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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23 梁羽生(当代)
玉罗刹当成被打败的敌人,要举行献剑仪式。
  玉罗刹几乎气炸心肺,只听得黄叶道人大声说道:“你既献剑,以往不咎,你快滚下山
去!卓一航是我派掌门,岂是你这妖女所能匹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玉罗刹双眼一
翻,冷笑道:“我偏不走!”白石红云二人都曾被玉罗刹折辱,双双跃出,喝道:“你走不
走?真未曾见过你这麽下贱的女人,居然跑到我们武当山来要丈夫。”玉罗刹蓦地一声冷
笑,身形一晃,拍的一下,白石道人捱了一记耳光。急忙伸手拔剑,只听得虞新城大叫一
声,原来就在他踏正方步,目不斜视,要将剑献给黄叶道人之际,蓦然给玉罗刹将剑抢去,
顺手也打了他一记耳光。
  白石红云怒叫道:“反了,反了!”双剑齐出,疾刺玉罗刹命门要穴,玉罗刹一招“倒
卷星河”,宝剑挟风,呼的一声,从两人头顶掠过。耳边听得黄叶道人叫道:“你们看住掌
门师兄,他今日有病,神智不清,受邪魔歪道所惑,不可让他乱走。”卓一航在积威之下,
虽是愤恨填胸,却不敢发作。
  玉罗刹记挂着卓一航,偷眼一瞥,见他面色铁青,坐在石上不动。白石、红云双剑齐
展,剑剑指向要害。玉罗刹颇为失望,心想:“一航呀,你既然说得如此坚决,为何此际却
不出一言?”高手比剑,那容分心,白石道人一个“盘膝拗步”,长剑刷的一指,一缕青
光,点到咽喉,玉罗刹几乎中剑,心中大怒,侧身一闪,宝剑迅如电掣,扬空一划,回削白
石手腕,红云道人一剑击出,与白石联剑,奋力挡开,说时迟,那时快,玉罗刹在瞬息之
间,连进叁招,饶是白石红云双剑联防,也被迫得手忙脚乱,玉罗刹一剑快似一剑,剑风汤
起,衣袂飘扬,白石红云拚力抵挡,但觉冷气森森,剑花耀眼!
  玉罗刹杀得性起,高声骂道:“白石贼道,你带领官军践踏我明月峡的山寨,我多少姐
妹在那次阵亡,你知道吗?我本想饶你,你却还要逞强,今日不给你留点记号,我也枉为玉
罗刹了!”剑招一变,顿时银光遍体,紫电飞空,着着进攻,招招狠辣!
  黄叶道人触目惊心,想道:“这女魔头出手凶辣,看她说得到做得到,莫叫她真的将白
石师弟伤了,在众人面前,可不好看。”叫青道人上前助阵,他自己则仍要端着身分,不愿
当着一众门人弟子,合武当四大长老全力,去围攻一个女人。
  青道人剑法甚精,剑诀一领,走斜边急上,玉罗剃大笑道:“好呀!又一个武当长老来
了!你们自命为天下第一的剑法,原来是以多为胜的吗?”白石红云青都不出声,叁柄剑急
刺急削,互相呼应,将玉罗刹围在核心,此去彼来,连番冲击,玉罗刹剑招虽然快捷,到底
还要换招的功夫,力敌叁人,渐感吃力。
  白石道人压力一松,这才纵声回骂:“武当的剑法如何?哼,哼,看是你伤得了我,还
是我伤得了你,看剑!贝剑!”刷刷两剑,欺身直刺。不料玉罗刹又是一声长笑斥道:“井
底之蛙,岂知海河之大,叫你们开开眼界!”剑法又变,一柄剑犹如神龙戏水,飞虹盘空,
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身形疾转,匝地银光,顿时四面八方,都是玉罗刹的影子。
  原来玉罗刹自与红花鬼母经了两场大战之後,吸收了教训,剑法更精,她知道以一敌
叁,纵不落败,也难取胜。心想:以他们叁人之力,大约和一个红花鬼母相当。我的轻功也
远出他们之上,大可用斗红花鬼母的方法来杀败他们。因此避实击虚,仗着绝妙的身法,在
叁剑交击缝中,钻来钻去,一出手便是辣招,叫叁人眼花撩乱,各人都要应付偷袭,渐渐不
能配合,虽然是叁剑联攻,实际却是各自作战。
  又斗了五七十招,叁人剑法渐乱。卓一航叫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麽大不了
的冤仇,罢战了吧。”此言一出,武当四老和玉罗刹都不满意。四老心想:卓一航竟然帮外
人说项,胳膊外弯!玉罗刹心想:到我占上风时你才叫我休战,虽道我要平白受他们凌辱。
在此紧要关头,你不痛切陈言,表明心迹,却来如此劝架。两边都怒,斗得更烈。黄叶道人
走到卓一航面前,沉重说道:“今日之事,关系武当荣辱。事已至此,你若然再恋私情,替
她说项,那就不单是本派叛徒,而且也必为天下武林所不齿!你又不是普通门人,你应知你
是掌门弟子!为本派荣辱而战,是掌门人的天职,纵粉身碎骨,也当不辞,你知道吗?”卓
一航伤透了心,哭出声道:“.她一个孤单女子,岂能战胜我派?师叔,你不要迫我和她作
对!”黄叶道人面色白里泛青,双瞳喷火,斥道:“我让你多想一会,你是读书明理之人,
我不愿见你沦为被人唾骂的叛徒!”双眼圆睁,扫了卓一航一眼,又再注视斗场。只见玉罗
刹剑法神妙异常,已把叁人杀得首尾不能兼顾!更难堪的是玉罗刹边打边笑,好像全不把武
当派放在眼内!
  黄叶道人愤然说道:“好狠的女魔头,你交的好朋友!坝然要把我武当派践在脚底!掌
门不出,我虽年迈,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她在此逞凶。”气呼呼的拔出宝剑,纵入场心,卓
一航痛哭失声,围在他身边的师兄弟无一人相劝。
  黄叶道人身为四老之长,功力非比寻常,只见他剑光霍霍展开,隐隐带有风雷之声,一
抽一压,玉罗刹的剑势顿然受阻,白石等叁人松了口气,又急攻过来。玉罗刹狂笑道:
“哈,哈,武当四老全都来了!我今日尽会武当高手,真是何幸如之!”黄叶道人听在心
里,又羞又怒,喝道:“妖女休得猖狂,看剑!”一招“风雷交击”,运足内力,直压下
去。
  玉罗刹反臂一剑,只觉一股潜力直迫过来,玉罗刹身形快极,随着剑风,身如柳絮,直
飘出去,剑起处,一招“猛鸡啄栗”急袭白石道人,剑到中途,猛又变为“神驹展足”,忽
刺红云脚跟,红云长剑下截,玉罗刹剑把一颤,那柄剑陡然一指,却又变为“金鹏翼”,一
剑刺到青道人腰胁的“章门穴”。在这电光流火之间,玉罗刹已遍袭叁名高手,黄叶道人大
大吃惊。急把剑光伸展,护着叁名师弟,用一个“黏字诀”,紧紧盯着玉罗刹。这“黏字
诀”非是内家功夫已到炉火纯青之境,不能运用自如。拳经所谓:“舍已从人”,“随曲就
伸”,“不抗不顶”,“劲急则急应”,“劲缓则缓随”,如磁吸铁,紧黏不弃,便是这种
“沾黏劲”的功夫。黄叶道人用出毕生虔修的绝技,玉罗刹虽然疾逾飘风,被他紧随不舍,
威力难展,而且白石等叁人也都是当世高手,玉罗刹顿时被迫得处於下风!
  又斗了一百来招,玉罗刹额头见汗,连番冲刺,杀不出去,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
展开了拚命的招数,避强击弱,专向白石青红云等叁人下手,一出手便是凶极伤残的剑法,
黄叶大惊,本来有几次可以伤得了她,但为了卫护师弟,不能不移剑相拒。黄叶道:“我守
御她的剑势,你们疾攻。”长剑随着玉罗刹剑光运转,白石等叁人运剑如风,狠狠攻刺。五
剑交锋,有如一片光网,玉罗刹剑势所到,有如碰着铁壁铜墙,而白石等叁人的连环剑法又
首尾相衔,无暇可击。玉罗刹只好沉神应战,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仗着绝顶轻功,腾挪闪
展,片刻之间,又斗了数十来招!
  这一场大战,真是世间罕见,武当派的弟子看得眼花撩乱,一个个屏了呼吸,目注斗
场。卓一航也早已收了眼泪,被场中的剧斗所吸引了。这时,本来是武当四老占了上风,可
是在众弟子看来,但见剑气纵横,光芒耀眼,剑花朵朵,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空飞
洒,五条人影纵横穿插,辨不出来。卓一航看得心惊动魄,知道此场恶战,非有死伤,绝难
罢休。心中矛盾之极,也不知愿那一方得胜。
  虞新城忽道:“四位师叔,年纪老迈,力御强敌,若有疏失,我辈弟子何地容身,掌门
师兄,你看该怎麽办?”卓一航如听而不闻,不作回答。虞新城冷笑道:“师叔在场中拚
命,我们弟子岂容袖手旁观!”黄叶,红云,白石,青各有首徒,号称第二辈中的四大弟
子。虞新城是黄叶的首徒,身为四大弟子之首,招呼其馀叁人道:“我们一同出去。和四位
师叔布成武当剑阵,务必不令这妖女生逃。”说完之後,又向卓一航作了一揖,道:“掌门
师兄,请恕我们不待吩咐,先出去了!”率众冲出,卓一航大为难过。只听得背後有人嘿嘿
冷笑,回头一看,却是同门的师兄弟耿绍南。只见他面露鄙肖之容,卓一航的眼光和他一
触,他理也不理,迅即把眼光移开。
  耿绍南曾受玉罗刹利剑断指之辱,对玉罗刹恨之入骨。只因自知本事低微,非武当四大
弟子可比,所以不敢出去。但他心中却在盘算主意,想把卓一航激得动手。
  卓一航身受师叔责骂,又被同门鄙视,犹如不坚实的提防,接二连叁,受风浪所袭击,
精神震汤,脑痛欲裂,真比受刑还苦,神智渐觉迷糊。
  再说玉罗刹力敌武当四老,已感吃力非常,四大弟子一加人来,更是难支。这四人虽然
本领较低,亦非庸手。而且尤其厉害的是,这四人加人之後,八个方位,都站有人,布成了
严密的剑阵,有如铁壁铜墙,连苍蝇也飞不出去。玉罗刹本领再高,轻功再妙,也是难当。
这时但见满场兵刃飞舞,把玉罗刹困在核心,犹如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挣扎,蓦然被卷入漩
涡,动汤飘摇,势将没顶,形势险绝!
  玉罗刹自晨至午,拚斗何止千招,武当八大高手的围攻,比当年在华山绝顶所遇的“七
绝阵”还要厉害数倍。玉罗刹气力渐减,身法已不若以前轻灵。武当八个高手见将得手,围
攻越紧,如潮水般倏进倏退,八口明晃晃的利剑,在玉罗刹的身前身後左身右,交叉穿插,
看样子非把玉罗刹切成八块,不肯干休。卓一航惊心怵目,不忍再看,把脸移开。耿绍南哈
哈大笑,拉卓一航的臂膊道:“掌门师兄,你看,你看呀,黄叶师叔这一剑好极了,白石师
叔这一剑也不错,呀,可惜,可惜,青师叔这一剑明明已刺到她的咽喉,怎麽又给她避开
了。唔,新城师兄也不落後,这一剑几乎削掉她的膝盖。啊!啊!好好!中了,中了,”卓
一航忽听得玉罗刹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声,急睁眼看,只见玉罗刹摇摇欲坠,脚步凌乱,
犹如一头疯虎,左冲右突,冲不出去,剑光文映之中,但见一团红色晃动,犹如在白皑皑的
雪地上染上胭脂,想是玉罗刹被剑所伤,血透衣裳了!卓一航不觉大叫一声,几乎晕了过
去。
  玉罗刹左臂中了黄叶一剑,右腕又给白石剑锋割伤,本已摇摇欲倒,忽闻得卓一航惊呼
惨叫之後,心道:“原来他尚是在关心我的。”陡然间精神一长,也不如是那里来的力量,
剑诀一领,盘旋飞舞,顿如雨骤风狂,连人带剑,几乎化成了一道白光,直向黄叶道人冲
去,黄叶道人仍用“黏字诀”,随曲就伸,剑势一施,想运内家真力,将她疯狂的来势化解
於无形,那知玉罗刹来得太疾,黄叶道人的内力未透剑尖,剑锋已被她一剑削断,黄叶道人
横掌一推,玉罗刹随着他的掌风弹了起来,冲势更猛,白光一绕,只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
声,红云道人的剑也给削断,玉罗刹一声狂笑,刷刷两剑,白石道人反臂刺扎,“星横斗
转”一招,刚刚使出,玉罗刹剑锋一指,疾如电闪,直刺咽喉。
  白石道人心胆俱寒,绝险中急展“铁板桥”功夫,左足撑地,右脚蹬空,腰向後弯,触
及地面,玉罗刹呼的一剑在他面门掠过,青道人伏身一跃,长剑一旋,硬接了她的一招。正
在此际,忽听得玉罗刹又是惨叫一声,两眼翻白,剑势突缓。青道人弄得莫名其妙,只听得
玉罗刹哀叫道:“卓一航,是你,你也这样对我吗?”
  原来在玉罗刹削断黄叶红云的剑,几乎杀了白石之时,耿绍南在卓一航耳边大喝道:
“掌门师兄,你还不快救师叔?用暗青子她呀!膘,快!”把弹弓塞到卓一航手中,卓一航
已入半昏迷状态,精神那容得如此摧残,被他一喝,如受催眠,糊糊涂涂的拉起弹弓,嗖嗖
嗖连发叁弹,这叁弹被满场交汤的剑风震得粉碎,当然打不到玉罗刹身上,可是却打伤了玉
罗刹的心!
  白石道人方逃险难,又起杀机,乘势一跃而起,剑把一翻,旋风急刺,青道人也趁势一
剑,直挂胸膛,斜刺腰胁。就在此际,石台那边又传来了卓一航惊叫之声,玉罗刹依稀听得
他叫道:“我做了什麽,我做了什麽呀?”接着是咕咚一声,似乎已是跌倒地上。
  白石青双剑齐到,玉罗刹宝剑横胸,似乎忘了出招,二人大喜,都想刺她的穴道将她生
擒,然後再由同门公决发落,两人抱着同一心思,认穴劲,势道略缓。双剑堪堪刺到,看看
沾衣之际,玉罗刹手腕倏翻,把剑一挥,其疾如电,这一招,拿捏时候,妙到毫颠,在玉罗
刹这方是蓄劲突发,有如洪波骤起,溃围而出:在白石青这方是强弩之未,忽遭反击,劲力
反为对方所借。一挥一接,金铁交呜,白石青的剑都飞上半空。黄叶道人叫道:“不好!”
一掠丈馀,运掌急攻,黄叶已快,但玉罗刹更快,只听得白石青同时惨叫,就在这瞬息之
间,两人手臂关节,都给玉罗刹剑尖刺了。黄叶一掌扑空,玉罗刹挥剑狂笑,旋风般直卷出
去!
  武当四个长老,两人的剑被削断,两人受了重伤,第二代的四大弟子,那敢拦截,玉罗
刹剑风所指,挡者辟易。迅即冲出重围,跳下石台,武当派的门人弟子虽然近百,都被她的
神威杀气所慑,纷纷闪避,黄叶道人颓然长叹,眼睁睁的看着玉罗刹在大闹武当山之後,狂
笑而去。
  白石青二人被玉罗刹的独门刺穴之法,伤了关节穴道,黄叶道人也无法可解,只能替他
们推血过宫,减轻痛苦,叫四大弟子将他们抬入云房,让他们静养,要过十二个时辰,穴道
方能自解。
  黄叶道人吩咐已毕,双眼横扫,只见门下弟子,个个垂头丧气,不禁又是一声长叹,将
缺了锋刃的长剑抛下山谷。缓缓走近卓一航身边,卓一航晕在地上,怀中犹自紧抱弹弓。
  黄叶道:“在紧急关头,你发弹助战,尚是我武当弟子。”伸手在他“伏兔穴”一拍,
催动血脉流通,卓一航忽然大叫一声,腾身跳起,曳开弹弓,嗖嗖嗖连发数弹,四面乱肘,
大叫道:“打呀,打呀,谁敢上武当山者,打!谁敢拦阻我者,打!多管闲事者,打!哈,
哈,你胆大包天,触犯了我的祖师爷了,打!”黄叶喝道:“你疯了吗?”卓一航瞪目跳
跃,大叫大嚷,黄叶纵身一掌,将他弹弓劈断,耿绍南跳上来将卓一航一抱,卓一航突然反
手一掌,拍的一声,打在耿绍南面上,这一掌劲力奇大,耿绍南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堆鲜
血,两只门牙。黄叶急忙伸指一点,点了他的晕眩穴,道:“绍南,你的掌门师兄疯了。你
有没有给他打伤?”耿绍南捧着红肿的面,道:“还好,是外伤。”黄叶道:“你抬他回
去,将他锁在後面房,好好看守。”闹了半天,天色已近黄昏,紫阳道人的五周年祭,也因
此一闹,没法举行了。
  再说玉罗刹跳出山谷,伤心,愤怒,爱恨交织,口中焦喝,腹内饥饿,俯身一看,鲜血
染红了外衣。玉罗刹恨恨说道:“待我休息一宵,再来与你们这些牛鼻子老道大打一架。我
要抓着他问:你到底愿不愿跟我走?你说得那麽真诚,那麽恳切,难道都是假的?哈,哈,
你还用弹弓打我,打我!哈,好在我还没有死哩。”愤恨之极。忽而转念一想:“若不是他
那一声叫喊,我也没力气再打下去。一航呀,你助我死里逃生,你又要置我於死地,你想的
是什麽了你当我是亲人还是当我是仇敌?”爱之极,恨之极,根之极也是爱之极!玉罗刹脑
子一片昏乱,脚步虚浮,她恶战了半天,连中两剑,疲累不堪,迷茫茫的进入一处山谷,掏
山泉洗涤了伤口,敷上了金创圣药,幸喜没有伤着要害,止了血後,吃了一点乾粮,眼皮一
阖,再也禁不着疲倦的侵袭,颓然倒卧。双足浸到山涧之中,她也毫不知觉。
  朦朦胧胧中,忽见卓一航含笑走来,玉罗刹伸出指头在他的额上一戳,卓一航道:“不
是我要伤你的呀,是他们迫的!”玉罗刹道:“你是大人还是小孩,你自己没主意的吗?”
卓一航道:“我是一只绵羊。”玉罗刹道:“好,你是绵羊,我就是牧人,我要拿皮鞭打
你!”突然间,手上忽然有了一条皮鞭,玉罗刹迎风挥动,鞭声刷刷。忽然前面的卓一航不
见了,玉罗刹脚下匐伏着一只羔羊,身躯赤红,露出求饶的目光。玉罗刹一鞭打出,急又缩
回,伸手去摸那小羔羊的角,那羔羊忽然大吼一声,不是羔羊,而是一只猛虎了,那猛虎张
牙舞爪,只一扑就把玉罗刹扑翻地上,张开大口,锯齿,咬她的咽喉。玉罗刹本有降龙伏虎
之能,此时不知怎的,气力完全消失,那老虎白的牙齿已啮着她的喉咙,玉罗刹大叫一声,
挣扎跳起,绵羊,老虎,卓一航全都不见了!
  玉罗刹张眼一瞧,但觉霞光耀目,原来已睡了一个长夜,刚才所发的乃是一场恶梦。玉
罗刹又觉颈项沁凉,伸手一摸,原来是山涧水涨,沁到了她的颈项,而她在熟睡转侧之间,
後枕枕着一块尖石,咽喉也碰着石头,所以梦中生了被老虎所啮的幻象。
  玉罗刹翻身坐起,湿淋淋的头发披散肩头,极不舒服,水中照影,只见山涧里现出了一
个陌生的白发女人,玉罗刹惊叫一声,这景象比梦中所见的老虎还要可怕万分!
  玉罗刹道:“难道我还在梦中未醒?”把手指送人口中,用力一咬,皮破血流,疼到心
里。这绝不是噩梦了。玉罗刹急忙将长发拢到手中,仔细一看,那还有半条乌黑的青丝?已
全斑白了!
  玉罗刹跳起来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水中人影摇晃,水波汤百发声,似乎是那
人影在说:“我就是你,我就是你!”
  要知玉罗刹生就绝世容颜,对自己的美貌最为爱惜,那知一夜之间,竟从少女变成了白
发盈头,形容枯槁的老妇。这一份难受,简直无可形容。玉罗刹颓然倒在地上,脑子空空洞
洞的什麽也不敢想。但见月月浮云飘过头顶,晓日透过云海,照射下来,丽彩霞辉,耀眼生
撷。野花送香,林鸟争鸣,松风生啸,满山都是生机蓬勃,独玉罗刹的这颗心已僵硬了。浮
云幻成各种形象,玉罗刹又恍惚似见卓一航在云端里含笑向她凝视。耳边响起了这样的声
音:“练姐姐,你的容颜应该像开不败的花朵。”“痴人说梦,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长驻之
人?……下次你见到我时,只恐怕我已是白发满头的老婆婆了!”“到你生出白发,我就去
求灵丹妙药,让你恢复青春!”这是玉罗刹与卓一航在明月峡吐露真情之时的对话。而今却
是昔日戏言之事,今朝都到眼前!云影变幻,“卓一航”又不见了。玉罗刹苦笑道:“天下
那有灵丹妙药,今生我是再也不见你了。”
  玉罗刹本来准备在精力恢复之後,再去大闹武当,向卓一航问个明白,想不到一夜之
间,突生变化,此时此际,玉罗刹的心情难过之极,就算卓一航走近前来,恐怕她也要避开
了。
  玉罗刹躺了半天,衣裳已乾,山风中又送来道观的钟声。玉罗刹一声凄笑,心中突然有
了一个决定.,迎风说道:“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玉罗刹了,我要到我该去的地方。”头也
不回,下山疾跑。
  再说经此一战,武当派损伤惨重,白石青二人过了十二个时辰,穴道虽解,关节筋骨已
被挑断,不能使剑,要用柳枝接骨之法,经过半年培养,才能复原。黄叶道人极怕玉罗刹再
来,提心吊胆数日,幸喜无事。而卓一航的疯疾也似有好转之兆。不再大叫大嚷了。
  可是,卓一航虽然不再疯狂胡闹,却是目光呆滞,犹如白痴。黄叶道人十分伤心,严禁
门徒,不准在他面前提起玉罗刹的名字,悉心替他治疗,如是者过了叁月,卓一航说话有时
也如好人,可是却不大肯开口,对师叔对同门都似落落难合。黄叶道人日夜派人守在他的房
外,看管甚严。黄叶还怕他会自寻短见,常常夜间在窗隙偷窥,每天都见他闭目练功,并无
异状。黄叶道人放下了心,想道:“他还肯用心练功,那是绝不会自杀的了。”门人中也有
人提过废立之事,黄叶总不答允。武当第二代实在找不出可以继承的人才,而卓一航内功进
境之速,又是有目共睹之事。
  一日,武当山忽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乃是慕容冲。慕容冲伤好之後,离开北京。心中
思念铁飞龙与玉罗刹的恩义,漫游过武当山时,想起卓一航和玉罗刹乃是至交,他也知道白
石道人阻挠婚姻之事。心想:武当派与玉罗刹的结冤,我也有一些责任。想当年我和白石道
人联合,破了玉罗刹的明月峡山寨,两家结冤极深。而今我与玉罗刹化敌为友,此事也该我
来调解。於是来到武当山上,请见白石道人。
  白石道人伤势未愈,尚在云房静养,不便见客。慕容冲又请见掌门弟子卓一航。黄叶道
人见了拜帖,想起慕容冲和武当派有过一段渊源,便代白石道人接见。
  慕容冲与黄叶道人相见之後,各道仰慕之忱,红云道人也来陪客,问道:“慕容总管怎
麽有如此闲情逸致,驾临荒山?现在天下正是多事之秋,万岁爷放心让总管出京麽?”慕容
冲笑道:“我现在已是无官一身轻,不再在名利场中打斗了。”红云一怔,不便细问。黄叶
笑道:“好极,好极“野鹤闲云,胜於高官多矣!”寒暄两句,慕容冲请见卓一航。黄叶
道:“他不大舒服。”慕容冲道:“什麽病。”黄叶道人不惯说谎,讪讪说道:“也没有什
麽病。”慕容冲面色不悦,道:“我兴卓兄也是熟人,千里远来,但求一见。”黄叶红云答
不出话。慕容冲又道:“贵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想是我慕容冲不配见贵派的掌门了。”
  慕容冲是武林中有数的成名人物,依武林规矩,成名的英雄来见掌门,若然不见!便是
一种侮辱。黄叶急道:“慕容先生言重了,我就叫一航出来。”
  过了一阵,卓一航在虞新城和耿绍南陪同之下,来到客殿。慕容冲见卓一航步履稳健,
面色红润,笑道:“卓兄,你好!”卓一航不知慕容冲已与玉罗刹和解,睁眼说道:“好得
很呀!你来做什麽?”
  慕容冲道:“我一来向你问候,二来向你问玉罗刹的下落。”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卓
一航大声道:“不知道!”慕容冲道:“卓兄休得误会。小弟不是寻仇,而是觅她报恩。她
实在是个至情至性,有恩有义的奇女子呀?”
  卓一航一怔,忽然痛哭失声。慕容冲道:“卓兄也是性情中人,你们相爱之深,该成鸳
侣。黄叶道兄,恕我不揣冒昧,我要做月老了。哈,哈!”黄叶勃然变色,大声说道:“不
准提这个淫贱的女魔头,一航,你回去!新城,绍南,扶他回去!”
  慕容冲是个傲岸之人,平生所服者唯有铁飞龙与玉罗刹,闻言大怒,喝道:“黄叶道
人,你侮辱我还罢了,你还敢污蔑我的恩人!”呼的一拳捣出,黄叶横臂一挡,两人内功都
极深湛,可是慕容冲力气较大,双臂一格,蓬的一声,黄叶道人给他震出一丈开外,慕容冲
也摇摇晃晃,退後叁步。大声叫道:“卓一航,你会哭,不害羞麽?玉罗刹敢作敢为,你难
道就不如一个女子!”
  卓一航抑郁数月,本来就如一个将要爆发的火山,被慕容冲直言一喝,立刻收泪,大声
说道:“请师叔原谅,另选掌门,弟子去了!”黄叶红云齐声喝道:“不准去!”黄叶发身
跃起,慕容冲一拳上击,把黄叶迫退下来。红云伸手一抓,抓着了卓一航肩背,突觉滑不留
手,卓一航肩头一摆,如游鱼般脱了出去。原来他的内力已有了火候,.与红云已不相上
下,红云又不敢施展杀手,那抓得他着。红云道人举步要追。慕容冲又是一声大喝,左掌抓
他胳,右脚踢他下盘,红云道人胯身急闪,慕容冲大笑道:“牛鼻子老道,你们不准我做大
媒,我可不依!”黄叶扑来,慕容冲拦门一站,伸掌踢腿,狠斗二人。耿绍南与虞新城那拦
得着卓一航,被他左右一推,两人都跌倒地上。黄叶兴红云暴躁如雷,可是慕容冲号称“神
拳无敌”,在拳脚上的功夫比他们俩都要高明,拦门一站,犹如金刚把关,两人冲击十数回
合,都冲不出去。慕容冲忖度卓一航已逃到山下,这才哈哈笑道:“牛鼻子老道,你的掌门
人年纪也不小啦,他去找媳妇儿你们也要管吗。哈,哈,不用操心啦。我也要去赶着吃喜
酒,失陪,失陪!”黄叶道人一个肘底穿掌,直插过去,红云道人脚踏中宫,双拳齐出。慕
容冲哈哈大笑,一个“卧虎回头”右拳向後猛发,将黄叶道人格退,再霍地向後一撒身,双
脚连环飞起,“分花拂柳”,踢红云双跨。红云武功稍低,只听得砰砰两声,被他踢过正
着,顿时似一个皮球,抛起一丈多高,“吧”的一声,跌在神座之下,额头碰起老大一个疙
瘩,还幸慕容冲脚下留情,不用全力,要不然连他的双腿也要扫断。
  慕容冲拱手道:“得罪,得罪!失陪,失陪!”夺门奔出。红云气呼呼的爬起来,道:
“师兄,呜钟击罄,聚集门人,追这凶徒。”黄叶道人苦笑道:“不必多事了。结了一个冤
家还不够吗,不要再结了。”其实红云也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细想一想:白石青负伤未
愈,自己和师兄不是人家对手,众弟子更不用说了,凭什麽可拦截慕容冲。
  黄叶道:“慕容冲我们不必理他,卓一航可要寻回。我近来越想越心寒,武当派若不能
找到一个有能为的掌门,振作一番,只恐再过数年,武当派的名号更叫不响了。”可是卓一
航一走,有如鱼跃深渊,鹰飞天外,那里还能找得着他。
  再说铁飞龙和客娉婷回到山西龙门故居,日夕盼望玉罗刹能和卓一航同来,一直过了数
月,时序已从初秋转入寒冬,玉罗刹仍是连信息也无一个。客娉婷甚为焦急,道:“莫非她
给武当山那群道士害了?”铁飞龙笑道:“那不至於,我怕的是卓一航变了心了。”客娉婷
道:“来春我们到武当山探望消息吧。”铁飞龙道:“玉罗刹与我如同父女,与你亦如姐
妹,以她的性子,即算失意情场,也断不会自寻短见。我看她迟早都会回来。”可是日过一
日,玉罗刹仍不回来。客娉婷修习红花鬼母的武功秘笈,颇有进境。一晚,夜过叁更,客娉
婷午夜梦回,忽见窗口伸进一个头来,白发披肩,面色惨白,眼睛闪烁,有如火,客娉婷吓
得魂不附体,大叫“有鬼呀!”那人头急忙缩出。
  铁飞龙闻声惊起,推窗一望,也吃了一惊,可是铁飞龙久历江湖,到底胆大,仔细一
看,那白发披肩的“女鬼”向他拜了两拜,转身便走。铁飞龙大叫道:“裳儿,回来!娉
婷,快出来接你姐姐!”客娉婷披衣冲出,那白发女人已飞出屋外,铁飞龙和客娉婷急忙追
出,一个叫道:“裳儿回来!”一个叫道:“姐姐,回来!”那团白影突回身说道:“婷
妹,我不是有意吓你。”娉婷道:“我不怕,你就是真的变了女鬼,我也不怕!”那白影续
道:“你要好好照顾爹,有你伺候他老人家,我不用担心了。”铁飞龙道:“你回来吧。”
那白影转身又拜了两拜,道:“爹,你自己保重。我还了我师父心愿,也要去践岳鸣珂之约
了!”转身疾走,初见还见雪地上一团白影滚动,渐渐人雪不分,但见皑皑荒原,星斗明
灭,玉罗刹已去得远了!
  铁飞龙黯然回屋,客娉婷泪流满面道:“练姐姐怎麽弄成这麽样子?可惜她绝世容颜,
未老白头。她也真忍心.为什麽不肯和我们同住?”铁飞龙叹道:“一定是卓一航变了心
了。伤心易老,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忧能伤人,有如此者。你姐姐素来爱惜容颜,听她
口气,一定要到荒漠穷边之地,潜心练剑.再不见世俗之人了。”两父女吁嗟叹息,久久不
能入睡。
  第二日娉婷仍是郁郁不乐,一个人到村外散步,忽闻得远处马铃叮当,过了一阵,一匹
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血流满面,冲到她的眼前,忽然跌落马背,那匹马身上插有几枝羽箭,
骑客跌地,马嘶一声,发蹄疾走,客娉婷将那人扶起,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少年问道
“这里是龙门铁家庄吗?”客娉婷道:“是呀,你是谁?”那少年道:“你快救我一救。”
正是:荒村来异客,平地起波澜。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第二十七回 无意留名 少年求庇护 忏情遗恨 公子苦相寻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 第二十七回
无意留名 少年求庇护
忏情遗恨 公子苦相寻   那少年身受重伤,疲倦不堪,跌下马後,爬不起来。客娉婷将他扶起问道:“你到底是
什麽人?”那少年道:“你这小妞儿好罗峻,你愿救我,就快把铁飞龙叫出来,你若不愿救
我,就请将我身上的佩刀拔出来给我!”客娉婷不知他是什麽来历。本想问个清楚,如今看
出他受了重伤,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村子外马铃之声又隐隐传来,少年叫道:“来不及了,把佩刀给我!”客娉婷道:“你
要它做什麽?”那少年道:“我宁死也不落在奸人之手!”客娉婷心道:“这少年直率可
喜,而且宁死不辱,看来不是坏人。”毅然说道:“好,我救你!”马蹄声来得更近。客娉
婷将那少年一把抱起,放在路旁麦田里的一个枯草堆中。客娉婷一生从未这样接触过男子,
那少年身子又重,压得她胸口透不过气。好不容易将他掩藏好了,追兵已进入村口。客娉婷
也算精细,急把外衣脱下,塞入草堆,只手在泥土上一抹,把血迹混合。
  片刻之後,追兵已到,来的是五名骑客,好像是公差的样子,为首的问道:“喂,小姑
娘,你可见有一个受伤的少年,骑马在这里经过吗?”客娉婷道:“见着的!他向前面跑
了?”一手指铁家庄的方向。少年那匹马,本来受了好几处箭伤,沿途滴下马血。那几名骑
客看了一阵,忽然问道:“前面是铁家庄吗?”客娉婷道:“不错,那少年进入铁家庄
了。”
  五名骑客一齐下马,交头接耳商议一阵,一人道:“铁飞龙脾气古怪,不能问他硬
要。”一人道:“我们五兄弟难道斗他不过。咱们先礼後兵,叩庄索人。”又一人摇了摇
头,表示很不同意。这几人商议之时,客娉婷站在路边,凝神静听,目不转瞬。
  一名骑客突然如有所悟,迈前两步,桀桀笑道:“喂,你是什麽人?”客娉婷道:“我
是农家女子,一早出来拾草的。”那人道:“你不是铁家庄里的吗?”客娉婷答道:“我是
附近村子的。”客娉婷自到了铁家庄後,洗净铅华,改成村女打扮,俊俏的脸上又有泥污,
谁也想不到她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比公主更华贵的女人。
  可是这名骑客江湖阅历甚深,看了一阵,哈哈笑道:“咱们跑遍天南地北,几乎给这小
妞儿蒙骗过去。来,你们瞧——”伸手一指,说道:“你们瞧,她面有泥污,身上这件紧身
棉澳,可光鲜得很哩!说话又这样清楚俐落,那里是什麽农家女儿!”
  客娉婷心中一震,只听得那人喝道:“快说,你把他藏到那里去了?他是万恶不赦的强
盗,你敢把他收藏,你的小命还想要吗?”客娉婷道:“什麽强盗,我不知道。”那人大喝
一声,上前要捉客娉婷。另一人道:“不可造次,问她是铁飞龙的什麽人?”那人道:“铁
飞龙的女儿早已死了,又没收有女徒弟,我料她是盗党!”脚步不停,伸手便抓!
  客娉婷回身一闪,那人叫道:“吓,好快,好俊的身法,居然是会家子呢!”客娉婷这
一出手,五名骑客全都动容,知道她绝不是什麽普通的农家姑娘了。
  和客娉婷动手的那名骑客武功甚是不弱,使的是北派劈挂掌,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可
是客娉婷得的是红花鬼母的真传,红花鬼母当年以一拐双掌,纵横江湖,武功非同小鄙,掌
法刚柔并济,劲力内藏,厉害之极。客娉婷虽然火候未到,可是掌法使开,回环滚斫,那名
骑客已是应付为难。
  观战的一名骑客道:“这小妞儿准是盗党无疑,咱们上啊。”这五名骑客都是西总督陈
奇瑜帐下的武士,奉命追踪那个少年的。可是这五名武士的来历又有不同,其中叁名原是西
的盗首,被陈奇瑜招安过去的。另两名则是东厂的桩头,外调到西总督军中,协助缉匪的。
  和客娉婷动手的这人,便是受招安的盗首之一,和他同受招安的两个同伴见状不佳,拔
了兵器,双双跃出,那两名东厂桩头,瞧了一阵,却凝身不动,彼此对视,面有诧异之容。
  客娉婷独战叁名武士,却也不惧,双掌交错,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凌厉之中见绵密,
斫截之中杂点穴,叁名武士,拚力围攻,又斗了五七十招,是未分胜负。
  可是客娉婷究竟是初出道的雏儿,久战不下,气力不支,掌法转乱,敌人围攻更紧,一
刀一鞭双掌,配合呼应,着着进迫。客娉婷汗透衣裳,面上的泥污,也给汗水冲掉了。
  激戟中客娉婷一个疏神,冷不防给敌人的鞭梢在肩头上扫了一下,痛得“哎唷”一声叫
了起来,原是动手的那名敌人哈哈笑道:“你这女匪还不降顺?快快招供!”客娉婷叫道:
“爹,快来啊!有人欺负你的女儿呀!”那叁名武士怔了一怔,喝道:“铁飞龙是你的什麽
人?”客娉婷道:“是我的爹,怎麽样?”叁人哈哈大笑,齐道:“你还来蒙混我们,你想
吓唬我们,真是笑话!”围攻更紧!
  草堆里忽然悉悉索索的乱响,那受伤的少年爬了出来,大声叫道:“不关她的事,我在
这儿,你们将我带去,把她放开。”
  这一来,大出众人意外,那叁名武士发一声喊,舍了客娉婷,上前捕捉“正点”,客娉
婷呆了一呆,忽地里又听得有人叫道:“你不是宫主吗?喂,龙老二,且慢动手,这位姑娘
是奉圣夫人的千金!”
  这两个东厂桩头,外调之前,曾在内庭执役,那时客娉婷在宫中尊荣之极,两人职位低
微,还没资格和她亲近。但虽然如此,他们也曾见过几次。适才初遇之时,他们万料不到客
娉婷便是这个村女,後来汗水冲掉了客娉婷面上的泥污,他们才认得出来。赶忙大叫“宫
主”!
  这一来,那叁个和客娉婷对敌的人吃惊不少,收了兵器,吓得呆了。那受伤的少年也极
为惊奇,怔了一怔,忽然叫道:“什麽,你是客氏的女儿,你,你为什麽救我?我不领你的
情,你们把我拿去!”
  客娉婷心痛如绞,想道:“原来江湖上的好汉,如此憎恨我的母亲。”那两个东厂桩头
施了一礼,恭敬说道:“宫主,这人是和朝廷作对的叛徒,是魏宗主所要捕捉的犯人,请你
将他交给我们带回!”客娉婷斥道:“滚开,这人我留下了,你们要人,叫魏忠贤亲自来
要!”
  那先前和客娉婷对敌的叁人惊魂稍定,不约而同想道:“这回糟了,她是客氏的宝贝女
儿,今次被我们所伤,回宫一说,我们死罪难饶,反正是死,不如将她杀了灭口。”那用皮
鞭扫伤客娉婷的武士双眼一睁,蓦然喝道:“胡说,她那里是什麽宫主,天下尽有相貌相同
之人,若然她是宫主,岂有远离深宫,独处荒村的道理!”此言一出,那两个东厂桩头也立
刻会意,正自犹疑不决,不知是助同伴杀她灭口的好,还是救护她好。那叁人已发一声喊,
又挥刀抡鞭,上前扑攻。
  小道上人影一闪,铁飞龙如飞奔到,须眉倒竖,怒喝道:“谁敢欺负我的女儿?”声到
人到,声似奔雷,掌如骇电,那叁人刚想抵挡,铁飞龙左右开弓,双掌一震,右足疾踢,双
掌一脚,把叁个敌人全都打倒。那两个东厂桩头急叫道:“铁老英雄,不关我们的事!”铁
飞龙问道:“他们没有动手吗?”客娉婷道:“没有。铙他们吧!”铁飞龙喝道:“她是我
的女儿,你们要找宫主,到别处去找,以後你们若再给我撞到,我立刻打断你们的狗腿!”
铁飞龙不知他们是追捕犯人,还以为弛们是找客娉婷来的。
  那两个东厂桩头抱头鼠窜,急急奔逃。客娉婷微微笑道:“爹,他们不是找我来的。他
们是追捕这位少年客人来的。”铁飞龙随着客娉婷所指,瞥了一眼,道:“我还以为他是被
你打伤的呢。咦,你是谁?你不是以前和王照希一道的傻小子吗?”那受伤的少年早想出
声,可是插不了口,见他一问,这才傻虎虎的笑道:“是呀,你老人家好记性,我是白敏。
我的师妹曾在你的宝庄住过。”铁蒋龙记不起他的名字,脱口叫他做“傻小子”,见他笑嘻
嘻的自认,不禁笑道:“老了,记性不好了,你别见怪。喂,你是怎麽受伤的?说给我
听!”
  白敏道:“照希兄叫我来拜候你老人家。”铁飞龙诧道:“他辅助闯王,军务繁忙,居
然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头儿吗!”白敏道:“他不是专为你老人家才叫我来的,他是要我顺道
过访,咳,说来话长……”铁飞龙见他说话不加掩饰,心中甚喜。客娉婷道:“爹,你看他
伤成这个样儿,将他扶回家中,让他好好歇过之後再说吧。”铁飞龙哈哈笑道:“是我老糊
涂了,你比我通达人情得多。不过他的伤虽然看来厉害,却不紧要,他受的是箭伤刀伤,损
了一些皮肉骨头,我包他在五天之内,便能治好。”
  白敏身体壮健,在铁家庄养了叁日便能走动,客娉婷长处宫中,接触到的多是虚伪小
人,见了他後,很欢喜他真诚老实的性格,和他谈得甚欢。铁飞龙心中暗笑,想道:“真是
人结人缘,娉婷这样娇生惯养的姑娘,居然会欢喜个傻小子。”
  白敏将他受伤的经过说出,原来李自成躲进秦岭之後,经过几年休养生息,实力大增。
而西山西两年遗留下的义军,这几年来也颇有发展。李自成计画重回西,再西出潼关以争天
下,因王照希是以前陕北各路大盗总头领王嘉胤的儿子,因此将联络山西西两省义军的重要
任务交付给他。王照希派白敏先行,通知两省义军的重要首领到指定地点聚会。陕西的已经
联络好了。山西的则定在七日之後到中条山相聚,中条山距离铁飞龙所住的龙门不到叁百
里,因此王照希便叫白敏把事办好之後,顺道到龙门拜候铁飞龙。不料白敏在各处传递消
息,被陈奇瑜帐下的武士注意,一路追踪,未到龙门,已受伤了。
  白敏又道:“照希兄准备在会期前二叁日赶到,他叫我在此等他。他还想专诚来请你老
人家出山呢。”铁飞龙掀须笑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将来我这个女儿或许能助你们一臂
之力。”白敏道:“她不是客氏的女儿吗?”铁飞龙不答,却问客娉婷道:“他们与朝廷作
对,兴魏忠贤势不两立。你愿帮助他们吗?”客娉婷道:“要爹说能帮,我武艺练成之後,
便当随军劾力。”白敏睁大眼睛,对客娉婷的观感完全变了。
  铁飞龙想起以前曾想把女儿许配给王照希的往事,心中不无感慨。问道:“照希和盂小
姐成亲了吗?”白敏道:“我已经有了两岁大的侄儿啦。孟师妹个子很小,人又文静,生下
的娃娃却又白又胖,顽皮得很,哈哈!孟师也很想会你老人家。”铁飞龙道:“我也想见他
们一见。”
  可是到了约会前两天,还不见王照希到来,白敏甚为焦急。铁飞龙想了好久,道:“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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