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白发魔女传

_27 梁羽生(当代)
知该怎样谢你才好!”飞红巾也很喜欢卓一航,追笑边道:“叔叔,你真是好人,不是你
来,我几乎被那凶僧再抓着了。我师傅说,男人很少好的,叫我长大了不要理那些臭男子,
我看你就很好嘛。”
  卓一航不觉苦笑。唐努携了女儿和他离开了喧嚣的人群,在草原上漫步。仲夏夜的草
原,天空特别明净,满天星斗,就像一粒粒宝石嵌在蓝绒幕上,闪闪发光。卓一航凝视星
辰,恍惚如梦。唐努好生奇怪,问道:“卓先生有什麽话说?”
  卓一航道:“恕我冒昧,请问教这位小公主武艺的究是何人?”飞红巾睐睐顽皮的眼
睛,笑道:“师傅吩咐过,不准我对任何人说的。”唐努笑道:“卓先生不比别人,但说无
妨。”飞红巾道:“那麽爹爹你说。师父知道了也不能怪我。”唐努笑道:“你真是你师父
的好徒弟。”
  唐努级道:“卓先生,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我在约十年之前,曾到北京进贡。那个皇
帝年纪很轻,对我很是不错。我回来时,他赐了我诈多礼物,不想就因为这些宝物,我几乎
命丧异乡。”卓一航道:“却是为何?朝廷没有派人护送吗?”唐努道:“别提啦,那些护
送的人竟然串同朝廷的叛军,合夥劫我。好在我命不该死,在最危险的时候,有一个女英雄
突如其来,将我救了。”卓一航虽未听玉罗刹说过这个故事,这时亦已料到是她,不禁叫
道:“是玉罗刹!”
  唐努愕然道:“什麽玉罗刹,她叫做练霓裳,到了我们的草原之後,又有人叫她白发魔
女。”飞红巾插嘴道:“我的师父头发虽然全自,面貌却好看得很。我要是长得像她那样美
丽,那就好了。”卓一航心中一动,暗叫奇怪。只听得唐努续道:“所以她是我第一个救命
恩人。当时我曾对她说:如果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我当时也只是说说而
已,料不到她前几年真的来了。她还没有忘记我,有一天果然来看我了,她见了哈玛雅,非
常欢喜。也许她们真有点缘份,她本来是住一两天就要走的,见了哈玛雅後,却住了下
来。”卓一航急道:“那麽,她现在在你那里麽?”唐努道:“你别忙呀,待我告诉你。她
说她有个朋友住在天山北高峰的,收有一个非常好的徒弟,所以她也要收一个好徒弟替她争
气。”卓一航心中暗笑,想道:练姐姐还是这样好胜,她总不肯让岳呜珂占她上风。连收徒
弟也要竞赛。又想道:长江後浪推前浪,这些小辈一个个都是良材美质,令人喜爱。岳鸣珂
有杨云骢,练姐姐有飞红巾,我的辛龙子也不会输给他们。
  唐努续道:“因此她要哈玛雅做她徒弟,这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哈玛雅已跟她学了两
年多了,卓先生,你看她还可造就吗?”卓一航道:“小公主的功夫俊极了!”心急如焚,
又问道:“那麽她现在还住在你那里吗?”唐努道:“她性子很怪,每次来指点了哈玛雅十
天半月,便又走了。不过每年要来叁五次。”飞红巾笑道:“可惜你来迟了几天,要不然你
可以见着她。她的剑法比你还好呢。我见过她一跳就能跳到树上去刺中那低飞的鸟儿!”卓
一航那有心情和飞红巾闲话,急道:“嗯,那真不巧,她又走了!你可知道她要去那儿
吗?”唐努道:“这可不知道呀。她去那儿,从来不会说的。不过她这次却交代下一些
话。”卓一航道:“什麽话呢?”唐努道:“她临走之前说,有一个朋友要来看她。但她还
不愿见那个朋友。她交托我,若有人很着急的查问她,就对那人说,叫他不要急,过一些时
候,她就会去看他了。”卓一航大喜道:“真的?”飞红巾噘着嘴儿道:“我爹爹从来不说
假话!”唐努笑道:“卓先生,看来你就是要找她的那位朋友了,是吗?”卓一航点点头
道:“是的!”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无云,长空澄碧。卓一航的心情这时也像扫净了阴霾的
天空一样,感到了多年来所未有过的喜悦。飞红巾忽道:“叔叔,你也欢喜看星星吗?”卓
一航道:“是的。我欢喜星星的光,她们离我们很远,又好像很近。”说了之後,哑然失
笑,心道:这些话孩子那能明白呢了飞红巾忽然指着天边一粒明亮的星道:“我的师父也喜
欢看星星,师父说,她是天边那粒北极星,要一点乌云都没有,北极星才会放光。”卓一航
恍然如有所悟,再抬头看星,但夜晚已经渐渐消逝,星光也微弱了。
  草原会盟之後几天,卓一航告别了唐努,心中充满喜悦,他知道玉罗刹不时会在他的身
边,像星星一样偷望着他。说不定今晚或许明朝她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必他多说一
句话。
  於是他又在大草原上漫游,期待着渴望的“奇迹”,可是,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
一月过去了,两月过去了,太阳落下,星星升起,黑夜过去,白天到来,时光流转,伊人无
踪,大草原无边无际,玉罗刹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卓一航又渐渐失望了。
  他想起了辛龙子,想起了驼峰上那两朵仙花。於是他又横过草原,想回到木什塔克的驼
峰上去,守候花开,等候人来。
  在横过大草原之时,他忽然发现“奇迹”了,可是这并不是他所渴望的“奇迹”,而是
在草原上发现一些江湖人物的标记,有时是在岩石上画着奇怪的花纹,有时是在草地上画着
箭头,好像是指路标似的。卓一航艺高胆大,也不去理会它。
  一日他行过草原之间的沙漠区,烈日当空,闷热之极,忽然刮起大风,沙漠上黄沙四
起。卓一航知道在沙漠刮风时候最为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移动的沙丘活埋生葬。幸喜他
在这几年对於沙漠的风沙,已颇有经验,便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躲藏,大风扬沙之中,忽见几
骑健马如飞而过。
  那一场大风只是骤然掠过的沙漠热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约一顿饭的时间,风暴便过去
了。卓一航赶快出来,希望早早穿过沙漠地带,好到草原上去找食水。
  沙漠那头忽然传来了追逐杀之声,卓一航心道:“难道是那些江湖人物,追踪仇人,追
到沙漠上来杀。”忍不住向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少年女子,跑在前头,背後追着两名大汉,
那女子跑得甚快,但还是给人追上,叁条人影,就在沙漠上杀起来。
  卓一航心道:这回该问明白才好动手了,莫不要像上次那样,以为是救被马贼所劫的客
商却救错了坏人。
  卓一航走上前面,抬头一望,不觉吃了一惊,追踪少女的那条大汉竟然是神大元和神一
元两兄弟。卓一航好生奇怪:难道张献忠已给官军打得土崩瓦解了麽?要不然这两个活宝贝
怎麽会追到沙漠上来?给他们追踪的少女却又是谁呢?
  卓一航刚想拔剑,忽听得那少女大声叫道:“卓大哥!”卓一航不觉一怔,只听得那少
女又道:“我是萼华呀!大哥,你快来帮我!”这刹那间卓一航不觉又惊又喜,这少女原来
竟是白石师叔的小女儿,记得在嵩山初见之时,她不过是七八岁,如今却长得这麽高了!不
知白石师叔可有没有来呢?
  惊喜忧虑,霎时间都上心头,可是却容不得卓一航细想了。神家兄弟的武功非同小鄙,
何萼华给他们二人夹击,正是险象环生。
  卓一航大喝一声,拔剑便上。神大元怪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料不到在这儿又
碰到你了!”卓一航喝道:“你们为何欺负我的小师妹?”神一元哈哈笑道:“连你的师叔
我们也要欺负,怎麽样?”卓一航大怒,展剑便刺。和神家兄弟在沙漠上恶斗起来!
  神家兄弟料不到数年不见,卓一航的武功已大为精进,一口剑旋风急舞,有如戏水神
龙,盘空怪鸟,而且式式相连,招招紧迫,绵密凌厉,兼而有之。以神家兄弟那样高的武
功,竟然奈何他不得。
  本来神家兄弟若然以二敌一,虽然不能取胜,也可稍占上风。但却还有一个何萼华。何
萼华的剑法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也是武当派的真传,她又打得非常聪明,每每趁着卓一
航将敌人迫紧之时,就冷不防从旁一剑,扰乱敌人的心神,二神毫无办法。
  打了一阵,神一元中了一剑,连连後退,神大元无心恋战,护着弟弟,拔腿便逃。卓一
航也不追赶,急急问何萼华道:“你怎麽会和他们打起来的?白石师叔来了没有?”何萼华
举袖抹乾净脸上的风沙,笑道:“爹若不来,我一个人怎敢远到塞外?”
  卓一航心头鹿撞,卜卜乱跳。只听得何萼华继续道:“二师伯还想找你回去做掌门,叫
我爹来寻你。姐姐已出嫁了,姐夫前几年还在武当山,现在已归宗峨眉,姐姐也跟他去了。
爹身边只有我一人,寂寞得很。我在武当山住得厌了,缠着他要跟他到塞外来开开眼界,他
给我缠得没法,好答应。”何萼华聪明活泼,一副顽皮神气,和她姐姐的文静,颇是不同”
  卓一航做声不得,心中正自盘算见了师叔之後如何措辞。何萼华又道:“我们到了沙
漠,水囊里的水已所剩无多。那边有个小山,我们隐约看见一个岩洞,我爹说岩洞里也许有
水,便去找水。他见我疲倦,叫我在这里等他。不料他去了不久,便刮风了。我躲到小沟里
避风,风止之後,便见着了这两个人,也不知他们怎样会知道我爹的名字,两个人跑来追
我,要不是碰见你,可糟透啦,这两个人就像武当山庙里的那两个无常一样。”
  卓一航举目远眺,只见那头果然有个小小的丘陵,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沙漠,所
以不像其他大沙漠一样全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卓一航看了一阵,忽道:“师叔素来精明,那
小山离这里不算很远,为何他听不到你的喊声?”何萼华道:“就是呀,我也不明白。”卓
一航急急和何萼华赶去,到了那座小山,找遍了也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那小岩洞一眼见
底,最多只容得一人,里面堆满大风刮来的沙石。卓一航暗叫奇怪。正在寻觅呼唤,忽然听
得何萼华一声骇叫。正是:始知沙漠风云险,变化离奇不易猜。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
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第三十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 第三十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且说卓一航四处寻觅,都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忽闻何萼华骇叫一声,卓一航忙凑过去
看,何萼华拨开小岩洞外面的稀疏野草,把手一指,只见沙石上有几点淡淡的血渍,何萼华
花容变色,颤声说道:“莫非我的爹爹已遇害了?”
  卓一航也吃了一惊,再仔细审规,除了这几点血渍之外,别无异状,展颜笑道:“华
妹,你不必担心,白石师叔若然遇害,岂止这几点血渍?”何萼华道:“那麽他去了那
里?”卓一航道:“沙漠狂风,威力极大,往往一场大风过後,沙丘易形,人畜迷路。也许
他出来找你,迷失在大沙漠中了。那几点血渍,可能是被沙石刮破的。”何萼华想想颇有道
理,又道:“那两个贼人见我时,曾说出我爹的名字,好像他们和我爹爹甚有仇恨,若果他
们还有党羽,爹出来找我时,不是要和他们碰上了麽?”
  卓一航道:“这两个贼人是我认识的,他们与我派井水不犯河水,按说不该有什麽仇
恨。而且师叔剑法精妙,武功高强,也不怕他们这几个小贼,我倒是担心他迷了路了。”
  於是两人再在沙漠上寻觅,寻了半天,仍是无影无踪。红日西沉,冷风陡起,卓一航
道:“师叔这宏大的人,一定不会失掉。也许他找你不见,穿过那边草原了。现在白日将
逝,沙漠上寒冷难当,而且咱们没带篷帐,在沙漠上歇息,也很不方便,咱们也不如穿过那
边草原去吧。”
  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小沙漠,两人不需多少时候,便走到了那边的草原。这时暮
色相合,星星又已在草原上升起,草原远处,天山高出云霄,皑皑冰蜂,在夜色中像水晶一
样闪闪发光,冷风低啸,掠过草原,草原上有羚羊奔走,兀鹰盘旋之声,一派塞外情调。卓
一航遥望星星,悠然存恩,忽喟然叹道:“十年不见,你都这麽大了,岁月易逆,能不感
伤?”
  何萼华抬起眼睛,笑道:“卓大哥,为什麽你好像不会老似的,还像从前一样,只是黑
了点儿。我还记得你初上嵩山之时,爹叫你和我姐姐相见,你羞怯怯的像个大姑娘。我和姐
姐背後还笑你呢。哎,那时候你还抱过我,逗我玩呢,你记得吗?”
  卓一航苦笑道:“怎不记得?”那时候,要不是白石道人横生枝节,他和玉罗刹也不至
於闹出那许多风波。
  何萼华道:“卓大哥,你不想回去了吗?”卓一航道:“塞外草原便是我的家了,我还
回去做什麽?”沉思半晌,问何萼华道:“我们武当派现在怎麽样了。二师伯精神还好
吗?”何萼华叹口气道:“二师伯自你走後,终日躲在云房,不轻易走出来。他衰老多了,
去年秋天,还生过一场大病,口口声声要我爹把你找回来。山上也冷落许多,不复似当年的
热闹情景了。”卓一航听了,不禁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黄叶道人的影子骤然从他心头掠过,那严厉的而又是期望的眼光似乎在注视
着他,忽然间,他觉得师叔们虽然可厌,却也可怜。何萼华又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回去
了吗?”卓一航举头望星,幽幽答道:“嗯,不回去了!”
  何萼华又问道:“你找到了她吗!”卓一航心头一震,问道:“谁?”何萼华笑道:
“大哥与玉罗刹之事,天下无人不知,还待问吗?可惜我没有见过她,师叔们都说她是本门
公敌,爹爹更是恨她,只是我姐姐却没有说过她的坏话。”卓一航苦笑了笑,道:“你
呢?”何萼华道:“我还未见过她,我怎知道?本门的师叔师兄虽然都骂她是女魔头,但我
却觉得她一个女子而能称霸武林,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巾帼须眉。”
  卓一航又笑了笑。何萼华道:“大哥,你真的要和她老死塞外吗?”卓一航道:“我没
有找着她,不,她就像沙漠上刮风,倏然而来,卷起一片黄沙,倏然之间,又过去了。”何
萼华伸了一伸舌头,笑道:“那麽,大哥你可得小心了,被埋在刮风卷起的风沙之中,可不
是好玩的呀!”
  草原上寒风又刮起来了,夜色越浓,寒气越甚。卓一航见远处有一团火光,道:“那边
想是有牧民生火取暖,草原上的牧民最为好客,咱们不如过去兴他们同度这个寒夜。”
  走近去看,围绕在火堆边的是一大群哈萨克人,带有十多匹骆驼,驮有货物,似乎不是
牧民,而是穿越沙漠的客商,他们之中有人懂得汉语,见了卓一航和何萼华过来,惊疑的望
了一眼,卓一航说在刮风之後迷路,立刻便有人让出位置来,请他们坐下。
  沙漠上的行商,以骆驼为家,并无固定住址,因此贸易往返,一家大小都要同行,又因
沙漠多险,往往是嫂家人结伴同行,组成了骆驼马队,和游牧部落也差不多。
  哈萨克人最喜歌舞,年轻的小夥子便围起火堆唱起歌来,有一个少女,歌喉甚好,不久
合唱变成独唱,一个少年拉起胡琴拍和,卓一航到了草原几年,大致懂得他们的语言,只听
得那少女唱道: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鹰盘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天边的那只鹰,
  你虽然不怕风沙,你也不要下来呀!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鹰盘旋欲下:
  我不是不怕风沙,
  妹呀,我是为了要见你的面,
  我要乘风来找你回家?
  琴声清越美妙,歌声豪迈缠绵,卓一航听得如痴似醉,心中想道:“可惜我不是鹰,她
是鹰,却又不肯乘风找我。”
  那些哈萨克人载歌载舞,闹了一阵,年青的小夥子道:“请这两位远方来的客人,也给
我们唱一支歌。”说罢便有人把胡琴递给何萼华,先请卓一航唱。
  卓一航满怀愁绪,那有心情歌舞,可是这乃是哈萨克的民族礼节,若然客人不唱,主人
会以为客人心里不高兴。卓一航推辞不得,只好唱道:
  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馀音,楚客多情偏怨别,碧山远水登临。
  目送连天衰草,夜阑几处疏砧。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
  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倜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唱到“天若有倩天亦老”之句时,眼泪险险落了下来,声音且有点嘶哑了。玉罗刹以前
在明月峡时和他所说的话:“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长驻之人?我说,老天爷若然像人一样,
思多虑多,老天爷也会老呀!咱们见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见到我时,只恐我已是白发满头
的老婆婆了!”这些话不料如今竟成谶语,而这首词“词牌名“河满子”,宋代孙洙所
作。”正是卓一航因有感於玉罗刹之言而唱出来的,唱出之後,才感到兴欢乐的气氛太不相
调和。
  一歌既毕,满座无欢,哈萨克人虽然大半不懂汉语,但也听得出那凄恻的音调。何萼华
心道:“别人正自欢乐,你却唱这样的歌!”不待哈萨克人遨请,便道:“我也唱一支
吧。”叫卓一航替她拉琴,唱道:
  晚风前,柳梢鸦定,天边月上。静悄悄,控金钩,灯灭银虹。春眠拥绣床,麝兰香散芙
蓉帐。猛听得脚步声响到纱窗。不见萧郎,多管是要人儿躲在回廊。散双扇欲骂轻狂,但见
些风筛竹影,露堕花香。叹一声痴心妄想,添多少深闺魔障。
  这乃是江南一带流行的民间小曲,歌声缭绕,曲调轻快,顿时间把气氛扭转过来。哈萨
克的青年小夥子道:“这位姑娘唱得真好!”把一把名贵的胡琴送给何萼华,以示敬意。卓
一航告诉她这是哈萨克族的礼节,不能推辞,何萼华含笑收了。那几个年轻小夥子对她甚为
好感,围在她的身边谈话。何萼华问道:“你们是从那儿来的?”有懂得汉语的少年答道:
“我们是从伊犁来的,曾穿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呢!”何萼华心念一动,问道:“你们今日
在旅途上可曾碰见过这样的道士麽?”将他父亲的形貌详细说了。那哈萨克青年道:“哦,
碰见过的。你们和他是一路的吗?那道士真怪,满脸怒容坐在马背上,混在一群喇嘛的中
间。”何萼华奇道:“什麽?喇嘛!”她的父亲和喇嘛可从来没有交情呀!那少年道:“是
呀,我们也觉得出奇,一个汉族的道士混在西藏喇嘛的中间,刺眼极了。那些喇嘛也骑着
马,个个都像凶得很!”
  何萼华吃了一惊,问道:“那道士是被他们缚在马背上的吗?”那小夥子摇了摇头,说
道:“我可没瞧清楚。那老道士杂在喇嘛的马群中间,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的马群跑得很
快,我们让路不及,还给他们刷了几鞭。”卓一航问道:“他们向那方走!”那小伙子道:
“向我们来的方向走。”卓一航道:“那麽他们也要横过撤马拉罕的大沙漠了。”沉思半
晌,忽从行囊中取出几朵雪莲,道:“你们看这几朵雪莲如何?”这几朵雪莲是卓一航上天
山北高峰探望晦明师之时所采,每一朵都有几十片花瓣,层层包裹,好像一个雪球。那些哈
萨克人惊叹不已,都道:“这样大的雪莲,我们见都还未见过,你到底是从那里采来的?”
卓一航笑了一笑,道:“我将这几朵雪莲与你们交换一四骆驼,一张帐幕,你们可愿意
麽?”那些哈萨克人倒很公道,说道:“骆驼易得,雪莲难求,这几朵雪莲比一匹骆驼要值
钱得多。”卓一航道:“在我来说,却是骆驼难得,雪莲易采。既然你们愿意,咱们就交换
了吧。”那些哈萨克人大喜,还附送了他们一些沙漠上的用具和乾粮。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与哈萨克人分手,和何萼华骑上骆驼,直向西行。何萼华问道:
“你为什麽要这骆驼,这骆驼比我们行得还慢?”卓一航道:“撤马拉罕大沙漠连贯回疆南
北,黄沙千里,你又不是习惯沙漠的人,若无这沙漠之舟,如何去得?”何萼华道:“我的
爹爹怎麽会和那群喇嘛同走,真是令人猜想不透,难道是被他们绑架了麽?可是我的爹从未
到过塞外,和喇啼更无交葛,这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卓一航却想起自己和西藏天龙派喇嘛
结怨之事,心道:“莫非是天龙派的喇所为。可是他们又怎知他是我的师叔?而且白石师叔
剑法在本门中数一数二,又怎会被他们暗算?”也是猜想不透,只道:“既然知道他们已穿
入大沙漠中,咱们只有一路追踪去采寻消息。”
  大沙漠黄沙千里,渺无人烟,幸好是两人结伴同行,可解寂寞。何萼华仅是十七八岁的
小姑娘,又是第一次来到塞外,对沙漠的景象,样样感到新奇,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常常发
问,卓一航和她谈谈说说,日子倒不难过,只是每当何萼华问及玉罗刹的事时,卓一航便往
往笑而不答,或顾而言他。
  不知不觉走了半月,也不时在沙漠上发现驼马的足印,可是跟着那些足印走时,足印又
往往因风沙的变幻而被遮掩。何萼华走了这麽多天仍未走出沙漠,不觉心焦,一日将近黄
昏,忽然一阵阵风迎面刮来,黄色的沙雾迎风扬起。卓一航道:“看样子,今晚又要刮大风
了,咱们找背风的地方安下篷帐吧。”晚上狂风果然刮地而来,沙漠上无月无星,黄灰色的
沙雾,就像厚厚的一张黄帐,遮天蔽地。
  卓一航拣背风的地方搭起帐幕,四边系上大石,骆驼在帐幕外又像一面墙壁,堵着风
沙。铙是如此,帐幕仍然被风刮得呼拉拉响。何萼华道:“想不到塞外风沙,如此厉害?”
卓一航笑道:“现在还不是风季呢,若是风季,沙丘都会被风移动,当风之处,人畜也会被
风卷上半空,除了庞然大物的骆驼,谁都抵挡不住。这场风还不算大的,看来很快就会过
去。”
  过了一阵,风势惭弱,两人正想歇息,忽闻得帐外骆驼长嘶一声,卓一航抢出帐外,只
见两条黑影在骆驼旁边倏然穿出。卓一航举手叫道:“风沙未过,两位何不请进帐中稍
聚。”
  那两人停下步来,竟是汉人衣着,上前唱了个偌,道:“我们的马被风刮倒,奄奄一
息,不能用了。得相公招呼,那是再好不过。”便跟着卓一航双双人内。
  卓一航明知他们是想偷骆驼,但想起风沙之险,他们没有坐骑,想偷骆驼也情有可原,
因此并不揭穿,仍然客气招待。
  这两个汉人腰悬仆刀,满脸横肉,何萼华瞥了卓一航一眼,神色甚不喜欢。卓一航微笑
道:“沙漠夜寒,生起火来,弄点开水吧。”何萼华生起了火取出一个铜壶将水囊的水倾
人,道:“你搭个灶吧,要不然水壶可没处放呵。”卓一航扫了一眼,笑道:“这里没有碎
石,压帐篷的大若石头可不合用,怎麽办呢?”那两个汉人道:“相公不用客气,我们久在
沙漠,捱得风寒。”卓一航道:“何必用身子来捱,待我想法。”又扫了一眼道:“我有办
法了,且试一试。”将压帐篷的一大块大石搬到帐中,暗运内家真力,双掌猛然一拍,喝
声:“开!”那块大石裂为四块,笑道:“这不就行了!”立刻搭起灶来,那两人目瞪口
呆,做声不得。
  卓一航提防这两人是壤人,故意露了这手,仍然若无其事的和他们闲话,待水滚时,外
面风沙已止,那两人喝够了水,拜辞道:“多谢相公招呼。”卓一航道:“夜晚赶路,不方
便吧?”那两人道:“我们长年奔走,已经惯了。现在不是风季,难得刮一场风,这场风刮
过之後,叁五日内,想必不会再刮,日间赶路和晚间赶路,都是一样。而且相公携有女眷,
我们也不方便再叨扰下去。”何萼华面上一红,卓一航道:“既然如此,祝两位路上平
安。”送出帐外。那两个汉人忽同声问道:“请相公留下大名,日後报答。”卓一航道:
“些些小事,何足挂齿?”那两个汉人相对望了一眼,再叁称谢而去。
  卓一航回到帐中,何萼华埋怨道:“人心难测,你怎麽不问清楚,就遨请他们。”卓一
航道:“我辈侠义中人,岂能见难不救。”何萼华道:“那两人满脸横肉,我一见就讨厌。
他们一定不是好人,幸好你露了那手,将他们镇住。我猜他们一定是作贼心虚,後来见你身
怀绝技,这才赶快走的。”
  卓一航笑道:“事已过去,不必胡乱猜测了。”何萼华道:“大哥,你的功夫真好,只
是双掌一压,就能将那大石裂为四块,连我的爹爹都未必能够,我看除了二师伯外,本门中
人,谁也没有这样的功力了,怪不得师叔们一定要请你回山。”卓一航道:“达摩祖师的武
功精深博大不可思议,我不过是略得皮毛而已。如果能将达摩祖师的秘笈寻回,我派武功那
才真是无敌於天下。”卓一航这时已暗暗立下誓愿:武当山今生今世是绝不回去的了,可是
为了报答师门之恩,那武当秘岌,却是非找回不可,纵使自已死在塞外,也要命辛龙子找
回。
  风沙已止,夜亦渐深,两人谈了一会,各自歇息,那两名陌生客人既走,何萼华放下了
心,不一会就呼呼熟睡,微弱的火光映着她苹果般的脸庞,稚气之中透着迷人的少女情态,
卓一航暗暗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在黄龙洞初会玉罗刹的情景,那时玉罗刹装睡装得极似,
脸上也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记得自己怕她着凉,还轻轻的脱了大衣,盖在她的身上……
倏而又想了“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诗句,想起自己辜负如花美眷,似水流
年,由不得潜然太息。
  情怀怅触,愁思如潮,卓一航久久不能入睡,看着那一堆火惭渐就要熄灭,正想起身加
一把火,忽闻得帐外骆驼又是一声长嘶,卓一航心道:“难道那两个家伙又回来了?”欠身
欲起,忽地一声裂帛,帐幕突然撕开了一条裂口,劲风疾吹,寒光一闪,一柄明晃晃的飞刀
掷了入来,卓一航大喝一声,双指一,将飞刀甩下地上,拔出随身宝剑,用个“白蛇出洞”
招式,剑尖向外一吐,四围一汤,预防暗算,身子随着剑光穿出帐幕。
  帐幕外的敌人却并未再拖暗器,天黑沉沉,卓一航只依稀见着叁条魁梧的身影,向西疾
跑,卓一航大怒喝道:“偷骆驼的小贼,我好心招呼你们躲避风沙,你们却恩将仇报,还敢
邀集同党,暗施毒手,我若不惩戒你们,天理难容!”剑随身走,旋风般的扑上前去,刹那
之间,就追到了叁人身後。
  卓一航以为这叁人中,其中两人一定是先前的汉人。岂知刚刚追上,那叁人忽然回过头
来,其中一人喝道:“老子纵横塞外,要偷也是偷珍奇宝贝,谁要偷你骆驼!”又一人道:
“我倒要看看武当派的掌门有什麽本领?值得我们香主费这麽大的气力,特别邀请?”这叁
个人都以黑纱蒙面,说话的两人口音有点沙哑,并不是先前的那两个汉人,另一个蒙面人却
只是发出嘻嘻的冷笑,并不说话。
  卓一航吃了一惊,这叁个蒙面人行径与说话的古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听这些人口气,颇有来历,但暗中偷袭,却是武林所不齿的行为,按说有来头的人,不
应出此。此其一。“香主”乃是中原帮会首领的一种尊称,在塞外边鄙之地,何以有关内
“香堂”的组织?此其二。卓一航这几年来虽然阅历大增,对此却是万分不解。他本来又怀
疑过这几个蒙面人是西藏天龙派的喇嘛,但听他们汉话说得如此流利,却又不似。
  这时双方已如箭在弦,那容得卓一航细细推敲。说话的那两个蒙面人一个转身,立刻动
手。一个手使判官笔,点打崩敲,十分凌厉:一个双掌劈扫,虎虎生风,掌力亦甚雄劲。
  卓一航不意在大漠之中,骤遇高手,悚然一震,打醒精神,急展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法
迎敌,刷刷两剑,分取二人,快如掣电,使判官笔的左笔一封,右笔斜点卓一航的“笑腰
穴”,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判官笔被汤出去,卓一航虎口也微微发热。卓一航变招
何等快捷,他七十二手连环剑绵绵不绝,在这瞬息之间,已是身移步换,向另一名敌人疾进
叁招,那名敌人也好生厉害,身躯一矮避过了上盘的一剑,左手一指,有掌往左臂下一穿,
指戮掌劈,迫得卓一航的第叁剑偏过一旁,接着双足一垫劲,刷的飞身而起,向右侧纵出一
丈开外,卓一航攻势十分凌厉的迎门叁招,竟给他半攻半守,全避开去。说时迟,那时快,
使判官笔的蒙面人又缠了上来,双笔斜飞,势捷力猛,卓一航回身一剑,举腿横扫,武当派
的“鸳鸯连环腿”与剑法同样驰名,这一招“上下交征”,剑腿并用,那使判官笔的蒙面人
若避刺向上盘的剑,就避不开扫向下盘的腿:若避扫向下盘的腿,就避不开刺向上盘的剑,
形势十分危急。
  剑腿齐飞,剑先到,腿後到,那蒙面人刚刚架开上盘的剑,卓一航的飞脚左扫右踢,已
到前心。但在这瞬息之间,那被卓一航迫开的汉子已是一退复上,飞跃而来,蓦然双掌下
拿,竟是“大擒拿手”中的“飞鹰抓兔”招数,若被他拿着腿弯,武功多强,也要当场栽
倒。卓一航吓的一点足,也斜窜出六七尺外,心中好不诧异,这人的手法身法,似乎是在那
儿见过似的。
  两蒙面人喝道:“那里走!”左右包抄,分进合击,笔起龙蛇,掌风飕飕,并力强攻。
卓一航怒道:“我还怕你不成?只是瞧你两人身份,亦非凡俗,却做下叁流的勾当,可惜可
惜!”那使判官笔的人大笑道:“试试你的身手,怎能算得下流?”卓一航无暇与他分辨,
展剑疾刺。那人虽然说是试招,那双笔却是专向人身叁十六道大穴下手?毫不留情,而那名
通晓“大擒拿手”的家伙,更是狠攻恶打,俨如对付大敌强仇!
  卓一航大怒,使出平生绝技,七十二手连环剑绵绵不绝,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以
攻对攻,打得难分难解。辗转斗了叁五十招,是不分胜负。
  叁个蒙面人,有两人兴卓一航恶斗,尚有一人却悠然自得,立在旁边观战,时不时发出
一两声笑声。卓一航好生诧异,但却亦不能不防他来偷袭。心中猜不透他们是何等样人?
  正酣斗中,何萼华已从帐幕中冲出,如飞赶至。卓一航顾虑强敌,叫道:“师妹,不必
上前。”何萼华那里肯听,旋风般疾上!刷的一剑,便刺那使判官笔的凤眼穴,那人回笔横
架,何萼华十分溜滑,招式一转,身子已转到另一人的右侧,剑尖一指,刺的是腰背“精促
穴”,那人反手一掌,掌风汤衣,何缘华“吓”的一跳,叫道:“好厉害!”又跳开了。
  何萼华的剑法乃是白石道人悉心传授,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这两人在卓一航凌厉剑
招的威胁下,一时之间却也奈何她不得,而且她的身法轻灵,打法溜滑,转来转去,左一
剑,右一剑,上一剑,下一剑,所刺的也都是人身穴道所在,那两人虽然不把她当成强敌,
却也不得不防。
  这样一来,形势大变。那两人战卓一航已是吃力,加上了一个何萼华从中窜扰,立感不
支。那在旁观战的蒙面人这时忍不着了,忽地长啸一声,解下束腰的皮带,随手一挥,劈啪
作响,那皮带在他手里,就如软鞭一般,刷的一个盘旋,照卓一航肩头便扫,卓一航一个
“倒踩七星”,巧步旋身,连人带剑,转到敌人身後,剑尖一指,疾若飘风,那蒙面人直像
背後长着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皮带反手一卷,卓一航大吃一驾,慌忙缩手,料不到这蒙面
人竟然通晓“听风辨器”之术,武功也高出先前二人许多。
  使皮带的蒙面人加入之後,形势又变,卓一航何萼华以二敌叁,渐渐只有招架的份儿。
那使判官笔的敌人又发言冷嘲道:“哈,武当掌门,亦不过如此!香主对他也未免太过看重
了!”卓一航大怒,剑锋一转,直如鹰隼穿林,掠波巨鸟,倏然从使皮带的敌人身边穿出,
一招“猛鸡夺粟”,剑光闪烁,刺他面上双睛,那人使个“横架金梁”,双笔向上横架,那
知卓一航这招却是虚招,只见一缕青光,剑随身转,“嗤”的一响,已把他衣襟刺穿了一个
大洞,这还是他闪展腾挪快疾,要不然这一剑便是洞腹穿胁之灾。
  使判官笔的蒙面人吓出一身冷汗,卓一航剑招之怪,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使皮带的蒙面
人“噫”了一声,竟不是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的家数,恰如平地生波,奇峰突出,倏然而
来,寂然而逝,令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一连几招,将叁个蒙面人迫得连连後退。他们那
里猜想得到,这几招乃是武林绝学,久已失传的达摩剑式。
  这叁个蒙面人惯经大敌,均非庸手,见卓一航剑招怪异,不约而同的退守联防。达摩剑
式虽然厉害,可是卓一航会的只不过几招,用以突袭,那还可以,用以久战,却是不能。数
招一过,敌人看破虚实,又围了上来。卓一航只得仍用武当的连环剑法,杂以达摩剑式,抵
御强敌。
  又拚斗了叁五十招,卓何二人更处下风,叁个蒙面人攻得更紧,但卓一航剑势绵密,何
萼华身法轻灵,一时之间,却也未露败象。那使皮带的蒙面人杀得性起,使出“回风扫柳”
的软鞭招数,呼呼风响,猛卷过来。卓一航心中一动,忽然失声叫道:“霍老前辈,你何故
两次叁番与我为敌?””这个蒙面人正是曾上天山南高峰,被玉罗刹打败的霍元仲,霍元仲
的软鞭在武林中乃是一绝,卓一航先前因他一来蒙面,二来改用腰带,所以到现在才认得出
来。
  霍元仲冷笑一声,道:“你的玉罗刹呢?”卓一航怒道:“你与玉罗刹有仇,理该前去
找她,枉你是前辈英雄,却做这鼠窃狗摸的勾当,横施一刀,暗射一箭,我若说与武林同道
知道,看你这老面皮往那里放?”霍元仲哈哈笑道:“谁暗算你了,你回帐幕去看,我替你
送请帖来呢!玉罗刹也有人送请帖去了,有胆的你们就依期赴会!”说罢,又打了个哈哈,
叫道:“试招够了,这小子做你们香主的客人,还不至於埋没你们吧?”皮带挥了一个半
弧,解开卓一航攻来的一剑,倏然退下。
  卓一航怔了一怔,却不料就在他和霍元仲说话之时,无暇兼顾,那两个蒙面人忽地向何
萼华猛施杀手,使判官笔的架着何萼华的剑,另一人左手如钩,擒拿皓腕,右掌一挥,印她
胸膛,何萼华被那使判官笔的缠着,无法抵御,只觉掌风如刀,飒然沾衣,不觉失声尖叫。
  就在这刹那之间,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随着“咕咚”一声,有人翻身倒地。原来是卓
一航飞身往救,一招达摩剑式中的“一苇渡江”,将那人右掌洞穿,可是因他急於救人,飞
撞过去,肩头替何萼华受了一抓,只觉火辣辣般作痛。
  霍元仲叫道:“受伤了麽?”那使判官笔的闷声不响,背起同伴。回身便跑,霍元仲叫
道:“卓一航,你若不怕别人报这一剑之仇,咱们风砂铁堡再见!”卓一航连声冷笑,按剑
不追。
  何萼华问道:“大哥,你被他的鬼手抓着了?,”卓一航道:“没有什麽,咱们回
去。”何萼华道:“你认识他们的吗,他们既说是试招,为何这样狠毒?”卓一航道:“我
认识那使皮带的人是霍元仲。”何萼华道:“嗯,霍元仲,他和我爹爹有过一段梁子,我看
我的爹爹一定是被他们暗算了。”
  卓一航诧异问道:“什麽梁子,我倒没听白石师叔说过。”何萼华道:“我也是到了塞
外之後,才听他说起的。据爹爹说,叁十年前霍元仲曾和他谈论武功,不服武当剑法是天下
第一,爹爹就和他比试,叁十招之内,便将他刺了一剑,问他服了没有了那霍元仲也硬,闭
口不答,我爹爹又刺了他一剑,一直迫他说出服了,这才干休。”卓一航叹道:“师叔少年
之时,气也太盛了。”其实白石道人老了,脾气也还未改。何萼华道:“是呀,这件事我爹
爹是做得有点过份了。所以他这次和我远来塞外,就对我说,塞外并无高手,只是要提防个
霍元仲,恐防他报叁十年前两剑之仇。”卓一航道:“凭霍元仲的武功,他现在最多也不过
与你爹打个平手。你爹爹谅不至於受他暗算,只恐这里面还牵涉有人。”何萼华道:“是
呀,霍元仲刚才不是说什麽风砂铁堡,又说什麽请帖吗?难道他另有同党,趁这空档到咱们
帐篷中送帖子了!咱们倒不可不防。”
  说话之间,两人已回到帐篷外面,卓一航打燃火石,以剑挑开帐篷,往里一照,但见残
火已灭,帐中空无一人。何萼华进去加了一些原来是准备给骆驼吃的枯草,拨起火苗,纳闷
道:“霍元仲胡说八道,那里有什麽请帖!”卓一航眼利,一眼瞥见刚才给自己甩在地下的
飞刀,刀尖上穿着一张纸条,急忙抬起,道:“哦,请帖原来在这里。”
  飞刀送帖,在江湖上倒是常有的事,用意不在伤人,因之不能算是偷袭。卓一航取下字
条,笑道:“我还道霍元仲这老头怎会做那下流的勾当,只是他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且看他
肯替什麽人送帖?”何萼华凑过去看,只见字条上写道:“久闻武当派称霸中原,借万里关
山,无缘请教,今贵掌门既远游边鄙,岂可不稍尽地主之谊,七夕之期,堡中候教。风砂堡
堡主敬约。”
  卓一航皴眉道:“一定是霍元仲这晓舌,到处说我是武当派的掌门,以致引出这种顷。
我那还有心情在武林争雄阿!”何萼华道:“为了我的爹爹,你不想争雄,也要争一下
了。”卓一航道:“那些哈萨克人说你爹爹和一群喇嘛同走,未必就是在风砂堡中。”何萼
华道:“这也是条线索。”卓一航道:“话虽如此,风砂堡到底坐落何方,我们也不知
道。”肩头伤处,微微作痛,何萼华见他皴起眉头,急忙取出金创药,道:“大哥,咱们先
敷了药再说吧。”卓一航道:“嗯,给我。”背韩了面,撕开肩上的衣裳,自己敷药。何萼
华天真烂漫,平日不拘痕迹。卓一航和她相处,时时提心吊胆,怕玉罗刹突然出现,引起误
解,所以总避免和她肌肤相接,见她想替自己敷药,急忙自己动手。
  何萼华心中暗笑,想道:“亏他还是掌门呢?这样忸怩作态。”帐篷外忽然又有脚步声
响,骆驼又嘶鸣起来。
  卓一航摔下药膏,拔剑喝道:“谁?”帐篷开处,先前那两个汉人又走了回来,道:
“卓相公,我们向你请罪来了!”何萼华怒道:“你们弄什麽玄虚,我看你们定是霍元仲的
一粪。”那两人道:“姑娘你猜对了,但你们也猜错了。哎哟,你受了伤了,这是毒砂掌之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