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冲霄道:“多谢,难得你还将我当作朋友,那么,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家吧,你在
宫中是不宜再住下去了。”欧阳婉道:
“为什么?是你请我来的,现在又要撵我走啦?”
叶冲霄道:“我现在是干殿下,以后还是不是干殿下,那就不知道了。你得罪了天
魔教主,她是皇额娘的心腹,又善于使毒,父王也得忌惮她几分,只怕我没有能力庇护
你了。”
欧阳婉道:“咦,你居然还会替我着想,良心还并未太坏啊。
那么,我也为你设想,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可能失势,为什么不离开这儿?”
叶冲霄苦笑道:“你叫我去哪儿?何况父王抚养了我十几年,我本来是个穷苦人家
的孤儿,平白得了一场偌大的富贵,即使父王不再宠爱我,我还是要报答他的深恩的。
怎能在这个时候抛开他呢?”
欧阳婉冷笑道:“哦,原来你还要报答你父王的恩义?”叶冲霄怒道:“怎么,你
当我是个坏到不可收拾的凉薄小人么?不错,我是坏人,但还不至于像你想象的这么坏。”
欧阳婉道:“好,这话缓提。你说你不是凉薄小人,那么,我且问你,你还记得我
的姐姐么?”
叶冲霄道:“我根难过,我辜负了她的好意。”欧阳婉“哼”了一声,道:“你只
会假慈悲,我姐姐给你害死啦!”忽地取出一缕青丝,说道:“这是我姐姐临终时割下
来的,可怜她还没有忘记你这个负心汉子,临终交托我妈,要我将她这缕青丝送给你。”
叶冲霄吃了一惊:叫道:“令姐死啦!几时死的?你在宫中怎么知道?”欧阳婉道:
“我爹娘都来了,你还不知道吗?他恨透了你,本来不准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但我
却要来看一看你到底还有没有点人心。”
原来欧阳婉的姐姐欧阳清被迫嫁给文道庆之后,郁郁寡欢,终于病死。文道庄则仍
在终南山欧阳家养伤,他的妻子病死,他的叔父文廷壁也还未知道。
叶冲霄当年以王子的身份,浪迹江湖,春风得意,年少风流、与欧阳清之恋,实是
以游戏态度待之,谈不上有甚深情。但此刻他正是失意的时候,易生伤感,骤然听到欧
阳清为他而死的消息,也不禁悲从中来,手握青丝,热泪涔涔,追思往日,悔恨重重,
悄然叹道:“想不到我叶冲霄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清妹!清妹,都是我害了你了!”
欧阳婉在一旁冷冷看他,看他哭了一场之后,这才忽地说道:“看在你这副眼泪的
份上我救你一命!”
叶冲霄大吃一惊,叫道:“你说什么?”欧阳婉冷冷说道:
“你的父王要取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叶冲霄吓得跳了起来,叫道:“你胡说!”
话犹未了,只觉浑身乏力,双腿酸麻,他这一跳竟然收束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出几
步。
欧阳婉将他一把拉着,说道:“你还不柑信么?你试想想,你只喝了两杯酒,怎的
连气力都消失了?”叶冲霄越发吃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喝了两杯酒?”
欧阳婉道:“我爹爹已经来到宫中,文廷壁带他去谒见国王,国王问了他们昨日和
谷中莲兄妹动手的情形,文廷壁说是你有意将那两兄妹放走的,国王大怒,就交给文廷
壁一个命令,要他将你除掉。”叶冲霄大怒道:“岂有此理,文廷壁这厮公报私仇,他
以前吃我打了一掌,现在挟嫌报复,我非向父王分辩不可!”
欧阳婉叹道:“你聪明一世,怎的糊涂一时?若非文廷壁知道国王有心除你,他怎
敢进谗?老实告诉你吧,你喝的那两杯毒酒,还是在文廷璧到来之前!”
叶冲霄圆睁双眼,吓得呆了,只听得欧阳婉接下去说道:
“国王忌惮你的武功了得,不敢当场将你杀害,这药酒是慢慢发作的,喝的时候,
决不会发觉。国王本想待你酒力发作之后,叫武士来取你的首极。恰好文廷壁和我爹爹
到来,国王为了万元一失,就叫文廷壁来代替武士于这个事。我爹爹对你含恨,也自愿
助文廷壁一臂之力。他们算好毒酒效力发作的时辰,约好了今晚三更过后,来到此地,
只怕就要到了!我是偷听爹爹和娘的谈话知道这件事的。”
叶冲霄试运内力,一口气竟是提不上来,不由得面如土色,叠声叫道:“欧阳姑娘
救我,欧阳姑娘救我!”
欧阳婉道:“不是为了救你,我来这里做什么?”叶冲霄道:
“这里有条地道,你扶我从地道走吧。”欧阳婉皱眉道:“地道怎么能走?”叶冲
霄怔了一怔,随即省悟,说道:“我真是糊涂了,然则怎么走呢?我已经不能审高纵低
了。”要知地道对外面人来说是个秘密,但对于国王来说,却是毫无秘密可言,说不定
地道的另一边出口,早已有伏兵埋藏的了。
欧阳婉道:“来吧,我背你出去。”叶冲霄有点尴尬,也有点惭愧,想不到自己竟
落到这般地步,要仰仗一个武功远不如他的女子救命。再想想十载繁华,浑如一梦,从
今之后,不知何处安身,不禁百感丛生,泪珠儿在眼眶打转。
欧阳婉道:“别婆婆妈妈了,来吧。”叶冲霄正要过去,忽听得欧阳婉失声叫道:
“不好,有人来了!”
话犹未了,天魔教主已是一掌击碎窗户,窜入房中,冷笑说道:“干殿下,现在要
走已经迟了!”原来天魔教主刚才之所以不即动手,乃是她根本没把欧阳婉放在眼内,
存心要偷听她说些什么,待听到了国工也要杀叶冲霄的秘密之后,心中大喜,再无顾忌,
这才进来。
叶冲霄吃惊道:“怎么是你?你要什么,尽可商量!”天魔教主笑道:“你给我什
么,总比不上皇额娘给我的内库锁匙吧?”叶冲霄叫道:“怎么,皇额娘也要杀我?我
可没有得罪过她呀!”天魔教主道:“你有没有得罪她,我可不管!”
叶冲霄道:“喂,我把大乘般若掌法的秘本给你如何?”天魔教主道:“好,我也
不一定要取你的性命,但你得把左耳割下来给我,怎么,你没气力自己动手了,是吗?
我来帮你动手:欧阳姑娘,借你的利剑一用。”
欧阳婉刚拔剑出鞘天魔教主已到了她的身前,欧阳婉更不答话,“喇”的一剑就刺
出去,天魔教主冷冷说道:“前日你用毒针刺我,我还未曾与你算帐呢!”衣袖一挥,
已卷着了剑柄。忽听得“嗤嗤”声响,一丛毒针飞射出来,原来剑柄中空,装有机关的。
天魔教主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只见那一丛毒针在天魔教主胸前结成
一团,却没有一口毒针刺破她的衣裳。原来天魔教主前日吃了一次亏之后,早已有了防
备,她胸口暗藏一块摄铁石,磁力极强,毒针隔着衣裳,已被吸住了。天魔教主哈哈一
笑,早已夺了欧阳婉的佩剑,信手又点了她的穴道。
天魔教主手持利剑,一步一步向叶冲霄走近,娇声笑道:
“干殿下,你愿意舍弃一只耳朵还是一颗头颅?若想保全首级,那就快把大乘般若
掌法的秘本拿来吧,我轻轻削掉你的耳朵,包你不痛。”那副神气,活像猫捉着了老鼠,
在未吃老鼠之前,要尽情戏弄个够。
叶冲霄本想以秘本换取性命,但听得天魔教主还是要割他的耳朵,不由得怒气填胸。
要知他骄傲惯了,岂甘受辱?当下恨恨说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天魔教主笑
道:“好,瞧不出你倒还有点骨头。好吧,我就只削下你一只耳朵,大乘般若掌的秘本
我自己会搜。”
叶冲霄狠狠的一咬牙,一头就向她的剑尖撞去,天魔教主轻轻一闪,叶冲霄撞了个
空,已给她扭着了手臂。
天魔教主笑道:“你是打算宁死不辱是吗?那又何必如此!
你年纪轻轻,死了不太可惜吗?好,我索性再卖你一个交情,只割掉你一片耳尖。”
剑尖一晃,倏地就向叶冲霄的耳朵切下。
忽听得“叮”的一声,原来是唐努珠穆折下一段树枝,约手指般长短,当作短箭射
人,将天魔教主的长剑弹开了。
天魔教主大吃一惊,转身一望,唐努珠穆已进入房中,冷冷说道:“把剑扔下,给
我滚开,我不许你害人。”
天魔教主忽地纵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倒奇了!
他冒充你的身份,几次三番,要害你们兄妹,怎么你反而给他当起保镖来了。”
唐努珠穆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话犹未了,天魔教主把手一扬,一股紫气,
从她袖中射出,她正是想逗唐努珠穆说话,冷不防的就用毒烟暗袭。
岂知唐努珠穆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而且口中又含着天山雪莲,天魔教主这股毒烟
虽然厉害,却是无奈他何。唐努珠穆大怒,立即使出隔空点穴的功夫,一指向她点去。
天魔教主的武功本来与唐努珠穆在伯仲之间,见他伸指摇点,犹未在意,仍然挥袖
拍出。哪知唐努珠移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平添了二十年功力,已比原来的功力强了一倍
有多,指力激荡,嗤嗤有声,天魔教主胁下一麻,险险跌倒。手臂也登时酸软乏力,拍
不下去。
天魔教主心头大震,心道:“哎呀,怎的在一夜之间,他的武功竟精进如斯?莫非
也是服食了天心石?”
唐努珠穆这一指点她不倒,也有点诧异,原来这是他功力骤长,罡气虽然练成,一
时间尚未能运用自如的缘故。天魔教主何等溜滑,趁他一怔之际,立即又飞出了毒雾金
针烈焰弹。
唐努珠穆运掌如风,双掌齐出,使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招数,左掌轻轻一拍,解开了
欧阳婉的穴道,右掌却以最刚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对准毒雾金针烈焰弹飞来的方向拍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瓦片纷落如雨。
原来是那颗烈焰弹被他的刚猛掌力向上推送,竟把屋顶炸穿了一个大洞。也幸亏他
应付得宜,令这颗烈焰弹在屋顶上空爆炸,倘若在屋内爆炸的话,他本人虽可无妨,叶
冲霄功力已失,却不免要受到毒雾的侵害了。
但是毒雾虽然在屋顶上空被风吹散,那燃烧着的弹片却有几片落了下来,恰好落在
那张床上,床帐被褥着火即燃,登时发出了融融的火光。
天魔教主见唐努珠穆如此厉害,正在惊惶,忽听得两声长啸,火光中窜进了两个人
来,正是文廷壁与欧阳仲和。天魔教主喜出望外,连忙喊道:“文副教主,你来得正好,
快把这小子拿下。”
文廷壁一见不是江海天,早已放下了心。哈哈笑道:“教主,你也来了?你放心,
这小子是我手下败将,失跑不了。”天魔教主叫道:“文副教主,不可轻敌,全力施为!”
话犹未了,狂飙骤起,只听得“蓬”的一声巨响,他们两人已对了一掌!
前日在那岛上,文廷壁曾与唐努珠穆交过一次手,那时唐努珠穆尚未服食天心石,
自然不是文廷壁的对手,仅仅能应付三掌,第四掌便应付不来。文廷壁哪里将他放在心
上,但因天魔教主郑重吩咐,他也用了八九分功力。
双掌一碰,唐努珠穆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文廷壁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厉害,
连忙全力施为,好不容易才招架得住。
原来文廷壁已练成了“三象归元”的超卓神功,当年他与金世遗较量,也还可以硬
接金世遗数掌,唐努珠穆虽然平添了二十年功力,但比起师父,究竟还是不如,所以文
廷壁全力施为,还可勉强招架。但这时双方真力已经接触,谁都不能撤掌。文廷壁只觉
对方的内力源源而来,似乎无穷无尽,不由得暗暗叫苦!
天魔教主见文廷壁尚可勉强支撑,却是大为欣慰,趁此时机,便向叶冲霄扑去,欧
阳婉抢快一步,拾起天魔教主刚才被唐努珠穆弹落的那口利剑,挡在叶冲霄身前。唰唰
唰,连环三剑,剑剑都是刺向天魔教主的要害穴道!
天魔教主的本领当然比欧阳婉高出许多,刚才交手不过三招,她就把欧阳婉的佩剑
抢去,但此时情势已是大大不同,欧阳婉这连环三剑竟把天魔教主逼得有点手忙脚乱。
这里面有三个原因,一来是天魔教主刚刚被唐努珠穆用隔空点穴的神功点了一指,
虽然未能封闪她的穴道,但亦已令她气脉不舒,手脚当然不及原来的灵活:二来是欧阳
仲和已经来到,天魔教主多少要给他一点情面,因而也就多了一层顾忌,不敢施展辣手:
三来欧阳婉那连环三剑,乃是豁了性命,拼着两败但伤的剑法,确实也凌厉非常。
欧阳仲和喝道:“婉儿,快住手,别胡闹!他不是什么干殿下啦,是国王的命令要
我们来杀他的。你还护着他干嘛?”他一面斥责女儿,一面便走上前去。叶冲霄知道他
的厉害,心中大恐,横掌护胸,拼命想把内力提上来,可是腹中却似空荡荡的,哪里还
能将真气凝聚。
欧阳仲和却也有几分顾忌他的大乘般若掌,不知那毒酒效力如何,一时间倒也不敢
太过鲁莽,就在他运足内劲,正要准备发掌之际,欧阳婉忽地叫道:“爹爹,请你看在
死了的姐姐份上,不要害叶公子。”她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中泪光莹然,声音凄苦
之极,欧阳仲和心里一酸,半晌说道:“你不提你姐姐也还罢了。你姐姐就是他害死的,
你怎能还帮这无义之人!”
欧阳婉道:“可是姐姐临终的时候说过什么话来,爹爹,你那时是在姐姐身边的,
我只是听得妈妈的转述,已觉心酸,爹爹,难道你就不能顾全父女之情,成全姐姐的心
愿?”欧阳仲和沉吟不语,欧阳婉又道:“爹爹,倘若你亲手杀了姐姐心爱的人,姐姐
在泉下岂能瞑目?”话说至此,纵然欧阳仲和何等忍心,也不由得老泪盈眶。当下转过
了身说道:“好,我就依你一次,我不亲手杀他,别人杀他,我可不管!”欧阳婉知道
父亲心意已决,难再请求,唯有拼命抵挡天魔教主的攻击。
天魔教主笑道:“欧阳前辈放心,我下会伤了令媛,请你去相助文先生吧!”欧阳
婉的武功远远不如天魔教主,如今欧阳仲和已经言明不再插手,任由旁人杀那叶冲霄,
天魔教主去了一层顾虑,同时,在这时间之内,她亦已调匀气息,功力又恢复了几分,
欧阳婉使尽了吃奶的气力,抵挡了十余招,剑法已是凌乱无章,被天魔教主的掌力罩住!
叶冲霄想不到欧阳婉竟会如此舍命护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又是悔恨,不
由得也掉下泪来,说道:“欧阳姑娘,我死有余辜,你不必再顾念我了,你自己走吧。”
欧阳婉已不能分神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边厢文廷壁与唐努珠穆对掌,双方拼斗内力,正自到了吃紧的夫头。欧阳仲和大
喝一声,霹雳掌与雷神指同时攻出。
欧阳仲和正自一掌拍出,忽听得“蓬”的一声,文廷壁已是跄跄踉踉的倒退数步,
原来他与唐努珠穆比拼内力,正是到了最吃紧的时候,唐努珠穆的内力源源而来。他眼
看支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欧阳仲和来得恰是时候,唐努珠穆要分出一掌去应付欧阳
仲和,文廷壁这才得以脱身。可是,他由于受了对方强劲的内力所震,虽得脱身,一时
之间,却还未能收得住势。
只见他身似陀螺拧转,在地上接连打了几十个圈圈。
唐努珠穆左掌轻轻一挥,只用了三成功力,欧阳仲和的霹雳掌力,已给他全部封住,
反震回来。欧阳仲和的霹雳掌乃是纯阳掌力,一反震回来,登时全身发滚。欧阳仲和大
吃一惊,这时他的雷神指刚刚戳出,要想收回,已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唐努珠穆
出手如电,也是以指对指,欧阳仲和一指戳中他的小臂,只觉软绵绵的柔若无骨、竟是
无从着力,唐努珠穆指力后发,双指一弹,却弹中了他的掌心,欧阳仲和只觉一股炙热
之气,从掌心直“钻”进来,登时掌心红肿,犹如受过炮烙之刑!
唐努珠穆淡淡说道:“看在你还有一念之慈,也看在你女儿的份上,掌力指力全部
奉回,我不另加还敬了!”
这时房中火势已旺,不但床帐被褥早已烧着,屋梁板壁也都着了火,烟雾迷漫,木
头烧裂得“迫迫卜卜”的声音也都听得见了。在这些声响之中,忽又听得“当”的一声。
却原来是天魔教主击落了欧阳婉的长剑。
天魔教主向着叶冲霄扑去,忽觉劲风飒然,一般巨力已自身后推来,天魔教主哪敢
接招,急急忙忙一个“细胸巧翻云”。
倒纵闪开,只见一条黑影,早已越过她的前头,抱起叶中霄,就从屋顶上穿开的那
个大洞窜了出去,将叶冲霄救出险境的这人,当然是唐努珠穆了。
叶冲霄惴惴不安,只怕落在仇人手中,所受的折磨更大。心中正自胡思乱想,唐努
珠穆已挟着他越过了十几重瓦面,到了一座假山背后,将他轻轻地放下来:
叶冲霄嘶声说道:“我冒了你的身份,用了你的名字,我一知人事,就注定是要和
你作对的了,如今落在你的手中,我也不想活了,只求你给我一个爽快,别再折磨!”
唐努珠穆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折磨你作什么?虽然你为虎作怅,论理我不
该救你,但念在你似已有了悔意,我如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奸王藏在什么处所,
你快说出来!”叶冲霄踌躇不语,唐努珠穆冷笑道:“你的‘父王’处心积虑的要将你
除悼,你如今还要认贼作父吗?”
叶冲霄道:“不是我下肯说:只怕他现在已不在宫中了。”唐努珠穆道:“去了什
么地方?”叶冲霄道:“今晚他本来是准备到西乐苑去看歌舞的。后来他叫我去通知西
乐苑的承奉官,临时撤消了这个节目。据他说,因为明天就是金鹰宫盛会之期,他想在
会前与宝象法师一晤,恐怕会在金鹰宫过夜。金鹰宫中高手如云,我的师父宝象法师更
是神功无故,我是不想你去冒这个险。”
唐努珠穆一想现在已是四更,即使自己敌得过那宝象法师。
赶到金鹰宫最少亦已是天明时分,何况自己对金鹰宫的结构、地形又毫不熟悉,只
好让那奸王多活一天了。
假山旁边正有一个荷塘,这晚又正是中秋前夕,月亮又大又圆,两人在荷塘旁边坐
下,唐努珠穆低首沉思,荷塘如镜,两人的影子清澈可见,忽有一阵风吹过,水月交溶,
人影散乱。唐努珠穆如有所触,抬起头来,再仔细打量了叶冲霄一眼,心里想道:“奇
怪,这人的相貌果然是与我相似得很。无怪那奸王指使他冒充我,可是奸王却又怎会知
我的相貌与他相似的呢?”
唐努珠穆好奇心起,取出一片天山雪莲,说道:“这天山雪莲能解百毒,或者可以
有助于你,你含在口中吧,待你精神恢复,我还想间你几句话。”
叶冲霄含了天山雪莲,只觉一缕清香,直透肺腑,过了片刻,血脉已是渐渐通畅,
内力虽还未能恢复,精神己是好了许多。叶冲霄慨叹道:“真想不到国王一向宠爱我,
今晚却要杀我。你是我的敌人,反而救了我。”
唐努珠穆道:“你是怎么进宫来的?”叶冲霄道:“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国王
有一次和皇额娘去打猎,发现我在草地上嬉戏,不知怎的,国王一见我就很喜欢,就要
那皇额娘将我抱了回来,认为义子。”其实叶冲霄自己也不知,这是国王安排好了的,
那次打猎,有意经过他的门前,并非临时发现的,内中情由,以后再表。
唐努珠穆更是疑惑,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奸王为什么要你自小就冒充我?”
叶冲霄道:“他最初给我取这个汉名,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后来我长大了,他才告诉我,
说有这么一对孪生兄妹,是他一个仇人的儿女,哥哥已不知下落,妹妹还在人间,他说
那个仇人本来是他的朋友,后来为了那人与他争权,才不得不将那人杀了的,他又说他
为了此事,很是后悔,意欲将那仇人的女儿找回来,故此要我冒充她的哥哥,他日找到
了那个妹妹之时,可以由我去见,动以兄妹之情。他对你少时的经历,调查得清清楚楚,
都告诉我了。就是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人的儿子,以及何以会有那一番经历。”正是:
假作真来真作假,孤儿身世未能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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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三十六回 骨肉团圆悲化喜 爱情交集梦如烟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三十六回 骨肉团圆悲化喜 爱情交集梦如烟 唐努珠穆笑道:“你冒充我,却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可真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叶冲霄道:“国王说你父亲当年与他争权夺利,因而被他杀掉,我以为你们是忠于前王
的大臣后裔,直到前天,我看了那份羊皮书,虽然只看了一页,就给你夺回,但我已经
明白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殿下!”
此际,他已然明白了唐努珠穆的身份,又感激唐努珠穆的救命之恩,就要向他行君
臣之礼。唐努珠穆止住他道:“休要如此。我回来并不是为了贪图王位,只是为了报仇,
你着能助我报仇,我便感激不尽。”
唐努珠穆疑团未释,又再问道:“那皇额娘是什么人?”叶冲霄道:“你还不知道
吗?她就是前王的王后,你的母亲。”说至此处,眼中忽然露出惧意,唐努珠穆道:
“不,她绝不是我的母亲,你不用害怕,她要杀你,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老实告诉你
吧,我正是因为听得她与那天魔教主在密室私议,说要谋害你,我才跟踪天魔教主,来
此救你的。”
叶冲霄道:“如此说来,天魔教主的话都是真的了?”唐努珠穆道:“一点不假。
我正想问你,那皇额娘何以如此恨你,定要将你除掉?”叶冲霄一派惶惑的神情,沉思
半晌,说道:“我也莫名其妙。自小那皇额娘对我就似乎很讨厌,但我却又是她抱回来
的。国王还要我以事母亲之礼侍奉她呢,我怕了她的凶恶,一直不敢亲近她。”唐努珠
穆道,“好,我现在与你去见她,查个水落石出。”
叶冲霄似乎有点为难的神气,就在此时,忽听唰一声刺耳的破空之声,半空中突然
现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唐努珠穆道:
“不好,我的妹妹遇险了,我得先给她解围去。你,你也随我来吧。”叶冲霄不敢
不依,这时他已恢复了五六成功力,自己可以跑得动了。
两人施展轻功,向蛇焰箭升起的方向奔去,不消片刻,那金铁交鸣之声,已是愈来
愈近。叶冲霄道:“噫,这是冷宫!”唐努珠穆也有点奇怪,妹妹怎么跑到冷宫来了?
按说冷宫是王宫中最无关重要之地,却又怎的偏偏在这里遭逢强敌包围。
唐努珠穆加快脚步,先闯进了冷宫,只见宫殿里人影绰绰,围攻谷中莲的武士不下
二三十人,当前的是个披着大红袈沙的胡僧,使着一根碗口大的禅杖,最为凶猛,各中
莲遮在一个妇人的身前,使开宝剑,似乎是全力保护那个妇人。原来国王并未离开王宫,
他说要到金鹰宫去,那是故意骗叶冲霄的。……
国王等了一个更次,不见那两个奉命到冷宫杀人的宫女回来复命,情知有变,急忙
续派武士前来察看,谷中莲要保护母亲,冲了两次,冲不出去,只好发出蛇焰箭求援。
唐努珠穆双臂一伸,抓着两个武士的后心,直惯出去,那红衣番僧大喝一声,一招
“翻江倒海”,碗口般粗大的禅仗已是拦腰扫来,唐努珠穆听那劲风呼呼,知道是个强
敌,大乘般若掌力一掌拍出,将那禅杖按住,双指一戳,便使出了隔空点穴的功夫。
只听得“嗤嗤”声响,那番僧“登登登”的连退三步,满面通红,眼如铜铃,眼中
似乎就要喷出火来,僧袍也被唐努珠穆的指力戳穿了几个小孔,可是却并没有倒下。
唐努珠穆正要再发一掌,只听得“当啷啷”的金铁交鸣之声,两条铁索夭矫如龙,
倏地合成了一道圆圈,将唐努珠穆的身形罩住,唐努珠穆霍的一个“凤点头”,左手一
招“镜花水月”,使出卸劲还击的阴柔掌力,将那铁索引开,右掌则仍以刚猛的大乘般
若掌力,硬劈那另外一条铁索,两条铁索同时荡开,可是只是一瞬之间,又立即合成了
圆圈,威力竟似未曾少减。
唐努珠穆心中一凛,想不到宫中还有这样的好手,说时迟,那时快,那红衣番僧禅
杖一挺,竟用又长又粗的禅杖,使出了剑术中“金针度动”的精巧剑招,径刺唐努珠穆
的小腹。这三个人若然单打独斗,决计不是唐努珠穆的对手,但三人联手而攻,唐努珠
穆却也感到有点应付不暇。
谷中莲压力一松,宝剑立即化成了一道银虹,突围而出,只听得一片断金嘎玉之声,
好几柄刀剑已经给她削断,那番僧逼得转过禅杖,抵挡她的剑招。番僧这根镔铁禅杖沉
重异常,虽然也给宝剑削了好几处缺口,但一时之间,却是削它不断,那女人忽地“噫”
了一声!
谷中莲叫道:“妈,你放心,哥哥来了,定能保你平安!”唐努珠穆吃了一惊,叫
道:“妹妹,你说什么?她是谁?”谷中莲道:“咱们的母亲还活着,哥哥,打退了敌
人再说!“唐努珠穆又惊又喜,心神一分,险险给铁索扫中。
那女人又“噫”了一声,心里说道:“这是梦吗?这许多意想不到的奇事,都在今
晚发生!却为何朗玛只叫二个哥哥?后面这个人又是谁呢?”
叶冲霄这时亦已赶到,那番憎并未知这个国王要除他之事,大喜叫道:“干殿下,
你来得正好,快来助我一臂之力!”那女人听了这一声“干殿下”,心头登时似区了一
块大石,“原来不是我的儿子!嗯,我已经得回两个儿女,也不该太过奢望了。”
唐努珠穆正在心想:“且看他帮谁?”只见叶冲霄一脸惶急的神情,大声叫道:
“大师兄,大事不好啦!金世遗与四大门派的弟子在金鹰宫闹翻了天啦!师父有命,叫
你速速回去!”原来这个红衣番僧乃是宝象法师的大弟子,在王宫担当祭师之职的。
这番僧信以为真,呼的一杖向唐努珠穆击下,以攻击掩护撤退,唐努珠穆有意显露
神功,一掌向禅杖中间所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那禅杖的两头竟然弯曲下来,
那番僧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盘旋,禅杖两端各触及一个武士,登时把那两个武士打死,
而那番僧借禅杖触及别人身体的力度,整个身子也飞腾起来,他给唐努珠穆这一击吓破
了胆,纵使不是本寺告急。
他也不敢恋战了。当下人在半空,一个筋斗,已从众武士的头上越过,急急忙忙,
落荒而逃。他手下的几个小弟子,也跟着跑了。唐努珠穆见他接连受了自己两次掌力,
居然还能够纵跃如飞,也好生骇异。心里想道:“弟子尚且如此,师父可想而知。
只怕我虽然眼食了天心石,也未必是那宝象法师的对手。”
叶冲霄又叫道:“鲁兀、鲁赤,王上有命,叫你们回去护驾,恐防贼党深入内廷。
这两个小贼由他去吧。”鲁兀、鲁赤就是那两个使铁索的人,是御林军的正副教头,马
萨儿国数一数二的勇士。
这两人对时冲霄的话,却是半信半疑,不肯立即撤退。鲁兀说道:“我奉了皇上之
命,务必要把在冷宫闹事的贼子活擒,皇上岂会立即改变主意。又调我回去?”鲁赤说
道:“干殿下,不如你回去护驾吧!”这两人口中说话,铁索仍是盘旋飞舞,毫不放松。
这两人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心意相通,自小练这铁索合击之技,配合得妙到毫巅,
所以以唐努珠穆的神功,急切之间,也还未能将他们两人逼退。
叶冲霄道:“好,那么就快快将这两个小贼擒了,好赶回去。
我来帮你。”从人丛中穿进,他是“干殿下”的身份,众武士自是不疑有他。哪知
叶冲霄一到鲁兀身旁,悄无声的忽地一掌拍出,这一拿看来虽是轻轻拍出,实已用上了
刚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只可惜他功力未曾完全恢复;只及原来的一半。
鲁兀的铁索攻远不攻近,忽然间受了一掌,痛得他大吼一声,立即一个时捶向后撞
去。叶冲霄识得他的厉害,早有防备,在他一掌拍出之时,另一手抓起了一个武士作为
盾牌。鲁兀一个时捶将那武士的心口撞破,时冲霄却早已避开了。
唐努珠穆的武功本来在鲁兀兄弟之上,只因他们铁索合击之技太过神妙,一时之间,
无法破它,这时鲁兀受了一掌,这大乘般若掌力又是专伤奇经八脉的,饶他铜皮铁骨,
也不禁一个踉跄。
鲁赤铁索横扫过来,他哥哥由于脚步踉跄,却配合不上,两条铁索,相差三寸,未
能合成圆圈,唐努珠穆迅即一掌从缝隙中穿出,抓着了鲁兀的索头,反手一撩,将两条
铁索结在一起。
这两条铁索的力道相反,大小相等,只听得砰砰两声,两兄弟各自给对方的力道摔
翻,谷中莲正要一剑刺去,唐努珠穆道:“这两人都算得是好汉子,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抓着铁索的中间,一个旋风急舞,鲁氏兄弟一人吊在一头,腾云驾雾一般,给唐努珠穆
连人带索,抛过了冷宫的高墙。
红衣番僧和鲁氏兄弟乃是宫中本领最强的三大高手,众武士见这三大高手都已给对
方打败,如何还敢恋战,发一声喊,片刻之间,走得干干净净。
谷中莲见叶冲霄出手相助,十分诧异,唐努珠穆笑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干殿下了,
咱们也不必再记前嫌了。”
叶冲霄满面羞惭,过来道歉,谷中莲笑道:“你冒充我的哥哥,把我的真哥哥引来
了,于我也未尝没有好处,我不怪你。”她说到“冒充”二字,忽地想起母亲刚才所说
的故事,心中一动,把眼望去,只见母亲一派迷惘的神色,分不出是喜是忧。原来她的
母亲正自心想:“既是冒充,那就不是真的了。但是谁人叫他冒充的呢?”
唐努珠穆无暇叙述与叶冲霄化敌为友的经过,先上来见过母亲。谷中莲叽叽呱呱的
替母亲说出前因后果,但因事情太过曲折复杂,她也只能先说出他们兄妹的身世,以前
未曾知道的这一部份,至于他们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大哥,却还来不及言说。
唐努珠穆道:“妈,我刚才已见着那个凶恶的皇额娘了,原来她就是害苦了咱们一
家的那个皇后,怪不得她对我们兄妹恨之切骨,一提起我们就污言秽语的骂个不休。”
唐努珠穆又道:“这毒妇已给我点了穴,妈,等会儿我和你去看她,你高兴怎样处
置她就怎样处置她。”他的母亲泪痕满面,但却笑得甚为欢畅,说道:“我如今已得回
子女,这毒妇却是孤单一人,什么荣华富贵,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如今来说,我已经比
她强得多了。就由得她偷活世间,忍受那凄凉的岁月吧,我也不想报仇了。”
叶冲霄冷落一旁,见他们母子欢聚,想起自己一出生就是孤几,连父母也没见过,
不由得黯然神伤。忽见唐努珠穆的母亲向他招手,说道:“叶公子,请你过来。”
原来唐努珠穆正在和他母亲说到他在那“皇额娘”窗下偷听到的秘密,他母亲越听
越是疑心,因此便请叶冲霄过来问个究竟。
叶冲霄尊了一声“伯母”,见过礼后,只见唐努珠穆的母亲定了眼睛看他,神情甚
是奇异,半晌问道:“听说你是盖温的义子。在宫中是干殿下的身份?”叶冲霄含羞带
愧,说道:“从前是的,现在不是了。”那女人道:“为什么现在又不是了?”
唐努珠穆代他回答通:“妈,他的‘父王’要将他杀掉,他怎能还认杀他之人为父?”
那女人道:“哦,盖温也要杀他,什么缘故?”唐努珠穆道:“大约是盖温认为他未尽
全力,捉拿我们兄妹吧?”那女人道:“盖温要你自小就冒充我的儿子,你不觉得奇怪
吗?”叶冲霄道:“我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何以有先知之术,知道我长成之后,
相貌会与殿下相同。”那女人又问道:“皇额娘为何又要杀你?”叶冲霄道:“我也是
莫名其妙,我只知道她是自小就讨厌我的。”
那女人忽地泪下两行,拉着叶冲霄的手叫道:“章峰,你脚板底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这一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把叶冲霄吓得呆了,他张大了眼睛,讷讷说道:“你、你怎么
知道?”
原来“章峰”正是他的小名,这个小名只有自幼抚养他的那个老人叫他,入宫之后,
早已废弃,宫中也无人知道他有这个名字。至于他脚板底有颗红痣,那更是无人知道的
了。
那女人一把将叶冲霄揽住,尖声叫道:“那么这是真的了,天啊!”唐努珠穆惊道:
“妈,你怎么啦?”那女人道:“多谢上天!你们兄弟、兄妹快来重新见过,他是你的
大哥!”唐努珠穆道:“怎么,我还有一位大哥?”谷中莲道:“穆哥,这位大哥的故
事你还没有听过,他的遭遇之惨,并不在咱们之下。妈,你再说一遍吧。”
叶冲霄心情激动,所得那女人将他身世之秘一一揭露,不由得热泪盈眶,重新拜倒,
叫了一声“妈妈”!
原来那恶毒的王后,当年派人将这个初生的婴儿抢去,却也还有点顾忌国王追究,
不敢立即杀他,将他交给一个亲信的人养在宫外。国王却以为这婴儿已死,一怒之下,
与王后断绝往来。但国王一向懦弱,畏惧后党势力,却也不敢追究。
没有多久,便发生了盖温的叛乱,盖温篡夺了玉位之后,探得隐情,有意利用叶冲
霄作为工具,叫他冒充谷中莲的孪生哥哥,在江湖上行走,意图在他的身上,诱骗谷中
莲前来上当。
前因后果都已清楚之后,谷中莲叹道:“这奸王的奸计,当真毒辣!要是我没有父
王的羊皮书,即算在马萨儿国没有碰上,我听得江湖上有这么一个自称‘叶冲霄’的人,
我也一定会去找他的了。”
叶冲霄道:“那时我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你当真就是我的胞妹,我只知道
效忠奸王,一定会诱你供出秘密,然后将你毒害,那我可真是禽兽不如,百死莫赎了!
唉,人心险恶,一至于斯,真是难以想象!”他们的母亲笑道:“这件事情,我可得多
谢盖温呢。要不是他设下如此这般的毒计,今日焉能弄假成真?”
叶冲霄越想越恨,羞惭愧悔,涕泪交流,俯伏于地,说道:
“妈,孩儿认贼做父,真不配做你的儿子;妹妹,我对不起你,我也惭愧作为你的
哥哥。”他的母亲将他拉起,说道:“孩儿,不是你的过错,要恨只能恨那奸王,你们
兄妹重新见过,咱们一家今日团圆,这些难堪的往事,以后不必再提啦。”谷中莲笑道:
“我以前日口声声骂你是奸徒,骂你冒充我的哥哥,想不到竟是真的。我也要向你
赔罪。”一笑将叶冲霄拉起,叶冲霄仍是感到羞愧难容。
忽听得钟楼已报五更,谷中莲似是突然想起一事,叫道:
“咦,奇怪!”她母亲问道:“何事奇怪?”唐努珠穆这时亦已猛地省起,说道:
“对啦,江师兄为何还不见来?”要知他们三人约好,以蛇焰箭作为警号,一见哪一方
升起蛇焰箭,其他二人就立即赶来,如今距离备中莲发出蛇焰箭的时间已将近半个时辰,
江海天却仍是未见踪迹!谷中莲焉得不满怀忧虑?
谷中莲道:“莫非他那里也出事了?却何为不见蛇焰箭?”唐努珠穆安慰妹妹道:
“江师兄的本领,只怕当今之世:除了师父之外,已无人能胜得过他了,纵然出事,料
亦无坊!”他们的母亲道:“这位江师兄又是何人?”
唐努珠穆笑道:“他是我同门师兄,又是妹妹青梅竹马之交的好友。他的本事可大
呢,比我们兄妹都强。人品又好,你见了他,也一定会欢喜他胁。”他的母亲一听,已
猜到了几分,笑道:“只要玛儿次喜的人,妈当然也一样欢喜”
谷中莲面上一红,说道:“海哥的本事虽好,但咱们也要找着了他,才得放心。”
唐努珠穆笑道:“这个当然,现在天快亮了,金鹰宫之会就要开场,倘若师兄不在
场,岂非要减少许多热闹?”他们进宫之时,约好了由唐努珠穆与谷中莲分头搜索,江
海天则在御花园中的小蓬莱山上守候,准备策应,不论结果如何,都得回到小蓬莱山聚
集。于是谷中莲遂背起母亲,唐努珠穆与叶冲霄两人在前开路,一行人等,向御花园而
去。宫中武士经过了这一场大战,都吓破了胆,哪敢阻拦?
旦说江海天在小蓬莱山上守候,这是宫中最高的处所,在山顶可以望见各处,但见
月影西移,三更已过,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也不见有蛇焰箭升起,江海天不知谷中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