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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_5 梁羽生(当代)
心大穴。
  恰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突然袭来的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段珪璋心中一凛:
“想不到安禄山的卫士之中竟有如此人物!”无暇收拾薛嵩,巳先对付背后的敌人。
  段珪璋的剑术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心念一动,剑招立即发出,反手一撩,身形未变,
却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剑尖直指那敌人的脉门,登时把他这偷袭的一招解了。
  段珪璋脚跟一旋,转了半个弧形,顺势一招“横云断峰”,剑势横披过去。那人似是顾
忌他手中的宝剑,不敢让刀口相交,却反转刀背一磕,只听得“当”的一声,火星蓬飞,那
人斜跃三步,段珪璋也不禁上身一晃。
  宇文通赞道:“刀法精奇,剑术更妙!两人都好!好,好!”喝彩声中,段珪璋已转过
身来,定睛一看,看清楚了敌人的面貌,不觉一怔!
  这人正是曾经三番两次暗中替他遮掩、劝他回去的那个聂锋,真是大出段珪璋意外。
  使双钩的那个卫士名叫张忠志,武功与薛嵩在伯仲之间,也是安禄山手下的一名得力军
官,趁这时机,双钩霍霍,卷地勾来,疾攻段珪璋的下盘。段珪璋刚自一怔,一个疏神,
“嗤”的一声,饶是他立即滑步闪开,裤管亦已被撕去了一幅。
  聂锋大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死到临头,还敢逞凶伤人么?”
听这语气,凌厉之极,但段珪璋却听出了他的话中含意,似乎还是劝他逃走的意思。段珪璋
心道:“他是安禄山的亲军副将,怪不得他要为安禄山出力,只是他对我却颇有惺惺相情之
意,不知为了什么?”
  聂锋确是有惺惺相惜之意,但在安禄山面前,他却是不敢露出些微破绽,而且刚才试了
两招,他也发觉了段珪璋的本领实是在他之上,因此确是认真动手,将全身解数都施展开
来,一口单刀舞得泼风也似。倒是段珪璋因为不愿伤他性命,有几招最为厉害的杀手剑招他
都不敢使用,这样一来,他以一敌二,竟然渐走下风。宇文通看了片刻,心中想道:“这段
圭璋剑法虽然精妙,可算得是当世一流高手,但似乎还没有武林中传说他的那样神奇。”
  没多久,田承嗣和几个军官闻讯赶来,见段珪璋已落在下风,大家都想抢功,一拥而
上。尤其是田承嗣,为了要报日间在酒楼所受之辱,刀刀都朝着段珪璋的要害之处劈来。他
知道段圭漳那口剑是把宝剑,特别挑选了一件重兵器——重达三十三斤的厚背斫山刀,段圭
璋的宝剑虽然锋利,却也无法将它削断。段珪璋力斗六名高手,更显得左支右绌,激战中,
忽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刀剑相交,田承嗣的大刀被段珪璋用巧劲带过一边,但他的宝剑
也给荡开。他这一招本是一招三式,同时应付三般兵器的攻击的,剑点一歪,张忠志的双钩
立即乘虚而入,喇啦一声,又撕破了他的一幅上衣,钩尖划过,即小臂上登时现出了一道伤
痕。而与此同时,聂锋的单刀也正使到一招“白蛇吐信”,明晃晃的刀尖堪堪就要指到他的
喉头。
  段珪璋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身躯转了半个圆圈,倏的一剑反削出去,只听得“哎
哟”一声,聂锋中了一剑,血流如注,斜跃出去,随即倒地,包围圈出了一个缺口。
  段珪璋这一剑本来只是想格开聂锋的单刀的,结果却令聂锋受了重伤,实是他始料之所
不及。他哪知原来是聂锋有意放他逃走的,聂锋一见段珪璋出剑的姿势,已知他的剑锋削向
哪边,若论两人真实的本领,聂锋仅比段珪璋稍逊一筹,他那一刀斫去,虽然一定会给段圭
璋格开,但他只要向相反的方向避开,就不至于受伤,但他有意放段珪璋逃走,不惜身受重
伤,故意向着段珪璋剑锋所指的方向迎去,因此才被段珪璋一剑戳中了他的小腹。
  段珪璋败里反攻的这一招本来精妙非常,剑势虚实莫测,所以聂锋虽是有意让他,旁人
却看不出来。不过,段珪璋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初时虽然一愕,片刻便即明白,心中想道:
“我若然不死,日后定要报此人之恩。呀,只是你一番好意,我却不能接受。救不出史大
哥,我还有何面目独自逃生?”
  段珪璋已从缺口冲出,但他却不肯夺门逃走,反而向安禄山奔来,田承嗣等人大惊,慌
忙堵截。正在他们手忙脚乱之际,忽听得字文通哈哈笑道:“看了段先生这等精妙的剑法,
我也有点技痒难熬了。各位暂请歇手,待我来献丑,献丑!”声到人到,双手空空,长衫飘
飘,话声未了,已站在段珪璋的面前!
  田承嗣等人一见字文通出手,俱都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宇文通自视极高,不待吩咐,便
纷纷闪开,让出场子。段珪璋见他如此声威,也不禁心中微凛:“原来这个‘钦使大人’,
竟是一流高手。”
  字文通站在段珪璋面前,紧握双拳,睥睨作态,傲然说道:“段大剑客,你刚才不是有
意将我拿下的吗?现在我已站在你的面前,你怎么还不动手?”段珪璋道:“你既然按照武
林规矩与我单打独斗,我岂能占你的便宜,亮出兵器来吧!”
  字文通大笑道:“段先生果然不愧是成名剑客,不肯贻人半点口实。不过,你可不必为
我担心,你虽然有一把上好的宝剑,却也未必便能伤得了我宇文通!”
  宇文通自报姓名,段珪璋这才知道他是与秦襄、尉迟北齐名的大内三大高手。段珪璋这
一生几曾受过人如此轻视,心中怒气陡生:“你以为凭着你大内高手的名头,就可以压倒我
不成?我不信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还能够在尉迟北之上?”要知若论到空手人白刃的功
夫,尉迟北这一家乃是天下第一家,但段珪璋这日日间在酒楼上与尉迟北一番较量,却还稍
稍占了上风,所以他才敢暗骂字文通狂妄。
  当下段珪璋冷冷说道:“是么?好吧,那就请你先赐高招!”他虽然气极怒极,但看在
对方空手的份上,仍然不肯占先动手的便宜。
  宇文通道:“好,恭敬不如从命,留神接招!”双拳一晃,立即劈面打来,段珪璋一
看,他既非擒拿手法,亦非最厉害的罗汉神拳招数,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北派长拳,不由得
大为诧异,心道:“难道他以为凭着这套普通的拳术,就可以应付我的宝剑不成?他号称大
内三大高手之一,不信他竟这般没有眼力!”
  段珪璋心念方动,宇文通那碗口般粗大的拳头已打了到来,段珪璋横剑一削,宇文通双
拳一张,忽听得“叮”的一声,火星溅起,原来宇文通并非狂妄。相反的却是极工心计。他
手中藏着一对极短的判官笔,事先并不说明,由得段珪璋以为他是空拳对敌,有意激恼段圭
璋并令他轻敌。待到段珪璋一剑削来,他双拳一张,暗藏的判官笔突然伸出,恰恰顶着段圭
璋的剑脊。说时迟,那时快,他左笔一顶,右笔立移,趁着段珪璋剑招用老,来不及撤回之
际,骤下杀手,闪电般的判官笔便向段珪璋胁下的“愈气穴”点来,当真是阴毒之至,狠辣
之极!
  幸而段珪璋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虽然不知道宇文通掌中暗藏兵器,但见他只是使出一
套普普通通的北派长拳,早已起了疑心,因此并不如宇文通所算,他非但没有轻敌,反而格
外留神,第一招只是虚晃一招,未曾用实。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两人的身形都快到极点,宇文通一笔点向段珪璋胁下的愈
气穴,笔尖尚未沾到他的衣裳,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段珪璋的剑尖已指向他的小腹。这一
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宇文通只得把判官笔偏斜一格,立时跳起,半攻半守,才化解了段珪璋
这一凌厉的剑招。旁人看来,但见两条人影倏的分开,一个弯腰,一个跳起,却不知道就在
这一招之间,两大高手都已使出了平生绝学,过了性命相搏的一招!
  宇文通这时方始知道段珪璋的剑法果然非同小可,刚才实是未曾使出全部本领,不觉暗
暗胆寒。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分又合,段珪璋挽了一个剑花,唰、唰、唰,连环三剑,疾风
暴雨般的狠狠攻来,使到疾处,但见剑光,不见人影,竟似有十几口宝剑,从四面八方攻来
一般,剑气纵横,剑光飘瞥,将宇文通的身形全都笼罩,旁边观战的武士,看得眼花缭乱,
个个惊心。
  宇文通号称大内三大高手之一,武功上确也有惊人的造诣,对于判官笔点穴,武学有
云:“一寸短,一寸险!”普通的判官笔是二尺八寸,他这对判官笔只有七寸长,实是短到
无可再短,因此每一招都是欺身进搏,凶险万分,不论哪一方稍稍应付不宜,都有性命立丧
之虞。
  段珪璋一剑紧似一剑,眼看胜算可操,激战中忽听得“嚓”的一声,字文通那对判官笔
陡然间暴长七寸,原来他的判官笔共有四节,每一节长度七寸,一按机括,便可以一节一节
的伸出来,全长仍是与普通的判官笔一样。
  高手比斗,只差毫厘,现在两人在近身肉搏之际,宇文通的判官笔暴长七寸,饶是段圭
璋本领再高,也难以闪开。只听得“嚓’的一声,宇文通的判官笔已扎破了段珪璋的衣裳插
入了他的小腹。旁观的武土登时彩声如雷。
  可是彩声未绝,宇文通却忽地“哎哟”一声,斜跃出一丈开外,众人先闻其声,定睛看
时,始见他的肩头上殷红一片!
  原来段珪璋不但剑术精妙,内功亦已有了相当造诣,当宇文通的那支判官笔一扎破他的
衣裳的时候,他吞胸吸腹,小腹陡然凹了三寸,判官笔的笔尖刚刚沾着他的皮肉,业已力
尽,就差那么一点点劲力未到,戳不进去。段珪璋的剑法何等快捷,就趁对方已是强弩之
末,来不及换力进招的瞬息之间,抓着时机,剑锋一偏,削去的宇文通肩上的一片皮肉。
  幸而宇文通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觉不妙,立刻撤笔抽身,要不然只怕琵琶骨也要给
宝剑削断。
  这一下突然的变化,众武士大惊失色,喝彩的声音登时止了。宇文通刚刚夸了海口,说
是段珪璋的宝剑不能伤他,哪知未到三十招便当场出丑,虽然仅是皮肉的轻伤,但他是自大
惯了的,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段珪璋这一剑无异戳破了他的面皮,令得他又羞又怒。当下大
怒喝道:“姓段的,我若今晚让你逃得出去,我宇文通誓不为人。”双笔横穿直插,展开了
一派进手的招数,他的判官笔点穴手法独创一家,确也具有相当威力,这时两人已是如同拼
命,谁也不敢轻视对方。
  安禄山道:“对,还是生擒的好,你们在这里呆着作什么?还不快快上去,帮宇文都尉
将这贼人缚了?”
  田承嗣与张忠志这些人刚才之所以不敢去帮忙,一来是知道宇文通骄傲自大的脾气,二
来他们也深知宇文通的本领,以为段珪璋的剑法虽然精妙,但在久战之后,以宇文通的本
领,当可取胜无疑。哪知事情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受伤的竟然不是段珪璋而是宇文
通,现在安禄山一声令下,他们再无顾忌,立即上去围攻。宇文通这时已知道不是段珪璋的
对手,对别人的帮忙,也就不加阻止了。
  宇文通的本领和段珪璋所差有限,得了田承嗣和张忠志相助,登时扭转了劣势。只见剑
气纵横,刀光如雪,双钩霍霍,笔影重重,这一场恶战,当真是惊心骇目,令得旁观的卫
士,气也透不过来。
  激战多时,段珪璋的剑光圈子越缩越小,安禄山刚刚松了口气,陡然间,忽听得段珪璋
大喝一声,剑光夭矫,宛若游龙,忽然突围而出,田承嗣的膝盖先中了一剑,跄跄踉踉的退
了几步,紧接着“嚓”的一声,张忠志也给他削去了一只手指。宇文通一笔戳去,段珪璋刚
刚削了张忠志的手指,未及撤剑回身,捏着剑诀的手指,突然收拢,反掌向后一拍,“当
嘟”声响,宇文通那枝判官笔也坠地了!
  段珪璋以掌拍笔这一招实是用得凶险之极,结果,宇又通那枝判官笔虽然给他拍落,但
段珪璋左手手腕的寸关尺脉,给铁笔划过,也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寸关尺脉受伤,这条
臂膊,已是再也不能用力。
  宇文通见他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暗暗吃惊,但在这一招上,他伤了段珪璋的一条臂
膊,却是占了便宜。旁边一个卫士将那枝判官笔拾了起来,向他抛去,宇文通接笔在手,立
即喝道:“这厮只有一只手好使用了,再凶也凶不到哪儿去了,赶快将他拿下,留心他要逃
跑!”
  段珪璋一声长啸,冷冷说道:“好个大内高手,果然是好本领,好威风!不但是皇上跟
前得力的人,而且还做了安禄山的看门狗!哼,你怕我逃走么?我踏进此门,本来就不打算
活着出去了,你放心吧!”
  宇文通给他一番奚落,满面通红,喝道:“我不与你斗口,看笔!”段珪璋的宝剑已削
了到来,登时两人又斗在一起。
  这时,宇文通、段珪璋张忠志、田承嗣这四个人都已或多或少的受了些伤,而以段珪璋
伤得最重,其次是田承嗣,他的膝盖被削去了一片,跳跃不灵,但仍然跟着字文通他们围攻
段珪璋。
  段珪璋虽然伤了一条臂膊,但他已豁出性命,剑招越发凌厉。安禄山的手下,武功最高
的是田承嗣、薛嵩、聂锋、张忠志四人,现在聂锋和薛嵩先后受了重伤:只有田、张二人助
宇文通作战,其他的卫士,武功相差太远,上去了几个人,都给段珪璋刺伤,未受伤的也帮
不了忙,反而碍手碍脚。宇文通气极,大声喝道:“你们去保护大帅吧,别在这儿丢人现世
了。”那些卫士一哄散开,结果还只是留下了田、张二人助他。
  激战中只听得“唰”的一声,田承嗣跳跃不灵,身上又中了一剑,幸而并非要害,但亦
疼痛难当。宇文通趁段珪璋剑刺田承嗣的时候,一按机括,判官笔又伸长了一节,这次段圭
璋早有防备,一跳避开了,但在他跳跃之时,小腿却给张忠志的利钩钩去了一片皮肉。
  安禄山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宇文通若然也非敌手,段珪璋杀了上来,他性命难保,但
“钦使大人”在这里为他抵御仇人,他又怎好意思退入后堂躲藏起来?正在心慌意乱之际,
忽见薛嵩一声哈喝,带着几个卫士,推了一个人进来!
  段珪璋失声叫道:“史大哥!”原来给薛嵩推进来的这个人正是史逸如!只见他瘦骨支
离,病容憔悴,已给折磨得不似个人形。薛嵩挺着一把长剑,顶着他的背心,大声喝道:
“段珪璋,你给我站住,你若是再跨上前一步,我就先把你的史大哥杀了!”
  段珪璋又怒又气,心痛如割,但投鼠忌器,也只好强抑怒火,停下脚步,横剑当胸,封
住了宇文通攻来的双笔,向安禄山叫道:“你的仇人是我,关姓史的什么事?要杀要剐,听
你的便,你把这姓史的放了!”
  安绿山这才松了口气,哈哈笑道:“好,你把宝剑扔下,我可以绕这个姓史的不死。”
  段珪璋冷笑道:“你当我是个三岁小儿,可以任由你戏要么?要我扔下宝剑也不难,你
得让我先将史大哥送出十里之外,然后再和你的人一同回来,那时我甘愿把宝剑缴给你。”
  安禄山笑道:“你不相信我,你又怎能叫我相信你?先扔宝剑后放人,没有讨价还价的
了!”
  段珪璋眼燃怒火,心里踌躇,这时宇文通、张忠志、田承嗣三人,早已占了有利的方
位,三般兵器,对准了段珪璋的要害。
  史逸如忽道:“让我和段大哥说几句话!”安禄山道:“好,你劝他投降,我敬重你是
个读书人,决不为难你,你愿做官便有官做,你不愿做官,我便立即放你,让你家人团圆。
段珪璋是我的老朋反,他虽然对我不敬,我也会饶恕他的,你可以不必为你的朋友担心。”
  史逸如所安禄山提起他的家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又是悲愤又是伤心,他嘴唇颤动了
几下,忽地双眉一坚,心意立决朗声说道:“段大哥,与其留我报仇,不如留你报仇!为了
免得你被人要挟,我先走一步了!”陡然间向后一撞,薛嵩那柄长剑正对着他的后心,做梦
也想不到他会借剑自杀,要缩手已来不及,史逸如这一撞用尽了浑身气力,那柄长剑从他的
后心透过了前心。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连安禄山和薛嵩也吓得呆了,就在这一瞬间,段珪璋一声怒
吼,俨如受了伤的狮子,双眼火红,挥剑便杀!
  张忠志首当其冲,段珪璋这一剑乃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张忠志如何禁受得起?但听得
“咣”的一声,张忠志的一柄护手钩已给他削为两段。
  宇文通一按机括,判官笔的最后一节伸了出来,段珪璋一剑削断了张忠志的护手钩,立
即飞身掠起,逞向安禄山扑去,本来以他的本领,要闪开宇文通这一招并不困难,但此时他
怒火如焚,一心只想杀了安禄山为他的好友报仇,宇文通一笔点来,他竟浑如未觉。
  宇文通这一笔正正点中他的后心,幸而习武之人骤逢袭击,虽在神智昏迷之中,也能够
立时生出反应。字文通本来要点他后心的“中府穴”的,笔尖一触,忽地觉得有一股反弹的
力道,笔尖滑过一边。原来就在这刹那间,段珪璋已闭了全身穴道,并用“沾衣十八跌”的
上乘内功,弹开了宇文通的笔尖。
  可是宇文通的功力亦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与段珪璋相差无几,他的笔尖虽然滑过一
边,但顺手一拖,段珪璋的背脊登时也出现了一道伤痕,他的小腿本来已受了钩伤,这一跃
又用力过猛,再给宇文通的判官笔划伤了他的背心带脉,饶他功力非凡,亦是抵受不起,就
在张忠志给他的猛力震倒之时,他也跟着跌倒了。
  宇文通大喜,左手的判官笔立即跟着戳下,段珪璋在失足跌倒之时,心里猛地想道:
“大哥之仇未报,我还不能死,不能死!”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陡然间大喝一声,一个
“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正碰着宇文通那一笔向他戳下。宇文通给他那一声大喝,震得耳鼓
“嗡嗡”作响,不觉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段珪璋一招“举火撩天”,宝剑与判官笔碰
个正着,宇文通大叫一声,虎口震裂,判官笔的笔尖亦已给宝剑削去。
  安绿山吓得面无人色,叫道:“调,调,调弓箭手和挠钩手来!”宇文通到底是惯经阵
仗的人,这时他已看出了段珪璋不过是拼着最后一股气作困兽之斗而已,立即叫道:“安大
人放心,这恶贼虽凶,也挨不了多少时候了。”“咄,绕身游斗,不必和他硬碰!”
  段珪璋的手足、肩、背部已受伤,有如一个血人,跳跃亦已不灵,宇文通这一班人将他
围着,采用了绕身游斗的战术,登时将他困在核心!但段珪璋仍然高呼酣斗,猛若怒狮!
  正是:为报深仇甘拼死,气冲牛斗恨难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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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雨楼 扫描,bbmm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 七 回 落难英雄逢异丐 扶危绝技退追兵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 七 回 落难英雄逢异丐 扶危绝技退追兵   田承嗣和张忠志都是吃过段珪璋苦头的人,张忠志只剩下一柄护手钩,田承嗣的膝盖刚
才被段珪璋削去了一片皮肉,痛犹未过,段珪璋高呼酣斗,他们虽然把他困在核心,兀自感
到心惊胆战。薛嵩本来受伤不轻,这时也迫得和随他一道来的两个军官加入战团。薛嵩是安
绿山的亲军统领,这两个军官是他的副将,武功略逊于张忠志,在安绿山帐下,是第五、第
六名好手。
  没多久,一队挠钩手开了到来,共是十二个人,挠钩长达一丈有余,十二个挠钩手分布
四万,伸出长钩,钩段珪璋的双脚。
  段珪璋大喝一声,一剑削断了两柄挠钩,但那些挠钩从四面八方伸来,削不胜削,终于
给一柄挠钩勾住了腿肚。段珪璋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田承嗣大喜,举刀便斫,猛听得段圭
璋又是一声大喝,咔嚓声响,竟然把那柄挠钩折为两段,钩尖还嵌在肉中,另半截带着淋洒
鲜血的烧钩,被他夺了过来,随着喝声,猛的向田承嗣掷去。田承嗣惊得呆了,薛嵩急忙将
他一掌推开,但听得“呼”的一声,那半截挠钩从田承嗣的头顶飞过,擦破了他一片头皮,
余势未衰,那名勾伤了段珪璋的挠钩手,恰好被掷回来的自己的那半截挠钩撞正胸口,登时
跌了个四脚朝天!
  段珪璋拔出断钩,浑身浴血,坐在地上,兀自神威凛凛,狂挥宝剑,但听得一片断金戛
玉之声,震得众人的耳鼓都嗡嗡作响,又有三柄挠钩给他削断!
  安禄山看得心胆俱寒,说道:“我身经百战,还未见过这样凶悍的人!”薛嵩早已退
下,这时站在安禄山旁边,说道:“他已不能走动了,调弓箭手来射他,立即可以要了他的
性命!”安禄山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怎么弓箭手还不来呢?”一面吩咐手下去催,
一面嚷道:“宇文都尉,不必和他硬拼了,弓箭手马上就来!”
  宇文通集众人之力,仍然未能把段珪璋擒下,深感面上无光。这时,先前围攻段珪璋的
六个人,也只有他一人未曾退下。
  段珪璋又受了两处钩伤,宇文通咬一咬牙,正要鼓勇上前,将他活捉。就在这个时候,
忽听得外面嘈声大作,有人呐喊,有人奔跑。安禄山初时以为是弓箭手来到,一听那惊喊的
声音,奔跑的声音,却又不似,正在惊疑不定,忽听得在门口把守的一个军官大叫道:“不
好,不好!起火啦,起火啦!”
  安禄山方自一惊,猛听得又有几个声音同时喊道:“捉刺客,捉刺客!”就在这时,守
门的卫士忽如遇到巨浪冲击一般,发一声喊,纷纷后退,有几个来不及避开的,已给人推倒
地上。
  外面冲进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军官的服饰,另一个却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两人冲了进
来,当者披靡!安禄山第一眼瞥见是个军官,心中稍宽,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胡
冲乱闯?”话犹未了,猛听得那军官大喝一声,俨如舌尖上绽了一个春雷:“安禄山,你敢
害了我的段大哥,我就要你的命!”声到人到,他来不及驱散卫士,便跃了起来,呼的一
声,从众卫士的头上飞过,那些挠钩手正自伸出长钩,被他凌空扑下,刀光闪处,一片断金
戛玉之声,震耳欲聋,几柄挠钩,同时给他削断!那少年貌不惊人,身手却也不弱,刀斫、
掌劈、脚踢,施展了全身解数,眨眼之间,把近身的卫士杀得个七零八落,还有几个挠钩手
也给他踢翻了。
  田承嗣失声叫道:“南霁云,你好大胆!”这两个人正是南霁云和铁摩勒!
  段珪璋因为不愿连累朋友,将事情瞒着南霁云,但铁摩勒却是个机灵的孩子,早就将南
霁云的地址,牢牢记在心中。他口头上答应段珪璋这一晚不出寺门,等候段珪璋回来,但段
圭璋一走之后,他就偷偷去找南霁云了。
  南霁云这一晚和李白有约,约好了黄昏之后在贺知章家里相会,铁摩勒找到南霁云的住
所,已是将近三更,他还没有回来,铁摩勒只得在他的房间里留下字条,再到贺知章家里去
找。原来他和李白喝酒畅谈,谈得高兴,忘记了时间,铁摩勒到了贺家,他们尚是酒兴未
阑。李白见惯了江湖侠士的行径,铁摩勒穿着夜行衣突然闯入,他也毫不惊骇,还拉铁摩勒
一同喝酒。
  铁摩勒哪里还有心清喝酒,急急忙忙将事情告诉南霁云,南霁云一听,酒意全都醒了,
立即向李白告辞,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救人。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史逸如已经自杀身亡,段
圭璋亦已受了重伤了。
  田承嗣是给南霁云杀得丧了胆的,一见他来,虽然一面大呼大喊的给自己壮胆,却实是
不敢和南霁云接战,一面呼喊,一面连连后退。这时,安禄山也顾不得对“钦使”的礼数,
顾不得什么“大帅”的体面,紧紧捉着田承嗣的手,由他保护,慌慌张张的立刻退入后堂。
  薛嵩也是给南霁云杀得丧了胆的,但他没有田承嗣的及早见机,又因伤得较重,这时还
未退下,南霁云喝道:“姓薛的,酒楼上那一架打得不够痛快,再来,再来!”声到人到,
抡起宝刀,倏的就劈到他的面前。薛嵩此际,即算没有受伤,也不敢硬接他这一刀,急忙虚
晃一剑,转身便逃。张忠志抢来援救,斜身进钩,南霁云一招“雁阵排空”,横刀一削,张
忠志的护手钩早已给段珪璋削断了一柄,但听得“咣”的一声,剩下的这柄护手钩,又给南
霁云削为两段,变成了双手空空,无可抵御。南霁云见他们两人身上都染有血污,忽地将已
劈出的刀势煞住,一声喝道:“我宝刀不杀受伤之人!”一个“鸳鸯双飞脚”踢出,左脚向
薛嵩的背心一蹬,左脚向张忠志的腰胁一踹,薛嵩给踢翻出一丈开外,张忠志也变成个滚地
葫芦。
  宇文通在这混乱之中,想先把段珪璋杀了再说,他左笔刚桃开了段珪璋的宝剑,右笔正
要插下,猛觉金刃劈风之声,南霁云的刀锋已戳到了他的背后。宇文通一个“盘龙绕步”,
反手一招“横打金钟”,刀笔相交,火星飞溅,宇文通的判官笔是精钢所铸,给他宝刀一
磕,也损了指头般粗大的一个缺口,手臂酸麻,不由得蹬、蹬、蹬在退三步。可惜段珪璋这
时已不能走动,宇文通从他身边掠过,段珪璋一剑横扫,只差三寸,没有削去他的膝盖。
  南霁云无暇理会宇文通,急忙将段珪璋抱了起来,叫声:“大哥!”段珪璋双眼一睁,
叫道:“南兄弟,是你来了!”忽地一口瘀血喷了出来,登时晕了过去!他以寡敌众,激战
了一个时辰,已是遍体鳞伤,筋疲力竭,不过全仗着口气,强力支持而已。现在,他看见了
南霁云,精神一松,真气立散,饶是铁铸的人儿,亦已支持不住。
  宇文通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见南霁云救了段珪璋,心中反而欢喜,想道:“你背了一
个人,我就不怕你了!”提笔又上,双笔一分,交叉穿插,左笔横拖,虚点南霁云手少阳经
脉的“中浮”“曲池”“少府”三穴,右笔却向段珪璋垂下的脚背‘地户穴”戳下。幸而南
霁云一心一意只是在保护段珪璋,对自己的安危反而置之度外,宇文通攻向他的虚招,他根
本就不招架,刀锋下撤,将宇文通那一笔荡开。待到宇文通要把攻向他的那一招招数化实之
时,南霁云已冲出了几步。
  宇文通哪里肯舍,如影随形,急忙追上。南霁云喝道:“好狠呀你!”脚尖一点,突然
跃起,宇文通双笔在他脚底穿过,说时迟,那时快,南霁云一刀便劈下来!
  这一招用得凶险之极,宇文通料不到南霁云背着一个人,还居然敢跳起来用“力劈华
山”的招数,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一矮身躯,避过刀锋,硬生生的将攻出去的双笔收了回
来,笔尖刚好顶着刀板。只差三寸,险些就要给削去头皮。
  南霁云这一劈之势刚猛之极,宇文通敌不住他的神力,只得使出“燕青十八滚”的招
数,滚将出去,虽然没有刚才薛嵩那么狼狈,却也变成了个滚地葫芦。
  南霁云身形未落,双脚先行踢出,砰、砰两声,又踢翻了两个卫士,大声喝道:“避我
者生,挡我者死!”宝刀舞起一片银光,夺门便走。众卫士见他如此凶猛,谁敢阻拦,瞬息
之间,已给他冲到门口。
  这时,满天都是融融的火光,原来这是铁摩勒所点的火。铁摩勒是在强盗堆中长大的,
熟谙黑道的伎俩,随身带了火种,潜入了安禄山的府邸,便在三四处地方点起火头,好趋混
乱中逃走。
  这一来,众卫士忙着救火,府邸里乱成一片。那一队弓箭手虽已赶了到来,但满园子人
影幢幢,狂奔疾跑,弓箭手怕伤了自己人,只敢张弓,不敢放箭。
  铁摩勒哈哈笑道:“今晚虽然杀不成安禄山,却也出了一口鸟气!”宇文通大怒,一笔
向他点去,铁摩勒反手一刀、这一刀用的是段珪璋所教的剑术招数,甚为古怪,宇文通的武
功虽然比他高出许多,也禁不住心头微凛,不敢轻敌,转过笔锋,横架金刀,斜点腰胁。铁
摩勒这一刀可实可虚,一见宇文通以守为攻,立即一晃便收,斜身一跃,抓起了一个卫士,
向宇文通掷去。宇文通不敢伤安禄山的手下,只好将那卫士接了过来,轻轻放下。只见铁摩
勒一溜烟似的,早已穿过人丛,笑声不断,追上了南霁云去了。宇文通气得七窍生烟,穷追
不舍。
  哪知铁摩勒这一把火,有利却也有弊,骊山离宫的卫士,看见火光,纷纷赶来,南、铁
二人刚杀出重围,迎面便碰见这群卫士。
  南霁云叫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帮忙救人,里面还有几个刺客未曾拿下!”他穿着
军官服饰,那些卫士一时给他唬住,未敢即行动手。南霁云身法何等快疾,换了一个方向,
拣个卫士较少的一方,倏的就窜了过去。
  那几个卫士方自一惊,忽听得宇文通和令狐达的声音同时喝道:“这两个就是刺客!”
宇文通从后面追来,令狐达在前面拦截,原来今晚正是他在离宫轮值,那些卫士就是他带领
来的。
  南霁云手起刀落,劈翻了两个卫士,奔上山坡,窜入树林。铁摩勒却被一个卫士追上,
这卫士精于地堂刀法,抄小道绕过铁摩勒前面,忽地从斜坡上滚下来,双刀霍霍,卷地而
来,削铁摩勒的双足。
  铁摩勒武功虽然不弱,对敌的经验还少,不懂得应付这种地堂刀法,一时给他缠着,脱
不了身。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个卫士又追了到来,一个挥舞铁锤,一个使用双铜,都是
沉重的兵器。
  南霁云刚窜入树林,回头一望,见铁摩勒受困,一声喝道:“摩勒,这宝剑给你!”拔
出段珪璋那把宝剑,反手一掷,宝剑化成了一道长虹,“唰’的一声,从那个使双锏卫士的
前心穿入,透过后心。铁摩勒早有准备,飞身跳起,趁着那卫士“扑通”倒地的时候,他陡
的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一伸手便抓着了剑柄,将那柄宝剑拔了出来。他这几
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使铁锤的那个卫士骤见剑光飞来,吓得心服俱寒,哪里还顾得
及和他抢夺宝剑。
  铁摩勒抢了宝剑,精神大振,俯冲而下,信手一挥,使地堂刀的那个家伙,正自斫来,
被他宝剑一挥,双刀断为四段。铁摩勒转过剑锋一戳,又点中了使铁锤那个卫士的手腕,轰
隆一声,那柄大铁锤亦已跌落,滚下斜坡。
  南霁云大喝道:“令狐达,你不要命,尽管追来!”这一喝震得树叶纷落,林鸟惊飞,
令狐达心惊胆战,登时如奉了圣旨一般,停了脚步,宇文通在后面叫道:“你们上呀!”
  令狐达抢过一个卫士的弓箭,张弓搭箭,向南霁云射去。他犹有余悸,手指颤抖,这一
箭与其说是射南霁云,不如说是为了应付宇文通才发的,箭发出去歪歪斜斜,哪能射中。
  宇文通这时已经赶到,见状大怒,夺下了令狐达的弓箭,自己来射,他的功力与令狐达
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强弓一拽,硬弩穿空,带着尖锐的啸声。
  铁摩勒就要追上了南霁云,听得弓弦声响,他怕南霁云背了个人,闪射不便,便跳将起
来,挥动宝剑,给他拨打弓箭,哪知宇文通这一箭急劲异常,结果虽然他给拨落,铁摩勒的
虎口亦已震裂!
  宇文通怒道:“好,你这小贼碍手碍脚,先把你杀了再说。”“嗖”的一声,第二枝箭
跟着发出,逞向铁摩勒射来。铁摩勒这时已面临悬崖,前无去路,忽地大叫一声,和衣便滚
下去!
  南霁云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宇文通第三支箭又向他射来,南霁云反手一刀,将
这枝箭削断。就这样稍停一停,宇文通又已追上几步,冷笑说道:“姓南的,你还想逃吗?
纵算你逃得了,这姓段的决计保全不了性命!为你设想,快快将这姓段的扔下来,我看在你
是一条好汉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
  南霁云大怒道:“宇文通,你上来,我与你决一死战!”宇文通笑道:“我何须与你这
临死的叛徒拼命!好,我善言奉劝,你不肯听,那只有陪这姓段的丧命啦!咄,看箭!”第
四枚、第五枝箭连珠疾发,南霁云背着一个人,无法施展腾挪闪展的功夫,而且他不能只管
自己,更紧要的还要照顾段珪璋。宇文通箭箭对准他所背的段珪璋,登时将南霁云闹得个手
忙脚乱,宇文通的连珠箭一枝接着一枝,射到了第九技,这一枝是射段珪璋垂下的脚撞。南
霁云弯腰拨打,宇文通乘势又是一箭,南霁云一只手要箍着段珪璋,明知这一箭射到了面
前,却是无法闪避,只得将手臂一抬,用了一个“滑”字诀,箭杆贴着他的肌肉滑过,箭头
铲去了他一片皮肉!
  这时,南霁云亦已被迫到悬崖,弓箭手亦已纷纷赶来,要是他立即扔下段珪璋,自己或
许还可以冲开一条血路。但南霁云是何等样人,这想法他连想也没有想过,就在这最危险的
关头,他猛地一咬牙根,心中叫道:“段大哥,咱们要则同生,要则同死,这两条命交给天
老爷啦!”心念方动,只听得宇文通的弓弦一响,一发就是三枝,南霁云猛地大叫一声,左
手紧抱着段珪璋,右手的宝刀盘头一舞,步铁摩勒的后尘,也在悬崖上跳下去了。
  这一着大出宇文通意外,赶到悬崖旁边一看,只见下面黑黝黝的不知有多少深。宇文通
在恶斗段珪璋的时候,也曾受了两三处剑伤,虽然所伤不重,但面临悬崖,却是没有这样的
胆量跳下去。心中想道:“他背着一个人跳下去,九成必死无疑!”
  南霁云这样的死里求生,实在也是危险之极,幸好他有一把宝刀,利用宝刀插入峭壁,
如是者接连三次,终于脚踏实地。
  不过,南霁云虽然脱险,但那悬崖峭壁,尖石如刀,他滑下来的时候,也给擦伤了十几
处之多,好在是他,若是换了别人,早已奄奄一息。
  南霁云站稳了脚步,立即叫道:“摩勒!摩勒!”叫声未绝,只见一团黑影从茅草丛中
爬出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接着却是两声痛楚的呻吟。
  南霁云知道铁摩勒是个非常倔强的少年,听得他的呻吟,不禁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摩勒,你怎么啦?伤得很重吗?”铁摩勒咬着牙答道:“不算什么,只不过手足都脱了
臼。我的段叔叔,他怎么了?”
  南霁云道:“你带有火折子么?”铁摩勒道:“有!”摸了出来,擦燃火石,点起火
折,递给南霁云。
  火光照耀下,只见段珪璋面如金纸,遍体鳞伤,血还在不住的向外淌。南霁云心痛如
绞,把段珪璋抱到山涧旁边,撕下了一幅衣衫,给他洗净了伤口,敷上了自己随身所带的金
疮药。
  铁摩勒跟着也爬了过来,颤声问道:“怎么样?还有得救吗?”南霁云面色沉暗,道:
“血是暂时止了……”铁摩勒迫不及待的再问道:“内伤呢?”过了半晌,南霁云低声说
道:“幸好段大哥功力深湛,脉息还未断绝。咱们得给他找个大夫瞧瞧。”铁摩勒一听,霍
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嚷道:“这怎么办,哪里去找大夫?”
  南霁云道:“你别慌,总有办法可想。嗯,你的里衣干净吗,撕下来给我替他裹伤。”
他和铁摩勒这时也已是浑身血污,只有贴身的汗衫是未沾血渍的了。
  刚刚替段珪璋包扎好伤口,只见头顶上空的悬崖峭壁之间,有点点星星的火光,南霁云
伏地听声,只听得有人嚷道:“我不信这三个家伙还能活命,明日再来给他们收尸也还不
迟。”另一个人立即骂道:“胆小鬼,你怕跌死你么?你抓着我的腰,一个跟着一个爬下来
吧!”又一个声音道:“对,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早早找到那三具尸体,也好叫咱们的大
帅安心!”原来有一队卫士,正在缒绳而下!
  南霁云道:“摩勒,你两条腿部伤了么?”铁摩勒道:“不,只有一边脱臼。”南霁云
拉着他的手脚,给他接好脱臼,随即一剑削下一段树枝,给他当作拐杖,沉声说道:“摩
勒,这是生死关头,快跑!快跑!”
  南霁云背起段珪璋,铁摩勒咬牙抵痛,提了一口气,跟着南乔云跑出山谷,两人兀自不
敢稍停,一口气又跑了十多里路,远远望见,路边有座孤零零的土地庙。
  铁摩勒撑着那根树枝削成的拐杖,一口气飞跑了近二十里的路,实已是超出了他所能忍
受的限度,南霁云听他喘气的声息越来越粗,回头一望,只见他一跷一拐的,额角上黄豆般
大小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滴下来。南霁云好生怜惜,凝神一听,后面并无敌骑追来,心中想
道:“那些人搜遍山谷,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便对铁摩勒道:“小兄弟,难为你了,咱们
暂且在这土地庙里歇一歇吧。”
  这间土地庙想是香火冷落,檐头屋角都结着蛛网,但出乎他们的意外,在里面却有一个
人!
  就在土地公公的神座下面,只见一个衣衫褴楼的老汉,横伸双脚,枕着一根拐杖,睡得
正沉,呼喀呼喀打着鼾,身边有个红漆葫芦,发出酒香,地上还烧有一堆火,火苗已经熄
了,余烬未灭。
  铁摩勒道:“看来似是一个流浪江湖的老叫化。”南霁云“唔”了一声,仔细打量,见
这老汉虽然衣衫褴楼,打了许多破绽,但却洗得甚为干净,那根拐杖黑黝黝的,似乎也不是
木头做的。
  铁摩勒累得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坐了下来,可怜他的两条腿已是麻木不灵,一坐
下来,便连移动也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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