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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传

_20 梁羽生(当代)
送给皇上。
  宫娥提了一个铁盒,盒内盛有参汤,盒底烧着酒精。玉罗刹瞧她走出宫门,身形一起,
轻飘飘的跟在她的後面,宫娥竟是丝毫不觉。
  皇帝住的地方,距离乳娘府不远,宫娥走了一会就到了。玉罗刹见官外有卫士巡逻,便
伏在假山转角,到那宫娥出来时,玉罗刹搓了一粒小小的泥丸,夹在两指之间,轻轻一弹,
宫娥额角上着了一弹,大声叫嚷,卫士道:“什麽事情?”跑过去看,宫娥道:“我给人打
了一下。你看我的头发都乱啦,痛得很!”卫士笑道:“你见鬼啦,我看打着那里?”乘机
揩油,抚摩宫娥的脸蛋。玉罗刹趁这时机,身形一起,掠上琉璃瓦,飘身进入内院,又跃上
皇帝书房外面的横梁,外面的卫士正在飘飘然和宫娥打情骂俏,那里知道。
  书房内小皇帝由校正在批阅奏疏,大臣的奏摺都给魏忠贤截去了,他能看一些小官的奏
疏解解闷。看到一本,自言自语道:“咦,这个人倒大胆,居然上疏替熊廷弼喊冤,还要朕
杀魏忠贤以谢天下,我看他叫什麽名字。”由校原非十分糊涂,只是受制於客氏已久,无法
自拔。他现在已是二十岁的少年了,做着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也觉气闷。所以有时也找些
奏疏批批,聊且过过皇帝的瘾。
  这一本奏疏他却不敢批了,又不甘心送给魏忠贤,看了奏疏後面的名字,喃喃说道:
“袁崇焕,辽东大营食事,唔,我且把他记在心头。想法用他。啊,他已经来京听候差事,
也好,过几天我叫大学士去召他。可是这奏疏怎样处置呢?”搔头无计,忽然窗门打开,一
股劲风扑了进来!
  由校惊叫一声,书案上凭空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桌子中央,刀尖上还插有一张
字条,.潦草的字迹写着:“速释杨涟,礼葬廷弼,若不依从,取你首级!”由校大叫“来
人呀!”猛然想起那个奏疏,要捡起时,那奏疏已不见了?
  这自然是玉罗刹的杰作,她以闪电般的身手,寄简留刀,又取了袁崇焕的奏疏飞身便
走,掠过假山,蓦地里呼呼风响,眼前像飞来一片红云,一个庞大的身影挟着两片怪兵器骤
然压下,玉罗刹横剑一披,只听得一片破锣似的响声,震耳欲聋,宝剑几乎给那两片怪兵器
挟出手去。定睛一看,来的是个穿着大红僧袍的喇嘛,这人叫做昌钦大喇嘛,除了一身武功
之外,还精於制炼补药与房中术,由校因为无聊,纵情声色,魏忠贤投其所好,特别礼聘这
个喇嘛出来,让他服侍皇上。至於皇上是否会因吃了那种“补药”而短寿,那却不放在魏忠
贤心上了。
  昌钦喇咻虽然一身邪气,武功却是非同小鄙,手使两片铜钹,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未
能把玉罗刹的剑夺走,也是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玉罗刹刷刷两剑,闪电刺来,昌钦
喇嘛展开两片铜钹,左右分挡,不料玉罗刹的剑法奇诡绝伦,剑锋一转,突然戮向中盘,昌
钦喇嘛含胸吸腹把铜钹一缩,未能挟着宝剑,束袍的腰带却被挑断,吓得连连後退,玉罗刹
飞身便走,这时宫中报警之声四起,卫士纷纷赶来,景仁官的琉璃瓦上,突然现出一条人
影,大声叫道:“玉罗刹,你好大胆,这回你插冀难逃!”发话的正是慕容冲。
  慕容冲深知玉罗刹轻功高妙,擒她不易,并不跳下来拚,只是大声叫道:“不要慌乱,
速闭外出的宫门,明灯放箭,守着宫墙,然後搜索,她逃不了。”慕容冲内功深厚,声音直
传出官外,顿时宫墙上亮起千万盏明灯,卫士都现出身来,要想硬闯出去,那真是万万不
能。
  玉罗刹人急计生,那宫墙上的灯笼虽如繁星密布,光线却并不能射到宫中内苑,玉罗刹
一身黑色衣裳,穿花绕树,专拣暗路潜行,并时不时施展声东击西之技,用石块抛出去引开
追近身边的卫士。居然给她走到了客氏的乳娘府外。
  客氏听得外面杀之声,早已吓得紧闭房门,遁入地窟。客娉婷仗剑守护,宫中无人,玉
罗刹飘然飞人,见了那架逍遥车,微微一笑,卷起车,躲进车内。宫中卫士纷扰半夜,不见
有人闯出,大为奇怪,慕容冲率卫士步步为营,仔细搜索,直闹到天明之後,闭宫大搜,仍
然不见。慕容冲大为丧气,只道玉罗刹已仗着她那绝妙的轻功,不知从什麽地方溜出去了。
只好传令停止搜索,以後加紧戒备。谁知玉罗刹正躲在逍遥车内睡觉,舒服非常。
  第二天中午,宫中又已宁静如常。客娉婷本想早上出去,因慕容冲闭官大搜,已闷了半
天,这时戒严令解,宫门开放,急急驱车出外,客娉婷时时出宫游玩,卫士司空见惯,见她
驱车出宫,谁敢搜索?
  逍遥车果然舒服,坐在上面一点不觉颠簸,不久到了西山。客娉婷正想下车赏花,忽闻
得车中有细细咀嚼之声,好像老鼠偷食似的。客娉婷怪道:“咦,这样华丽新造的车子怎会
有鼠子躲藏?”正想揭开坐垫,忽然有一股力向上一顶,客娉婷跳了起来,坐垫掀开,在那
长长的可并坐两人的狐裳为垫的靠背椅子下面,一个人突然坐了起来,笑道:“你好呀,多
谢你的蜜枣和合桃脯。”
  原来是玉罗刹忍不着饿,偷她带来的东西吃,越吃越有味,以致咀嚼出声。客娉婷大吃
一惊,未待拔剑,玉罗刹已一拳打碎玻璃,跳出车外去了。玉罗刹边跑边喊道:“喂,你的
师傅已经死啦,你不出宫,你师傅传你的武功可就白费心血啦!”客娉婷叫道:“是谁杀
的?”玉罗刹道:“谁也没有杀她。她是给她的贼汉子气死的,现在武林之中,得她真传
的,有你啦!她的儿子是个脓包,不顶事。你不出去扬名立万,替师门争气,你师傅死不瞑
目!”话声停後,人也不见了。
  再说铁飞龙等了一天一夜,正是忧心仲忡,见玉罗刹回来,急问经过。玉罗刹一一告
诉,铁飞龙听到慕容冲回来,面色一沉,听到玉罗刹偷客娉婷的东西食,又哈哈大笑。说完
之後,玉罗刹道:“慕容冲暂时难以找他晦气,以後再提。熊经略的遗书,我却觅得适当的
人可以送了。”
  铁飞龙道:“你说的是袁崇焕吗?”玉罗刹道:“正是。起初我听得杜明忠说他是当世
奇才,还不相信,後来杨涟说他可继承熊廷弼,我也还未尽信,现在看了他的奏疏,这人的
确有胆有识,可以送书给他了。”铁飞龙道:“熊经略的遗书有关国运,不可不慎。他既然
在京,我叫龙大哥打探他的住址,咱们再去试他一试。”
  再说袁崇焕从关外遣散回来,听候分发,像他这般的中级将领,在宫中数以百计,兵部
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拚死上疏,也无下文,这晚闷闷无聊,泡了一壶浓茶,独坐阅读孙子
兵法,刚看了几页,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一个老头一个少女。那少女喝道:“袁崇焕,
你好大胆,居然敢与魏公公作对,你还想活吗?”
  袁崇焕道:“你们是谁?”玉罗刹道:“来杀你的!”从怀中抽出奏摺,朝桌上一掷,
喝道:“这是不是你写的?”
  袁崇焕心中一凛,想道:“我来京之後,就闻说奏疏多给客氏扣下,又听说客氏有个女
儿通晓武艺。莫非我的奏疏也给客氏拆去看了,叫她女儿和卫士来杀我?”却也昂然不惧,
大声说道:“是我写的又怎麽样?”正是:胸中存正气,一死又何妨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
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第二十三回 剑气腾霄 叁番惊大内 宫闱窥秘 一愤走天涯
梁羽生《白发魔女传》下卷 第二十三回
剑气腾霄 叁番惊大内
宫闱窥秘 一愤走天涯   玉罗刹一笑道:“你真不怕死麽?”伸出纤纤玉指,在紫檀桌上乱划,说话停时,桌上
已现出一个大大的“杀”字,入木数分。
  袁崇焕大笑道:“我若怕死,也不上这本奏疏了,你要杀便杀,何必卖弄?”玉罗刹嗖
的一声拔出剑来,袁崇焕向前一挺,“呸”的一口唾沫吐去,眼前人影忽然不见,只听得玉
罗刹在耳边笑道:“还好,没给你弄脏我的衣裳,若弄脏了,你这个穷官儿赔得起吗?”
  袁崇焕一怔,只见玉罗刹笑盈盈的站在他的旁边,宝剑也已插回鞘中。袁崇焕莫名所
以,铁飞龙道:“裳儿,别开玩笑了。”玉罗刹捡衽施礼,道:“很好,你的确是个不怕死
的英雄!”
  袁崇焕还了一礼,诧道:“你们两位不是客魏派来的刺客麽?”
  玉罗刹笑道:“我们是给你送东西来的。”袁崇焕道:“什麽?”玉罗刹解开包袱,将
书取出,放在桌上,袁崇焕一见封面上所题的“辽东论”叁字,正是熊廷弼的字迹,慌忙拿
了起来,揭了几页,“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道:“熊经略的书怎麽到了你手上?”
  玉罗刹道:“你不必间。你若认为这本书对你还有用处,尽鄙收下。”袁崇焕道:“你
若不说明白,我怎能要熊经略的遗书?”玉罗刹道:“你有酒吗?”袁崇焕道:“有。”玉
罗刹笑道:“你既然有酒,为何不拿出来?此事说来话长,没有酒润喉,怎麽说得呢。”袁
崇焕大笑道:“原来如此,可惜没有下酒的东西。”心里想道:“这个女子倒真爽快!”
  袁崇焕取出一壶白酒,斟了叁杯。玉罗刹道:“有得意之事,便可下酒。爹,我今日可
要开酒戒啦!”铁飞龙连喝叁杯,笑道:“老朽在熊经略之後,又得见当世英雄,这酒戒我
也开啦。”
  玉罗刹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把熊廷弼将遗书托给岳呜珂,岳鸣珂托给卓一航,而卓一
航又托给她等事说了。袁崇焕听得泪承双睫,向天拜了叁拜,将书收了。
  玉罗刹酒量不大,喝了几杯,已微有酒意。正想告辞,忽听得叫门之声。袁崇焕听她刚
才所说,已知她便是名震江湖的玉罗刹,便道:“练女侠,你们暂避一避吧。”请他们进入
厢房,把酒撤了,又取了一张桌布,铺在书桌之上,将玉罗刹刚才所划的“杀”字遮掩,然
後开门。
  进来的是个武官,问道:“这位想必是袁相公了?”袁崇焕心道:“这人恐怕是客魏派
来的了?”道:“袁崇焕便是我!”那武官道:“皇爷久慕相公之名,渴欲一见。”袁崇焕
道:“你是那个皇府的?”武官道:“我是信皇府的。”信王朱由检乃当今天子之弟,颇有
礼贤下士之名,袁崇焕听了,又是一愕。
  那武官道:“袁相公在八里铺之役,大败满洲军队,谁不知道?我们的王爷钦佩得
很。”袁崇焕心道:“朝廷便不知道。这个王爷能留心边关之事,确是不错。”
  原来朱由校的弟弟朱由检“即後来的崇桢皇帝”比他的哥哥要精明得多,朱由校身子虚
弱,又无太子,朱由检早就把皇位视为“囊中之物”,也早就打算好在做了皇帝之後,要把
魏忠贤收拾。可是他手下并无心腹大将,因此未雨绸缪,想把袁崇焕收为己用。
  袁崇焕这时正是郁不得志,有人赏识,也不禁起了知遇之感,将朱由检的请帖收下,说
道:“烦贵官回覆皇爷,说袁某早晚必来谒见。”
  正想端茶送客,外面又有敲门之声,袁崇焕心中暗笑:“我回来候职,无人理睬。今晚
却一连来了几拨入,莫非时来运转了麽?”开门处,两个人冲了进来,只见一个是年约五十
的老头,鹰鼻狮口,相貌丑陋,另一个却是锦衣卫服饰的武官。
  玉罗刹在厢房偷偷张望,见这个锦衣卫正是石浩,心中诧道:“石浩来做什麽?”
  只见石浩迈前两步,叫道:“咦,你不是信王府的麽?你到这里来做什麽?”信王差来
邀请袁崇焕的武官名叫白广恩,精通摔角之技,乃是信王府中数一数二的教头,见石浩喝破
他的来历,心道:“不好。这石浩乃是魏忠贤的心腹,若被他识破王爷用意,实有未便。”
仗着本领高强,先发制人,微笑起立,拱手说道:“石指挥,你好!”冷不防手臂一圈,脚
下一拨,啪的一声,将石浩挞下台阶!
  袁崇焕吃了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与石浩同来的那个老人一声怪啸,霎眼便欺到
了白广恩眼前,白广恩身躯一矮,双臂反抱,要用摔角中的绝技“金鲤翻身”,将他背负起
来,再将他挞死。
  白广恩招数方发,忽听得那老人在耳边喝道:“好小子,你找死啦!”肩头一阵剧痛,
有力也发不出来。袁崇焕喝道:“你是什麽人?胆敢到我这里动粗!”腾地跃出,一掌横
扫。
  那老人叫声“好!”双手一送,将白广恩也掷下台阶,闪身避过了袁崇焕一掌,笑道:
“你这小子不错,怪不得我们的大汗看上你啦!”
  袁崇焕悚然一惊,缩手喝道:“什麽大汗?”那老人笑道:“不打不相识,你与我们的
大汗曾几度兵戎相见,还要问麽?”袁崇焕道:“你是努儿哈赤派来的麽?”那老人笑道:
“正是。我们的大汗想请你出关,又怕你摆架子,请你不动,所以叫我来啦!”
  袁崇焕勃然大怒,斥道:“你这满洲狗贼,居然敢到北京横行,不给你点厉害,你当我
们中国无人了?”呼呼两掌,连环疾劈?
  那满州武师道:“请你不动,我可要无礼啦!”左拳右指,拳击命门,指探穴道。袁崇
焕虽是大将之材,马上马下功夫都极了得,但这种腾挪闪展,拳劈指戮的功夫却不擅长。正
在吃紧,忽听得一声娇笑:“袁相公,你怎麽和客人打起来啦!”那满洲武师眼睛一亮,只
见一个少女轻移玉步,笑盈盈的走了出来,但觉容光迫人,教人不敢仰视。
  玉罗刹招手笑道:“来,来!你给我说你的主人为什麽要请袁相公,说得有理,我便叫
他随你去。”那满洲武师心魂迷乱,身不由巳的走了几步,蓦然想道:“这样美若天仙的女
子,何不将她一并捉去献给大汗?”玉罗刹又笑道:“你从关外远来,有锦衣卫的指挥替你
带路,想必是大有来头的了。你给我说,你是朝廷中那一位贵官的客人?”
  袁崇焕道:“这是满洲奸细,何必与他多说?”玉罗刹笑道:“不然,俗语云单线不成
线,他若无人包庇收容,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勒迫掳人?”袁崇焕心中一凛,让过
一旁,任玉罗刹对付这个满洲武师。
  那满洲武师摇摇头道:“小娘子,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如也随我去吧。我们的大汗见了
你,一定喜欢,那你就一生富贵荣华,享受不尽了。”
  玉罗刹面色一变,倏又笑道:“是麽?你到底说不说?”那满洲武师见她笑语盈盈,不
以为意,嘻皮笑脸,伸手来拿玉罗刹的皓腕,玉罗刹手腕一缩,笑道:“我比袁相公更会款
待客人,你不怕麽?”那满洲武师道:“得小娘子款待,那是求之不得!”伸手又拿,玉罗
刹蓦地将桌布揭起,露出那个人木叁分的“杀”字,那满洲武师骤吃一惊,蓦觉掌风飒然,
急闪避时,左边而上,已着了一下,痛人心肺。这满州武师名叫察克图,乃努儿哈赤帐下数
一数二的勇士,吃了大亏,怒吼一声,呼的一掌,将书桌劈翻,玉罗刹早已拔剑在手,刷刷
两剑,分心直刺。
  察克图虽然勇猛,怎挡得玉罗刹剑法神奇,十数招一过,便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玉罗刹斗得性起,一声长笑,脚踏中宫,剑光一闪,直刺咽喉,忽听得铁飞龙喊道:“剑底
留人!”玉罗刹剑锋一转,在敌人关节要害之处一点,笑道:“爹,不是你提醒,我几乎把
他杀了!”
  察克图中剑倒地,奇痛彻骨,玉罗刹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问你的话,
刚才都已问了,你还不依实说麽?”察克图咬着牙根,抵受痛苦,闭口不言,玉罗刹道:
“哼,你还冒充什麽好汉?爹,把那石浩提上来,让他也来看看!”铁飞龙在玉罗刹动手的
时候,已将白广恩与石浩扶起,白广恩受伤不重,自人厢房歇息。石浩扭伤了腿踝,被铁飞
龙按在椅上,不能动弹,眼睁睁的看着玉罗刹冲着他冷笑。
  石浩毛骨悚然,只听得玉罗刹笑道:“石浩,你两次在我剑底下逃生,今番本来不应饶
你。但你若肯乖乖听话,我也还可网开一面,留你残生。”石浩不敢作声,玉罗刹道:“我
且先叫你看看榜样。”谈笑声中,陡然一掌向察克图胁下拍去。
  这一掌似乎轻飘飘的毫不用力,但察克图受了,却顿时惨叫狂嗥,在地上滚来滚去。刚
才所受的剑伤,虽然痛人心肺,运气还可忍受:而现在被玉罗刹轻轻一拍,体内顿如有千万
条毒蛇乱窜乱咬,真似心肺寸断,五脏翻腾,饶是铁铸金刚,也难忍受,不禁失声叫道:
“我说,我说!求女英雄暂赐缓刑。”玉罗刹飞起一脚,踢他左胁穴道,一痛过後,血脉舒
畅,过了一阵,察克图低声说道:“大汗派我做使者,来见魏公公。”此事在铁飞龙与玉罗
刹意料之中,却在袁崇焕意料之外,又气又怒,忍着不发。只听得察克图续道:“我临行
时,大汗对我说,熊蛮子死後,中原有袁崇焕还是一个人才,他现在虽然职低位微,但一旦
握了兵权,可是咱们的劲敌。你们到了北京之後,可设法将他掳来,若是不能生擒,那就将
他杀了。”玉罗刹听到这里,笑道:“很好!”袁崇焕不解其意,玉罗刹道:“敌人对你这
样忌克,熊经略的遗书付托得人了。这不是很好麽?”
  察克图续道:“我请魏公公设法查探袁相公住址,魏公公派人到兵部一问,兵部档案中
存有袁相公到京後所呈递的履历书,立刻查了出来。可笑魏公公不识人才,还道:一个小小
的佥事,也值得你们大汗操心。我将他传来便是。因此他派了石指挥带小人来。”袁崇焕心
道:“好险!幸喜自己职位卑微,不为魏忠贤所注意,要不然只恐待不到今天,已遭他暗害
了。”
  铁飞龙看了察克图两眼,问道:“你见过几次奸阉?”察克图一愕,玉罗刹道:“奸阉
就是魏忠贤那,你不懂麽?”察克图道:“见过两次。一次是呈递大汗的信件,一次是索袁
相公住址。”铁飞龙问道:“是白天还是晚上?”察克图道:“两次都是晚上。”铁飞龙
道:“你见奸阉之时,离得近麽?”察克图道:“他赐我在客位上坐,离得不近也不远。”
铁飞龙道:“约有多远?”察克图道:“他在东首,我在西首。中间相距约有一丈。”
  铁飞龙道:“你所说的都是实话麽?”察克图道:“无半字虚言。”玉罗刹笑道:“很
好,你说了实话,我也对你慈悲了。”察克图“谢”字未说出口,玉罗刹横掌在他脑门一
击,察克图哼也不哼一声,立刻气绝!玉罗刹笑道:“被我处死之人,像他这样得以痛快身
亡的,总共还不到叁个。不是见他说了实话,我真不肯这样慈悲!”石浩听得心惊肉跳,面
无人色!
  玉罗刹又道:“我连他的体也一并开消了吧,免得连累袁相公。”摸出一个银瓶,将药
未洒在上,片刻之後,那庞大的身化为一摊浓血,玉罗刹以剑挖土,将血迹埋了。对石浩
道:“现在轮到你了。我要你做什麽你便要做什麽,敢道半个不字,便叫你死得比他还
惨?”
  石浩颤声说道:“但凭女侠吩咐。”玉罗刹道:“爹,你对他说!”铁飞龙道:“你带
我去见魏忠贤。”石浩一惊,玉罗刹瞪他一眼,石浩忙道:“我依,我依!”
  铁飞龙道:“袁相公,这里你不能住了,你到信王府暂避一避吧。白广恩伤势不重,还
可以走。”提起石浩,和玉罗刹先行告辞。
  原来铁飞龙见察克圆相貌和他有些相似,心中起了一个念头,想冒充满洲使者,将魏忠
贤刺杀。是夜铁飞龙和玉罗刹在长安镖局谈论,玉罗刹怕他孤掌难鸣,铁飞龙道:“不入虎
穴,焉得虎子!我不怕魏忠贤看破,只要他肯出来,我未容他看得清楚,已一掌将他打杀
了。”玉罗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入宫便是。咱们一个明
人,一个暗人。你一得手,我们便立刻闯出来!”
  且说石浩在玉罗刹与铁飞龙威胁之下,不敢不依。第二日晚上,果然带了铁飞龙悄悄进
宫。
  魏忠贤虽然私通满洲,但除了极有限的几个心腹之外,还是不愿人知,所以接见满洲使
者,都是在更深夜静之时,连慕容冲也不让知道。这晚正要就寝,听得石浩求见,立刻披衣
出见,走出房门,遥见石浩和那满洲使者立在厅前,魏忠贤心念一动,想道:“前日那满洲
使者说起袁崇焕时,说努儿哈赤对此人甚为看重,我一时好奇,曾叫他若掳了袁崇焕後,先
带来让我一见。现在只有他们二人,难道袁崇焕已经走开,或者是因为拒捕给他击毙了
麽?”
  魏忠贤心有所疑,向小黄门悄悄吩咐几句,走出厅来,距离数丈,便背倚墙壁,扬声叫
道:“古鲁鲁,古格图鲁,巴格纳特科图图!”魏忠贤曾跟察克图学过几句应酬常用的满洲
话,现在仿满洲话的腔调,乱说一气,若然来的真是满洲使者,必定哈哈大笑,用满洲话纠
正。
  要知魏忠贤能把持朝政,当然也有点小聪明与应急之才,果然一试之下,铁飞龙怔了一
怔,待醒悟时,骤然发难,一跃而起,向魏忠贤急施扑击,魏忠贤已奸笑一声,按动墙壁机
关,隐人复壁的暗室去了。
  铁飞龙一击不中,知已中计,往外便闯,那石浩也是溜滑非常,乘着铁飞龙向魏忠贤扑
击之际,飞一般奔出殿外,高叫捉贼!
  霎时间,魏忠贤的亲信护卫纷纷扑出,铁飞龙一声怒吼,身躯一转,反掌一挥,啪两
声,单掌击毙两名东厂桩头,另一名椿头,是宫中有名的力士,手挥四十斤重的大铁,趁势
冲入,迎头打下,铁飞龙又是一声大吼,左掌往上一推,那大铁下击之势,竟然给他挡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右手一起,把那名卫士倒提起来,旋风一舞,啪哒一声,摔到两叁
丈外!
  铁飞龙掌力之雄,江湖第一,武林无双,连红花鬼母也要惧他叁分,卫护魏忠贤的东厂
桩头,几曾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纷纷後退。铁飞龙杀得兴起,往人丛中闯去,忽见青光一
闪,金刃劈风之声袭到背後,铁飞龙反手一掌,没有劈着,来袭的乃是西厂的总教头连城
虎,他本来被魏忠贤调到四川去当“袭匪监军”,现在又已调回宫内。
  连城虎的武功仅在慕容冲之下,手使的一对虎头钩,也是极厉害的外门兵刃,铁飞龙给
他一掌,缓了一缓,周围卫士,又纷纷扑上。铁飞龙奋起神威,掌劈指戳,却是无法脱出重
围。但连城虎与卫士们怕他掌力厉害,也不敢欺身进迫!
  正激战闲,忽听得一人喝道:“你们退下,待我来擒这个老贼!”声到人到,铁飞龙一
掌劈去,蓦觉一股大力反推回来,倒退数步,看清楚时,原来是慕容冲。
  慕容冲给他掌力一震,也是後退数步,暗道:“这老儿果然名不虚传!”一退复进,和
铁飞龙恶斗。转眼之间,拚了十馀廿招,是不分胜败。
  慕容冲是官中第一好手,平日甚为自负。所以东西两厂的桩头““桩头”官名,相当於
队长”,大内的卫士,经他一喝之後,都不敢上前助战。
  魏忠贤从复壁中再走出来,见此情形,不觉焦躁,心道:“有刺客人宫,还要顾什麽身
份,摆什麽架子?”对慕容冲颇为不满。喝道:“连总管,你上去助慕容冲把刺客拿下。”
连城虎一纵遵命,护手钩斜里劈进,铁飞龙反手一夺,给慕容冲格开,再腾起一脚,连城虎
已闪到身後,护手钩往下一拉,眼看就要把铁飞龙的皮肉撕开,而慕容冲左拳右掌,又已打
到胸前。
  好个铁飞龙,临危不乱,横脚一挡,将慕容冲的拳掌一齐汤开,蓦然一个旋身,拢指一
拂,连城虎双钩方出,忽觉手腕一痛,急忙跳开,只见寸关尺处,又红又肿,竟如给火铁烙
成了一个指印:大吃一惊,不敢偷袭,双钩一立,护身待敌。慕容冲两记冲拳,将铁飞龙招
数引过一边。连城虎定了定神,这才把双钩展开,从旁侧击!
  魏忠贤喝道:“你们务要把这刺客生擒。看他是何人指使?”把手一挥,桩头卫士在四
周布成了铜墙铁壁,应修阳新招纳了两个高手,也来助战。铁飞龙斗慕容冲一人已感吃力,
以一敌四,更是不堪。看形势冲又冲不出丢。只有拚命支撑,等玉罗刹来援。偏偏玉罗刹又
毫无影迹。不知道那里去了。
  再说客娉婷那日从西山回来之後,心中郁郁,镇日无欢。想起了玉罗刹的话,不知是真
是假。这日独坐深宫,思潮浪涌,一忽儿想道:玉罗刹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想来不会乱
说。若然我的师父真个死了,我还留在宫中做甚?一忽儿想道: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宫
中又是危机隐伏,她与我相依为命,我又怎忍与她分离?正自思量不定,忽听得有人在窗外
轻轻敲了两下,客娉婷问道:“是谁?”窗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应道:“不要作声,是我,快
快开门!”
  这声音好熟,客娉婷怔了一怔,低低叫了一声:“玉罗刹?”门外的人笑道:“是呀!
我有事求你来了!”
  按说玉罗刹曾与红花鬼母为敌,又兴客魏作对,乃是客娉婷的“敌人”,可是客娉婷不
知怎的,对她毫无“敌意”,尤其是前两日与她接触之後,更觉得玉罗刹有一种异乎常人的
吸引力,她那豪迈的性格,爽朗的笑声,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中来的人!尤其当客娉婷拿她
与官中那些人相比的时候,这种感觉与印象,便更鲜明。客娉婷又觉得她在某些地方,有点
似自己的师父,但比自己的师父,更为刚强可爱,甚至玉罗刹的生活,也构成了客娉婷幻想
的一部分。那种风高月异,一剑往来,闯荡江湖,纵横绿林的生活,对於在深宫中的客娉
婷,简直是一种诱惑,客娉婷每当想起了玉罗刹时,也常联想到外面无限广阔的世界,联想
到那些带着传奇色彩的江湖人物。客娉婷对於玉罗刹不仅是羡慕,简直是有点倾倒了。
  今晚,玉罗刹低沉的笑声,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来了,这声音,这带着命令语气的语音,
令客娉婷感到有一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她毫不踌躇的打开了门,把她的“敌人”放了进来。
  玉罗刹像一股风似的跑了进来,随手把房门掩上,客娉婷道:“你怎麽又偷进宫来?我
的逍遥车小皇帝要去了,可没办法把你再带出宫了。”玉罗刹噗嗤一笑,忽而端肃面容,低
声说道:“客娉婷,我要问你一句话!”
  客娉婷道:“请说!”玉罗刹道:“你愿不愿满州鞑子打进关来,愿不愿他们把咱们汉
人的江山占去!”客娉婷跳起来道:“这还用问吗?当然不愿!”玉罗刹道:“好,你既然
不愿,那麽就替我做两件事!”
  客娉婷道:“你说吧,要我做得到!”玉罗刹道:“第一件是替我把魏忠贤刺杀了!”
客娉婷惊道:“为什麽?”客娉婷虽然不知道自己乃是魏忠贤的私生女儿,但魏忠贤对她十
分宠爱,她却感觉得到。而且魏忠贤和他母亲十分要好,常常聚在密室谈话,她也是知道
的。
  玉罗刹见她面色惊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便是通番卖国的汉奸!”客娉婷身躯颤
战,玉罗刹那种斩钉截铁的语调,令她不能不信,不禁问道:“还有谁吗?”她十分害怕母
亲也和魏忠贤同谋,寒意直透心头,声音也颤抖了。
  玉罗刹道:“还有谁我也不尽知道,我只知道还有一个应修阳。应修阳的武功在你之
上,你不必打草惊蛇,让我们来收拾他吧。”
  客娉婷透了口气,问道:“第二件事又是什麽?”玉罗刹道:“我的义父被他们围困在
前面青阳宫中,你设法将他救出来!”
  原来玉罗刹趁着石浩带铁飞龙入宫的当儿,也暗暗跟入,她到魏忠贤所居的青阳宫时,
铁飞龙已和慕容冲连城虎打了起来。玉罗刹一看下面形势,心道:“糟了,我只道义父一举
手便能将那奸阉除掉,谁知又被奸阅逃脱,反而把宫中侍卫全都惊动,就是自己下去,也只
能帮助义父多抵御一些时候,要逃出去,这可是万万不能!”焦急之极,蓦然想起了客娉
婷,想起了客娉婷那晚和她母亲的争论。心想:看那客娉婷的言行举止,和她母亲大大不
同,我姑且去试一试。
  客娉婷听了玉罗刹所求的第二件事,又是一惊,道:“我本事低微,如何能救你的义
父?”玉罗刹道:“斗智不斗力,你只要设法把宫中的几个高手引开便行。”客娉婷想了一
想,计上心头,道:“好,我听姐姐的话,姑且试它一试。”在玉罗刹耳边说了几句,玉罗
刹笑道:“好,就这样办吧,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立刻穿窗飞
出,客娉婷冲口叫了一句“姐姐”,正自不好意思,忽听玉罗刹也称她“妹妹”,远亲了她
一下,心中甜丝丝的,什麽也愿替玉罗刹做,自己也莫名其妙,为什麽玉罗刹对她的吸引力
如此之大。
  再说铁飞龙苦斗四名高手,初时还能以掌力自保,渐渐力竭筋疲,险招屡见,玉罗刹仍
不见来。心道:不道我今日毙命於此,我死也得把那阉的阴谋揭露!这时慕容冲看看便将得
手,心中大喜,劈面一拳,将铁飞龙的招数引开,左手骈指照他的胁下关元穴一点,忽听得
铁飞龙大叫道:“魏忠贤通番卖国,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你们为虎作伥,将来也难逃公
道!”慕容冲蓦吃一惊,手指斜斜往外一滑。魏忠贤大怒喝道:“贼子胡说,把他击杀了
吧!”
  慕容冲略一犹疑,忽听得有人叫道:“火,火!”魏忠贤吃了一惊,叫道:“快出去
看,是那里起火?”话声未停,忽地一声惨厉的叫喊掠过夜空:“救命呀,救命!”魏忠贤
心惊胆战,这正是客娉婷的呼救之声。近门口了望的卫士报道:“奉圣夫人宫中起火!”
  紧接着客娉婷凄厉的叫声之後,外面又传来一声长笑,接着是四面屋瓦抛掷之声,石浩
站在魏忠贤之後,顿时面色灰白,惨无人色,颤声叫道:“是、是玉……玉……玉罗刹!”
  玉罗刹曾两次大闹皇宫,魏忠贤深知她的厉害,而且听外面声响,似乎来的还不止一
人,吓得连忙叫道:“快分出人去救奉圣夫人!”
  这些都是客娉婷与玉罗刹的故弄玄虚。客娉婷自己放火,自己叫喊,装作给人追杀的样
子:而玉罗刹则仗着绝妙的轻功,在琉璃瓦上,东掷一片屋瓦,西抛一个砖头,听起来就好
似四面都有敌人。魏忠贤所住的青阳宫和客氏所住的乳娘府相距甚近,火光融融,触目惊
心,更加上客娉婷高叫救命之声,和玉罗刹满含杀气的笑声,杂成一片,更加强了恐怖的气
氛。围堵铁飞龙的桩头卫士,已有一半冲出门去。慕容冲虚晃一拳,也奔出门外。
  铁飞龙精神大振,呼呼两掌,把连城虎与另一高手迫开,骤然拔出一根匕首,向慕容冲
背心一掷,高叫道:“慕容贼子,接这个!”慕容冲头也不回,反手一捉,将匕首接着,正
想还掷,忽听得铁飞龙又叫道:“你好好看清楚了!”慕容冲心念一动,随手将匕首放人暗
器囊中,纵身出门,直奔客氏的乳娘府。
  魏忠贤又叫道:“连城虎,你们将这老儿乱刀斩死算了。”剩下的一小半卫士,刀枪纷
举,四面戮来,铁飞龙一声大喝,疾的抓着一名卫士後心,向外便摔,那卫士庞大的身躯从
刀枪林立的上空飞过,众人发一声喊,急急闪开,铁飞龙哈哈大笑,依法炮制,连掷叁名桩
头,连城虎大怒,双钩急斫。蓦地里一声长笑,玉罗刹突然从琉璃瓦面跳了下来,在半空连
人带剑转了个大圆圈,宛如一团银色的光环,从空飞降,抢过来的几名桩头卫士,给剑光一
汤,手断足折,纷纷闪让!
  魏忠贤大吃一惊,石浩叫道:“不好,快躲!”魏忠贤躲进暗室,石浩急忙也跟了进
去。这样一来,围攻铁飞龙的虽然还有十馀廿人,已都折了锐气。玉罗刹展开独门剑法,招
招快,招招辣,闪电惊飕,恰如彩蝶穿花,左一剑,右一剑,剑失所刺,都是敌人的关节要
害,霎忽之间,已有五六名卫士中剑倒地,声声惨号,玉罗刹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
生!”长笑声中,冲开了一条血路,杀人重围。
  这一来,连城虎兴应修阳新招请来的两名高手也有点慌了!玉罗刹挺剑猛扑,一招“玉
女穿针”,疾刺连城虎背後的“魂门穴”,连城虎双钩一剪,铁飞龙忽然大喝一声,劈手把
钩夺过,一钩钩去,只听得“嗤”的一声,将连城虎衣襟撕下一大块!但连城虎也逃出去
了。
  高手遁逃,众卫士无心恋战,玉罗刹运剑如风,直杀出去,铁飞龙拳打掌劈,犹如巨斧
铁,更是锐不可当,卫士们那里敢追。玉罗刹熟悉宫中道路,片刻之後已带了铁飞龙闯出了
神武门,翻过量山去了。
  再说慕容冲等赶去救火,只见客娉婷披头散发,左肩染血,慕容冲大吃一惊,却不见敌
人,客娉婷道:“刺客已经走了,我给那女魔头刺了一剑,幸好受伤不重,救火要紧!”慕
容冲一看,心里起疑,暗想道:“玉罗刹剑法何等厉害,一出手便是刺人关节穴道,难道她
对这小丫头却手下留情麽?”
  火势不大,人多手众,不用多久,便把火扑灭,客氏把女儿拉人房去换衣服,裹伤口,
将玉罗刹咒骂不休,客娉婷却暗暗好笑。这创伤是她自己刺的,不过将皮肤割开了一条裂口
而已,连骨头都没有触着,根本算不了什麽。
  闹了半夜,神武门的守卫报道刺客已经逃去,魏忠贤这才吁了口气,吩咐手下轮班看
守,不得放松,自己却悄悄去乳娘府探望客氏。
  这时客娉婷已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假寝,玉罗刹的话一直在她心上翻腾,忽听得母亲和
魏忠贤的脚步声到了门外,客娉婷的心——乱跳,想道:“我应不应听玉罗刹的话,将他刺
杀呢?”
  房中火光一亮,客娉婷感觉到魏忠贤正弯下头来看她。客娉婷想道:“我现在只要略一
动手,就可将他杀掉,可是母亲在这儿,我怎可今她见着鲜血淋!”
  客氏低声唤道:“婷儿!”客娉婷假装熟睡,动也不动。客氏道:“嗯,她睡着啦!”
魏忠贤道:“她的伤厉害吗?”客氏道:“幸而还不紧要。”魏忠贤道:“嗯,她也可怜,
咱们把她接到官内,原是想让她享福,今夜反而累了她替我受伤了。”客氏道:“什麽?替
你受伤?”魏忠贤道:“你不知道吗?那些刺客本来是想刺杀我的。”客娉婷身躯微微颤
动,魏忠贤轻声说道:“咱们不要在这儿谈话啦,提防把她吵醒。”携着客氏的手,轻轻走
了出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客娉婷听在耳内,不觉疑团大起,想道:为什麽魏忠贤对我这样好?好像把我当成女儿
一般?就算他和母亲要好,也不必对我这样好?听说他对东林党人非常毒辣,但却又对我这
样慈祥?这是为了什麽,为了什麽呢?
  以往,客娉婷因为憎厌魏忠贤,每逢他来找母亲谈话时,她总是避开,压根儿没有起过
偷听的念头。可是今晚玉罗刹的话引起了她心里的波澜,魏忠贤的态度又引起了她的疑惑,
於是她悄悄的披衣起床,循着魏忠贤和母亲的脚步声,跟踪偷听。
  密室中烛光摇曳,客娉婷偷偷用口水湿了窗纸,偷看进去,只见魏忠贤的手搭在母亲肩
上,形状十分亲,客娉婷皱了眉头,只听得魏忠贤道:“再过几天便是婷儿二十岁的生日
了,是吗?”客氏道:“是呀,我以为你忘记了,还算你有点良心。”
  客娉婷的心卜通一跳,想道:“咦,他怎麽知道我的生日?”只听得魏忠贤又道:“自
从把她接到皇宫之後,她好像有什麽心事似的,线是郁郁不乐。为了什麽,你有问过她吗?
是不是年纪大了,想要女婿了。她不愿做皇上的妃子也不紧要,朝中文武大臣,皇孙分子,
要她欢喜就成。”
  客氏噗嗤一笑,忽而又叹了口气,唉声说道:“是想女婿倒好办了。她才不想要女婿
呢。我也不知道她为了什麽不乐,小时候蹦蹦跳跳顽皮透顶的孩子,现在你想逗她多说两句
话也难,每逢和她谈话,她不是说想回以前的老家,就是说想去找师父。真把我气坏了。”
  魏忠贤叹了口气,道:“这丫头难道是天生的贱命?”客氏幽幽说道:“你不要这样
说。其实以前在乡下的日子虽然苦些,也有它的好处。”魏忠贤淡淡一笑。客氏续道:“想
起以前,咱们在乡下何等风流快活?”魏忠贤笑道:“你现在何尝不风流快活?”客氏面上
一红,“啐”了一口道:“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我是说现在可要比从前操心多了,既要
提防东林党人的攻击:又要担心皇帝长大之後,咱们的权位不能久长,听娉婷说,这小皇帝
身子虚弱,只怕性命不久,若换了新皇帝,咱们的下场如何,还不知道呢!”魏忠贤大笑
道:“现在满朝文武,不是我的乾儿,便是我的门生,我又掌管东西二厂,新皇帝又怎麽
样?谁听话咱们就给谁做皇帝。哈哈,想当日我在乡下被人骂做流氓“混混”,那些人可料
不到我今日做了“九千岁”,哼,不止是“九千岁”,连“万岁”也在我这个”九千岁”的
掌握之中。”
  客氏仍是毫无笑容,续道:“而且还要担心刺客,像今天晚上,连娉婷都给弄伤,真把
我吓死了。不是说笑话,我简直觉得比起以前在乡下和你偷情之时,还更担心害怕!”魏忠
贤又是一阵大笑,道:“那麽说来,你当年还是不要进宫做乳母的好:而我,净了身做太
监,那就更冤枉啦!若不是贪囡富贵,咱们在你那痨病鬼丈夫死了之後,可以光明正大住在
一块,多养几个胖娃娃,俺魏忠贤也不至於断子绝孙,现在有一个贱丫头,而且还不能叫她
知道我是她的生身父亲。”
  客娉婷一路听一路发慌,听到这里,只觉手足冰冷,心如刀割,她绝未料到魏忠贤这奸
阉竟是她的生身父亲,一时间愤怒,羞惭、受侮屏、受损害,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那种感
觉就如给人吐了一口唾沫在脸上一般,比死还要难受!
  客娉婷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从此永不见人。她掩着脸孔几乎哭出声来,无心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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