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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龙蛇传

_7 梁羽生(当代)
  丁晓一见太极陈这副乡下“土老头儿”的样子,不觉有些失望:原来四海闻名的太极
陈,却是这个模样?但他还是接着小辈见长辈的礼节,恭恭敬敬地上前叩头。
  太极陈并不谦让,容他拜了两拜,这才在座上一转身,嘴里说道:“就是这位少年英雄
吗?不敢当!不敢当!”两手却伸手向丁晓臂下,往上一架,似是要把他扶起的样子。吴方
甫在旁边可没看出什么。丁晓却蓦地觉得双臂一麻,身子不由自主地飘飘而起,这还只是太
极陈只用了两三成内功,要不然他更受不起了。可是丁晓也是太极内家的正宗、他受了别人
的内力招扶,也自然将气劲贯到两臂,居然身形不歪,身虽动而臂不动。太极陈深沉地打量
了他一下,心中也很惊讶。
  丁晓给他一架,便立感酸麻,心中更是惊讶,这老头居然有这么两手!他再看太极陈
时,只见太极陈虽然焦黄枯瘦,可是双目炯炯有神,气度森严足畏,渊停岳峙,健钎异常,
丁晓不觉心折,诚惶诚恐他说道:“弟子远道前来,今日始幸赐见。”他又看了吴方甫一
眼,心中估摸,不知是否该在此刻恳求太极陈收他为徒。
  太极陈把丁晓扶起后,哈哈大笑,叫吴方甫过来,指着丁晓说道:
  “难为你敢收这样的好徒弟,他年纪不到二十岁,却足当得住一般武师二十年的内家功
夫!若非从孩提时候,就得名师指点,更加上自己的资质,断不能有此成就!”
  此语一出,不止吴方甫骇然失态,就是太极陈的儿子——旁坐的那个汉子陈保英也不觉
动容,他盯了丁晓一眼,对父亲说道。
  “失敬,失敬!原来这位少年英雄竟是武林高手,他日前还到这里要恳求爸爸收他为
徒,是我叫他去找吴四爷的。只不知这位兄台,既然有如此身手,为什么还要‘巴巴’(不
辞劳苦之意)地跑来,想学我们这山沟子的乡下把式?”
  吴方甫也插嘴说道:“位老弟还说他不懂武艺,只学过几手粗浅的梅花拳呢!”这时太
极陈双目炯炯,有如利刃,迫视着丁晓,一点也不放松。这一来把丁晓弄得张口结舌,倏地
涨红了脸,嗫嗫嚅嚅;想说话却又说不出话,他骤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当下太极陈看了丁晓这副神情,已是勃然变色,冷笑一声道:
  “小伙子,你好本领,你好胆子,巴巴地赶来这里,要‘见识’我的功夫?我这山沟里
的把式,虽然没有什么足以令你‘见识’,但‘盛情难却’,也不能叫你失望而回。保英,
你就和这位少年英雄过过手,领教他的高招!”
  陈保英一声答应,倏地把长衫脱下,迈大步下了场子,连连向丁晓招手:“来!来!”
  丁晓局促不安,惭汗交迸,咽了口气,急忙说道:“弟子此来,实是想求老师收录,并
无他意,哪敢斗胆?”
  太极陈面色一沉,旋又笑道:
  “哦,你是来诚意求师?岂敢!岂敢!只是你既带艺访师,不显露两手,我怎知能不能
做你的师父?你下场吧,有多大功夫,使多大功夫,别要藏假。”
  武林规矩,凡带艺投师的,先练一练以往所学的功夫,让老师看一看功夫深浅、宗派手
法,然后量才而教,这是很平常的事。丁晓也曾见过父亲收徒时。也常常要他们练以往学过
的武艺。因此,他听太极陈这一说,以为太极陈是有心收徒了,心中一喜,也倏地脱下外
衣:更不推辞,径下场子。
  太极陈盯着丁晓背影,冷笑着对吴方甫道:“你料的不错,这小子敢情是来卧底的,最
少也另有企图。我倒要看看他的功夫深浅,总不能叫他讨了好去!”这时看门的老张也已悄
悄地进来,站在旁边看热闹。太极陈忽又吩咐老张道,“你叫保明快来,蹲在这里看什么?
等会见再看!”接着他对吴方甫说:“保明是前天回来的,今天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回来晚
了,现在大约才吃完饭。听说他这次在外面也几乎吃了别人的大亏,叫他来见识见识也好。”
  保明是他的侄子。原来太极陈陈永传排行第三,大的早天,他还有个二哥叫做陈永承的
比他更不喜惹闲事,终日潜心武学,足不出户,所以让他做掌门。保明的年纪比保英轻,但
因为资质不同,武功却要比保英强得多。
  闲活表过,且说只这半盏茶时光,场中的丁晓和陈保英也互相交代过江湖客套,动起手
来。
  丁晓因自己曾说过只学过几手梅花拳的活,这次交手,又不想露出本门手法、因此一开
首就真的用梅花拳应付。丁晓本来就不懂梅花拳,他的梅花拳是偷看红衣女侠斗索府武师时
记下的儿个招数,因此和陈保英走不上三招两式,便陷入困境。
  吴方甫一见,笑着对太极陈道:“真真假假,到底是试出来了,这小子不行!”
  太极陈眉头一皱,拈须说道,“不!这里面有诈,你别看轻这小伙子,他的功夫绝不止
此!”
  话犹未了,练武场中已是形势大变,陈保英正使到一招“野马分鬃”,左掌掠下,右掌
扬起;截腕按胸,来势迅疾。丁晓退无可退,蓦喝一声,“搂膝勾步”,腰向后倚,霎地便
变为“手按琵琶”,弓步阳掌(手心向外的称为阳掌),避招进招。陈保英微吃一惊,倏地
旋身。从“野马分鬃”化为“玉女穿梭”,右掌一按,左掌倏翻,指尖直抵丁晓左额。丁晓
疾向右避,稍退便进,流星闪电的一招“斜挂单鞭”,便猛切陈保英脉门。陈保英“退步跨
虎”,忙用左掌往丁晓掌上一挂,好不容易才卸了丁晓的掌力,避敌反攻。
  丁晓几招使出,陈保英马上动容。陈保英越打越纳闷!这小子的掌法与自己好生相像;
竟不知他是甚么家数?旁边的太极陈也看得连连点头,他已看出丁晓来历,但还不愿揭破。
他心中狐疑既甚,而且也想更清楚丁晓的身法手法。
  丁晓和陈保英转眼又拆了三五十招,越斗越勇;仗着步法轻灵,变化迅速,竟把陈保英
迫得步步后退。但陈保英却胜在一个稳字,虽然后退。身法步法,却是丝毫不乱。
  进退攻守,打得正酣,蓦听得旁边有人大声叫“好!”陈保英蓦地拳式一收,窜出圈
子。丁晓随即也止步收拳,回头张望。正在此时,一条人影已疾驰过来,喝声:“别来无
恙!”声音好生熟悉。
  丁晓定睛一看,又惊又喜,此人正是自己以前在古松岗所救的那位少年:太极陈和另外
一个老头,也都下了场子,在少年身后,负手旁观。
  丁晓急双拳一抱,向那少年打了一个招呼,应声答道,“别来无恙?原来兄台也在此
地。”他满脸含笑,心想,自己有“恩”于他,他必定会帮忙说好话,这回拜师想必拜得成
了。
  不料那少年却面夹寒霜,不理不睬。旁边的太极陈连连冷笑:“你这小子,好大的胆,
居然敢藏好弄假,来此蒙混,我若叫你空手出去,便给你小觑了陈家沟的威名。明侄,把他
拿下!”
  那少年正是太极陈之侄陈保明,和他父亲陈永承来观战的。他一见丁晓,马上便对太极
陈说,当日遏着的正是此人。太极陈听了,沉思半晌,频频摇首,急吩咐陈保明下场,替出
他的哥哥。而且指点了他应付丁晓的诀窍。太极陈忖度比较了两入的长短,吩咐陈保明要用
自己之长,击敌之短,以稳降巧,以巧卸力。、
  原来太极陈见丁晓变招之后,身法手法,竟与自己的大同小异,愕然注视,情知这必定
是太极丁的一派。除家与丁家虽同出一门,但都是挟技自珍,太极陈与丁剑呜也是互相闻
名,素未谋面,因此太极陈也不知道丁派手法的奥妙之处。这次见丁晓使出这套拳法,就有
心不先点破。想看他的全套功大,太极陈也很想借此比较一下陈派与丁派的长短。
  太极陈一面是好奇,想探了派的奥秘;一面又是愤怒。他竟认定了丁晓是丁派中人,故
意藏好,想偷他陈派不传之秘的;同时他又存了好胜之念,见陈保英渐处下风,深恐陈家的
太极拳被了家的太极拳比了下去,传出去会坏了名头,因此他趁陈保英尚未败落,微显不支
之时,就叫陈保明前去替他。
  这一来却使了晓大感意外,又惊又怒,那曾得自己援救的少年,竟上前迫斗,而太极陈
又铁青看脸,怒语相加。他气愤填胸,大声喝道:
  “你们陈家沟的老一辈小一辈的英雄,原来竟是这样的人物,恩将仇报,欺负单身的外
人。呸!算我看错了人,今天才领教了你们的行径!”
  陈保明冷笑道:“你这小子居然还给我们装蒜,你存着什么心肠,当日作成圈套,要探
听我的来历;今日又假装不懂武艺,要来骗取我们陈家的高招?亏你还曰口声声,挟‘恩’
自重。当日那些强徒,大半就是你的同党。这一套,沽恩市惠的手法,必瞒不过明眼之人!”
  丁晓一听,陈保明竟把他的侠义行为当成“沽恩市惠”的卑鄙行径,几乎气炸了肺。他
不顾利害,不同后果,捻着拳就直冲上来,“肘底看捶”,猛的一拳就向陈保明肋下捣去!
  陈保明喝声来得好,急晨太极掌中的二十九式“提手下势”,借势拆招,掌挟寒风,淬
击丁晓下盘。丁晓急用“野马分鬃”来拆时,他又变为“如封似闭的”左腿一弓,右掌一
挺,却又马上化拳为掌,右拳展开南引,左拳骈列北引,这一拳掌兼施,刚柔互济,兼有
“粘”“按”两字之诀,是陈派中不传之秘。
  丁晓给他连展两招绝招,虽看出他的手法是“如封似闭”,但一接招时,才发觉竟与自
己的所学有很大不同,几乎给他双拿贴臂,直“粘”出去。幸得了晓变招迅速,应变机灵,
他疾如星火的猛一旋身,“倒转连环七星步”,一闪便攻,反手来拿陈保明的右腕,陈保明
方待变招,他已乘隙进身,左臂一起,似点似戳,右臂一穿,掌似卷瓦,向陈保明的“期门
穴”便按。这两式是了家绝技,似虚似实。令人防不胜防。陈保明大吃一惊,忽吞胸吸腹,
接连两个“倒撵猴”,住后退出凡步,掌法却是连环发出,既避险招,亦可掩护后退。
  见面数招,各施绝技,各自吃惊,陈保明不敢轻视,丁晓也不敢蛮攻。两人都加倍小
心,再度厮斗……
  山庄月夜,清光泻地,两个太极名家子弟,各自展开本身所学,倏进修退,忽左忽右,
只见丁晓随招进步,矫若游龙,陈保明作势蓄力,势如伏虎;旗鼓相当,功力悉敌。
  吴方甫站在旁边看得目眩神摇,矫舌难下,他见丁晓手法凌厉,步步紧迫,掌劈风起,
依稀可闻,不禁面色骇变,悄声间太极陈道,“这小子果然藏奸,明侄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还是你老亲自下场把他拿下吧,免得明侄吃亏,就不值了。”
  太极陈拈须微笑,面不改容,说道,“老弟,你又看差了,割鸡焉用牛刀,这架保明稳
可把他打败。”
  太极陈老眼无花,场中两少年。斗了半个时辰,果然渐渐分出高下了,丁晓竟是一鼓而
起,再鼓而衰,三鼓而竭,后劲不继,走了下风了。
  丁晓和陈保明本来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但一来陈保明临下场前,得太极陈提示,以
稳降巧,以巧卸力,打法上就先占了便宜。丁、陈两派,了派胜于轻灵,陈派胜于沉稳,本
来谁也不会较短了谁,但陈保明知己知彼,能避敌所长,攻敌所短;丁晓却只知展出自己本
门绝技,不知避实击虚,这就吃了亏了。二来丁晓战陈保英于前,气力消耗不少,再战陈保
明,时间一长,就显得不支了。三来太极拳讲究的是冷静沉着,最忌暴躁,了晓和陈保明一
交手,就先自动了气,气散神浮,就反为敌所制,乘虚而入了。
  辗转相斗,瞬息间又拆了三五十招,陈保明已改守为攻,身使臂,臂使掌,刚柔并用,
丁晓缠斗不住,竟陷到被动地步,绪陈保明一连几手“海底针”“扇通背”“翻身撇身捶”
连续运用,迫得手忙脚乱。丁晓见陈保明毫不放松,招招紧迫,着着毒辣,又惊又气,说时
迟,那时快,陈保明蓦地手脚并用,“翻身二起脚”,双拳互交,左脚飞起,拳拍耳门,脚
踢下盘,这一招疾如星火,丁晓看看要糟。
  但丁晓究不愧是名家子弟,他仗着身轻如燕,蓦地平地拔起,陈保明突觉头上劲风一
掠,拳脚打空,丁晓身影一晃,已直向墙旁奔去。陈保明虎吼掠去,却无法追上。
  原来丁晓见陈保明越打越狠,竟似下怀好意,旁边太极陈又怒目横眉,在旁观看,他本
以为是“拜师试招”,却料不到竟变成“仇敌相扑”,深知强弱悬殊,众寡不敌,这时求师
之望已绝,求生之念顿荫,因此虚晃一招,乘机便跑。
  哪知他刚扑上墙头,暮地听得一声“下去!”顿觉双腿酸麻,翻跌下地。太极陈竟不知
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只轻轻一拍,就把丁晓制伏。丁晓的轻功已是不凡,而太极陈却
在他起步之后,一纵即如影附形,令他毫不觉察。这功夫更是骇人。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一山还比一山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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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草莽龙蛇传》——第七回 虎啸龙吟 狂生遭重创 慧因兰果 侠士醉梨涡
梁羽生《草莽龙蛇传》 第 七 回
虎啸龙吟 狂生遭重创
慧因兰果 侠士醉梨涡   丁晓被太极陈一拍,顿感酸麻,跌下墙头;无力抗拒。又惭又怒,索性大马金刀的在地
上一坐:横睨着陈家的人,大声说道:
  “好,今晚总算见识了你们陈家老一辈、小一辈的英雄,你们全都上来吧!你们做得好
‘漂亮’呵!传出去更可以在江湖‘露脸’(扬名),合你们全家之力,终于把一个外路少
年打倒,这还不显出你们陈家的高招吗?”
  丁晓说得很是愤激,太极陈皱皱眉头,厉声叱道:
  “小伙子,别乱嚼舌头(胡说之意),陈家从不恃势欺人;只是你得说清楚你的来历,
陈家不愿欺人,可也容不得人立心蒙混,意图不测!”
  丁晓傲然答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限谋诡计暗算别人,有哪一点不清白?”
  太极陈须眉皆张,动了真气,勃然震怒,喝道:
  “你这是什么对待前辈的态度?你的尊长师父;就没有教过你一点规矩吗?不要说你,
当今武林中人,哪一个见我不要恭恭敬敬尊一声‘前辈’?”
  “你说你来历清楚,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假装不懂武艺?为什么要来此歪缠?”
  “哼!我代你说了吧,你明明是丁派中人;想来此窃取高招,好让你们独霸江猢,你可
知道这是武林所不许,情理所不容的吗?”
  “你别装蒜了吧!你实在告诉我,你是丁剑鸣的什么人?”
  太极陈单刀直人,咄咄逼人。丁晓给他道破来历,蓦然一震,但随即又冷然说道:
  “你管得我是什么人?你以大压小,我偏不告诉你。”
  太极陈在审问丁晓时,他的哥哥陈永承频抛眼色,太极陈也微微动容,但仍是横眉怒目
道:“你说不说?你再不说,我就教你永说不出话。”说罢,骈起双指,作势待戳。
  丁晓闭目喝道:“你把我废了我也不说,小爷平生,偏不怕硬……”
  太极陈双指一收,暗暗赞赏,蓦地叫陈保英道:
  “保英,你给我搜搜这厮,看他可带有利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陈保英伸手搜查丁晓全身,丁晓气得将牙咬得格格响,骂道:“你们凭着什么搜索别
人,诬良为盗,这就是你们成名人物的行径?”丁晓虽然生气,无奈他全身麻软,无力反
抗,只是任陈保英搜。
  陈保英见丁晓骂得凶,他却慢条斯理地冷笑道:“凭什么?就凭你是个小贼!”边说边
伸手往丁晓怀中搜索。他一探便探到了一封信,缓缓说道:“哦!一封信,这还不搜出你的
凭据?”边说边把信抽出来。
  他把信抽出来一看,突然“咦!”了一声道:“爸爸,这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你看,
这小子不知代谁送信给你?”他把信递给太极陈,还待继续搜索。太极陈急把他止住道:
“且慢,待我看了这封信再说,”
  太极陈边看信,边把眼睛瞟着丁晓,面色微露惊讶,看完后又递给他的哥哥陈永承看,
笑道:“这小子果然是有点来历!”说罢突然走到丁晓跟前,将手在他“环跳穴”上一拍;
丁晓顿感全身血脉流畅,酸麻若失,站了起来道:“你们又耍什么花招?”
  太极陈面色已很缓和,笑道:“小伙子,闯荡江湖,不能这样任性使气。你一点江湖禁
忌都不懂,糊里糊涂就几乎吃了大亏,你有这封信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上官瑾是你什么人?
他怎会要你带信给我?”
  原来这封信正是上官瑾当日匆匆写好,赶着给丁晓的,丁晓漫不经意地在怀中一放,谁
知今日却派了用场。
  上官瑾与太极陈并不很熟,可是上官瑾的师父司空照却是太极陈最钦佩的一位武林前辈
(上官瑾岁数不大,班辈却高,算起来和太极陈是平辈)。而且在几十年前,太极陈初出道
时,还得过司空照的不少帮忙。后来司空照以垂暮之年,收了上官瑾这位爱徒,暗中还托过
好几位武林名宿照顾。太极陈深知上官瑾是司空照的衣钵传人,后来见了面又知他打穴功
夫,江湖独步;两代交情,更加上英雄相重,因此太极陈怎样也得买上官瑾的面子。
  上官瑾这封信写的很恳切,首先说明了丁晓的来历,离家出走的经过,志趣抱负与乃父
不同;再说丁晓求师的苦心,并代他说项。其中有几句令太极陈看了很是动心,那比句是:
  “红花绿叶,同出一支:百川汇流,始成大海;丁派陈派,同负重名,融会贯通,必放
异彩。”意思是劝太极陈不要挟技自秘,说明武术若能彼此交流,则成就无可限量,何况同
是一派的呢?这几句话很能打动太极陈的心。
  因此太极陈看完信后,立刻对了晓和好许多,殷殷问他和上官瑾的关系。
  丁晓见太极陈转为缓和,想来自己本来是诚心拜师的,这样硬挺硬冲,也有不是,这么
一想,也就心平气和,据实答道:
  “上官瑾吗?是朱师叔朱红灯给我介绍的(丁晓习惯了称朱红灯为“师叔”,说出来忽
又觉得不妥,于是又补了他的名字)。他对我很好,而且料到你们可能难为我,因此在我临
行前特别给这封信给我。
  “可是我不愿因人成事,我以为弟子择名师,名师也择弟子,这是师徒两人之间的事,
又何必要第三者代拉交情,套关系?我就是这么一副料子,你看我有资格做你的徒弟你就
收,没有你就不收好了,何必管他什么上官瑾不上官瑾?”
  太极陈听得哈哈大笑,这少年好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性格虽硬,但却似朴玉未雕,
着实可爱。想了一想,就对他说。
  “你先跟保英、保明他们去安歇一宵,拜师的事明天再说。”
  丁晓连战保英、保明,又给太极陈拍了他麻软穴,虽然给解了过来,也是累得不堪,听
了太极陈的活,不再客气,便自告退。他临走前还对吴方甫道了个歉,说道:
  “吴师父,大概我不能做你的弟子了,蒙你引见,多谢!多谢!”弄得吴方甫很不好意
思,敷衍几句,也自告退。
  当晚太极陈两兄弟抵掌深谈,讨论该不该把家传绝技,授给丁晓。太极陈还有点顾虑,
还委决不下。
  太极陈的哥哥陈永承却说:
  “据我看,上官瑾的话很有道理。我近年潜心掌技,一招一式的将我们陈家太极拳慢慢
解析,觉得本门拳法可以变化之处尚多。但我限于天资功力,还未能摸索出变化之方,使本
门拳法,有所增益。看了今夜丁晓的出手,有些手法变化,甚合我心。大抵丁派的较我们轻
灵,我们较丁派沉稳,如互相截长补短,这岂不是两家都有益的事了?”
  “而且丁晓这个少年,人很直爽,我们教他,也叫他将丁派的拳法详细解析给我们看,
他必不会藏奸。”
  太极陈想了又想,从利害方面看,对自己有益无损,从他人方面看,丁晓又是可信赖
的。他想,做一代的武林名家易,做新拳术的创始者难。如果自己打破成规,传授丁晓,也
从丁晓处,将丁派的拳法完全吸收,与自己的揉合。必然能使太极拳更趋完美,这是不朽之
业,不应固步自封,何况收了丁晓为徒。日后见上官瑾时,也有交代。
  第二天,太极陈果然对丁晓直说,愿意收他为徒。也说了希望将两派拳术熔为一炉的
话。这正是丁晓本意,当下大喜过望。马上拜师,
  拜过师后,太极陈忽然盘问起丁晓结织朱红灯的情形,似有什么事似的。
  丁晓把怎样结识朱红灯和上官瑾的经过详细地对太极陈说了,问道:
  “师父,我自离开他们后,就一点不知道他们的情形了,你问起上官先生的下落,可是
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太极陈笑了一笑道:
  “正是要去找他,保明这次回来就是叫我去找他的。他失踪了!”
  “失踪?”丁晓不禁愕然,不知太极陈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正经话,他怔了一会,问太极
陈道:
  “怎么这样大的一个人会失踪?哦,我猜着了:也许他浪游江湖,懒得和朋友通音讯
吧?”
  太极陈正容说道。
  “不是这样。他和我本来就少通音讯,以前他仗着一柄扇子闯荡江湖,谁管得着他?可
是这次不同,他真的失踪了,不止令许多江湖朋友吃惊,连朱红灯也给吓坏了,所以才要保
明回来叫我。保明,这事情你对师弟说吧。”
  原来陈保明也是义和团中人。以前朱红灯曾拉过太极陈兄弟出山,太极陈兄弟也都像姜
翼贤一样,虽然同情义和团,却不愿冒大风浪。可是保明年少热情,却自动求去,太极陈兄
弟商议过后,也就让保明去了。
  丁晓听得陈保明是义和团后,忽然如有所悟,问道:
  “怪不得那次你在古松岗上给人包围时,我出手援助,你也怀疑起来。敢情你因为是义
和团的人,所以特别小心。”
  保明笑道:“正是这样。你不知道清廷是如何对我们处心积虑,欲得而甘心。他们什么
阴谋诡计都使得出,软硬兼施,拉、吓、拆、骗,什么手段都有。我们不处处小心那还行
吗?”丁晓听了,这才知道秘密团体中的人,警惕性特别要高的道理,对陈保明的不满与误
会,也就释然冰消了。
  当下太极陈笑道:
  “你们又把话题拉远了,这些话留待以后再说吧,你还是先说上官瑾的事。”
  陈保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于是简略地将上官瑰“失踪”的事说给丁晓知道。
  原来上官瑾上次从山东赶到河北安干,在赭石岗头,助了朱红灯一臂之力,救出丁晓,
就是有要事而来的。丁晓当时也曾听他们谈过一两句,神情很是紧张,他没敢凑过去听(见
第三回〕。
  当时义和团的大本营在山东。山东除了义和国外,还有一个大刀会也很有势力,而且成
立在义和团之前。大刀会也是跟清廷作对的,只是没有像义和团一样,提得出一定的主张,
它只是广个势力较大的一般的秘密会社。
  义和团崛起后,对大刀会是极力联络的,可是初时义和团未盛时,大刀会看它不起、兴
盛后,大刀会的主持人,却又有所妒忌,发生了磨擦,这其问有着很微妙的关系。
  当时大刀会的主持人是王子铭,一柄单刀,曾得山西霍家的真传,也算得是一条好汉。
虽然刚愎自用,却是直肠汉子。大刀会与清廷作对,也与当时外国教会作对,被清廷称为
“刀痞”及“会匪”(八国联军入北京前,各公使曾要求清廷取消义和团及大刀会,将大刀
会与义和团并列,足见西方列强对这个群众组织的忌惮),说起来和义和团的宗旨很是相
同,只是王子铭到底只是秘密会社的首领,还脱不了霸占“地盘”,抢夺“徒弟”的习气。
当时所有的秘密会社都是如此,也怪不了他。
  大刀会在山东江北一带,势力极大。到义和团兴起后,不免因为势力范围的问题发生磨
擦;而且参加义和团的人越来越多,大刀会“会友”的发展,也就不免受阻。王子铭眼光魄
力都不如朱红灯,他认识不到义和团的发展对他是间接帮助,——牵制了清廷的注意,分散
了清廷的力量。他只是从小处着眼,看到的只是大刀会的利益,因此就不免常常生气。朱红
灯虽然识得大体,处处忍让,而且想进一步和他合作,却又因连年奔走,且又缺乏时机,所
以虽有此心,却还未及实行。
  也是合当有事,在朱红灯离开山东到河北保定去找姜翼贤的期间,山东昌邑县的义和团
总舵杜赶驴(他是赶驴出身,别人叫惯了,他就以赴驴做名字),突然被大刀会捉去。原来
昌邑县算是大刀会的范围,杜赶驴在那里发展义和团,事先没有取得王子铭的谅解,王子铭
竟连通知也不通知,就在月黑风高之夜,突然带了几把好手,悄无声地把他擒去。按说王子
铭久历江湖,就是捉人,也该“先礼后兵”,或者先责难义和团在山东的总舵交人,不交时
才能决裂的。但王子铭却受了别人挑拨,竟不顾利害就先动手,这挑拨的人,利用了王子铭
的性格和大刀会与义和团的矛盾,放了这着毒招,处心积虑。险恶之极。这挑拨者是什么人
物,以后再表。
  且说王子铭这个违背江湖规矩,事出非常的举动,顿时吓坏了山东的代总舵李来中,他
不知该如何应付。一时又想与大刀会全面决裂,一时又想找人做和事佬,找王子铭谈判。举
棋不定,仿惶无计。幸得副舵张德成比较持重,这才决定了请上官瑾马上去通知朱红灯,要
朱红灯回来处理。照上官瑾的脾气,还想单身去探望王子铭的老巢,先把杜赶驴救出来再
说,幸得张德成极为压住,劝服了上官瑾,这才不致将事情更扩大。
  上官瑾在安平见朱红灯后,朱红灯详听经过,皱了眉头,说道:
  “还是张德成懂得我的意思,这事情万不能闹大。”他沉思半晌,忽又拍案而起道:
  “这里面还有古怪,王子铭虽然刚愎,但还不至于这样鲁莽,其中必然还有人在。咱们
正好趁这个机会,解决义和团与大刀会的纠纷,将两个团体,合而为一!’
  但朱红灯却不能马上动身回山东,因为河北河南的义和团组织,正在发展,根本大计,
还需他的等划,他沉思半晌,缓缓地对上官瑾道:
  “你先替我回去见王子铭吧,记着要和他好好商量,不能动人,这不是一刀一枪的事
情,你先得道歉,对他表示尊重,然后晓以大义,化干戈为玉帛,态度不能示弱。也不能动
强。”
  “这事情也许还不是你去可了,不过他既然捉了咱们的人,自然要急着等咱们的表示。
你先回去‘稳’住他们,免得他们以为咱们不理他们,对他们轻视,或者以为咱们畏怯,更
恃势胡来。我在这里料理完毕,最多不过半月,必定赶回。”
  上官瑾笑道:“哎!这样麻烦,俺可不干!”
  朱红灯大笑道:“俗语说得好,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秀才讲道理是最拿手的,偏
偏你这个秀才却怕说理。你放心,难道你还怕他们动粗?”
  当下朱红灯再具体交代他一些做法,就这样由上官瑾先回到山东应付。朱红灯未尝不知
道上官瑾有狂生习气,但上官瑾总要比李来中、张德成等高明许多,而且辈份很高,虽然不
在义和团中担任什么实际的重要职务,可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与义和团的关系非比寻常。
叫他去应付王子铭,一来可以借重他的声望,二来对外来说。他要比李来中等,更适宜代表
朱红灯(他与朱红灯是平等的身份,而李来中等则是朱红灯的部下。当时江猢中人是很讲究
这些身份的)。
  朱红灯心想,派上官瑾去,纵使事情不能解决,最少也不会恶化。不料事出意外,上官
瑾去后不到十天,山东方面已快马飞报,传来了惊人消息,说上官瑾单骑“拜山”(到对方
大营会见领袖人物,称为拜山),竟然一去不回,音讯杳然,生死难恻。山东道上,传说纷
纷,有的说上官瑾已被打死,有的说上官瑾受了扣留。而王子铭方面却不声不响,只来了一
封信给山东义和团总部,说是:“不愿以上官瑾为商谈对手。”至于上官瑾的下落,却一字
不提。
  任是朱红灯不论怎样曾经风浪,豪气千丈,听了这消息,也不能不自惊心。事情愈来愈
糟,乱子越闹越大,朱红灯再不能按原来计划处理了。他考虑再三,深恐这事情连自己去也
未必能顺利了结。他突延迟归程,急派人延请附近几省有交情的武林名稻,准备摸清王子铭
的“海底”,软硬兼施,谋定后动。
  陈保朋那时正是在古松岗别过丁晓之后,来到安平谒见朱红灯。他席未暇暖,立刻就被
朱红灯差遣他赶回河南请太极陈兄弟出山,相助一臂之力。
  书接前文,陈保明将上官瑾“失踪”经过,和自己回来的任务详细说后,丁晓震骇异
常,问太极陈道:
  “师父,那你去下去呢?上官先生这样的功大,谅不至遭受意外吧?”
  丁晓带着期望的神情,望着太极陈,神情显得很是焦急。
  太极陈笑了一笑道:
  “你这么个急法?如果我也像你这么着急,你今天就见不了我。保明回来,我本想马上
去的,后来想了一想:以上官先生的本领,还遭遇意外,就算我赶去,也未必有济于事。因
此,我又约了最近到河南访友的两湖名武师韩季龙,多一个帮手,总好一点。他已经答应,
过两天就会赶到怀庆相候,与我同行。”
  丁晓又眨着眼睛,怀疑问道:“那不会太迟吗?”
  太极陈摇摇头道:
  “不迟,你仔细‘琢磨’就晓得了。上官瑾这次的意外。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遭遇不
幸,已不在人间。如果这样,早赶去也回天乏术。这是最坏的情形,以上官瑾的武功,纵遇
意外,也不至此:一种是已经出险,但为了其他原因,尚不愿露面。如果这样,做朋友的赶
去救援,也不差在几日迟早;一种是已被王子铭扣留。如果这样,王子铭一定不敢在与义和
团尚未正式接触前,就横加毒手。杜赶驴也只是被俘受禁而已,何况上官瑾。王子铭是江湖
上叫得开字号的人物,他就算有胆树强仇,挫高手,想更显名声人也不敢犯公愤,下毒招,
杀大名鼎鼎的上官瑾。朱红灯也是料到这种情形,所以才放心邀好手前去的。”
  丁晓又上前请道:“弟子也有意思随师父去见识见识,师父可愿携带吗?”
  太极陈瞅了丁晓一眼道:“你不能去:你去也没有什么用。这次去的几个人都是武林名
宿,江湖前辈,不是恃人多仗势众的。你放心留在我这里,跟你的师伯先练习本门手法。”
丁晓听了很不好意思。
  过了几天太极陈果然和陈保明赶去会见韩季龙,作伴应朱红灯之约去了。丁晓自留在陈
家学技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且补叙上官瑾当日单骑拜山,遭遇意外的事:
  话说当日上官瑾听了朱红灯的吩咐,独自瑞返山东,先见了李来中、张德成等大头目,
转达了朱红灯的意思后,就具了朱红灯和自己两人联名的大名帖,独自上鲁北的星子山,往
王子铭的大寨处拜山。
  星子山形势险峻,旷林岗坡,形如环带,谷外辟为山田,筑有村舍:谷内峰峦起伏,建
有营寨。上官瑾艺高胆大,他竟趁着绝早时分,朝阳未出,晓露未干之际,就来到了星子岩
前。他竟不找人通报,便往里闯。他展开了登萍渡水之能,在茂密丛林,搓峨乱石之间轻驰
疾掠,虽然在旷林岗坡中,不时地发现卫哨,发现埋伏,然而他身形迅如飘风,人又机智,
一见人影,即行趋避,竟给他连闯了十几道关,悄无声色地走到了王子铭的大寨面前。那些
途中的卫哨,偶尔有几个服力好的,也只是见到一条灰白影子,一瞥即逝,疑鬼疑神疑眼
花,也不敢鸣号示警。
  其时旭日方升,晓风扑面,只有十数名巡逻兵各处察看。上官瑾穿着苏绸长衫,摇着描
金扇子,大摇大摆地走来。那两个在大寨门前站岗的逻卒,看到他这副怪样子,不觉“咦”
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大清早来到这里?”他们怔怔地望着上官瑾,给骇得呆了。季节
已是秋凉,山林高处,晓寒沁人,而上官瑾却绸带飘飘,还摇着扇子。
  上官瑾给他一喝,笑嘻嘻地立定下来,将扇子一指,慢声答道:“我是教书先生,你们
的总舵主请我来给他的孩子开蒙的。”
  那逻兵将信将疑,扯着他的同伴道:“喂,老二,你比我多在内寨走动,咱们总舵主是
不是有孩子要开蒙?”
  他的同伴想了半晌,应道:“我只知道咱们总舵主有两个孩子,大的已二十多岁,不在
这儿,小的约摸有十二、三岁了,难道现在还开蒙?”
  上官瑾又哼了一声道:“十二、三岁开蒙,有何奇哉?他太蠢也,你知之乎?”上官瑾
摇头摆脑,之乎者也,乱扯一通,果然像个三家村的学究。
  还是那个叫老二的机灵一点,他瞅了上官瑾一眼,忽然问道:
  “你既然是总舵主请来教书的、可有什么凭证吗?据俺所知,外人到此,不是有头日带
领,就得有令箭为凭。再不然,就是请来的贵宾的话,也还得有寨主的大红帖子。你有哪
样,拿来看看。”
  上官瑾将扇子摇了一摇,笑笑说道:“凭证乎?天黄黄,地黄黄,碰着胡虏一扫光!”
  那两个逻兵一怔:“哦,你晓得我们今天的口令。”
  上官瑾道:“你瞧,我不骗你吧,你们的总舵主昨天派人来请我时,就把今天的口令告
诉我了。我既然晓得口令,当然就不必头目带领和其他凭证了。”
  那两个逻兵果然相信。大寨也常有江湖上奇人异士来访,上官瑾虽然比他们所见过的人
都怪,但他既能说出口令,他们也不敢怠慢,果然给上官瑾进去通报。
  看官,你道上官瑾怎会知道口令,原来他在途中听见巡逻远远互相喝问(清晨看不清
楚,碰到自己人也会问口令的),他就全记下来了,顺便拿来开了个大玩笑,把那两个逻兵
哄得服服帖帖。他却不料自己徒逞一时之快,非但害了那两个逻兵每人受二十军棍,而且把
王子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梁。因为上官瑾直闯到他的寨前,还能指派他的逻兵进去通
报,如入无人之境,这不但是“扫”了王子铭的面子,而且是蔑视大刀会的尊严,因此王子
铭后来才放纵部下对他痛下毒手,这是后话。
  话说上官瑾把那个逻兵哄进去后,心里直笑。等了半晌,葛然间大寨里人声嘈杂,金鼓
齐鸣,大门倏地打开,门开处,一条大汉如飞跑出,打了一个千,朗然发话:“我们总舵主
叫我请问上官瑾先生,朱红灯本人来了没有?”
  原来王子铭一听逻兵报告,说有这么一个“教书先生”之后,他一皱眉头,问清形貌,
啪地一个巴掌把逻兵打跌,唤人绑出去打了二十军棍:大怒道:“铁面书生竟敢小觑我王子
铭,小觑我大刀会。”当下就想发作。但别人直闯寨前,虽是不恭,他没有受到拦截,却是
自己这边的人不济,如果马上因此和他动手,未免显俱小气。王子铭如此一想,只好强忍,
眉头一皱,另有布置。先叫人如此这般的问上官瑾。
  上官瑾见寨门开处,王子铭并不亲自出迎,已自不快。再听来人刺刺地问他“朱红灯来
了没有”更是有气。他想:王子铭既知道我上官瑾来此,却要问朱红灯,分明是明知故问,
看不起人。
  上官瑾横目斜视,哈哈一笑道:“我们义和团不是朱红灯一个人的事,是义和团大伙的
事;费心你面复舵主。我既然替朱红灯来,天大的事,也能替他接住!”
  那大汉听罢,鼻孔里发出鄙屑之声:“哦!原来朱红灯还不肯出头,叫你顶缸来了。请
你拿拜贴来,我代你传报,至于接不接见,是我们总舵主的事。”
  上官瑾几曾受过人这般小视,若不是来时朱红灯一再叮嘱他要谨慎从事,几乎马上就想
发作,他为了要见王子铭商谈,也只好强忍着闷气,将拜帖拿出,递过去大声说道:“我要
会见的是王总舵主,不是阁下。谁不出头,谁来顶缸,还轮不到你说话。你这些话如果是你
的意思,那等我会见你们舵主后,再和你算帐。如果是你们舵主的意思,那我就马上回
去。”说看,说着,已凑上来。将扇子一指,直迫那汉子面前。
  那番话原是王子铭教那汉子讲的,他何尝不知道铁面书生心狠手辣,威震江湖,说时原
就是色厉内荏,给他一指,更是当堂吓得退后两步,拿了拜贴,就往里面跑,说道:“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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