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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游侠传

_34 梁羽生(当代)
  南霁云道:“咱们杀过去与他们会合。”段圭璋挥舞宝剑,专
  削敌人的兵器,南霁云抡刀狂劈,杀出了一条血路,远远望去,只见在“帅”旗那方冲
杀出来的只是一小股健儿,最多不过十来个人,不多一会,这十多个人相继伤亡,只剩下一
个老者。这老者左手提着一个人头,右手挺着一柄长矛,长矛一起,便是一个敌兵给他挑上
半空,骁勇非常,当者辟易。
  南霁云叫道:‘,咦,这不是郭老前辈吗?”话声未了,只见羊牧劳已然赶至,大声喝
道:“郭老头,你又不是唐朝的命官,何苦为张巡拼命,快放下兵器,我念在昔日交情,可
以饶你不死!”
  那老头大喝道:“反贼不知羞耻,看矛!”挥舞长矛,向羊牧劳疾冲过去,但听得咔嚓
一声,羊牧劳闪开矛头,挥臂一格,那柄长矛登时断为两截。南霁云失声惊呼,可是就在这
一瞬间,那老头已和身撞去,两人距离极近,而那老者的身法又快如闪电,只听得“蓬”的
一声,两人已撞个正着!羊牧劳大叫一声,竟给那个老者撞翻,跃出了数丈开外,那老者身
形一晃,闷哼一声,吐出I一大口鲜血。原来老人这一撞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但他先已
受了十几处伤,故此虽然将羊牧劳撞翻,而他自己则伤得更重。
  段圭璋这时也已认出了那老者是谁,拼命冲杀过去,大声叫道:“郭老前辈,段某来
了!”原来这个老头乃是前辈游侠郭从瑾,他的徒弟便是差不多与南、段二人齐名的冀鲁游
侠——金剑青囊杜百英。郭从瑾年过七旬,自他的徒弟出道之后,他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是以年来名头反而不如徒弟的响亮。但成名的武林老一辈人物,都知道郭从瑾是外家功夫将
近登峰造极的老英雄。
  羊牧劳给他撞翻,跌断了两条肋骨,他不知道郭从碰比他伤得更厉害,心中不禁大吃一
惊,暗自想道:“我只道这老头儿已年迈气衰,哪知他还有廉颇之勇。”眼见南、段二人又
杀了过来,羊牧劳受伤之后,不敢迎敌,借口保护元帅,退人大营。
  郭从瑾浑身浴血,提着半截蛇矛,犹自神威凛凛,敌军骁将见羊牧劳尚且败在他的手
下,十个之中倒有九个着了慌,不敢向前。
  南、段二人双双杀到,见郭从瑾伤得如此厉害,不禁暗暗吃惊,段圭璋向南霁云递了一
个眼色,南霁云将身体掩护着郭从瑾,大声说道:“郭前辈,那羊老贼业已受了重伤,反正
难逃一死,我看咱们不必忙着取他的首级了,还是先杀进睢阳去吧!”万马千军,人声鼎
沸,但南霁云运足了中气说的这几句话,周围的敌军却是人人听得清楚。
  敌人听来,只道他们是在争论何去何从,有好几个令狐潮的心腹将官,还当真害怕他们
再度杀进帅帐去取羊牧劳的首级,赶忙回去保护令狐潮。
  其实郭从瑾根本就没有开过口说一句话,原来他的伤已是极为严重,只是仗着一股精神
震慑敌人而已。南、段两人生怕敌军之中有能人看得出来,故此替他虚张声势。
  南霁云话声方落,段圭璋已一剑劈翻了一名校尉,夺过了他的长枪,说道:“郭老前
辈,这杆枪还合用吗?”郭从瑾点了点头,接过开枪,就在南、段二人掩护之下冲杀出去。
他仗着几十年精纯的功夫,目下虽然将近筋疲力竭,但普通的贼兵还是禁不起他的长枪一
挑。
  南霁云见郭从瑾始终提着那颗首级,不肯抛弃,颇为有点奇怪,但是时亦已无暇多问。
  羊牧劳受伤,敌军去了一个主脑人物,但还有个张忠志以副帅身份指挥,因此尽管他们
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但闯过一重,还有一重,眼看离城不过半里之遥,但在这半里路上,敌
军少说也有数万之众,人山人海,要闯到睢阳城下,谈何容易。要知南霁云上次突围,是在
黑夜,现在却是白天,白天闯阵,艰难何止十倍?
  越近睢阳城,那金鼓齐鸣之声,就越为震耳,原来前头的贼军正在加紧攻城,南霁云举
目遥观,城头上的动态已隐约可见。
  只见城楼前面站着一员大将,正是他的师弟雷万春。南霁云又惊又喜,高声叫道:“雷
贤弟,是郭老英雄与段大侠和我来了!”
  就在这时,但见万箭如蝗,纷纷向城楼射去,远远望去,已可看见雷万春的衣裳已给鲜
血染红,似乎不止中了一箭,但他还是兀立如山,动也不动!
  南霁云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城墙下的贼军却是大为骇异,雷万春面上连中六矢,仍是
挺然兀立,威若天神,贼军中有人议论道:“莫非又是个木人?”原来就在前两天晚上,张
巡因为城中缺箭,遂命军土扎了草人千余,蒙以黑衣,乘夜缒下城去,贼兵惊疑,放箭乱
射,遂得箭无数。次夜仍复以草人缒下,贼都大笑,不以为意,张巡乃选壮士五百,全身衣
黑,迳劫贼营,杀伤甚众。有此两役,故此如今贼兵见零万春连中六箭,仍然动也不动,遂
疑心他是个假人。正在议论之际,雷万春突然把箭拔下,血流满面,舌绽春雷,大声喝道:
“贼子,还你一箭!”就在随从校尉手中抢过一把五石强弓,弓如霹雳,箭若流星,一箭射
去,正中贼军神箭营统领尹子奇的左目,尹子奇厉叫一声,登时坠马。雷万春将箭全都拔
下,大叫道:“是谁射我的,待我一一奉还!”其实只有尹子奇射他的那箭,因为尹子奇是
贼军中第一神箭手,故此箭杆上刻有名字,另外的五支箭,根本就不知是谁射的。可是那些
曾经放箭射过雷万春的人,见尹子奇落马,人人都被雷万春的神威所慑,仓卒间哪里还能够
细心推究,听得零万春这么一喝,竟然纷纷逃避,阵脚大乱,雷万春趁势就杀出城来。后人
有诗一首赞雷万春道:“草人错认是真,真人反疑为木;笑尔草木皆兵,羡他智勇俱足!”
  南、段等人拼命冲杀,里外夹攻,将挡路的贼兵杀散,待到令狐潮亲自出来督师攻城,
稳下阵脚——南、段等人早已与雷万春会合,退回城中去了。
  雷万春无暇问候师兄,先来照料郭从瑾,郭从瑾忽地将那颗首级一掷,说道:“南大
侠,你认得这贼子吗?”南霁云一看,失声叫道:“这是郭令公手下的贺昆!”郭从瑾道:
“不,他是叛贼贺昆!”接着哈哈大笑道:“我有负摩勒之托,未得及时通报郭令公,现在
手刃此贼,缴回人头,我死亦可无憾了!”笑声渐转微弱,南霁云急忙上前扶他,只觉他手
足如冰,已经气绝了。
  原来这贺昆乃是混入郭子仪军中的奸细,南霁云与铁摩勒早在九原的时候,就发现他形
迹可疑。后来铁摩勒做了玄宗皇帝的侍卫,又曾在宇文通的私室里见过他,玄宗逃难西蜀,
郭从瑾在中途迎驾,铁摩勒曾托他向郭子仪禀告此事,这些经过,段圭璋都曾听得铁摩勒说
过。但郭从瑾之所以杀贺昆的原因,他们却直到郭从瑾死后,几方面一说,这才明白。
  原来郭从瑾受了铁摩勒之托,虽然兼程赶路,无奈处处烽烟,路途阻塞,未曾到得九原
谒见郭子仪。睢阳与灵武的两路战事已起,灵武是肃宗皇帝驻跸之地,郭子仪奉了金牌宣
召,亲率大军赴援;睢阳一路,则由他麾下的大将刘彦率领,只因主力放在灵武,这一路人
马,半是民兵,半是郭子仪本人的护军,七拼八凑而成,不过七八千人。其时贺昆在郭子仪
军中已做到“千牛卫”之职,他向郭子仪请缨,愿以所部千人,随刘彦赴援灵武,郭子仪不
疑有他,允予所请。
  哪知贺昆包藏祸心,与贼兵暗通消息,中途设伏,里应外合,把刘彦这支援军,打得几
乎全军覆没,贺昆也就投降了敌人。
  郭从瑾赶到睢阳城外,得知贺昆叛变之事,深感有负铁摩
  勒之托,遂率领他在沿途组合的义军好汉三十六人,杀人令狐潮的大营,亲自取了贺昆
的首级,郭从瑾与那三十六名好汉也先后牺牲。
  南、段二人听了雷万春所述,嗟叹不已,段圭璋翘起大拇指说道:“古人季布千金一
诺,太史公为之立传,名传后世。而今郭老英雄不惜以身殉诺,报国除奸,又比季布强得多
了。”但以军情紧急,只能默哀片刻,便将郭从瑾草草掩埋,留下标记,待太平之后,再来
给他立墓。
  当下南霁云引领段圭璋夫妇去谒见张巡,张巡已有三日三夜目不交睫,双目深陷,发如
乱草,一个堂堂的副节度使兼睢阳太守,已是形销骨立,似野人一般。段圭璋见了,又是钦
佩,又是难过。
  张巡已知贺兰不肯发兵之事,他反而安慰南霁云道:“老百姓说得对,元帅将军难倚
靠,保家园还得百姓想办法。如今据段大侠沿途所见,老百姓已到处自组义军,给咱们发兵
了。只要民心不失,就强过千百个贺兰进明!”南霁云道:“只恐远水难救近火!”张巡仰
天大笑道:“一城一池的得失算不了什么,即算张巡死了,睢阳失了,民心未失,便有千百
个张巡继之而起,中华锦绣江山,胡虎岂能染指,你怕什么?”这番豪言壮语,说得南、段
二人大为振奋,张巡又缓缓说道:“当然,睢阳若能不失,那就更好,这就要靠大家齐心合
力。现在最紧要的事是你们先去歇息,千万要养好精神,才能杀贼。”南霁云道:“你也该
歇息呵!”张巡道:“我自会料理自己,现在我叫你们歇息,这是将令!”
  南段二人连日奔波,又经一场大厮杀,也的确是累得很了。当下只好依从张巡之言,由
南霁云去安顿段圭璋父子夫妇。
  南霁云的妻子夏凌霜听说段圭璋夫妇到来,抱了两个儿子,连忙出来迎接。段圭璋见这
两个孩子一般高矮,一般模样,问果然是对双胞胎。窦线娘笑道:“疯丐卫越盼你有三个儿
子,你现在果然不负他之所望。”原来窦线娘见夏凌霜的肚皮隆起,她是个有经验的人,一
看就知道夏凌霜最少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夏凌霜笑道:“这话说得早了一点,肚皮里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又道:“我真不
想这个时候有孕,为了肚皮里的这个孩子,我实在难过得很。”窦线娘道:“战乱期中怀
孕,是不大方便,但也用不着难过呀。”夏凌霜道:“嫂子,你不知道,霁云为了我怀有孩
子,他不许我上城助战,我眼见人人奋勇杀敌,日日都有伤亡,怎不难过呢?”段圭璋笑
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将来你把这几个孩子都造就成国家的栋梁,更胜于今日去
杀几个贼人呢。”夏凌霜又道:“还有,城里现在缺乏食粮,霁云在家的时候,生怕我吃不
饱,把他的门粮匀给我。他出去请救兵的那些日子,张太守又特地叫人送大米,送肉类给
我,说孕妇应该吃得好一点,我知道他自己也没得吃,你说我怎能咽得下?可是退回去又不
成,张太守说这是命令。我只好暗地里送给受伤的将士。”
  段圭璋听了,眉头深锁,夏凌霜道:“大哥,大嫂,你们这个时候到来,只怕也要累你
们挨饥受苦了。”段圭璋苦笑道:“你以为我是怕挨饥吗?我的身体总比一般兵士好得多,
就是不食几天,也还挺得住。我是见兵士们个个面有菜色,不禁忧虑。要是不能早日解围,
士气虽然旺盛,没东西吃,这仗也是无法打下去的。”言念及此,大家都是忧心忡仲,只盼
各路民军,早日来援。
  可是一连过了几天,非但援军未到,敌军倒似乎越来越多了,攻城一天比一天猛烈,幸
得张巡与士兵同甘共苦,上下一心,共守危城。敌人曾先后用过云梯、火箭、战车、巨木等
工具攻城,都给守城的将士破了。可是城中所有可以吃得下的东西,甚至鼠雀野菜之类,也
差不多吃光了。
  这一晚,段圭璋战罢归来,正在屋子里发愁,段克邪兀自兴致勃勃的和他讲日间怎样打
仗的情形,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你们父子俩果然是在这儿!”段圭璋抬头一看,
只见一条影子,翩如飞鸟倏的就从檐头飞下,正是空空儿。段克邪大喜叫道:“师兄,你怎
么来了?”空空儿笑道:“我来看你饿坏了没有?”正是:
  烽火危城喜讯绝,不辞千里探同门。
  欲知空空儿何事前来,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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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雨楼 扫描,海之子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潇湘书院·梁羽生《大唐游侠传》——第四十回 名城浴血留青史 大侠捐躯表赤心
梁羽生《大唐游侠传》 第四十回 名城浴血留青史 大侠捐躯表赤心   段克邪老老实实地说道:“这几天都吃野菜,嘴里确是淡出鸟来,但也惯了。”空空儿
大笑道:“小段,也真难为了你,师兄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送你一只烧鸡吧。这是从令狐
潮的厨房里偷来的。”段克邪接过那只烧鸡,馋涎欲滴,但他还是放了下来,说道:“多谢
师兄,我留待南叔叔回来,大家同吃。”
  空空儿道:“段大侠,你们坐困危城,可不是办法!”段圭璋道:“依你之见如何?”
空空儿道:“我沿途所见,你们敌方的援军络绎不绝,目前睢阳城下,少说也有二十万之
众。你们虽然也有几路民兵赶来,但最近的一路离睢阳也还有百里之遥。令狐潮在各处险
隘,都已有兵把守,最少在十天八天之内,那几路民兵,绝难通过。依我看来,你们兵微将
寡,外援难至,内乏粮草,不是我说句泄气的话,这睢阳城的失陷,只怕是在旦夕之间,段
大侠,你纵有天大本领,也难挽狂澜,不如趁早走了吧!”
  段圭璋怫然说道:“我也知道只手难挽狂澜,但数万军民,同困危城,我岂能独自偷
生?要走也只能和大伙儿一同突围而走。”空空儿道:“我早已料到你会这样回答我的了,
你们是侠义道,把忠勇义侠这几个字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我也不敢劝你了。但我只想向你求
一件事情,请你让我把克邪带走了吧。”段圭璋道:“这个——”他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已
消瘦了许多,一时间踌躇难决。
  空空儿道:“我对你实说了吧,我这次下山,要做四件事情。其中两事是受了师母的嘱
托,一件是将精精儿捉回去,还有一件就是来探望克邪师弟。我师母很疼他,绝不愿见他在
危城中遭受玉石俱焚之难,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想来你也不愿坚执要他学你的模样,小小的
年纪,就捐躯为国吧?你放心,我将他带走,百万军中,我空空儿也敢夸口来去自如,绝损
不了他一根毫发!”
  段克邪忽道:“师兄,你说错了!“空空儿道:“怎么?”段克邪道:“我就是要学我
爹爹的榜样,这几天来,我听得人人都夸赞我的爹爹,连带还夸赞了我,我昨日杀了几个贼
人,下城之后,人人都来看我,个个翘起拇指赞道:‘父是英雄儿好汉!’另外有几个逃亡
的军士,却被大伙儿唾骂,倘若我随你走了,他们一定会说‘父是英雄儿混蛋’。哎呀,我
可不愿受别人唾骂!”
  段圭璋双眉一轩,哈哈笑道:“好孩子,好志气!”接着对空空儿道:“我段某岂不疼
自己的孩子,但我更愿他自小就是个识大义、明是非的人。你对他的好意我终生不忘,但我
也只能让他听天由命了!”
  空空儿叹口气道:“既然你们心意已决,人各有志,我也不便相强了。段大侠,咱们曾
做过对头,我空空儿目空天下,但你却是我最佩服的人!这大侠二字,你的确是当之无
愧!”段圭璋道:“我也只是求心之所安而已。克邪,你过来给师兄磕头,多谢你师父、师
兄传艺之恩。”
  段圭璋此举实是含有诀别之意,段克邪不懂,空空儿却是心知,当下热泪满眶,将段克
邪扶了起来,说道:“师弟,是我该向你道谢,你虽然入门最晚,尚未成年,但一出师门,
便已足令本门不朽,只可惜我还未有传人,不能和你一道了。”原来空空儿因为要传他师父
的衣钵,他未曾收下徒弟,就得保全自己的性命,故此有此一言。段圭璋心道:“空空儿本
是个邪正之间的人物,他如今能够有陪克邪赴难的念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空空儿又道:“我这次下山,除了师母嘱托的两事之外,我自己也有两件私事,一件是
劝王龙客——”段圭璋道:“对了,你和他乃是世交,当年他父亲做绿林盟主就是靠你撑腰
的,他如今误人歧途,你是该劝劝他才好。”空空儿道:“我已经劝过他了,无奈他执迷不
悟,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昨晚偷进他的营中,与他相晤,却探听到一个消息。羊牧劳的
两个结义兄弟马远行与牛不耕都来了,这两个人与羊牧劳当年号称‘三孽畜’,武功也大致
相当,要是碰上了他们,你可得稍微当心。”段圭璋笑道:“我早巳把性命豁出去了,多来
几个‘孽畜’又怕他何来?”
  空空儿又道:“另一件事是我有件东西要送给铁摩勒,你可知道他在何处?”段圭璋
道:“他在金鸡岭,但金鸡岭山正受敌人包围,也许现在他们已经突围了。”空空儿道:
“我去试试看,王伯通留下的遗物中有绿林盟主的符信,当时来不及交代,这本是窦家的东
西,你的娘子想来已用不着,我看还是交给铁摩勒吧。你有什么话要我对铁摩勒说么?”段
圭璋道:“我只想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绿林盟主么,做不做也罢。”
  空空儿道:“好,我一定给你把话带到,但愿你们能平安度过,咱们后会有期。”身形
一起,疾如飞鸟,转瞬间就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空空儿走后,段圭璋忧心如焚,空空儿已把战场形势说得很清楚,各路民军俱都被阻,
城中缺粮,的确是难以等待了。段圭璋心想,“空空儿劝我走当然不对,但他的话也有些道
理,困守无益,是该劝张太守突围了。”这一晚他目不交睫,只待天明就要去见张巡。
  哪知刚到黎明的时分,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段圭璋大吃一惊,赶忙提了宝剑出来,只
见满空火蛇飞舞,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一个旗牌官挥舞着令施,一面奔跑,一面叫道:
“元帅有令,军民人等,各归所部,立即突围!”
  原来贼兵在五更时分,趁着防御较弱的时候,加紧攻城,用发石机攻坍了南面的城墙,
火箭也纷纷射人,城中已有多处起火。幸而张巡早有部署,不但士兵,连阖城民众,都已编
成队伍,突围令下,虽未能井井有条,但也不至于太过慌乱。
  段圭璋一打听,知道张巡现在东门,便即吩咐儿子道:“你去接你妈与南婶婶一家人出
来,到东门会合。”
  段圭璋赶到东门,只见南霁云与张巡的一队护军,拱护着—辆战车,拉车的四匹马都已
披上了鞍甲,正要打开城门,杀出城去。车上坐着的正是张巡。
  南霁云道:“可有见到凌霜么?”段圭璋道:“我已叫克邪去接她们了。”南霁云道:
“好,现在也难以顾及他们了,咱们保护元帅突围吧。”
  城门打开,两军立即短兵相接,南、段二人在前开路,杀得敌人人仰马翻,厮杀声与妇
孺的哀号声混成一片。张巡热泪盈刀匡,传下令道:“快分兵去保护百姓,不要只顾着
我。”
  混战越来越剧烈,不过多时,突围的军民已被截成了数十段,几乎陷入了人各为战的境
地。张巡两翼的军队也已被冲散,只有南、段二人,和那一小队护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勇
士,正自紧紧地聚在张巡车驾周围,浴血死战。
  剧战中只见又是一辆战车冲了出来,所到之处,敌兵纷纷闪路,原来这辆车中坐的是夏
凌霜母子,窦线娘亲自驾车,她一把弹弓,弹无虚发,段克邪在战车前面纵跃如飞,见人斩
人,见马斩马。贼军见这个小孩子如此厉害,大为惊异,以为是妖星下凡,竟然不敢惹他。
  张巡双眉稍展,说道:“南将军,嫂子有孕,你回到她身边去吧。”南霁云虎目蕴泪,
说道:“元帅如此厚恩,南某粉身碎骨,难以图报!请恕我这次违抗将令了。”他不待张巡
再说一句话,便杀进了敌军之中。
  原来城中马匹差不多都已杀尽充饥,只剩下十来匹军马,分配给三部战车,张巡一部,
副帅许远一部,在西门突围,还有一部,张巡临时下令,给了夏凌霜,南霁云现在才知道。
  但也正因为从围城中出来的只有三部战车,遂成为贼军众矢之的,激战中忽听得贼军齐
声叫道:“许远已被活擒,张巡你还往哪里跑?”张巡抬眼望去,只见许远那部战车已四轮
朝天,翻倒路旁,但人头拥挤,距离太远,却看不见许远,也不知被擒之说,是真是假?张
巡悲愤交集,沉声说道:“今日是我尽忠报国的时候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夺了侍卫
的一支长矛,亲自出来,运矛如风,刺杀战车前面攀辕来攻的贼军。
  南霁云一轮快刀,连斩十数名敌军骁将,攻击张巡这部战车的贼军,发一声喊,暂时后
退,南霁云劝道:“主帅不宜徒逞血气之勇,请张公保重,务必要突出重围!”
  忽见敌军的“帅”旗高举,几十部战车冲出阵来,贼军元帅令狐潮站在当中的一辆车
上,两旁侍立旗牌官挥舞帅旗,大声喊道:“元帅有令,张巡若不投降,就把他这两部破车
粉碎!”贼军的战车分成两队,登时如两股怒潮,分头卷去!
  张巡大怒喝道:“令狐潮,你欺负妇孺,算什么好汉,张巡在此,敢来与我决一死战
么?”他目睹众寡悬殊,情知突围无望,是以不理南霁云的劝说,抱了必死之心,要把敌军
的主力引来,好让夏凌霜那部战车,得有机会突围。
  张巡三日三夜目不交睫,每餐又只是吃个半饱,但这一喝,仍是声如洪钟,把那战车奔
驰而来的轰轰发发之声都压了下去。令狐潮本来不知道那辆车上载的张巡,这一喝果然吸引
了他的注意,但见两面“帅”旗,一齐向张巡这方挥动,敌军哪一个不想争功?几十部战
车,十乘中有八九乘改了方向,向张巡冲来。
  雷万春大怒道:“师兄,你在这儿护卫主帅,待我毁了他这几辆车子!”他背后插有十
几枝尺许长的小标枪,手上挺着一杆重达六十四斤的虎头金枪,一声大喝,不待那些战车冲
到,就先杀了上去!
  只见他左手一扬,两技标枪疾射而出,第一辆车前面的两匹马给他的标枪搠翻,战车也
立即翻倒。雷万春连发十四技标枪,枪无虚发,连毁了贼军七部战车。可是第八部战车已到
了他身前,距离太近,标枪已不济事,雷万春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我与你拼了!”虎头
枪一挑,但听得“轰隆”一声,那辆战车,竟给他挑了出数丈开外!
  雷万春连挑三辆战车,气力不继,第十一辆战车冲来,他奋力一挑,战车是挑翻了,但
他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仆地不起了。
  令狐潮揭起车帘,站了出来,哈哈笑道:“张巡,螳臂岂足当车?我劝你还是归顺我主
吧!念在昔日同窗之谊,我不但保你身家性命,还保你官升三级,永享荣华!”张巡怒道:
“令狐叛贼,你世受国恩,不思图谋,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还敢恣口雌黄,面颜劝降!我
生前不能杀你,死为厉鬼,亦必啖你之肉!”令狐潮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唐朝
待臣下素来寡义,你又何必为他卖命?好,你倘若还是执迷不悟,我只好成全你的志愿,让
你死为厉鬼了!”原来令狐潮乃是玄宗的羽林军统领令狐达之兄,令狐达因与宇文通勾结造
反,举事不成,被宇文通杀之灭口,其后令狐潮就投降了安禄山。
  雷万春力毁十一辆战车,贼军几曾见过这等骁勇的虎将?他虽然力竭仆地,余威仍是骇
人,随后来的几部战车不觉都勒住马僵,不敢横冲直闯;令狐潮的帅旗急忙挥动,那些战
车,无奈只好向前。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南霁云亦已飞奔来到,含泪说道:“师弟,你先走一步吧!”拿过
了雷万春的虎头金枪,奋力一挑,把第十二辆战车挑得飞上半空,恰巧和后一部战车相撞,
两部战车,登时都成粉碎,马嘶人叫,肢体横飞,洒下了满空血雨!
  雷万春的神勇,贼军已是惊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今南霁云一枪就粉碎了两部战
车,比雷万春更为厉害,后面的几十部战车,车上的“勇土”都给他吓破了胆,在那瞬间,
竟然顾不得“帅”令,纷纷拨转马头,如潮退下。
  令狐潮的车驾上忽然跳下一个瘦长的老者,喝道:“南霁云休得逞强,我来会你!”声
到人到,转眼间就刀光罩顶,向南霁云疾劈了几刀。此人乃是羊牧劳的结义兄弟马远行。
  近身恶斗,长枪不便使用,南霁云拔出宝刀,用了一招“八方风雨”,将马远行的鬼头
刀荡开,蓦地又是一声大喝:“令狐贼看枪!”长枪脱手掷出,“卜’的一声,正插在令狐
潮的车辕上,枪尾兀自颤动不休,令狐潮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缩了进去!
  马远行怒喝道:“南八,你死到临头,还敢逞能?看刀!”反手一刀,搂头劈下,左掌
随着刀锋穿出,五指如钩,藉着兵刃的掩护,向南霁云的琵琶骨抓来!马远行与羊牧劳、牛
不耕二人齐名,他身材比南霁云高出半个头,手长脚长,居高临下,使出这刀中夹掌的凶狠
恶招,果然是非同小可!
  南霁云大笑道三“南某早已拼着血溅沙场,死何足惧?但我却得先宰了你这头畜牲!”
霍地一个“风点头”,挥刀一架,接着呼的一拳捣出,但听得“蓬”的一声,接着“叮当”
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瞬息之间,两人已是拳掌相交,双方的兵刃,也接连碰了六十下。
  马远行是有名的“闪电手”,想不到南霁云的“快刀”比他更快,一片断金夏玉之声过
后,只见马远行的“镔铁斫山刀”已损了三四处缺口。幸而他这口“镔铁斫山刀”刀身甚
厚,还不至于削嘶。南霁云一刀紧过一刀,端的有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只见刀光,不见
人影,贼军虽多,但在刀光耀眼之下,已分不出谁是南霁云,谁是马远行。但见两团刀光滚
来滚去,稍为挨近,便是皮破血流,哪里插得进手。
  马远行见南霁云招招都是杀手,完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也不禁暗暗胆寒。当下打
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待拖到了羊牧劳等人来到,便可以稳操胜券了。
  南霁云惯经大敌,何尝不知道敌人在拖,而自己则利于速战速决。无奈他这几天,每餐
只是吃个半饱,刚才又力挑两辆战车,纵是铁人,也难持久。开头数十招还是刀光霍霍,虎
虎生风,渐渐便觉得力不从心,有好几招眼看可以得手的,都给马远行挡开了。
  马远行也感觉到了,哈哈大笑道:“南八,我看你也是一条好汉,抛下兵刃,我饶你不
死!”南霁云忍着怒气,陡然咬破舌尖,二口鲜血喷出,顿时刀光大盛,把马远行杀得只有
招架之功,竟无还刀之力!原来他是用自身疼痛的刺激,把精力都集中起来,当真是以性命
与敌人相搏!
  激战小只听得段圭璋那边的厮杀声也是震耳欲聋,南霁云挂念张巡的安危,百忙中抽眼
望去,只见张巡的车驾已陷入重围,那队护军,已是寥落可数,除了段圭璋之外,大约只剩
下三四个人了!
  高手比拼,哪容得心神稍乱,马远行看出有机可乘,蓦地—个“弯腰折柳”,刀锋卷地
而来,迳削南霁云双足。
  南霁云因为比对方矮半个头,一直都是采用仰攻的刀法,不料对方突然变招,南霁云那
一刀刚好从对方头顶削过,招数使老,急切问抽不问来,眼看难逃这一刀之厄。
  好个市霁云,就在这性命俄顷之间,当机立断,反而迎上前去,飞腿变踢,双方动作都
快到极点,但听得“咔嚓”一声,南霁云的胸骨断了一根,接着“蓬”的一声,马远行给他
踢了一个筋斗。
  两个倏的分开,南霁云正想上前结果马远行的性命,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乱军之
中,还有一个王龙客,早就窥伺一旁,待机而动。只因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无法偷施暗算,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哪里还肯错过,王龙客用的那把折扇,扇骨乃是精钢打的,扇
柄安着活括,一按机括,扇骨登时变为暗箭,嗖、嗖、嗖,接连三枝,流星闪电般的便向南
霁云射去。
  南霁云一足受伤,他刀背一格,磕落了一枝,翻身一闪,避开了第二枝,第三枝却躲不
过,但听得“嗤”的一声,那支“暗箭”,已射人南霁云的胁下,从背后穿出来,登时血流
如注!
  王龙客哈哈大笑:“好呀,今日方消我心头之恨!”那马远行翻了一个筋斗,这时也已
跳了起来,见南霁云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他看出有便宜可捡,立即飞步上前,一刀向
南霁云劈下!
  令狐潮的手下大喜如狂,不约而同的齐声喊道:“南蛮子完啦!”就在这呐喊声中,南
霁云蓦地大喝一声,恰似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众人掩耳不迭,睁眼看时,只见南霁云已成了
一个血人,但倒下地的却不是他而是马远行,而且马远行的头颅也已不在脖子上了!原来南
霁云以毕生功力之所聚,和身扑上,作最后的一击,他中了马远行的三刀,但他却一刀便割
下了马远行的首级!
  呐喊声登时沉了下去,令狐潮手下身经百战的将士也有许多,却从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
恶战!不由得个个噤声,人人胆战!南霁云游目四顾,厉声喝道:“王龙客,你出来!王龙
客躲在乱军之中哪敢应声?
  夏凌霜那辆车子正在另一边疾驰而过,她听得呐喊,心头大震,推开了窦线娘便要冲出
车厢,但转瞬间呐喊声便即沉寂,战场上突然静下,更是怕人。夏凌霜惊疑不定,叠声喊
道:“霁云、霁云……
  南霁云吸了口气,提高声音应道:“凌霜,我没什么,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他
为了要使妻子相信他未曾受伤,几乎是把残存的精力都凝聚起来,发出传音人密的内功,好
教他的妻子放心!
  夏凌霜哪知丈夫已是油尽灯枯,最后挣扎,她听得丈夫的声音精力充沛,只道他果然未
曾受伤,心中一宽,心肠软了下来,窦线娘趁势一拉,将她拉回了车厢。
  夏凌霜未曾看见丈夫,窦线娘却已瞧得清楚,她见南霁云浑身浴血,远远望去,就似一
个刚从颜料缸里拖出来的,白头发到脚跟,都染得通红的人,再一望,又见她的丈夫段圭璋
和张巡亦已陷在重围之中,形势岌岌可危,不由得大吃一惊。
  就在这时,忽听得贼军金鼓大鸣,又一辆插着“将”旗的战车疾驰而来,窦线娘眼利,
已认出那站在车上的人正是羊牧劳!
  窦线娘心头大震,无暇思索,就拨转马头,要去援救丈夫。段圭璋高声叫道:“线妹,
你今日要确保南弟妇母子平安,否则我永远不能恕你,赶快走吧!”
  夏凌霜那对孪生孩子,被金鼓声吓得哇哇大哭,窦线娘心中如同刀绞,暗自想道:“我
与圭郎一同赴死,还不打紧,但那就保不住她们母子三人!”这刹那间,她转了好几次念
头,终于咬着牙根,含着眼泪,再望了丈夫一眼,便疾的一鞭,催马疾驰,向着与丈夫相反
的方向逃走,可怜他们夫妻死别生离,就只能在乱军之中,远远的互相只看了一眼!
  羊牧劳哈哈笑道:“釜底游魂,还要挣扎么?姓段的,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日
了!”话犹未了,忽听得“轰隆”一声,他那辆车子突然倾覆,原来是段克邪不知从哪里窜
出来,突然以闪电般的手法,削断了拖着他那辆车子的马腿!
  羊牧劳凌空跃起,大怒喝道:“小贼,往哪里走?今日我要你父子一齐送命!”段克邪
身材矮细,滑似游鱼,早已从乱军丛中钻了出来,他一面跑一面嘻嘻笑道:“老贼,你敢惹
我,我叫你再瞎一只眼睛!”
  转眼间,段克邪已跑到他父亲身边,段圭璋这时也正杀退了面前的敌人,见儿子到来,
心中又悲又喜,他忍着眼泪,连忙说道:“克儿,你答应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的,还记
得么?”
  段克邪一本正经地答道:“父是英雄儿好汉。孩儿紧记不忘!”段圭璋道:“好,那你
就要保护母亲,杀出阵去!”段克邪道:“爹爹,你呢?”段圭璋道:“我要在这里保护张
太守,我若跑开,还算得是什么英雄呢?”段克邪道:“那么,那老贼呢?”段圭璋道:
“由我来料理他,倘然我今日杀不了他,你长大了再去找他算帐。”他想说的本是“报仇”
二字,但怕说得太过明白,孩子机灵,会听懂他要以身殉难的心意,是以话到口边,才把
“报仇”二字改为“算帐”。
  羊牧劳带着一队武士,大声吆喝,越来越近。段圭璋道:“克儿,你看你妈妈的那辆车
已走得远了,你还不快迫上去?倘若你不能保护她杀出阵中,就不是好汉了!”
  段克邪道:“好,爹爹,你看我的本事!爹爹,你杀了那个老贼,快些来啊!”他身形
一起,恍如蝴蝶穿花,蜻蜓点水,在乱军的缝隙中直穿过去,果然万马千军,都拦他不住,
转眼之间,不见踪影!
  段圭璋急步走到南霁云身边,南霁云流血太多,双眼昏花,神智亦已迷糊,全仗着一股
神威,兀立如山,镇慑敌人。他见一条人影向他冲来,只道又是贼军杀到,大喝一声,提刀
便斫。段圭璋连忙闪过,叫道:“南兄弟,是我!我背你出去。”南霁云道:“凌霜她们
呢?”段圭璋道:“弟妇那辆车子已冲出去了。’”
  南霁云道:“好,那么我没有什么牵挂了。段大哥,请恕我把重担都交给你啦!”哇的
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扑通”便倒!
  段圭璋来不及将他抱起,羊牧劳的人马已似旋风般的卷来。羊牧劳哈哈笑道:“姓段
的,今日羊某与你再决雌雄,可惜南八死了,你缺了帮手啦!”
  段圭璋一弯腰,将南霁云的宝刀拿起,喝道:“段某只有一颗头颅,你们一齐来吧,看
谁有本领拿去!”左刀有剑,狂冲猛斫,转眼之间,已有六七个“勇士”伤在他的刀剑之
下。
  羊牧劳道:“你们去活捉张巡,别在这儿碍我手脚!”那队勇土巴不得他如此吩咐,一
窝蜂的都走了。段圭璋心头一震,想道:“不好,我不能中了羊牧劳调虎离山之计。”可是
他要再杀回去,却给羊牧劳拦住了他的去路了!
  羊牧劳大笑道:“姓段的,你没胆与老夫一战么?哈哈,你要走也容易,把你这两颗眼
珠给我留下来!”
  话犹未了,段圭璋蓦地大喝一声,反手便是一剑,羊牧劳一个“游龙探爪”,施展大擒
拿手法扣他腕脉,段圭璋左手的宝刀已从肘底穿出,反削过来,羊牧劳使出绵掌功夫,一掌
印下,段圭璋竟然不躲不闪,左刀有剑,剑刺前胸,刀削膝盖。羊牧劳大吃一惊,急忙把攻
出去的一掌硬生生的撤了回来,护着前胸,蹬蹬蹬连退三步,好不容易才化解了段圭璋这一
招两式!
  这几招疾如暴风骤雨,双方都使出了浑身本领,每一招都足以致对方死命,但,这在段
圭璋是奋不顾身,而在羊牧劳则是被迫拼命,几招过后,羊牧劳不禁胆寒。
  本来羊牧劳是这样想的,他曾和段圭璋交过几次手,当然知道对方深浅,因此心中想
道:“段圭璋虽然剑法精妙,但我的七步迫魂掌也尽足以应仗,最多不过半斤八两而已。而
今他久战之下,已是强弩之末,何足惧战?”故此他才遣散众人,有意逞能,与段圭璋单打
独斗。哪知段圭璋一抱了必死之心,竟然锐不可当,杀得他手忙脚乱!
  羊牧劳正自心慌,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小王,你去活捉张巡,我来会会
这位段大侠。”羊牧劳大喜道:“三弟,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想要一把宝剑么?姓段的这把
正是宝剑!”原来这人正是羊牧劳的把弟牛不耕,他和王龙客领了一队铁甲军冲来,本是奉
命活捉张巡的,但为了觊觎段圭璋这把宝剑,他宁把活捉张巡的功劳让给王龙客了。
  牛不耕用的是一柄乌金打成的“辟云锄”,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却沉重非常,段圭璋
一剑削去,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牛不耕的“乌金锄”缺了一口,但段圭璋这把
宝剑本来是削铁如泥的,而今却只不过把他的乌金锄削去了一小片,足见他的乌金锄也是一
件宝物。
  牛不耕试出在兵器上并不怎样吃亏,登时勇气倍增,把一百零八路辟云锄法,尽数施展
出来,使辟云锄法的,武林中只他一家,段圭璋也未曾见过。
  段圭璋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拼死恶战,可怜他自朝至午,一路冲杀,未曾歇过片刻,
他到底是血肉之躯,渐渐也感到头晕眼花,有点吃不消了。
  激战中,忽听得“轰隆”一声,贼军大叫道:“好呀,张巡的破车翻了!”接着听得王
龙客的声音叫道:“元帅有令,只许活捉张巡!”
  段圭璋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我当口手下留情,饶了这个小贼,今日却害了张
公!”百忙中抽眼望去,只见张巡的车驾果然已是四轮朝天,贼军箭如雨下,张巡的扩军伤
亡殆尽,王龙客手挥折扇,正向张巡扑去!
  段圭璋又悔又急,忽觉肩头热辣辣的,原来已给牛不耕的乌金锄劈了一刀,肩胛骨都裂
开了。段圭璋这时已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气力,蓦地里大喝一声,和
身撞去,只听得“蓬”的一声,羊牧劳一掌击中他的胸膛,但段圭璋也把他撞翻了。
  牛不耕一个闪身,挥锄再劈,段圭璋大喝道:“好,你要宝剑么?宝剑给你!”使出了
大摔碑手法,宝剑脱手,直插进牛不耕腹中,将他钉在地上。
  随着手臂一抡,左手那口宝刀,也化成了一道长虹,呼的一声,向羊牧劳掷去,羊牧劳
刚自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恰好碰上,被那口宝刀穿过了小腿,可惜距离较远,段
圭璋又已气力不加,这一刀虽把羊牧劳重伤,还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贼军纷纷扑来,段圭璋仰天大笑道:“段某今日死得其所,死亦无憾!南兄弟,咱们又
可以相见!”不甘受辱,将全身精力凝聚,反手一拍,登时自断经脉而亡!
  贼帅令狐潮乘车到来,也不禁嗟叹道:“真是两个好汉子,不愧大侠之名!”吩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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