
是?”玉罗刹道:“你也认得他?”卓一航道:“大约七八年前,他曾找过我的师父比掌,
我的师父不肯,叫四师叔和他比试,结果输了一招。事後几个师叔埋怨我师父不肯出手,损
了武当声誉。我师父道:对好胜的人,应该让他,我们武当派树大招风,何必要为争口气而
招惹 烦。而且,我敢断定他虽嬴了四师弟一招,对我们武当派却反而心悦诚服。四个师叔
都问是何道理,我师父笑而不答。後来他才对我说:你的四个师叔也都是好胜之人,所以我
不愿对他们说。他赢你四师叔那招,用的是降龙手,这是他雷霆八卦掌中的绝招。他嬴了之
後,得意洋洋,和我谈论他这手绝招,自以为天下无人能破。我不作声,送他出门时,故意
踏八卦方位,从异位直走乾位再转离方,双手抱拳一揖,手心略向下斜,左右一分,明是送
客出门,实是演破降龙手的招式,他是个行家,自然知道。所以出门之後,还回头拱手,叫
我包涵。”王照希道:“你师父的度量真好。”玉罗刹冷笑道:“对这样的坏人,我可不肯
留情。”
  王照希不敢作声,心里暗暗叫苦。原来这铁飞龙膝下无儿, 有一女,名叫铁珊瑚,十
分宝贝。铁飞龙好胜任性,人又怪僻,和武林朋友,素少来往,人家也不敢惹他。所以铁珊
瑚虽长得甚为美丽,却十八岁了远没婆家。铁飞龙带她在江湖闯汤,也找不到合适之人。王
照希辅助父亲,在 北绿林道中,甚有声名。铁飞龙和王照希的父亲王嘉胤本属相识,听得
王照希的声名,暗笑自己现钟不打却去 铜,就带了女儿,到延安来找王嘉胤,王嘉胤对这
样的风尘异土,当然殷勤款待。父女俩见了王照希都觉得十分合意。席散之後,铁飞龙迳直
的就提出了婚事来,王嘉胤十分不好意思,委婉对他说明,自己的儿子和北京武师孟灿的女
儿,自幼指腹为媒,请他另选贤婿。那知铁飞龙甚是不通人情,竟然拍案说道:“枉你是绿
林道的头儿,怎麽和朝廷的鹰犬结为亲家。我的女儿有那点不好?快把那头亲事退了。”王
嘉胤知他不可理逾,而且正当图谋大事,又不愿得罪这样的人。 好说道:“就是要退,也
得和孟武师说个清楚,路途遥远,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铁飞龙悻悻然带女儿走开。事
情过後,王嘉胤间儿子心意,王照希对铁珊瑚并无好感,不愿退亲另订,但也不愿得罪铁老
头子。所以父子商议,遂由王照希急急上京迎亲。想不到到了京师,又发生了盂武师伤死,
和误会白敏之事。
  王照希心想:玉罗刹正与我家订盟,若然跑去和那铁老怪大动干戈,这笔帐岂不一发算
在我家头上?
  王照希又想:算在我家帐上也不打紧,但目前正要聚集各路英雄,合力同心,共图义
举,何必为这些小事得罪一位武林怪客,况且铁老头子也绝不会是劫书害命之人。他对玉罗
刹的感情用事,颇为不满,但玉罗刹要比铁老头子更难对付。王照希 好默然不语。
  忙了一夜,打了半天,这时已将近正午时分,玉罗刹等人都是又饥又渴,阳光照进石
窟,血腥味甚是难闻。玉罗刹撕下半截衣袖,走进窟中,替贞乾道人慢慢揩乾血迹,血迹淤
黑,似是中毒。玉罗刹想道:铁飞龙的武功在贞乾之上,要抢剑谱,似乎不必放毒,细一察
看,见他颚骨碎裂,分明是受掌力所伤,再研究受伤之处,骨头微现指印,又分明是一掌打
下之後,再五指合拢,用内家手法,伤损他的喉咙。这手法可正是铁飞龙的手法!心中大惑
不解!
  贞乾道人和卓一航、玉罗刹的师父都是知交,两人挥泪掘穴,将他埋葬。弄好之後,玉
罗刹撮土为香,向天拜告,誓为贞乾道人报仇。
  叁人洗乾血手,掏泉水,送乾粮,下得山来,已有王照希的喽兵来接。白敏也已被救了
出来,见了玉罗刹大喜拜谢。卓一航愁眉深锁,玉罗刹道:“卓兄不必担心,令祖的灵衬,
我已令人搬到了瓦窑堡,待卓兄到达,就可安排。卓兄的家人,也已由我作主,替卓兄分派
银两,将他们遣散了。”卓一航默然不语,心想事已至此,自己回到家必被缉捕,也只好由
她如此办理了。
  卓一航本不愿随王照希到瓦窑堡,但祖父的遗体待他人土,只好跟去。瓦窑堡离延安城
一百五十馀里,他们率领马队先行,午夜便已赶到。王嘉胤亲来迎接,见了玉罗刹非常喜
欢,互道仰慕之意。王照希将卓一航身份告知,王嘉胤又是一喜,笑道:“卓兄文武双修,
这好极了。我们这些乌合之众,正缺少运筹帷幄、策划定计的人才。”卓一航拱了拱手,冷
冷说道:“这个缓提。”王嘉胤愕了一愕,王照希低声说道:“卓兄正在重孝之中。”王嘉
胤连忙赔罪。叫人取过孝服,给卓一航换了。
  卓一航去意匆匆,第二日就将祖父安葬,拜托王照希照顾坟墓。玉罗刹白天与各家寨主
会面,忙了一日,但黄昏时分,仍然抽空到卓仲廉新坟致祭。她虽然焚香点烛,陪卓一航叩
头,但心中却在暗笑,想不到以前被自己所劫的大官,现在自己却向他叩头。卓一航看她面
上并无悲戚之容,心中颇为不满,.怪她惺忪作态。其实他却不知玉罗刹心意,如果玉罗刹
不是为他,就是把剑架在她的颈上,她也不会到来跪拜。
  晚霞渐收,新月初上,卓一航和玉罗刹并肩缓步,从墓地慢慢走回。玉罗刹靠着卓一
航,眼波流转,忽然低掠云鬓,欲言又止。卓一航觉她吹气如兰,心魂一汤,急忙避开。玉
罗刹笑道:“你现在还怕我吗?”卓一航道:“我不知你为什麽要令别人怕你?”玉罗刹
道:“你不知我是母狼所乳大的麽?我并没有立心叫人怕我,大约是我野性未除,所以别人
就怕我了。”卓一航忽然叹了口气,心想玉罗刹秀外慧中,有如天生美玉,可惜没人带她走
入“正途”。玉罗刹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什麽叹气?”卓一航道:“以你的绝世武功,何
必在绿林中 混?”玉罗刹面色一变,说道:“绿林有什麽不好,总比官场乾净得多!”卓
一航低头不语,玉罗刹又道:“你今後打算怎样?难道还想当官作 ,像你祖父、父亲一
样,替皇帝老儿卖命吗?”卓一航决然说道:“我今生绝不作官,但也不作强盗!”玉罗刹
心中气极,若说这话的人不是卓一航,她早已一掌扫去。卓一航缓缓说道:“我是武当门
徒,我们的门规是一不许作强盗,二不许作镖师,你难道还不知道?”玉罗刹冷笑道:“你
的祖父、父亲难道不是强盗?”卓一航怒道:“他们怎麽会是强盗?”玉罗刹道:“当官的
是劫贫济富,我们是劫富济贫,都是强盗!但我们这种强盗,比你们那种强盗好得多!”卓
一航道:“好,随你说去!但人各有志,亦不必相强!”玉罗刹身躯微颤,伤心已极。卓一
航看她眼圈微红,泪珠欲滴,怜惜之心,油然而生,不觉轻轻握她手指,说道:“我们志向
虽或不同,但交情永远都在。”玉罗刹凄然问道:“你几时走?”卓一航道:“明天!”玉
罗刹叹了口气,再不说话。过了好久,卓一航才归转话题,叫玉罗刹谈江湖的奇闻轶事,而
他也谈京华风物,两人像老朋友一样,在月亮下漫步闲谈,虽然大家都不敢揭露心灵深处,
但相互之间,也比以前了解许多。这一晚他们直谈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早,卓一航向王照希辞行,王照希知他去志甚坚,也不拦阻,当下各道珍重,
挥泪而别。
  卓一航遭逢大变,满怀凄怆。但家国之事,又不能不理。他想了好久,决意冒险上京,
将内奸勾结满洲之事,告诉太子,顺便也替自已伸冤。他此去京师是取道山西,转入河北。
行了七八天,已进人山西,这日到了龙门县,一路行来,只见黄水滔滔,两边石壁峭立,形
势险峻。卓一航忽然想起铁飞龙父女就在此地。心中不觉一动,游目四顾,路上不见行人。
只在河中远处,有几支帆影。卓一航踽踽独行,颇感寂寞,行了一会,转过一个山坳,忽见
前面有一村庄。
  卓一航心道:莫非这就是“铁家庄”。正在嘀咕,忽闻得有嘻嘻冷笑之声,从身後传
来,回头一望,大吃一惊,原来却是云燕平和金千 二人。云燕平冷笑道:“喂,你的保镖
玉罗刹呢?你这小子若跟定了她,我们奈何不了你。原来你也有单骑独行的时候。”卓一航
拔剑出鞘,怒道:“我单人也不怕你。”金千 笑道:“好个英雄,你有多少斤两,难道我
们不知?别再吹大气啦!”边说边笑,突然呼的一掌劈来“卓一航扭腰一闪,还了一剑,金
千 身形一起,左拳右掌, 胸切腕,一招两式,同时发出,卓一航霍地一个转身,宝剑一
封,从侧翼进袭,金千 哈哈大笑,右手二指突然一点剑身,将卓一航宝剑汤开,左拳一
扫,又抢进来。卓一航急忙使个“倒踩七星步”,剑随身转,寒光闪处,一招“倒 金
钱”,截掌刺腕。这一招来得甚急,金千 不敢出指相抵,一个“回身拗步”,双臂箕张,
红似朱砂的掌心,蓦地向卓一航搂头罩下。卓一航知他练的是毒砂掌,那敢给他碰着,一领
剑锋,刷的从敌人掌风之下掠出,急展七十二手连环剑,运剑如风,叫敌人不敢迫近。
  金千嵌掌力雄劲,身法虽不及卓一航轻灵,功力可要比他高得多。而且阴风毒砂掌又险
狠阴毒,若非卓一航练过内功,给他掌风扫着,也已难当。两人斗了五七十招,卓一航惭落
下风,而云燕平又虎规眈眈,拈着腰带在旁观战。
  卓一航情知不是他们对手,边打边想脱身之计,斗到急处,蓦然虚晃一招.向村庄疾
跑,云燕平轻功甚高,大喝一声:“往那里逃?”足尖点地,叁起叁伏,已追到卓一航身
後,腰带一挥,就往卓一航身上缠来。卓一航闪了两闪,这时已进了庄内,云燕平的腰带像
蟒蛇一样,不离卓一航背心叁寸之地,正在危急,道旁的花树丛中,忽然传出女子吃吃的笑
声,一把长剪蓦然伸了出来, 一夹就把云燕平的腰带夹断。
  花树丛中两个女子先後走出,走在前面的就是那已给玉罗刹用暗器打伤的中年美妇,跟
在後面的则是铁飞龙的女儿铁珊瑚。云燕平急忙抱拳作礼,叫道:“九娘,这小子不是好
人。”又道:“珊瑚小姐,你好人做到底,那日你既给我们助拳,就请你替我们把他擒下来
吧。”铁珊瑚鄙薄一笑,说道:“我干我自己的事,谁给你助拳?”那中年妇人却板起面孔
斥道:“我们的老爷子说过不见你们,你们又闯进来作甚?”云燕平道:“我们是追这个小
子来的,你老人家不看见麽?”中年妇人斥道:“谁菅你这些闲事,我们铁家庄岂是可以随
便闯进的。滚,快滚!”云燕平与金千 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这中年妇人名叫穆九娘,乃是铁珊瑚的庶母。铁飞龙中年丧偶之後,讨了一个卖解女
人,为了尊重前妻,不肯立她做正室。但虽然如此,九娘仍是甚为得宠。这时金千 和云燕
平面面相觑,论武功,他们虽然比穆九娘要高许多,但没鼠忌器,他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
不敢和铁飞龙的宠妾作对。穆九娘又喝道:“怎麽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我叫你们滚你们不
滚,难道要惊动老爷子把你们请进去吗!”云燕平忙道:“九娘不要见怪,我们退出宝庄便
是。”恨恨的盯了卓一航一眼,和金千 跑出村庄。
  卓一航也想退出,穆九娘嫣然一笑,招招手道:“你要去那里,你来!”卓一航拢袖一
揖,说道:“不敢叨扰宝庄。”穆九娘道:“你这傻小子,这个时候出去,他们两个还没走
远呢士你又不是他们的对手,想白送死麽?”卓一航面上一红,想想也是道理,只好随她们
进入屋内。
  穆九娘请卓一航在西面花厅坐下,铁珊瑚送上香荼,忽然问道:“王照希不是和你一道
吗!”卓一航道:“没有。”铁珊瑚好似甚为失望,扭腰走出花厅,过了一阵,铁飞龙携着
女儿,走了进来。卓一航连忙恭身施礼。铁飞龙问了姓名,忽道:“你是卓仲廉的後人
吗?”卓一航站起来道:“是我先祖。”铁飞龙面色不豫,又道:“王照希是你的好朋
友?”卓一航道:“也算得是道义之交。”铁飞龙忽然冷笑一声,说道:“王嘉胤也算绿林
大豪,怎麽老是喜欢沾官近府。”卓一航十分不快,铁飞龙道:“那日和我对敌的那个贼婆
娘,也是和你一道的吧?”卓一航虽然自已不满玉罗刹为盗,但听人称她为“贼婆娘”,心
中却甚生气。冷冷说道:“铁老英雄既然憎厌官家,又痛骂强盗,是何道理,晚生愿闻其
详。”铁飞龙大怒,喝道:“小子无礼!”伸手向卓一航肩头抓来。卓一航沉肩垂肘,往外
一挣,只觉肩头如给火绳烙过一样,辣辣作痛。但终於解了那招。铁飞龙面色一变,喝道:
“你是紫阳道长的弟子?”卓一航道:“正是家师。”铁飞龙“哦”了一声,卓一航又道:
“七八年前,我在武当随侍家师,曾见过铁老前辈。”铁飞龙又“哦”了一声,面色更见缓
和,挥挥手道:“你坐下。”
  卓一航依言坐下,铁飞龙道:“我和令师曾有一面之缘,我也不愿难为於你。但你可得
从实说来,那日和我对敌的女子到底是谁?”卓一航傲然说道:“她就是绿林道中名闻胆落
的玉罗刹!”铁飞龙跳了起来,叫道:“哈,原来她就是玉罗刹!我只道绿林中人言过其
实,却真有两手功夫。”即问:“你是她的什麽人?”卓一航道:“也算得是道义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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