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瀚海雄风

_45 梁羽生(当代)
天心,月向西斜了。“谷师弟一定等得非常心焦了,现在已是过了三更,不知他可还是在那
酒馆之中?”
  且说谷涵虚在那酒馆中自斟自酌,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馆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个客人
了,兀是未见褚云峰到来,心里自是有点惊疑不定,恐怕褚云峰遭了意外。
  京城里的一般茶楼酒馆大都是在天黑之后就收市的,但这间酒馆却是例外,要到三更过
后,方始停止营业。原来它是做赌馆客人的生意的。
  在它附近的两条街道,正是京城里赌馆最多的地方。这些赌馆也都是得到官府的包庇
的。
  谷涵虚正自闷饮无聊,忽见两个歪戴着帽子,泼皮流氓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这天晚上、
一直是断断续续地下着细雨,客人不多,酒店的掌柜本来是想一打三更就收市的,见这两个
泼皮进来,便走上前赔笑说道:“客官,明天请早吧。”
  这两个泼皮脱下帽子往桌上一丢,大声说道:“你怕老子没钱给你吗?老子偏偏要喝到
天亮,你想歇息,叫你老婆来伺候大爷!”
  谷涵虑见这两个泼皮如此横蛮,心里想道:“若不是我身上有事,非得教训他们一顿不
可,不过他们这么一闹,对我倒也有点好处,否则酒馆关上了门,褚大哥就没处找我了。”
  掌柜的果然给这两个泼皮吓住,涨红了脸说道:“两位说笑,小的怎敢不伺候客官?好
好,难得两位驾临,随两位喜欢就是,小的这就去给两位大爷烫酒,两位喜欢喝什么,花雕
还是汾酒?”
  这两个泼皮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向谷涵虚望了望,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忽
地有一个泼皮又站起来,走到谷涵虚身边。
  谷涵虚瞪他一眼,仍是自斟自饮,看他有何动静。那个泼皮嘻皮笑脸地说道:“老兄,
你是不是输了钱,脸色这样难看?”谷涵虚淡淡说道:“输也好,赢也好,与你何关?”
  那泼皮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兄,你倘若是
输了钱,我倒可以给你翻本,来、来、来,我知道有间赌馆可以赌个通宵的,我带你去!”
口沫横飞,指手画脚,说着,说着,竟然把一只手搭上了谷涵虚的肩头。
  谷涵虚起初以为他是给赌馆招揽生意的“进客”,待到他的手搭上了肩头,这才不觉心
中一凛,原来这个泼皮五指所按之处正是他的琵琶骨。
  谷涵虚想道:“莫非他是要试我的武功?好,不管他是什么人,且把他摔一跤,让他吃
点苦再说!”心念一动,立即暗运内力,使出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那泼皮给谷涵虚的内力陡地一震,不由得一个跄踉,歪歪斜斜直跌出去。幸而及时扶着
一张桌子,这才没有跌倒。
  这泼皮没有跌倒,倒是颇出谷涵虚意料之外。他这沾衣十八跌的内功,等闲之辈亦是禁
受不起的。虽然他并不打算重伤这个泼皮,但也用上几分内力,满以为最少可以跌他一个仰
八叉的。
  泼皮站直了身子,登时怒气冲冲地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是不是要和老
子打架?”
  谷涵虚冷笑道:“我的指头儿都没动一下,你自己跌出去,与我何关?要打架吗,那也
随你的便!”心中已然雪亮,这个泼皮是练过武功的人,决非普通的无赖可比。说不定还可
能是官府的爪牙,有心来找他的岔子。
  那泼皮卷起衣袖,握起掌头,装模作样地叫道:“好,你当老子不敢和你打架吗?有种
的你不要走!”口里大呼小叫,脚步却是不敢向前。他那个同伴,却早已悄悄地溜走了。
  他只是动口没有动手,谷涵虚自是要顾住身份,不能上去打他。不过谷涵虚却拿不准他
那个同伴是因胆小而溜走呢,还是出去讨救兵。
  谷涵虚暗自思量:“倘若这两个家伙是官府的爪牙,找了人来,向我挑衅,那倒是有点
不妙。可是我若现在就走,褚大哥来了,那不是更糟?”于是仍然坐着喝酒,淡淡说道:
“要打架就快点来,我可没功夫陪你吵架。”那泼皮道:“忙什么,我多给你一点功夫,让
你仔细想想,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的没有?你若怕说不清楚,我还可似叫掌柜的给你纸笔,让
你一条条写下来,我担保送到你老婆儿子的手中。”
  这泼皮满口胡言,目的当然是在拖延时间。谷涵虚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喝酒。
  果然不过一会,便看见另外的那个泼皮带了两个人进来,一进来便指着谷涵虚说道:
“就是这个小子!”
  谷涵虚见对方只搬来两个“救兵”,本来是不以为意的,但当他抬头一看,看清楚了那
两个人之后,却不禁大吃一惊了。
  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滇南七虎”之首的插翼虎段点苍,一个是段点苍的师弟飞豹子
褚青山。
  这对师兄弟都是和谷涵虚结有很深的梁子。
  五年前滇南七虎在小金川围攻严烷的父亲川西大侠严声涛,谷涵虚事前得到风声,特地
赶往,拔刀相助,把滇南七虎打得落花流水。严声涛中了段点苍的一枚暗器,段点苍也给谷
涵虚刺了一剑。
  事隔半年,褚青山替他的师兄出头,挑拨严烷的未婚夫张元吉,与他武当派的同门兄弟
而来找谷涵虚的晦气,那晚恰值谷涵虚与严烷在林中幽会,结果闹出了一场所谓“捉奸”的
丑剧,弄得谷、严二人死别生离,大好姻缘,几乎断送在他的手里。谷涵虚本是一个英俊少
年,也是因为此事,在那天晚上,给张元吉毁了池的容貌的。
  追源祸始,令得谷涵虚受到如此惨痛伤害的人,就是这一对师兄弟!
  谷涵虚虽然改了装束,但脸上的刀疤却是瞒不过熟人的。段点苍一眼认出了池,哈哈笑
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里可比不得小金川任由你逞能
了!”
  原来段点苍和师弟褚青山乃是新近投入阳天雷的“国师府”,充当了身份不公开的汉人
卫士的。
  阳天雷一来因为拖雷住在他的府中,二来李思南和杨婉也是囚在他那儿,故此分外小
心,加强防备,除了府中多派巡夜的守卫之外,每晚还派了不少身份未曾公开的爪牙,在大
街小巷巡查,注意可疑的人物。段点苍、褚青山和那两个“泼皮”就是其中的一股。
  这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谷涵虚喝道:“好呀,我正要找你们算帐!”“乓”的飞
起一脚,把一张桌子向段点苍踢去,接着呼的一拳捣出,打烂窗门,一个“燕子穿帘”窜出
街心!酒馆老板哭丧着脸叫嚷:“求求你们别毁了小店!”
  段点苍一掌击出,把那张桌子打得碎成八块,木屑纷飞,褚青山拔刀出鞘,喝道:“姓
谷的小子,哪里跑!”
  谷涵虚喝道:“外面打去!”段点苍纵声笑道:“谅你也跑不了,哪里都行!”
  两人跟踪追出,谷涵虚剑中突掌,左一招“万里飞霜”,右一招“千山落木”,剑尖上
光芒闪烁,恰似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左掌劈出,更是用上了九成功力的“天雷
功”,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向那两人攻去。
  段点苍挽了一朵剑花,平胸刺出,喝道:“要拼命么?可惜你是孤掌难鸣!”褚青山也
是刀中夹掌,与师兄联手,一刀一剑,架住了谷涵虚的长剑,两人合力,也足够抵御得了谷
涵虚的天雷功。
  原来段点苍是“滇南七虎”之首,在剑法上的确是有过人的造诣,暗器的功夫尤其擅
长,论真实的本领虽然比不上谷涵虚,却也相差不远,褚青山出道较迟,并不列名“滇南七
虎”,但正因为他出道较迟,在师门的日子也就较久,内功的造诣,却比师兄还强。
  谷涵虚咬紧牙根,狠狠拼斗。但段、褚二人联手,实力不亚于滇南七虎。谷涵虚当日在
小金川之所以胜得滇南七虎,是因为有川西大侠严声涛和他联手,如今他以一敌二,正是应
了段点苍那句话“孤掌难鸣”。二十招一过,攻势已是给对方抢去了七八成!而且谷涵虚还
得吊胆提心,恐防金廷的卫士来到。
  激斗中忽见一条黑影旋风也似地跑来,谷涵虚方自心头一凛,只听得那人大叫道:“谷
师弟,你没事么?”原来正是褚云峰回来了。
  谷涵虚这才转惊为喜,叫道:“没事!把这两个家伙收拾了再说。褚师兄,雷电交
轰!”
  双掌齐出,响如郁雷!这一招“雷电交轰”本来就是天雷功中最厉害的一招杀手,褚、
谷二人又经过了孟少刚和华天虹两大名师的指点。两人合使,威力更是倍增,段点苍与褚青
山的内功虽然颇有造诣,却如何经受得起?
  只听得“咔嚓”一声,褚青山肋骨断了两根,震出三丈开外。段点苍内功不及师弟,跌
了个四脚朝天,已是一命呜呼了。
  那两个“泼皮”只恨爹娘生少两条腿,没命飞逃,边跑边叫:“来人哪!来人哪!”褚
云峰远远的一掌劈去,劈空掌力,达到了他们身上,虽不至于毙命,却也登时晕过去了。但
在附近街道巡逻的两股“国师府”的人马却已闻声赶至。
  褚青山甚是顽强,断了两根肋渭,居然还能支撑得住,径往前奔。谷涵虚心道:“这恶
贼认得我的面目,可是容他不得!”旧仇新恨,都上心头,大踏步地追上去,喝道:“天堂
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这两句话今日要应在你的身上!”这两句话正是他们
刚才说的、此时后悔已迟,谷涵虚“唰”的一剑,就把褚青山了结了。
  褚云峰跳上民房的屋顶,揭了一叠瓦,双掌一拍,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打下去,瓦片
纷飞,打得那班追来的爪牙面青唇肿。褚云峰和谷涵虚早已使出上乘轻功,一溜烟的飞跑了
几间屋顶,悄没声地走了。这些人连他们的庐山真面目都没见着。
  到了无人之处!谷涵虑纵声笑道:“痛快,痛快!”褚云峰抬头一看天色,就道:“天
快亮了,咱们可得赶快回去啦!”
  两人回到丐帮分舵,不想惊动众人,从后园悄悄溜回去,进入卧室,不料脚一沾地,忽
地有个人将他们抓住!
  褚、谷二人吃了一惊,刚要挣扎,只听得那人笑道:“你们怎的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哪
里去了,从实招来!”
  原来这个人是柳洞天。
  褚云峰笑道:“倒给你吓了一跳。说来话长——”
  柳洞天笑道:“既是说来话长,那就以后慢慢再说,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多久?足
有一个半时辰啦!”
  褚云峰怔了一怔道:“有什么事吗?”
  柳洞天道:“有三位客人等着要见你们!”
  褚云峰诧道:“什么客人?”
  柳洞天道:“是你意想不到的客人,你见了他们自然明白!”
  褚云峰笑道:“卖什么关子?”便与谷涵虚跟着他走,走过了后院的拱门,只听得丐帮
帮主陆昆仑的声音说道:“孟姑娘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四下寻找他们了。”
  “孟姑娘”这三个字从陆昆仑口中说出,听入褚云峰的耳朵,褚云峰不禁为之一怔,心
里想道:“孟姑娘?难道是明霞来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孟明霞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担心,但只怕他们是去了阳天雷的
国师府。爹爹……”
  孟少刚笑道:“你急什么,陆帮主自有安排。”
  陆昆仑道:“且等天亮再说。天亮了倘若还没有他们的消息,自当请令尊出马。”
  柳洞天加快脚步,大声说道:“不必孟大侠出马啦,我把他们带来了!”回头接着笑
道:“褚兄,谷兄,你瞧我不是骗你们吧?是不是你们意想不到的客人来了?”
  原来那三个客人,除了孟少刚、孟明霞父女之外,还有一个严烷。
  褚、谷二人想不到她们也都和孟少刚来了,相见之下,自是皆大欢喜。
  褚云峰笑道:“明霞,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刚刚从阳天雷的国师府回来。”
  孟少刚摇了摇头,说道:“云峰,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听说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也在那
儿,此人是蒙古第一高手,武功尚在阳天雷之上,你没有碰上吧?”
  褚云峰道:“侥幸没有碰上。若是碰上,我哪里还能够回来?”
  陆昆仑道:“你们可找到了什么线索,李盟主的下落如何?”
  褚云峰道:“尚未查到,不过却也有了一点线索,我在国师府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
人。”
  陆昆仑道:“是谁?”
  褚云峰道:“屠龙!”
  陆昆仑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屠百城一世英雄,竟留下这样一个不肖之子。但屠龙早已
良心泯灭,迷途难返,越陷越深,他今日跑到阳天雷的国师府里认贼作父,那也不足为
奇。”
  褚云峰道:“可是还有一个和屠龙同在一起的人,才是更要令人叹息呢!”
  陆昆仑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屠龙的朋友自必和他是一丘之貉,又值得什么惋
惜?”
  褚云峰道:“不,这个人是上了屠龙的当。她是刘瀚章的女儿,刘大为的妹妹刘琼
姑!”
  陆昆仑吃了一惊,说道:“刘老英雄的女儿竟给屠龙骗进了国师府?这是怎么一回事
情?”
  褚云峰把碰见刘琼姑的事情说了一个大概,略去他的师父曾经为他订婚之事不提。但只
是那些说出来的事实,已是足以令人惊心动魄,众人听了,无不慨叹。
  孟明霞道:“你刚才说是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人,其实发现屠龙不足为奇,这个刘琼姑才
真是意想不到的呢!”
  孟明霞说的正是褚云峰心里的说话,其实他刚才先提屠龙,也只不过是拿他作个“引
子”而已。褚云峰听得孟明霞这样说,心里不觉怦然一跳:“难道她已听到了什么风声?但
相信她一定会信得过我的。”
  孟少刚道:“这位刘姑娘如此刚烈,虽然年少无知,上了坏人的当,也还是值得钦佩
的,咱们决不能让她丧身魔窟!”
  陆昆仑道:“我马上派人到北芒山去通知她的哥哥!”
  盂少刚道:“咱们双管开下,柳贤侄,明天你就去赴阳天雷之约吧!”
  柳洞天道:“明天正是我和阳天雷约定的期限的最后一天,我去刚好合适,但咱们还得
商议一下。”
  商议的结果,仍然按照前定的计划,由褚云峰和谷涵虚扮作他与崔镇山的随从,备办
“拜帖”,中午时分,前往“国师府”,“谒见”阳天雷。孟少刚与韩大维则通过丐帮的内
线安排,天亮之后,先混进“国师府“躲藏,相机行事。当然这要冒一些险,但以他们二人
的绝顶武功,即使遭遇意外,料想也足以应付裕如。
  计议已定,东方亦已现出一片鱼肚白了。丐帮上下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准备妥当,分头行
事,不必细表。回转笔来,再叙刘琼姑与屠龙昨晚之事。
  目说刘琼姑在褚云峰走后,思潮起伏,不能自休。刚刚打好主意,只见屠龙拿了一大壶
酒,已是回到她的房中。
  刘琼姑道:“那两个刺客可拿获了?”
  屠龙说道:“可惜他们溜走了。但你也不必担心,谅他们也不敢再来!”
  刘琼姑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你的朋友倒是不少啊,刚才我听得满园子都是
脚步声了。”
  屠龙心里想道:“幸亏她没有看见那些女真武士。”说道:“前天刚好有一班朋友来此
聚会,我知道你怕应酬,咱们名分也尚未定,所以我没有给你引见。”
  刘琼姑道:“这班朋友都是和你志同道合的吗?”
  屠龙道:“不错。都是像我一样,想要投奔义军还未有门路的。所以我才要摧你写那封
信。”
  刘掠姑心里骂道:“现在你还想要骗我!”脸上却堆出笑容,说道:“信已送出了
吗?”屠龙道:“送出去了,我是特地来陪你喝压惊酒!”正是:
  只道红颜容易骗,谁知大祸已临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五十五回 清理师门饶胆识 智擒叛贼赛须眉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五十五回 清理师门饶胆识 智擒叛贼赛须眉   刘琼姑佯作眉开眼笑,说道:“龙哥,难得你对我这样体贴。”屠龙笑道:“我几时对
你不是真心实意,你自己多疑罢了!”
  刘琼姑斟了满满一杯,说道:“今晚多亏了你,我先敬你三杯!”屠龙道:“应该是我
先敬你,给你压惊。”刘琼姑道:“俗语说夫唱妇随,哪有我先喝的道理,除非你是不想娶
我为妻。”
  屠龙心花怒放,说道:“你这张小嘴倒是真会说话,好,我喝,我喝!”心里想道:
“今晚你总是飞不出我的手心的了,我且哄你欢喜,让你乖乖就范。”原来屠龙存心将她灌
醉,待生米煮成熟饭,不愁刘琼姑不听他的摆布。这酒是“国师府”中藏了三十年以上的佳
酿,酒性甚烈,入口甘香,不过,屠龙倒没有在酒中下药。因为他料想刘琼姑的酒量决不如
他,无须出此下策。
  屠龙接连喝了三杯,说道:“现在该我敬你了。”刘琼姑道:“我要酬谢你的功劳,你
再喝三杯!”屠龙道:“好,一言为定,我喝了这三杯,你一定要陪我喝了!”刘琼姑笑
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莫不成你还要和我击掌立誓么?”
  屠龙笑嘻嘻地又喝了三杯,业已有了几分酒意,提起酒壶,便给刘琼姑斟酒,说道:
“有言在先,这次该你喝三杯了!”
  刘琼姑知道酒中没有麻药,放下了心,却装作不会喝酒的样子,拿起酒杯,浅浅地呷了
一口,登时几声咳嗽,便放下来,说道:“不行,不行,这酒太厉害了!”
  屠龙道:“嗯,你忘记了你说的话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刘琼姑笑道:“我是女流之辈,可不配称为君子呢!”
  屠龙道:“你想撒赖?好呀,你不喝我可要用强了!”
  刘琼姑摇手道:“别胡来,我恼啦?”屠龙道:“那你喝吧!”刘琼姑道:“我不是撒
赖,但我刚才是怎样说的,你还记得么?”
  屠龙道:“你说我喝了这三杯,你就陪我喝的!”
  刘琼姑道:“是呀!我只是说陪你喝酒,可没有说你喝三杯我就得陪你也喝三杯呀!你
知道我是个乡下姑娘,不会喝酒的,怎比得上你们男人海量。”
  屠龙道:“好吧,那么我喝三杯,你总得喝一杯吧!这酒很容易入口的,醉了也不打
紧。”
  刘琼姑佯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喝了一杯,不过片刻,脸上已是微泛红霞,站起来给屠龙
斟酒,手指也有点抖颤了。
  屠龙暗暗欢喜,心里想道:“至迟三天,你的哥哥就会来了。今晚若是米已成饭,就算
你识穿我的身份,你也非得依我不可!”原来屠龙虽然已经骗得刘琼姑给他写信,但他还想
再进一步,要使得刘琼姑死心塌地地听他的话,串通来骗她的哥哥,骗取有关义军的秘密。
  刘琼姑喝了一杯,说道:“现在该你再喝三杯了。”
  屠龙道:“好,不过这次我可要和你说清楚了,我喝了这三杯,你一定得奉陪一杯!”
  刘琼姑装作已有三分醉意,卷着舌头说道:“依你,依你!但你可别把我弄醉才好。”
屠龙笑道:“这酒的酒性平和,喝几杯不会醉的。”心中却在想道:“这样的烈酒,你是个
不会喝酒的人,喝上三杯,非醉不可!”
  屠龙哪里知道,刘琼姑非但能够喝酒,而且酒量比他还大,原来刘琼姑的父亲别无嗜
好,就是最喜喝酒,刘琼姑时常和她父亲喝酒,日子久了,也养成了她一副过人的酒量。不
过她是可以喝也可以不喝的,由于女孩儿家的矜持,她不愿意给屠龙说她酗酒,是以自从与
屠龙私奔之后,她在屠龙的面前从来没有喝过酒。
  二人轮流喝酒,刘琼姑喝了三杯,屠龙连同最先喝的三杯,已是喝了一共十二杯了,那
一壶烈酒,业已给他们喝了一半。
  刘琼姑暗中运气,把脸孔逼得通红,装得倦眼惺松,醉态可掬。屠龙心道:“是时候
了!”说道:“琼姑,你歇歇吧。”把身子挨过去便要扶她上床。
  刘琼姑双眼一瞪,舌头打卷,喷出一口酒气,说道:“我、我还没有醉呢,我、我和你
喝酒。怎么,你不喝?我知道啦,你怕醉了说真话,你有一件事瞒着我!那姓褚的说的!”
语气和神态,都十足像是个喝醉了的人。
  屠龙初时暗暗好笑:“喝醉的人总不肯承认自己是喝醉的。”待到听了她最后的那一句
话,不觉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姓褚的说了什么话?”心道:“不知她已知道了什么秘
密,幸亏她醉了自己泄漏出来。”
  刘琼姑道:“你说我醉,我罚你先喝三杯,不然我就不和你说!”
  屠龙其实亦己有了六七分酒意,为了要知道这个秘密,说道:“好,我就喝三杯!”刘
琼姑待他喝了三杯,抢着自己也喝了一杯,说道:“你还得陪我三杯!”屠龙道:“你不要
喝了,快说吧!”刘琼姑道:“你不许我喝,那你得一共喝六杯得了,我就告诉你!”
  屠龙怕她醉了不会说话,果然一口气喝了六杯,这六杯酒下肚,他已经醉了八九分了。
  屠龙酒意上涌,流着口涎,龈牙露齿地笑道:“小乖乖,告诉我吧!”
  刘琼姑冷冷地盯着他,忽道:“李思南是什么人?”
  屠龙醉中还有两分清醒,吃了一惊,说道:“你问他干嘛?”刘琼姑道:“他是不是关
在这儿?”屠龙道:“谁、谁、谁说的?谁说的?”惊惶的神情已是掩饰不住,刘琼姑一
看,就知褚云峰所说的不是虚言。
  刘琼姑道:“那姓褚的说的!”
  屠龙道:“他告诉你李思南是什么人?”
  刘琼姑道:“我若然知道,何必再来问你?那姓褚的一闯进来就说要找李思南,我说我
不知道,他这才动手伤了我的。”
  屠龙心里想道:“原来褚云峰是为了营救李恩南来的,我道他怎地会知道琼姑也在这
里,原来是适逢其会。好在琼姑还未知晓李思南的身份。”
  屠龙定了定神,哈哈笑道:“褚云峰这小子可露底了!”
  刘琼姑道:“露什么底?”
  屠龙道:“我以前听说他是私通金虏,还不敢十分相信,如今他跑来找李思南,这可就
是证据确凿了!”
  刘琼姑道:“李思南是——”
  屠龙道:“李思南是金国国师府的汉人卫士。”他善于说谎,虽然是在醉中,谎言亦是
顺口而出,装得似模似样、
  刘琼姑道:“那么,这个李思南你们确是已经把他擒狭了么?”
  屠龙道:“这小子给金廷作密探,前几天居然胆敢到这里侦查,是给我的朋友将他拿下
了。”
  刘琼姑道:“他关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哎,你不肯答应?你不是真心疼
我!”装出一副喝醉了酒撒娇的神气。
  屠龙道:“好,明天带你去看。小乖乖出别吵,你别闹,乖乖的睡一觉!”心里则在想
道:“明天随便找一个人冒充是李思南给她看就是。也说不定明天她起了床已经忘记这件事
的。”
  刘琼姑打了个呵欠,装作醉极倦极的神气说道:“好,好,你走,你走呀!我,我可真
是要睡了。”
  屠龙涎着脸道:“我服侍你睡。”正要扶刘琼姑上床,不料忽觉胁下一麻,已是给刘琼
姑点了穴道!
  本来刘琼姑的本领远远不及屠龙,若不是他喝醉了酒,刘琼姑是决计不能得手的。
  就在刘琼姑点了他的穴道这一刹那,忽地好像听到窗外似乎有人轻轻的“咦”了一声!
  刘琼姑大吃一惊,连忙拔出刀来,喝道:“是谁?”冲出去看,只见一勾残月,几点疏
星,哪里有人的影子?
  刘琼姑心道:“或许是我多疑了?不管如何,使是已经给人发现,事已如斯,这个险我
也是非冒不可!”
  屠龙给她点了软麻穴,气力已是使不出来,但还能够说话。刘琼姑回到房中,屠龙颤声
说道:“琼姑,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刘琼姑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尖刀指着他的胸口,冷冷说道:“谁和你开玩笑,带我去
见李思南!”
  屠龙这一惊非同小可,酒意登时醒了几分,讷讷说道:“你、你……”
  刘琼姑道:“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吧!你以为我是一个可以任凭你欺负的无知村女
吗?我是抗金老英雄刘瀚章的女儿,我是念在往日情分,我早已一刀将你杀了!”说到“情
分”二字,她心中一阵酸痛,想道:“你对我还有什么情分可言,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来陷害
我的哥哥而已。”但她为了恐怕屠龙拼死不肯依从,口头上还是不能说得太过决绝。心中暗
暗打定主意,只要能够把李思南救了出来,她就与屠龙同归于尽。
  屠龙说道:“琼姑,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国师府,那你怎不想想,我若带你去见李思南,
那些看守不会盘问我吗?恐怕只要跨出这个院子,就会有人要来查问了。”
  刘琼姑道:“我知道你是国师府中的贵客,你一向自负聪明,以你的聪明,你还不会应
付吗?”
  屠龙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危险万分,我、我——”
  刘琼姑道:“你想不出办法?好,那我就与你一同死吧!”刀锋轻轻一划,刺得屠龙的
胸口隐隐作痛。
  屠龙心里想道:“想不到她的性子如此刚烈,若不依她,只怕她当真就要了我的性命!
唉,也只好见一步走一步了。”
  屠龙暗自盘算脱身之计,口中却在说道:“好,琼姑,为了你,我甘愿舍了性命。不
过,你要我带你去,你也总得解开我的穴道才行。”
  刘琼姑在他膝盖的“环跳穴”一拍,跟着却用重手法在他小腹的“愈气穴”一戳,说
道:“好,你现在可以走路了,去吧!”屠龙苦笑道:“你这就算是解了我的穴道么?”刘
琼姑道:“你诡计多端,我不能不稍加防备,见了李思南,我再替你都解开封闭了的穴
道。”
  原来她只是解开了屠龙的麻穴却在他“愈气穴”上加上重手法的一戳,却是比点了他的
麻穴还更利害。屠龙虽然可以行动,真力却是使不出来,比一个普通人还比不上了。这种能
令对方消失真力的点穴功夫,乃是刘家的独门手法。
  刘琼姑还不放心,与他手挽着手,并肩走出院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了你可别想什么坏
主意,我一发觉不对,就捏碎你的经脉。”她的三个指头,正是扣着屠龙的脉门。
  屠龙苦笑道:“琼姑,你也忒多疑了。不管我怎样坏,我对你总是好的啊!好,这就走
吧。”口头讨好琼姑,心中却在暗暗咒骂。
  走出了这座院子,果然就有两个卫土走来盘问。这两个人正是监视他们的。
  那两人道:“咦,屠相公,这么晚了?你还和刘姑娘到哪里去?”他们知道阳天雷是不
许刘琼姑走进内院的。
  刘琼姑在他的脉门轻轻捏了一下,屠龙早已想好说话,笑道:“我和刘姑娘去见你们的
国师爷呀!”那两个卫士吃了一惊,说道:“这个——”屠龙道:“你们不必惊疑,刘姑娘
现在是咱们的人了。我是陪她去和阳国师商量要事的。”刘琼姑接口说道:“是呀,他的事
情都己告诉我了。我、我是……”说至此处,装作害羞的样子,粉脸飞红。
  那两个卫士相视而笑,一个说道:“哦,原来如此。你是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另一
个笑道:“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她是嫁虎随虎,嫁龙随龙。”屠龙名字有一个“龙”字,
那个卫士自以为说得很够风趣,哈哈一笑,便放他们过去。
  屠龙心中暗骂:“蠢材,蠢材!”原来他在刚才说话之时,已经使了一个眼色,可是那
两个卫士却是不能会意。屠龙希望他们能听出话中的破绽,这个希望现在也破灭了。
  屠龙一面走一面盘算,忽地又得了一个主意,想道:“我何不真的带她去见阳天雷。阳
天雷武功卓绝,人又机灵,一见不对,定有办法救我!”
  阳天雷的住处与李思南被囚的处所方向不同,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屠龙刚向东面走了
几步,忽地一块石头飞来,几乎是擦着屠龙的额角飞过!
  屠龙此时已是没有抵挡暗器之能,但武学的见识却未消失,一听这枚石子的破空之声,
便知足以洞穿他的脑袋,心里想道:“此人的暗器功夫如此高明,若是有心取我性命,决不
会失准头,只是在额边飞过!”一惊之下,立即叫道:“盟谊永固。”“盟谊永固,共享荣
华”乃是“国师府”今晚所发的暗号,倘若是自己人碰上了,一个叫“盟谊永固”,另一个
就该接着叫“共享荣华”。屠龙以为发暗器的人是府中高手,只恐他在黑暗中认不出自己,
故而连忙说出暗号。
  不料对方竟然没有答话,只听得“嗤”一声,又是一枚石子打来,但这次石子所打的方
向却是和上次相反,在他身旁丈许之外,向西方飞去。那个方向,正是指着李思南被囚的处
所!
  屠龙大吃一惊,以他的聪明机警,自是猜到了几分,心里暗叫不妙。要知对方不答暗
号,却把石子指向那个方向,不用说当然不是府中的侍卫了。
  屠龙沉声道:“是哪位朋友和我开这玩笑?”刘琼姑不知是帮她,更为惊诧。手里加一
把劲,捏着屠龙的脉门,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不许乱说乱动!”
  忽见一个少女从花树丛中钻了出来,屠龙和刘琼姑都是不禁怔了一征,不约而同他说
道:“咦,怎么是你?”原来这个少女正是服侍刘琼姑的那个小丫头白玉儿。
  白玉儿道:“刘姑娘,有个人叫我告诉你,你所要去的地方是水月洞,屠相公知道这个
地方的,但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现在带你走的这条路,却是走得不对!”
  屠龙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白玉儿,你、你是什么人?那、那个人又是——”
  白玉儿不待他把话说完,哼了一声,便即冷冷说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人,你也休想在
我口中套出什么。我只把那人的话转告你,他是在暗中监视的,劝你别弄花招了。你若然再
次走错路,小心你的脑袋!”
  屠龙忙不迭地答道:“不敢,不敢!”口心中暗暗咒骂:“待我回来,不揭了你一层皮
才怪!”此时距离他的穴道被点,已是有了半注香时刻。屠龙的内功造诣远比刘琼姑为高,
被封的穴道,已是没有初时那样沉重的感觉,他暗中运气,把真气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可
是他因为要走路,想要自己运气冲关,解开穴道,一时间却也还未能够。他一面暗中运气,
一面盘算其他脱身的方法。
  白玉儿躲进花树丛中,看见屠龙果然不敢再耍花招,向着水月洞那边走去,这才回过头
来,低声说道:“韩叔叔,我可以回家了么?”
  一棵老槐树上跳下一个人来,说道:“你不能回家了,趁着天刚亮,你赶快逃走吧!我
已经通知了你的爹爹在东院的后门等你。守门的那个人与我私交甚好,我这面金牌给你,他
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差遣你们出去办事的。”这个人正是举命监视屠龙与刘琼姑的那个汉人
卫士韩超。
  白玉儿道:“韩叔叔,你的金牌给了我,那你怎办?”她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个办法
只能瞒过去,追究起来,韩超的秘密终要被揭穿。看门那人和他纵有私交,也是决计不敢包
庇他的。
  韩超道:“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不必多管!”小玉儿道:“你这话当真?”韩超急道:
“你几时见我说过假话?小玉儿,快走吧,别罗唆了,再迟你就跑不了啦!我也还要去暗中
帮忙那边刘姑娘呢!”
  原来韩超也是像褚云峰一样,乃是个抗金的志士,为了要打进敌人的巢人,这才忍辱负
重,假装效忠阳天雷的。不过他只是个人行为,还没有和义军取得联络,在“国师府”的这
几年,他也未敢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心事,包括褚云峰在内,虽然他早已猜疑褚云峰是和他一
路的人。
  这晚褚云峰冒了性命之险,偷进来营救李思南,这件事大大感动了他。是以他不但暗中
帮忙褚云峰脱脸,而且决心替代他完成这件工作,即使不幸牺牲,也是在所不惜的。
  屠龙得了一个主意,故意装作穴道被封,气血不舒以致无力走路的样子,走两步,停一
停。刘琼姑扣着他的脉门,却不能拖着他快跑,又不敢解开他的穴道,心中着急,却是无可
奈何。
  此时天色已亮,韩超也只能远远跟踪,不敢露面去对付屠龙。幸亏园中的卫士都是认识
屠龙和他的,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内院的花园,往来的卫士并没有监视屠龙与刘琼姑的任
务,这些卫土都懂得一个禁忌,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少问为妙,是以碰上,也只是打个招
呼,倒是没人盘问。有人在碰上屠龙之后,跟着发现他,也只道他是来跟踪监视的,没有想
到他已经背叛了阳天雷。
  屠龙故意拖延时间,暗中运气解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方始走到李思南被囚的处所,
此时他的穴道虽然也还未能解开,但真气已是逐渐凝聚,恢复几分功力了。
  且说褚云峰、谷涵虚扮作柳洞天、崔镇山的随从,将近中午的时分到了“国师府”。褚
云峰用易容丹改了容貌,果然没人认得是他。
  阳天雷接了柳、崔二人的拜帖,传令在密室接见他们。
  褚、谷二人跟着进去,守门的卫士喝道,“你知不知道规矩?国师只见两位寨主,下人
只能在外面等候!”
  褚云峰暗暗叫了一声“苦也!”心里想道:“见不着阳天雷,我这番心血可是白费
了!”
  密室里有一面屏风,屏风上嵌有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阳天雷可以看见门外的人,门外
的人却看不见他。
  阳天雷看见了褚云峰,不觉心中一动,“这人好像是我曾经见过的?”要知他是褚云峰
的师伯,认识他的日子较长,人又极为精明,是以虽然还是认不出他,他已是心中起疑了。
  柳、崔二人进了密室,坐走之后,阳天雷便道:“跟你来的那两人是谁?”
  柳洞天道:“是敝寨的两个小头目,办事也还得力,是以带了他们同来,作个使唤。”
  阳天雷道:“小头目,恐怕不对吧?”
  柳洞天吃了一惊,说道:“我怎敢欺瞒国师?”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