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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22 梁羽生(当代)
  原来玉罗刹惦记着客娉婷,很想到红花鬼母的故居采望,看客娉婷是否回到那儿。但因
铁飞龙不愿见穆九娘,不肯同去。玉罗刹顽皮性起,便和乾爹开了这一个玩笑。她在客寓里
随手榆了一个胖子的斗篷,盖过头面,假装被人刺伤,将铁飞龙引了出来。
  铁飞龙面色一沉,玉罗刹道:“爹,你别生气。红花鬼母也算是你的朋友,你就是见见
故人的儿子也没什麽关系。”铁飞龙默然不答,他亲近的人和同一辈的朋友已所馀无几,穆
九娘和他同住过十多年,老年人欢喜念旧,他也颇想知道穆九娘近况,但想想还是不见的
好。可是玉罗刹却把他引来了。
  玉罗刹道:“爹,就进去看看吧。娉婷这小丫头给我们送来了应修阳,我们还没向她道
谢呢。”铁飞龙正在踌躇,夜风中忽送来呼号之声。似乎还杂有兵器碰击之声。铁飞龙听了
一听,心中一凛,道:“好,咱们去看!”
  这一下也大出玉罗刹意外,想道:“难道是有什麽人向红花鬼母的後裔寻仇。”疾展轻
功,向前面村庄扑去,只见其中一间砖屋,露出灯火,玉罗刹飞身上屋,只听得有人骂道:
“是红花鬼母的徒弟正好,把她捉走,也出一口鸟气!”玉罗刹朝下一望,院子里的一双男
女,正在杀。那女的不是客娉婷是谁?厢房里还有一个女人嘶哑叫号,断断续续的语音叫
着:“我的儿子有什麽罪?你们杀了我的丈夫,还不放过他吗?把我的儿子留下,留
下……”这声音正是穆九娘的!玉罗刹大吃一惊,提剑便闯下去!
  只见一个粗豪的汉子,使一口锯齿勾镰刀,力大招猛,把客娉婷迫得步步後退,庭院中
还有叁人旁立观战,嘻嘻冷笑,”这叁人,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还有一个是年将花甲
的老头。玉罗刹一声长笑,叫道:“娉婷妹子,你不要慌,我来了!”声到人到,剑光一
闪,疾若惊飕,那粗豪汉子忽觉冷气森森,寒风扑面,勾镰刀未及收招护面,手腕关节之处
巳中了一剑,立刻滚地狂号!
  玉罗刹身手之快,无法形容,旁观叁人这时才看清来的是个少女,那和尚首先一声大
吼,手挥
  杖,当头劈下,玉罗刹侧身一剑,那和尚杖尾一抖,一招“举火撩天”,竟将宝剑汤
开,剑尖嗡嗡作响,摆动不休,玉罗刹更不换招,腕劲一发,剑锋蓦地反圈回来,直取敌人
肩背。那和尚料不到玉罗刹剑法如此诡谲神奇!杖身一摆,没有挡着,急忙吸腹吞胸,身子
後仰,只听得嗤的一声,憎袍已被挑开,玉罗刹剑势放尽,踏进一步,挺剑再刺,那道士也
蓦然出手,长剑一抖,力压玉罗刹的宝剑,玉罗刹突然松劲,剑把一抽,那道士一个踉跄,
玉罗刹转身一剑,那道士也真了得,长剑斜伸,居然把玉罗刹的剑黏出外门,玉罗刹心道:
“咦,那里来的牛鼻子和秃驴,居然还有两度散手?”宝剑一探,解了敌人内劲,换招再
刺,那和尚惊魂方定,挺杖斗时,忽又听得卡喇喇一阵巨响,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屋顶
疾跳下来,只一掌就把厢房的窗口铁枝打断,纵身进去。那旁观的老头叫道:“来的是铁老
吗?”略一迟疑,未及阻挡,铁飞龙已纵身人内,立即把一条大汉掷了出来,里面婴儿的哭
声与穆九娘惊喜的叫声杂成一片。玉罗刹叫道:“爹,快出来收拾这叁个恶贼,要不然我就
一人独吞,没你的份了!”
  铁飞龙呼的跳出,叫道:“裳儿停手!”玉罗刹愕然收剑,那和尚、道士纵身退後,兴
那旁观的老头站在庭院中的槐树下面,玉罗刹这才注意到槐树背阳的那边,吊着一个死人,
体摇摇晃晃,竟是红花鬼母的独生儿子公孙雷。
  铁飞龙怒道:“霍老二,拙道人、智上人,你们叁人都是武林中的老前辈了,为何带了
徒弟,联手来欺侮妇孺?”那老头道:“铁飞龙,你与红花鬼母不也是为敌的吗?记得当年
我们邀你合斗红花鬼母之时,你虽因事不能前往,也未曾推辞。”
  铁飞龙抬眼望天,淡淡说道:“一死百仇消,你们还记着当年之事吗?而且红花鬼母之
事,与她的儿媳徒弟何干?”
  拙道人首先惊诧出声,抢着问道:“红花鬼母已死了吗?”铁飞龙道:“已死了半年多
了!”智上人失声说道:“我们的仇不能报了!”铁飞龙指着公孙雷的体道:“你们的手段
也未免太毒辣了,哼,哼“我老铁就看不过眼。”
  拙道人怒道:“老铁,你想反友为敌吗?”霍老头也怒道:“你看不过眼又怎样了你打
伤了我的徒弟,我还未向你算帐呢!”铁飞龙一声大吼,挥掌劈去,智上人横杖一扫,铁飞
龙变掌为拿,喝道:“撤手!”铁飞龙内力惊人,远在玉罗刹之上,智上人只觉虎口一痛,
拚力支持,拙道人剑出如飞,急刺铁飞龙手腕。铁飞龙有掌一扫,左掌一圈,轻拨拙道人的
剑把,右手拢指一拂,又喝声:“着!”拙道人急退时,手腕已被他的指尖拂着,顿时现出
五条烙印!
  这几招快如闪电,就在拙道人给铁飞龙指力所伤之时,智上人被他的掌力一送,“吧”
一声跌倒地上,虎口流血,杖也被拗曲,幸那杖是精钢所铸,要不然真会拗断。霍老头知两
人不是铁飞龙对手,急忙解下软鞭,拦腰困来,那霍老头名唤霍元仲,是西名武师世家,功
夫甚强;软鞭起处,劲风拂面。铁飞龙喝声:“好!”回身拗步,掌背微托鞭身,掌锋斜斜
的欺身疾劈:霍元仲霍地用个“怪蟒翻身”连人带鞭急旋回来,使出连环叁鞭,“回风扫
柳”的绝技,刷,刷,刷!风声呼窖,卷起一团鞭影,以攻为守,才能封闭门户。智上人与
拙道人一杖一剑,左右分上,将铁飞龙围在核心。霍元仲叫道:“老铁,我有话说!”铁飞
龙喝道:“丢下兵器,再和你说话!这点规矩,你们都不懂吗?”丢下兵器,就等於认罪服
输,丢下兵器再说话,那就是告罪求铙了。霍元仲怒道:“老铁,你欺我太甚!”软鞭一
抖,缠身绕腕,智上人与拙道人也运掌使剑,合力进攻。
  红花鬼母当年为了救护无恶不作的丈夫,曾与西北十叁名高手为敌,以惊人的武功,将
十叁名高手全部杀退。这十叁名高手引为奇耻大孱,矢誓报仇。但其後不久,红花鬼母就远
离西北,遁迹穷乡,过了几十年,这十叁名高手陆续逝世,只剩下霍元仲,拙道人和智上人
尚在人间,这叁人苦练了几十年,自信可以再斗一斗红花鬼母了。恰好在这一年,又听到红
花鬼母再出现的消息,於是出来查访。他们并不知道敌人已死,一直寻到襄阳。
  本来他们还不知道红花鬼母是隐居在襄阳乡下的。偏偏那红花鬼母的宝贝儿子公孙雷闯
出了一场大祸,这才将他们引来。
  红花鬼母死後,公孙雷没了管头,渐渐为非作恶。那时他的妻子穆九娘已怀孕七八个
月,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看上了一个镖客的妻子,镖客在外保镖,留下妻子独守家中,公孙
雷数度勾引,不能得手,反被那镖客的妻子痛骂一场。公孙雷一时怒起,竟然在一个晚上,
偷去将那镖客的妻子强奸,弄得她悬梁自尽。镖客回来,找他算帐。公孙雷和他打得不分胜
负,抛出红花鬼母的名头,才将他吓退,不料这镖客却是霍元仲的徒弟。闻讯之後,立即和
智惮上人与拙道人一同赶来。
  这时穆九娘生下了一子,未满十日,产後生病,卧在床上,眼睁睁的看敌人将丈夫罪恶
数说之後,便行吊死。穆九娘气得晕了过去。霍元仲的两个徒弟“即那个镖客和他的师弟”
怒火尚未平熄,一个来抢穆九娘的儿子,一个要把客娉婷擒去侮辱。幸亏铁飞龙和玉罗刹及
时赶到,要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且说客娉婷见到了玉罗刹之後,惊喜交集,拉着玉罗刹的手,泪光晶莹,半晌才叫得出
一声:“姐姐。”玉罗刹瞥了一眼庭院中的打斗形势,笑道:“这叁个人久战非我乾爹对
手,妹子,咱们且先叙叙别後之情,不必忙着助战。”
  客娉婷侧耳听厢房内婴儿的哭声,道:“咱们先瞧瞧穆九娘吧,她母子受了这场蔼恐,
不知怎样了?”
  玉罗刹随她走人厢房,只见穆九娘形容枯槁,手足战颤,将儿子紧抱贴在胸前。客娉婷
问道:“嫂嫂,侄儿没受损害麽?我替你抱,你歇歇吧。”
  穆九娘气若游丝,喘吁吁的说道:“我不成啦。让我多抱他一会吧。幸好没遭着什麽伤
害。”玉罗刹对穆九娘本来是十分厌恶,见此情景,心中一酸,怒气上冲,说道:“我替你
把那几个人全部杀掉!”穆九娘急挣扎叫道:“不要,不要!”玉罗刹奇道:“你不想替你
的丈夫报仇吗?”穆九娘道:“这都是他造的孽,他,他……”声音颤抖,说不下去。客娉
婷也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的师哥罪有应得,但他们的手段也毒辣了些,要他们不涉及
无辜,就让他们去吧。”玉罗刹睁大了眼,客娉婷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是我师哥强奸了别
人的妻子,才惹了这班人上门的!”穆九娘料知他们说的是什麽,以手掩面,侧转了身。
  玉罗刹又是一怒,她最恨男人欺负女人,何况是强奸迫死亡事。这时庭院中打斗得十分
激烈,忽听得那霍老头子大叫一声,似乎是给铁飞龙掌力扫中。
  玉罗刹冲出房去,叫道:“爹爹住手!”铁飞龙劈了霍元仲一掌,迫得他鞭法散乱,主
力削弱,敌势可破,闻言一怔,玉罗刹又叫道:“不能全怪他们,爹爹住手!”
  铁飞龙愕然收掌,道:“他们迫死人命,凌辱妇孺,心狠手辣,罪恶滔天,怎麽可以轻
饶?”
  霍元仲以手抚伤,冷笑道:“红花鬼母已死,她的仇我们不必说了。”伸手一指公孙雷
的身道:“她的宝贝儿子,迫奸我徒弟的妻子,至令她悬梁自尽,如今我们将他吊死,一报
还一报,有什麽不对的地方?”
  铁飞龙愕然问道:“裳儿,他们的话可是真的?”玉罗刹道:“是真的!”霍元仲冷笑
道:“你们不问情由,横里插手,打伤了我,尚没什麽?还重伤了我的徒儿,这该怎说?”
  玉罗刹迈前一步,朗声说道:“我有话说!”杏眼一睁,冷森森的目光在叁人面上扫
过。霍元仲虽是成名的前辈人物,也觉心内一寒。忙道:“请赐教!”
  玉罗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公孙雷造了罪孽,你们将他吊死也便罢了。这关他的妻
子与师妹何事?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哼,哼,你们当女人是好欺负的吗?”
  霍元仲说不出话来。玉罗刹语调稍缓,又道:“你做得不当,受了一掌,也是应当。你
的这个徒儿居然想侮辱我的娉婷妹子,本属罪无可逭,姑念他是因爱妻惨死,气怒攻心,报
复逾份,我可铙他一死。”那镖客给玉罗刹刺中穴道,痛楚异常,玉罗刹的剑尖刺穴,又是
独门绝技,他人无法可解,所以至今尚在地下辗转呻吟。玉罗刹话声一顿,突然飞身纵起,
一脚向他的腰筲踢去!霍元仲大怒喝道:“你做什麽?”拦阻不及,软鞭刷的一扫。玉罗刹
早已跳开,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的徒儿何曾受了重伤?你看,他现在不是
已经好了?”
  那缥客给她一踢之後,血脉流通,痛楚若失,霍地站了起来。玉罗刹又道:“还有你那
个徒弟,欺侮妇孺,更是不该。我要让他留下一点记号。”手指一弹,独门暗器定形针倏的
出手,那人刚才给铁飞龙一摔,折断了两根肋骨,正倚在树上喘息,突见两点银光,闪电飞
到,只觉耳际一凉,一阵刺痛,两边耳珠都给穿了一个小洞。
  玉罗刹哈哈一笑,道:“爹,我都替你发落了,你还有什麽要说的麽?”铁飞龙道:
“霍老二,红花鬼母已死,你的徒弟之仇亦已报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麽了我这个乾女儿的
脾气比我更硬。你再罗唆,只有自讨苦吃!”
  霍元仲等见过玉罗刹的本领,心想:铁飞龙一人已是难斗,何况又添上这个女魔头。心
虽不服,也只好拱拱手道:“老铁,咱们今日一场误会,说开便算,後会有期。”带领两个
徒弟气呼呼的转身便走,智上人与拙道人也跟着走了。
  铁飞龙叹了口气。厢房里穆九娘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在低声呼唤谁人。玉罗刹悄悄
说道:“爹,我看她是不成了,咱们瞧瞧她吧。”铁飞龙默默无言随玉罗刹走进厢房。
  穆九娘面如金纸,见铁飞龙走进,道:“老爷,我求你一事。”铁飞龙道:“你说。”
穆九娘道:”我想把这儿子送给你做孙儿,求你收留。将来他结婚生子,第一个便姓铁,继
承铁家的香烟,第二个才姓公孙,让他留下我婆婆的一脉。若还有第叁个男孩的话,那才姓
金。”穆九娘本是铁飞龙以前的妾侍,如今却把儿子送给他做孙儿,此事说来可笑。可是铁
飞龙此际那里还会计较到辈份称谓的问题。
  这刹那闲,前尘往事,一一从铁飞龙脑海中掠过。他想起了自己自从发妻死後,为了珊
瑚无人照管,也为了要找一个人来慰自己的寂寥,於是讨了这个在江湖上卖解的女子——穆
九娘。当时自己完全没考虑到年龄的相差,性情的是否投合,就把她讨回来了。而且又不给
她以妻子的名义,大大的损害了她的尊严。“她本来是不愿意的啊,十多年来她和我在一
起,从来未得过快活,怪不得她心生外向,她离开我本是应该,可惜她一错再错,为了急於
求偶,却结下了这段孽缘。虽说是红花鬼母的宝贝儿子累了她,但追源祸始,害她的人岂不
是我吗?”铁飞龙深觉内疚,觉得这是自己平生的一大过错。
  穆九娘带着失望的眼光,瞅着铁飞龙,低低说道:“老爷,你还恨我?”铁飞龙道:
“不,我
  是求你不要恨我。”穆九娘道:“我并不恨你。你顿意收留我的儿子吗?”铁飞龙道:
“我把他当做亲孙儿看待。”穆九娘满意的笑了一笑,阖上双眼。
  玉罗刹道:“她已去了。”铁飞龙凄然无语,几乎滴出泪来。客娉婷忽道:“爹,我也
有话说。”玉罗刹道:“你也跟我一样称呼?你慢点说,让我猜猜你想说的话。唔,你也一
定是想认真乾爹了。”客娉婷道:“我的侄儿是铁老前辈的孙儿,那你说我不该叫他做爹
吗?”铁雉龙哈哈一笑道:“我死了一个女儿,却多了两个,还有孙儿,想不到我的晚景倒
真不错。”客娉婷知他已允,大喜磕头。铁飞龙拉她起来,道:“将你的师哥师嫂埋掉
吧。”
  叁人就在那槐树下掘一个墓穴,将公孙雷和穆九娘的身放下掩埋。玉罗刹正在以铲拨
土,侧耳一听,忽然说道:“咦,有人来啦?”客娉婷一点也听不出什麽,道:“真的?”
玉罗刹笑道:“我做强盗多年,别的没学到,这伏地听声的本领,却是百不失一。”铁飞龙
道:“有多少人?”玉罗刹听了一阵,道:“四个人都骑着马。”客娉婷道:“一定是我的
娘派人来追我回去了。”玉罗刹道:“妹子,你不要慌,让我们来替你发付。”客娉婷道:
“你可不要把他们全都杀掉啊。”玉罗刹笑道:“我知道。你也当我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女
魔王吗?如果来人之中没有通番卖国的奸贼,我总可饶他们一死。”
  再过一阵,蹄声得得已到门前。铁飞龙与玉罗刹退入厢房,只听得外面的人拍门叫道:
“请宫主开门。”客娉婷在宫中被底下人尊为“宫主”,“宫”“公”同音,所享受的尊荣
和公主也差不多。
  客娉婷打开大门,只见来的果是四人,都是自己母亲所养的卫士。为首的叫做黄彪,是
“乳娘府”的总管。客娉婷道:“你们来做什麽?”黄彪道:“奉圣夫人请宫主回去。”客
娉婷冷冷一笑,摇首说道:“我是绝不回去的了!”
  黄彪躬腰说道:“奉圣夫人思念宫主,茶饭无心,宫主若不回去,只恐她会思念成
疾。”客娉婷心中一酸,道:“你们远道而来,歇一歇吧。给我说说宫中的近事。”客娉婷
是想探问母亲的情况,黄彪却以为她尚恋慕宫廷的繁华,见她口风似软,坐了下来,笑道:
“宫主是明白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是回去的好。”客娉婷听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这句,不觉打了一个寒噤。黄彪又道:“魏公公的权力越发大了,又有好几省的督抚,求他
收做乾儿,送了重礼,他还不大愿意收呢。现在宫里宫外,都叫他做九千岁。魏公公也很想
念宫主,叫我们务必将官主寻回。”黄彪不提魏忠贤尚可,提起了魏忠贤,客娉婷顿觉一阵
恶心,心道:“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要我回去,看着魏忠贤和我的母亲混,那真不如死
了还好。”
  黄彪见客娉婷涨红了脸,眼光奇异,若怨若怒,停了说话,正想设辞婉劝,客娉婷忽然
拂袖而起,大声说道:“烦你们替我回去票告母亲,叫她自己保重,我是绝不回去的了!”
  黄彪愕然起立,道:“宫主,宫主,这,这,这叫我们怎样向奉圣夫人和魏公公交
代?”其他叁名卫士也都站了起来,四角分立,将客娉婷拦在当中。
  厢房内忽然冷笑一声,玉罗刹和铁飞龙一同走出。玉罗刹冷笑说道:“你们想绑架吗?
喂,强盗的祖宗就在这里,你们照子“眼睛”放亮一点,要绑票也得要我点头!”
  玉罗刹和铁飞龙曾大闹宫闱内苑,卫士们谁人不晓,这一下突如其来,四名卫士全都慌
了。铁飞龙沉声说道:“裳儿,不要吓唬他们。各位远道而来,再坐一坐,再坐一坐。娉婷
是我的乾女儿,你们请她回官,就不请我吗?哈哈,我的乾女儿回去做官主那是不错,可是
你们叫我这个孤寡老头又倚靠谁啊!要请就该连我也一同请去。”玉罗刹也笑道:“是呀,
娉婷也是我的乾子,我和她亲如姐妹,舍不得分离,你们要请,我也要同去。御花园很好
玩,以前你们不请我也去过。若得你们邀请,就是娉婷不去,我也要去了。”
  黄彪更是吃惊,他做梦也想不到客娉婷会认这两个老少魔头做乾爹义姐。面色忽青忽
白,过了半晌,才挣扎说出几句话来:“两位要去,待我回去禀过魏公公再遨请吧。”玉罗
刹冷笑道:“谁理你们的魏公公!”黄彪道:“我们是打前站的,随後还有人来迎接。那些
人和两位曾交过手,见了只恐不便。还是我们回去先疏通解释的好。”黄彪心惊胆战,深怕
铁飞龙和玉罗刹当场动手,所以用说话点出自已後面还有援兵。玉罗刹又是冷冷一笑,黄彪
忽觉腰际一,悬在腰间的兵器龙形铁棒被玉罗刹一伸手就取去了,只听得玉罗刹冷笑道:
“你们想拿魏忠贤来吓我吗?哼,哼!我偏不怕!”
  黄彪吓得面无人色,铁飞龙道:“裳儿,将那打狗棒给我。”玉罗刹笑道:“这铁棒不
是用来打狗的,这是大卫士的兵器,用来打人的。”铁飞龙将铁棒接过,随手一拗,折为两
段,道:“我平生最恨豪门恶犬,这铁棒既然不能用来打狗,要它何用?”丢在地上。客娉
婷道:“你们回去吧,我是绝不回宫的了!”玉罗刹道:“你们不走,难道还要我们父女送
你们一程吗?”
  黄彪这时那里还敢多话,急忙率众抱头鼠窜而去。玉罗刹与铁飞龙相对大笑。客娉婷
道:“我怕他们再来骚扰,这里是不能再住的了。”铁飞龙道:“好,那麽咱们马上就
走。”进入卧房,将婴儿抱起,那婴儿甚似穆九娘,抱在铁飞龙手上,居然不哭。
  叁人连夜离开红花鬼母的故居,第二日到了襄樊,歇了一宿,折向西北,走了两天,只
见前面山峦连绵,峭峰对立,铁飞龙指点说道:“那就是武当山了,裳儿,爹没带你走错路
吧。”
  玉罗刹虽然早知铁飞龙是想引她到武当山,这时一见,心中也不禁怦然震汤。过了一
阵,昂首说道:“爹,我不想瞒你,我确是想见那人一面。”铁飞龙道:“听罗铁臂所说,
他对你思念甚殷,我也望你早了多年心愿。我虽然不愿见武当山那几个老道士,但你若是要
我同去的话,我就拚着和他们再打一架。”玉罗刹道:“我此去并不想找他们打架,我只是
想去见卓一航,问他到底是愿做武当派的掌门,还是愿和我一同出走。他若愿和我一同出
走,那就谁也扪阻不了。客魏派来的人,请不到娉婷妹子回官,一定不肯放手。我们虽然不
怕那些酒囊饭袋,但沿途若给他们骚扰,到底不便。何况你又带着婴儿。你们还是不要耽
搁,先回山西去吧。西北义军势力极大,到了那边,可以安居。”铁飞龙道:“既然如此,
我们就先走了。你可要小心一点,那几个老道士以玄门正派自居,只怕不轻易放他下山。”
玉罗刹道:“我知道。说理打架我都不怕他们。”铁飞龙心道:“只怕卓一航又再变卦。但
成与不成,也该让她上山得个分晓。要不然闷在心里,更不好受。”玉罗刹又道:“我明日
一旱,便上武当山去,按武林规矩,见他们的掌门。”笑了一笑,续道:“然後让卓一航将
掌门交代,我们马上就回山西。”
  玉罗刹这个月来,日里夜里,心中都念着卓一航写给她的诗句,心想卓一航这次一定不
会负她。所以说得十分肯定,好像卓一航和她同走,已经是必然之事。
  铁飞龙笑了一笑,道:“但愿如此。”这晚他们在武当山下的一个小镇歇宿,到了四更
时分,玉罗刹便爬起身来,向铁飞龙和客娉婷道声暂别,单身背剑,独上山去。铁飞龙看她
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不觉叹了口气,哺喃说道:“但愿她此去能了多年心愿,不要
像我那苦命的珊瑚。”正是:辛酸儿女泪,怅触老人情。欲知玉罗刹此去如何?请看下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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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闯名山 红颜觅知己
霞辉幽谷 白发换青丝   这一日正是武当派前任掌门紫阳道长的五周年祭,武当派自紫阳道长死後,渐呈衰落之
象,黄叶道人本寄希望於卓一航,谁知千方百计,接得卓一航回山做了掌门之後,一年多
来,卓一航都是消极颓唐,如痴似傻,加之几个师叔样样包办,久而久之,他对本派应兴应
革之事,也便漠不关心,一切事情,都让师叔出头,卓一航挂着掌门人的名义,实际却是黄
叶道人担当。武当的四个长老和四大弟子“四个长老的首徒”见此景象,都忧心忡仲。这日
微明时分,黄叶道人便出了道观,到紫阳道长的坟前巡视,忽见白石道人坐在坟头,微微叹
息。
  黄叶道:“师弟,你也来了?”白石道:“大师兄五周年祭,我睡不着,所以来了。想
大师兄在日,我派盛极一时,江湖之上,谁不敬畏。想不到今日如此,连玉罗刹这样一个妖
女,也敢欺负到我们武当派头上,大师兄若地下有知,定当痛哭。”
  黄叶道人也叹了口气,说道:“玉罗刹兴我们作对倒是小事。我们武当派继起无人,那
才真是令人心忧哪?”这两老缅怀旧日光荣,不觉唏嘘太息。
  白石道人以袖拂拭墓碑,半晌说道:“大师兄最看重一航,想不到他如此颓唐,完全不
像个掌门人的样子。”白石道人没有想到,他样样要插手干涉,卓一航又怎能做得了个“像
样的掌门”!
  黄叶问道:“一航以往和你颇为亲近,他有和你谈过心事麽?”白石摇摇首道:“自明
月峡归来之後,他总避开和我谈心。”
  寅叶道:“你看他是不是还恋着那个妖女?”白石道:“我看毛病巴出在这儿。哼,
哼,那妖女太不自量,她想嫁我们正派的掌门,今生她可休想!”
  黄叶道:“话虽如此,但一航若对她念念不忘,无心做我派掌门,此事也终非了局。”
  白石道:“今日是大师兄的忌辰,不如由你召集门人将卓一航的掌门废了。然後给他挑
一门合适的亲事,让他精神恢复正常之後,才给他继任掌门。”
  黄叶道:“他的掌门是紫阳道兄遗嘱指定的,废了恐不大好。”白石道:“我派急图振
衰去弊,让他尸位素餐,岂非更不好。”
  黄叶道人沉思半晌,忽道:“一航表面虽是颓唐,但我看他武功却似颇有进境,你看得
出来麽?”
  白石摇头道:“我没有注意。”他自女儿嫁了李申时後,对一航颇有芥蒂,不似以前那
样处处关心。对一航的武功更无考察。
  黄叶道:“我看他的眼神脚步,内功甚有根基,和前大大不同。也不知他何以进境如此
之速。所以废立掌门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吧。第二代门人中也挑不出像他那样的人才。”
  两人正在商量,黄叶道人偶然向山下一望,忽然叫出声来!
  白石道人随着师兄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团白影,疾飞而来,白石叫道:“来者何
人?”刹那之间,白影已到半山,来得太疾,看不清面貌,白石道人心念一动,拔剑飞前,
但听得一声笑道:“白石道人,我又不是找你,不敢有劳你来迎驾。”
  白石道人又惊又怒,叫道:“玉罗刹你居然敢带剑上山!”长剑一抖,一招“长蛇人
洞”,疾刺过去。玉罗刹叫道:“今日我不想兴你动手,你让不让路?”白石道人咬牙切
齿,“刷,刷”又是两剑,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一招紧接一招,十分凌厉,玉罗刹怒
道:“你真个不知进退麽?”飞身跃起,疾避叁招,手中剑一个盘旋,但见剑花错落,当头
罩下。猛地里,斜刺一剑飞来,只听得叮当两声,玉罗刹的剑直汤出去,看清楚时,来者原
来是黄叶道人。
  寅叶道人功力在众师弟之上,但适才双剑相交,讨不了丝毫便宜,心中也是一震。玉罗
刹喝道:“黄叶道人,你是武当长老中的长老,也与白石道人一样见识麽?”黄叶道:“你
先把剑抛下,我武当山上不准外人带剑前来。”玉罗刹怒道:“胡说,凭你们就敢摆这个架
子?”剑尖倏的上挑,黄叶道人横剑一封,不料玉罗刹剑招怪绝,似上反下,剑锋一颤,中
刺胸口,下划膝盖,黄叶道人大吃一惊,急忙足尖一旋,身形一转之间,剑光汤向四方,加
上白石道人从旁侧击,这才把玉罗刹的招数,刚刚化解。
  黄叶心道:“这妖女剑法果然了得,怪不得她如此猖狂。”暗运内力,沉剑一引,剑招
甚缓,但玉罗刹剑尖触处,却反受潜力推开。玉罗刹喝声:“好,武当派中你算是第一高手
了,比你的师弟强得多!”突然劲力一松,黄叶一剑搠空,但见玉罗刹身如一页薄纸,轻飘
飘的随着剑风直晃出去,黄叶内力虽雄,却奈她不得。黄叶喝道:“你来做什麽?”
  玉罗刹跳开一步,笑道:“哈,你不要我抛剑了麽?我今日来见你们武当派掌门,你们
懂不懂武林规矩?”按说有武林高手来拜见本派掌门,那就不论来的是友是敌,本派中人都
该引来人先见了掌门再说。
  可是黄叶、白石是卓一航的师叔,一向又把玉罗刹当成本门公敌,兼之以玄门正派的剑
学大宗师自命,那肯和她讲什麽“武林规矩”,白石首先喝道:“你这妖女,想见我派掌
门?哼,哼,你为何不榄镜自照?”黄叶也道:“我武当派的门人,素来不交邪魔歪道,你
快滚下山去,铙你一死。”玉罗刹怒道:“哼,我还未曾与你们武当派算帐,你们居然胡说
乱骂!”宝剑一挥,飘忽不定,似刺白石,又似奔向黄叶,白石叫道:“师兄,今日绝不能
放走这女魔头了!”黄叶撮唇一啸,召唤同门,长剑划了一个圆弧,要把玉罗刹的宝剑圈
住。
  玉罗刹挡了几招,黄叶道人又是撮唇长啸,玉罗刹心道:“我虽不怕这两个牛鼻子老
道,但给他们缠着,却是不妙。等会儿一航来了,岂不是叫他落不了台阶?”黄叶道人剑剑
取势,仗着内力沉劲,从上方劈压下来。玉罗刹身形一飘,猛然间欺身直进,剑起处“玉女
投梭”“银针暗度”“彩线斜飘”,叁招似柔实刚的剑法接连发出,着着迫向白石道人。白
石道人被迫得侧身闪避。玉罗刹一声长笑,身形起处,疾如闪电,向缺口直冲出去,霎忽闲
便转过了一个山坳。
  黄叶道:“这女魔头身法好快,咱们不必追她。看她去处,是想奔向我们山上道观,咱
们召集门人弟子,布成地网天罗,她本领再高,也逃不了。”白石道:“师兄说的是。今日
若叫她逃了,咱们武当派就再也不能领袖武林了。”他奔向山上,一路呼唤。
  武当山峰峦重叠,一峰高似一峰,在紫阳道长的墓地虽然可以遥见山上道观,距离其实
颇远。玉罗刹登了两座山峰,听得观中钟罄齐呜,山上已有人奔下。这时要再上一个山峰,
便是大殿所在。玉罗刹心道:“苦也,如此一来,怎能和卓一航单独晤谈?”
  山坳处人影一闪,玉罗刹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俗家打扮。看清楚时,原来是白石道人
的女儿,女婿——何萼华和李申时。这两人被白石道人带上武当山重学武当剑法,小两口子
天天早上都在山腰风景之地习武练剑。
  玉罗刹一见,疾跳上前,何萼华刚转过身,肩头被她拍了一下,奇道:“咦,是你!我
听得黄叶师伯啸声示警,观中又是钟罄长呜,只当是什麽强敌来了!”
  玉罗刹道:“你们小两口子好快活!喂,卓一航在那儿,我要找他!”
  何萼华以前几乎给她父亲迫着嫁卓一航,好在後来知道卓一航情有所锺,又得姑姑说
项,这才不致铸成怨偶。所以在何萼华心中,对玉罗刹虽无特殊好感,却也无恶感。闻言心
中一动,想道:“在情场之上,我是过来人了。不能和自己意中人结婚,那是毕生遗憾。我
的父亲好没来由,强要禁止掌门师兄和她来往。”心中起了同情之念,道:“一航这十多天
来,每天绝早都到“石莲台”练剑。”玉罗刹急道:“石莲台在那儿?”何萼华道:“左面
有一个形似莲花的山峰,有一条瀑布从山峰上倒泻下来,你见了那条瀑布,就向左斜方走,
在瀑布旁边,有一块大石,那就是石莲台了
  玉罗刹道声:“多谢!”依着何萼华所指的方向便跑,这时晨光微曦,晓日方露,林中
宿鸟被人声惊起,纷纷飞出。玉罗刹心道:“我一定要在给观中众道士发现之前见着卓一
航。”背後传来了白石道人叫唤女儿的声音,接着到处是人声呼唤。玉罗刹仗着绝顶轻功,
急急攀登上那形如莲花的山峰,果然见着一条瀑布。
  瀑布飞珠溅玉,和崖石冲击,发出耳鸣之声。玉罗刹无心观赏,顺着瀑布,向左斜方直
走,瀑布声中,恍惚听到吟哦之声,玉罗刹心道:“这一定是那个酸丁了。”脚步一紧,片
刻到了上面。
  再说卓一航自被白石道人逼迫回山之後,心中郁郁,镇日无欢,幸紫阳道长留有剑谱给
他,长日无聊,唯有穷研剑谱以解岑寂。在剑谱中他发现有几招怪招,武当剑法都是一套套
的,独有这几招怪招,首尾并不连贯,无法应用。卓一航去问师叔,才知这几招是达摩剑法
中的招数,达摩剑法共一百零八式,原是武当派的镇山剑法,可是在元代中叶,“达摩一百
零八式”的真本忽然不见,於是代代传下遗言,要後世弟子寻觅此书。同时这一百零八式的
真本虽然失踪,但因故老相传,还大略记得几个招式。紫阳长老将它录人剑谱之中,以前也
曾对卓一航说过,只是卓一航不知这几招便是达摩剑式罢了。
  问明了师叔之後,卓一航心想:师叔们都说这几招怪招零碎散漫,并不连贯,只能留给
後世弟子做样本,以备将来寻觅真本之时,可以作为印证,对於实用,却是毫无帮助。但这
套剑法既然是武学中不传之秘,一招一式,都必定有它的道理,即不能连贯应用,也当有它
的威力,我岂能囿於先人之见,置之不理。因此卓一航不理它能否实用,一味苦心研讨,每
早都到石莲台练剑。那达摩剑法以静制动,以气运力,对内功修练大有帮助,卓一航虽然不
明其中妙蒂,但不知不觉之中大有进益。
  这一日早晨,卓一航练剑之後,非但不倦,且觉气血舒畅,精神饱满。他昨晚因思念玉
罗刹,半夜失眠,本以为今日定无精神,谁知练剑之後,,精神反而转好。心中大喜,知道
这必是达摩剑法的妙用,於是专心一志,冥思默索其中妙理,连师叔的啸声,山顶道观的钟
罄声,也听而不闻了。
  正在出神,忽地有人伸手在他额头一戳,卓一航倏然跳起,惊喜莫名,做梦也想不到在
他面前的竟是朝思夜想的玉罗刹!呆呆的一旬话也说不出来。
  玉罗刹道声:“你好——”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两人都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
起。那石莲台硕大无朋,一块大石,明亮如镜,可容百数十人,玉罗刹偶一低头,忽见石台
上有数行小字,想是卓一航用剑刻出来的。玉罗刹默念下去,原来是一首“双调忆江南”的
小令,词道: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坐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风卷雨,雨复卷侬心,心似欲随风雨去,茫茫大海任浮沉,无爱亦无憎。”
  玉罗刹滴下泪来,幽幽问道:“这是你昨晚写的吗?”
  卓一航道:“昨晚山中听雨,睡不着觉,胡乱写了这麽几句,叫你见笑。”玉罗刹叹
道:“这是何苦!但教你下得决心,又何至消沉如此!”卓一航道:“练姐姐,是我错
了!”玉罗刹轻掠云鬓,眼睛一亮,一丝笑意,现於眉梢,低声说道:“过去的不要提了—
—”卓一航抢着说道:“我已打定主意,今後愿随姐姐浪迹天涯。”玉罗刹道:“真的?”
道观钟声,又随风传到,卓一航侧耳一听,空谷传声,外面还似乎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玉
罗刹道:“我已见过你的两位师叔了。”卓一航道:“那两位?”玉罗刹道:“黄叶道人和
白石道人。”
  卓一航眉头一皱,问道:“你和他们说些什麽?”玉罗刹道:“我说要见你,他们不
许。但咱们到底是见着了?”在款款深谈之中,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紧握起来。卓一航但觉玉
罗刹手心火热,叫道:“姐姐,这一年来你也苦透了。我,我……”玉罗刹续道:“你的两
个师叔把我当做敌人::.”卓一航苦笑道:“他们如此,我也没法。”道观钟声又起,谷
外人声更近。卓一航霍然惊起,颤声说道:“一定是我的师叔召集同门,要来对付你了?”
  玉罗刹眼睛溜圆晶亮,定神的看着卓一航,一字一句的问道:“那麽你将如何?是助你
的师叔拿我,还是——”从指尖的颤抖中,玉罗刹感到卓一航内心正在交战,不觉一阵颤
栗,说不下去,只听得卓一航道:“我绝不与你为敌。”玉罗刹道:“仅如此吗?”卓一航
道:“我决意不做这捞什子的掌门了。”玉罗刹仍道:“仅如此吗?”卓一航道:“今日是
我的师父五周年忌日。等会师叔到来,我便禀告他们,待祭过师父之後,我便和你一同走下
此山。此後地老天荒,咱们再也不分离了!”
  玉罗刹松了口气,脸晕红潮,半晌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什麽也不怕了。”卓一航
道:“不过——”玉罗刹道:“不过什麽?”卓一航道:“不过我几个师叔的脾气你也知
道。等会你不要和他们动硬的。你看在我的面上,委屈一些。”玉罗刹道:“你要我向他们
求情?”卓一航道:“嗯。求情的事不必你说,待我来说。若然他们骂你,你不要马上顶回
去。”
  玉罗刹道:“好,要你是真心实意,我便受些委屈,又有何妨?”说话之间,武当派的
门人已有一群进了山谷,循着瀑布攀登而上,陡然见着卓一航和玉罗刹并立石台,无不骇
异。
  卓一航已下了决心,面色不变。和玉罗刹的手握得更紧,玉罗刹挺胸昂首,望也不望那
群道士。这时,她只觉喜悦充塞心胸,任它外界喧嚣,她只觉这天地之间,有卓一航和她而
已!
  白石、红云二人走在前头,沉着面色,怒极气极,到了石莲台下,高声叫道:“一航,
一航,
  卓一航应道:“师叔。”白石大声说道:“你身为掌门,观中鸣钟报警,你听不见
吗?”卓一航道:“来了什麽敌人呀!”白石怒道:“你羞也不羞!你这是明知故问。这妖
女就是本门公敌,你却和她混。”卓一航道:“她并不是我们的敌人。”白石道:“胡说,
她屡次与我们武当派作对,怎麽不是敌人了你是掌门,当着一众同门,你好意思麽?怏把她
拿下来。”一航道:“师叔,我有话说!”白石道:“你还说什麽?你要为这妖女背叛本门
吗?何去何从,你马上抉择,没有什麽可说的了!”
  黄叶道人缓缓而出,道:“师弟,且让他说。一航,你想清楚些,你说吧,你意欲如
何?”卓一航道:“弟子德薄能鲜,身任掌门,愧无建树。求师叔们另选贤能,弟子要告退
了。”白石怒道:“你做不做掌门是另一回事,这妖女是本门公敌,你和她混,大是不
该。”卓一航低声说道:“人各有志,我愿以今後馀生,勤修剑法。若他日能有寸进,也算
得是报答恩师。”白石怒道:“你要和她一同练剑?”卓一航道:“嗯,我总得有人指点
呀!”白石怒不可歇,骂道:“武当剑法是天下武学正宗,你还要学什麽邪魔歪道?”黄叶
道人也很不高兴,喝道:“一航,你听不听师叔的话,快放手?”卓一航给他一喝,手指松
开,但仍道:“弟子学剑之心,已不可改。”黄叶白石红云青四个长老都跃上平台。白石道
人冷笑道:“学剑,剑,剑!武当山先就不许外人携剑上来?”黄叶道:“一航,你真的去
意已决了吗?”卓一航轻轻点了点头。黄叶忽道:“你站过一边,在未昭告你师父以前,你
还是武当派的掌门弟子。”卓一航走过一边。黄叶面向玉罗刹沉声说道:“天下多少男人,
你为何偏要缠他?”
  玉罗刹怒火已起,若在平时,定要一剑把黄叶搠个透明窟窿,此际强抑怒火,冷笑答
道:“天下多少正经事情,你不去管,为何你偏要理这闲事?”黄叶道人把手一招,虞新城
等四大弟子,和其他各掌经护法的较有地位的弟子都跳了出来。
  黄叶又问道:“玉罗刹,你这次是有心前来捣乱,要将卓一航带走麽?”玉罗刹道:
“又不是我迫他走的。”黄叶道:“你要走也未尝不可,先把剑放下来!”玉罗刹瞥了卓一
般一眼,卓一航以为师叔要玉罗刹弃剑之後,就可让他们同走。低声说道:“这是山上的规
矩。”玉罗刹哈哈一笑,将剑抛落石台,道:“我就依你们的臭规矩,现在可以让我和他同
走了吧?”
  虞新城俯腰抬起宝剑,平举头上,朗声说道:“外派妖邪,已服威解剑,请长老发
落!”虞新城在第二代弟子中辈份最高,现任护法弟子,对武当派的传统一力维护。竟然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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