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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丹心

_14 梁羽生(当代)
  金逐流笑道:“岂只对付过去,简直精彩非凡!你这么唱呀唱的,一定会把李敦引出
来。”何彩凤抿着嘴儿道:“恩公说笑了。”
  金逐流道:“我要赶往北京,你也要寻找李敦,咱们就各奔前程了吧。何姑娘,你若见
着了李敦,请给我问一声好。”
  金逐流心情愉快,走路也走得特别快,虽然提着沉重的玄铁,一天工夫,也走了将近三
百里路,第二天便渡过了黄河,中午时分,到了禹城。
  禹城在黄河北岸,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所建的城池。城中有座着名的酒楼,名“仪醒
楼”,据说最先发明酿酒的人是大禹的臣子仪狄,他制作酒醪,“禹赏之内美,遂疏仪
狄。”但大禹虽然疏远仪狄、酿酒之法却传了下来,美酒醇醪,世人无不喜爱。“夏人好
酒”,“夏”是大禹所建的国号,史书上也是有记载的。禹城中的这座“仪醒楼”当然也合
有纪念仪狄的意思。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禹城的一个名胜了。
  这座酒醪比城中的民房都高,便于客人眺望黄河,缅怀大禹的功绩。金逐流到了禹城,
少不免要到仪醒楼喝酒。
  这一天游人极少,本地人则是习惯在晚上才喝酒的,金遂流中午时分走上这间酒楼,客
人就只得他一个,金逐流更是高兴,心想无人扰我清兴,正好痛饮一场,于是小心翼翼的把
玄铁放在桌底,便即叫酒。
  金逐流把玄铁放在桌底下,为的是避免给人注目,幸亏楼板坚厚,承受得起,但当他轻
轻放下之时,也发出了一阵轧轧的声响。酒保看了一眼,甚是好奇,心想:“一个破匣子怎
的如此沉重?”但料想破匣子之中装的,绝不会是什么宝贝,看了一眼,也就算了。
  金逐流把酒凭栏,远眺黄河,但见浊浪滔滔,水天相接,望眼难穷。比起他月前渡过的
滚滚长江,又是别有一番雄伟的气象,全逐流浮想连翩,不知不觉把一壶汾酒喝了一半。
  金逐流酒量不大,喝了半壶酒,已有几分醉意,远眺黄柯,心头怅触,倚栏吟道:“三
千年事残鸦外,无音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这是南宋词人吴梦
窗登禹陵所作的词,禹陵在浙江绍兴的会稽山,与山东的禹城相去不止千里,不过这一首词
却正是适合他眼前的风光,道出了他此际心中的感慨。
  大禹治水,是三千年以前的往事了。三千年沧桑变化,往事消沉,早已杳不可寻,消逝
在残鸦影外。当年的水道不知已经几度迁移,耸拔的高山也许已沦为深谷了。但尽管大禹的
功迹,如今已不可寻,他的万世之功,毕竟还是留给后人追思怀念。“那识当时神禹”这一
句就含有两方面的意思。金逐流追思往圣,心中想道:“为百姓做了好事的人,百姓是不会
忘记他的。一个人的力量有大小,我虽然比不上大禹,也应该学他的模祥,给百姓做点好
事。”
  金逐流浮想连翩,喝了几口酒,又续吟下半阙道:“寂寥西窗坐久,故人俚会遇,同剪
镣语。积龄残碑,零主断壁,重拂人间尘士。”吴梦窗当年登禹陵之时,是和好友冯深厚同
去的,回家之后,就和好友剪错夜话,抒发日间所见所触的感慨、
  金逐流在吟唱这句词时,想起了史红英来,“要是史姑娘也在这儿,和我倚栏把盏,谈
说沧桑,这意境该有多美!”想至此处,不由得怅怅惘惘,轻拍栏杆,一唱三叹。幸亏这酒
楼上没有别的客人,要不然不把他当作疯子才怪。服侍他的酒保,则是看惯客人的醉态的,
倒是不以为异。
  忽听得有人笑道:“好,这位小兄弟真是雅人!”笑声铿铿锵锵,宛如金属交击,刺耳
非常。金逐流愕然回顾,只见有两个人已是上了酒楼,说话的这个人走在前面,约四十岁左
右年纪,高额虎颔,相貌咸武。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则是宫秉藩。金逐流听了这人的笑声已
是诧异,看到官秉藩,更感到意外了。
  金逐流已有六七分酒意,坐回原座,举起酒壶,立即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
逢,来来来……”他正要招呼宫秉藩来干一杯,忽见宫秉藩朝着他摇了摇头,打了个眼色,
跟着指向窗口。宫秉藩在那人背后,他给金逐流作手势,只有在他前面的金逐流看得见。
  金逐流虽有几分酒意,对他这几下极为普通的手势、眼色还是能够领悟的。第一、宫秉
藩要他装作两不相识;第二、宫秉藩要他快逃。
  金逐流心里想道:“难道这个人是什么厉害的脚色,要我怕他?”但宫秉藩连一句话也
不敢和金逐流说,只敢在那人背后示意,显然宫秉藩是害怕这个人的了。金逐流大为奇怪,
宫秉藩的剑法和傲气都是他领教过的,他败在自己的剑下尚且做岸如故,如今却表现得如此
的怕这个人,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怪事!
  本来金逐流就要说出“宫香主”这三个字,请宫秉藩来干一杯的,看见了他的手势,心
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愿令宫秉藩难为,于是立即住口。不过,宫秉藩示意要他逃走,他
可还是大马金刀的坐着,而且还特别用神的向那个人多望了两眼!
  那个人误会金逐流是招呼他,大笑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对、对、对!人生何处
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来、来,我和你喝酒!我先敬你一杯。”
  宫秉藩面上变色,又再摇首示意。金逐流佯作不知,说道:公子,相请不如偶遇,那就
请过来吧。莫说一杯,十杯也成!”心里想道:“看此人气宇不凡,定是江湖豪客。管他是
谁,先结识了再说。”金逐流酒意已浓,捧着酒壶站了起来,狂态毕现。
  那人越发高兴,说道:“小兄弟,你酒量如何,敢不敢和我赛酒?”说罢,又回头去对
宫秉藩说道:“自从那年我和你们的舵主赌赛喝酒不分胜负之后,十年来已是未逢敌手
了!”
  金逐流酒意上涌,说道:“好,我就和你赌酒!”那人答道:“老弟豪情胜慨,世所罕
见。今日赌酒,谁胜谁取,我都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了。好,酒保,拿一缸最好的汾酒来!”
  那人捧起酒缸,说道:“这是三十斤一缸的,恐怕不够我喝,再拿一缸来!”酒保张大
眼睛,伸出舌头,心想:“有生意好做,管你喝得了喝不了?”于是再捧出一缸汾酒,放在
金逐流的旁边,并在他们两人的面前,都摆了一只海碗。
  那人这才招呼官秉藩道:“宫香主,你也来吧!”宫秉藩笑道:“我的酒量不成,这个
热闹我是不能凑了。”
  那汉子说道:“酒量大小,加入饮水,冷暖自知。这是勉强不得的。好,你不参加,那
就请在一旁给我们作个裁判吧。我和这位小兄弟赌赛喝酒,一人一碗,轮流地喝,谁若喝不
下去,那就输了。”
  宫秉藩笑道:“史帮主,你是著名的酒霸,我们的舵主自夸酒坛无故,对你的海量也是
十分佩服的。这场赌赛,胜负早明,还用得着我来作裁判吗?我看这位小兄弟已经喝得差不
多了,弄醉了他可不好。不如你们都喝三碗,当作是交个朋友如何?”
  宫秉藩这番说话,其实乃是在暗中告诉金逐流这汉子是什么人。金逐流这才恍然大悟,
心中想道:“原来这人就是红英的哥哥——六合帮的帮主史白都!怪不得宫秉藩示意叫我快
走了。”同时他也明白了何以宫秉藩看来好像有点害怕史白都的原因了,因为六合帮和红缨
会乃是江湖上分庭抗礼的大帮会,史白都的地位与红缨会的舵主是相等的,宫秉藩只不过是
红缨会下面的一个香主,所以他不一定是害怕史白都,但不能不对史白都执礼甚恭。
  金逐流正想会一会史白都,倘若他不知道也还罢了。知道了是史白都,他还如何肯走?
当下酒意上涌,眼睛一瞪,说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酒从来是不服输的,管他酒王也
好,酒霸也好,非得较量较量不可!”本来还只是有六七分的酒意,却装出了有八九分的醉
态了。
  史白都哈哈笑道:“好,好!我就正是喜欢少年人有这么一股不服输的脾气。宫香主,
你不用替这位小兄弟担心,喝醉了,我照料他。”
  金逐流道:“不错,礼尚往来,你喝醉了我也一样照料你。好,喝吧!”捧起酒坛,倒
满海碗,一口气先自喝干了。
  史白都翘起拇指赞道:“小兄弟,好爽快!”跟着喝了一大碗。两人轮流喝下去,不过
片刻,已是各自喝了十碗之多。他们用的是特大的海碗,一碗足有一斤。不过他们面前各有
一缸三十斤的汾酒,喝了十大碗,也不过喝了三分之一而已。
  只见金逐流大汗淋漓,头上好像开了一个蒸笼似的,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渐渐就变成了
一团浓雾。酒楼上的伙计都不禁啧啧称奇,围拢了来看。原来金逐流虽有酒意,并不糊涂,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若然真个与史白都赌赛,莫说一坛,只须三碗只怕自己就要醉
了。他是用最上乘的内功,把喝下去的酒立即化成汗水蒸发出来,故此他多喝了一碗,就反
而多清醒一分。
  史白都喝满了十碗,把海碗一顿,大笑道:“小兄弟,你不是与我赌赛喝酒,你是要与
我比拼内功了!”
  金逐流道:“你只是说与我赌赛喝酒,只要能够喝下去就行。至于我用什么方法来喝,
那可就是我的事了!”
  史白都笑道:“不错,你喜欢怎么喝就怎么喝,只要你赢得了我,我不会不认输的。但
我却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就照现在这样喝下去吧,我倒想看看是我的酒量大还是你的内功
深?”这话的意思即是他要仅凭酒量取胜,决不运用内功取巧。再说得明白些,这一方面是
他对于自己酒量的自豪;另一方面则是他对自己的内功也是极为自负,认为若用内功胜了金
逐流,那实在是胜之不武。
  金逐流一声不响,捧起酒缸,索性碗也不用,直接把酒倒人口中。转眼间肚皮胀得圆鼓
鼓的似个皮球。史白都击案赞道:“好,饮如长鲸吸百川,小老弟,我史白都算是服了你
了!”
  史白都口中说话,心中却有所疑:“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内功却是精纯之极,他是谁
呢?”史白都交游广阔,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他未见过亦有所闻,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有哪
个名家弟子会有如此功力。蓦地心头一动:“莫非就是那个小叫化么?”
  六合帮中的四大高手:青符、焦磊、圆海、董十娘,都曾经或多或少,吃过金逐流的
亏,青符,焦磊最初在徂徕山上所碰见的金逐流乃是作小叫化打扮的,是以在史白都的脑海
中一直留下了青符、焦磊二人所描述的那个“小叫化”的形象,虽然他后来亦已知道了金逐
流并非小叫化。
  金逐流的那个匣子放在桌底,史白都心有所疑,不免留心观察,低头一看,见着了那个
匣子。匣子已非原来的那个红漆匣子,但大小形状却是相同。
  史白都不动声色,脚尖一桃,那一百多斤重的玄铁给他踢得飞起,“轰隆”一声,把桌
子震裂,好似突然从地上冒起来似的。
  艾白都喝道:“好呀,原来你就是那姓金的小子!”顾不得打金逐流,先去抓那玄铁。
  金逐流忽地一揉肚皮,叫道:“啊呀,我可真是喝醉了!”嘴巴一张,突然一股酒浪喷
了出来。
  史白都挥袖一拂,酒浪化作了满空洒下的雨点,四面飞散,围拢在这张桌子周围看他们
赌酒的那几个伙计,给金逐流用上乘内功喷出来的酒珠洒着,痛得哇哇大叫。史白都虽然得
免酒浪淋头之辱,但眼前白茫茫一片,在这刹那之间,他也不敢张开眼睛。
  金逐流乘机就抢玄铁,史白都听声辨向,“呼”的一掌扫过去。金逐流接了他的一掌,
叫道:“好功夫,这里不便施展,咱们下面打去。”
  史白都喝道:“好,你可别逃!”一个“猛鹰扑兔”,穿窗而出,紧紧跟在金逐流的后
面,双双落下街心。金逐流未曾抢着玄铁,先自跳下,史白都料想宫秉藩自会代拿,放下了
心,只怕金逐流要逃。
  金逐流笑道:“这一架我是早已想和你打的了。我怎么会逃?”反手一招“龙颈取
珠”,掌指兼施,趁着史白都立足未稳,便攻他的上盘。
  史白都横肱一挡,左臂一弯,“呼”的一掌击出。金逐流叫道:“哎呀,不得了,好厉
害的掌力!”身躯一矮,作出似乎抵受不起他的掌力的模祥,史白都“哼”道:“你也知道
厉害了么?”话犹未了,金逐流横掌一抹,左手骈指如戟,却已点到了他的胁下。
  金逐流用的是他家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史白都给他的那一抹引开了视线,料不到他竞敢
欺身直进,冷不及防胁下已是着了他的一指。
  金逐流给他震退两步,叫道:“倒也,倒也!”史白都胁下一麻,迅即运气冲开穴道,
大怒喝道:“好小子,你鬼嚎作甚?”非但没有倒下,掌力反而更加强了。
  全逐流大吃一惊,心中想道:“怪不得史白都能够雄霸江湖,果然是有几分真实功
夫!”要知金逐流的独门点穴手法!曾经屡胜强敌,连文道庄那样武学深湛之上,也不懂得
解法,他的儿子被金逐流点了穴道,他只能低声下气的去求金逐流。想不到史白都不懂得解
法也能够自己运气冲开穴道,只此一端,显然他的内功造诣已是在金逐流之上。
  殊不知金逐流固然吃惊,史白都却是更为气恼。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为一
个后生小子所算计,虽然并无伤损,但给点着了穴道,也总是输了一招了。大怒之下,双掌
开发,恨不得一下把金逐流击毙。
  余逐流使出“天罗步法”,略避其锋,但亦并不示弱,一闪即上,迅即还招,双掌一
分,便把史白都的掌力化解了。
  金逐流采取的是“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战术,虽然有点取巧,却是解得十分奇妙。
史白都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怪不得我帮中的四大高手和文道庄、沙千峰等人都
曾先后,败在他的手下!”
  史白都连击三掌,前面的一道掌力未曾消逝,后面的一道掌力又加上来。这连环三掌有
个名堂,叫做“龙门鼓浪”,掌力尽发,当真是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血肉之躯,实难抵御。
  金逐流给他逼得又退了儿步,史白都喝道:“你把我的妹子拐到哪里去了?快说!否则
我就要你性命!”正是:
  赌酒未曾分胜负,长街再比武功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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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侠骨丹心》——第十六回 玄铁逞威斗帮主 道旁仗义作媒人
梁羽生《侠骨丹心》 第十六回 玄铁逞威斗帮主 道旁仗义作媒人   金逐流笑道:“我也正想知道红英的下落呢,你倒来问我。嘿,嘿,你这人枉为一帮之
主,却是专爱吹牛!”
  史白都瞪眼喝道:“我怎么吹牛?”金逐流道:“凭你这点本领,你又怎能取得我的性
命?你这不是大言不惭么?”
  史白都暴怒如雷,不再答话,猛攻猛打。金逐流的内功不及他,但金逐流所会的各种奇
妙武功,却是非他所及。”金逐流见招拆招,见式拆式,能解则解,不能解则闪避开去。转
眼斗了三十五招,史白都竟是奈他不何。
  可是史白都虽然取不了金逐流的性命,金逐流也应付得吃力非常,表面看来,他是从容
潇洒,实则已是用尽平生所学,才堪堪和史白都打成平手的。
  激战中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两旁店铺的招牌给他们的拳风掌力震得跌落
街上,行人躲避一空,老板大叹倒楣,还生怕给他们波及,只好纷纷把铺门关上。
  金逐流解了一招,说道:“史帮主,我有一言相劝,听不听随你。”史白都“哼”一声
说道:“你这小子倒要教训我么。”
  金逐流道:“不敢。但你可知道你的妹子为何要跑?你要问人先该问你自己!”史白都
一拳捣出,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逐流使个“天罗步法”闪开他的一拳,说道:“你以为你的妹子是为了我逃跑的么?
错了,大大的错了!这完全是因为你自己不好,有辱家门!”
  史白都喝道:“你再胡说,我……”他本来想说“我毙了你”的,这是他的口头禅。但
刚刚受了金逐流的奚落,话到口边,想起自己也实在没有把握取他的性命,若然再说一遍,
只有徒招对方讪笑,话到口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金逐流笑道:“你要怎样,我管不着。我却是有如骨鲤在喉,不吐不快。老实对你说
吧,我和令妹不过是新相识的朋友,我怎能把她拐跑?你不该逼她嫁给她所不喜欢的人,她
这才一气而跑的。”
  史白都气得咬牙说道:“这丫头什么都对你说了!”
  金逐流道:“我和令妹虽是新交,却不能不为她打抱不平。想那姓帅的不过是个武林败
类,你怎么可以逼你妹子嫁他?以你的武功,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大有作为的人物,却又何须
去谄媚权贵,屈膝朝廷?”
  史白都大怒喝道:“岂有此理,你这个子居然敢教训我!”金逐流一面化解他猛攻过来
的招数,一面仍在慢条斯理他说道:“不是我教训你,我是为你的好。史帮主,我诚心劝
你,倘若你能够革面洗心,不但你们兄妹可以和好如初,江湖上的侠义道也必定可以原谅你
的。”
  史白都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你胡说八道,有完的没有?哼,哼,我史白都独来
独往,吾行吾累,要什么人原谅!”金逐流双手一摊,说道:“你不听善言,我也拿你没
法。好,多说无益,完了!”史白都暴怒如雷,拳掌兼施,立即又是一轮猛烈的攻击。
  史白都动了真怒,心想:“我纵然杀不了这小子,至少也能够做得到两败俱伤;这小子
的功力不及我,彼此受伤,他当然要比我伤得重!”史白都动了这个念头,招招都是杀手。
  金逐流出道以来,从未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这一战比他在师兄家中恶斗文道庄的那一
仗更为凶险,饶是金逐流出尽了平生所学,斗了五六十招,兀是不能扳成平手,累得大汗淋
漓。这是给强敌逼出来的大汗,和刚才赌酒时用内功把酒蒸发出来的汗水自是不同,金逐流
心想:“久战下去,纵然不致落败,只怕也要元气大伤。
  宫秉藩提着那个藏着玄铁的匣子,站在一旁观战,看见金逐流逐渐处于劣势,心念一
动,便即向前走去,说道:“史帮主别慌,我来帮你!好小子,你敢得罪史帮主,我先把你
的狗头砸碎!”把手一扬,“呼”的一声,便把那个装着玄铁的匣子向金逐流掷出。
  史白都喝道:“我史某何须别人助拳,你给我站远一些!别在这里碍了我的拳脚!”要
知史白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此际他又正是占着上凤,焉能不顾身份,要人帮
忙?”他还是因为看在宫秉藩是红樱会香主的份上,不想令宫秉藩太过难堪,要不然这个脾
气会发得更大。
  史白都哪里知道,宫秉藩口里说是助他,其实却是在暗助金逐流。他把那块玄铁掷出,
掷得恰到好处,金逐流一接就接到了手中。史白都要抢已来不及。
  宫秉藩故作惊惶,叫道:“哎呀,不好!伤不了这小子,玄铁反给他抢去了!”但接着
便自言自语道:“史帮主自有本领夺回,用不着担心,用不着担心!史帮主,请恕小弟失言
了!”说罢,装作听从史白都的吩咐,远远躲开。
  史白都看见玄铁落在金逐流的手上,又惊又怒,扑上来抢夺,一招“弯弓射雕”,骄指
点向金逐流的面门,左臂一圈,反扣他的手。
  金逐流笑道:“你别生气,玄铁给你!”侧身一闪,迅即把那匣子往前一推。史白都双
指点空,跟着的一掌已经拍出。金逐流功力比不上史白都,但相差也并不大,倘若双掌相
交,他是非败不可,但此际他手里拿着玄铁,史白都若然给他打着,骨头恐怕也会断折。史
白都只好仓惶变招,硬牛生的把攻出去的那一掌收回,改了个“脱袍解甲”的招数,斜退三
步。
  那一招“弯弓射雕”本来可破肘害的一招杀着,不料给金逐流硬打硬砸的一举手之间便
即破解,史白都接着用的“脱袍解甲”应付得也很恰当,不过,却总是给金逐流逼退了。
  宫秉藩站得远远的观战,拍掌叫道:“妙呀,妙呀!”也不知他赞的是史白都还是金逐
流?
  金逐流笑道:“你赞谁呢?他的招数固然很妙,我的也不太笨,好,咱们算是棋逢对
手,再来,再来!”提起玄铁,划了一个圈圈,朝着史白都又是一招“泰山压顶”。
  金逐流玄铁在手,如虎添翼,登时转守为攻,史白部空自气得七窍生烟,却是无奈他
何。要知武学之中,虽有“以巧降力”的打法,但讲到一个“巧”字,史白都却是远远不及
金逐流。金逐流轻功超卓,又会“天罗步法”,虽然提着玄铁,身法也还是比史白都灵巧得
多。
  史白都背负长剑,但在金逐流急攻之下,连拔剑的空暇也腾不出来。他的气力给金逐流
的玄铁抵消,只有挨打的份儿,心中暗暗后悔初来时太过轻敌。不过,话说回来,金逐流与
他初交手时是空着一双手的,以他的身伤又岂能使用兵器?
  转眼又过了三十多招,史白都大汁淋漓,渐渐有点招架不住。宫秉藩躲在街角还是不断
地大叫“妙呀,妙呀!”史白都气得七窍生烟,越发难以应付了。
  金逐流挥舞那藏着玄铁的匣子,圈子扩大,把史白都挤出离身三丈开外,蓦地一个转身
便跑。
  史白都正自怕他追击,不料他反而转身逃跑,史白都莫名其妙,心里正想:“这小子捣
什么鬼?”只见金逐流飞身一跃。已是跳上了他的坐骑。
  金逐流哈哈笑道:“多谢你的玄铁,多谢你的坐骑。宝剑名马两皆得之,看在这份厚礼
的份上,不打你了。哈哈,我去也!”
  史白都这匹坐骑乃是一匹千中选一的大宛名驹,给金逐流抢了去,当真是气怒交加,他
连发三枚钱镖,追下去打金逐流,金逐流用玄铁匣子打落一枚,接着来的几枚钱镖已是落在
马后,其实史白都也是知道打不着金逐流的,不过聊以泄愤而已。
  金逐流哈哈大笑:“你不要这样小气,玄铁我笑纳了,这匹坐骑你舍不得,我就当是借
用你的吧。到了北京,我还给你!”口中说话,但却是快马加鞭,说到一个“还”字,早已
是驰出数里之外,所说的话,也不知史白都听不听见了。
  金逐流打败了史白都,又得了宝马,心中得意之极,想道:“我若是见着红英,说给她
听,想必她也要笑痛肚子。她受够了哥哥的欺侮,这匹坐骑我可以还给她,让她在哥哥面前
出一口气。”随着又想:“但我得罪了她的哥哥,只怕史白都这厮更要千方百计的阻挠她和
我好了。”想至此处,又不觉哑然失笑:“人家和不和你要好还不知道呢,哪里顾虑得这许
多?”
  骏马奔腾,风驰电掣,金逐流残醉未消,乐得在马背上手舞足蹈,哼着叫化子喜欢唱的
“莲花落”小调,路上行人,只当他是疯子,纷纷躲避。其实金逐流骑术甚精,他是绝不会
撞着了路人的。
  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忽见一骑马迎面而来,突然离开了大路,跑上了山坡。
  一路上都有人马躲避他,金逐流本来是不当作一回事的。可是这个人却有点特别,他见
着金逐流似乎是骤然受惊的模样,把帽檐拉下来,遮过了他的半边面孔,金逐流未看清楚他
约庐山真相,他已经跑上山坡了。其次,别人躲避他,最多也只是离开大路少许,绝不会离
开这么远,跑上山坡了。
  金逐流心念一动:“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一拔马头,也追上了山坡,叫道:
“朋友,你的坐骑在平地上是跑不过我的,我就和你在山路上赛一赛马看。”
  那人看见金逐流追来,越发惊慌,情知逃脱不了,只好跳下马来,向金逐流作揖求饶。
  金逐流一看,笑道:“原来是你。”
  这人原来是曾经用“千日醉”暗算过秦元浩的那个封子超。
  封子超颤声说道:“金大侠,那次在令师兄家里闹事,都是文道庄这厮的主意,可不关
我的事。”那次金逐流打败文道庄是他亲眼见的,所以他见着了金逐流就似耗子见着了猫一
般。
  金逐流笑道:“你和文道庄是一丘之貉,怎能说是完全无关?不过你胆子小,临阵先逃
罢了。”
  封子超以为金逐流是要杀他,吓得面如土色。不料金逐流忽地又是哈哈一笑,说道:
“你还值不得污我的剑呢。不过你可得依我一桩事情。”封子超道:“金大侠请说。”金逐
流道:“你的女儿呢?”封子超苦着脸道:“小女不知去向,我也正在寻她下落。”心想:
“难道他看上了我的女儿?”
  金逐流道:“你要找她回去逼她嫁给文胜中这小子是不是?”
  封子超连忙说道:“不、不、不!姓文这小子怎么比得上金大侠,我岂会看中他,姓文
这小子不过癫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已,其实我们父女都是鄙视他的。”他一着急,说出的话简
直是语无伦次。
  金逐流道:“好,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给你做个媒,我要你把女儿嫁给秦元浩,你依得
要依,依不得也要依,否则我就打断你的两条腿!”
  封子超这才知道金逐流是为朋友做媒,并非自己想要。心里想道:“天下竟有如此霸道
的媒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口里却不能不说:“是,是,是,金大侠做媒,这是给我天
大的面子,我怎能不依?”
  金逐流笑道:“你别要口里这么说,心里又在打主意。你若逼你女儿嫁给第二个人,你
就当心你的两条腿吧。我要打断你的腿,不论你躲在什么地方,也是逃不过的!”
  封子超道:“我只要找着小女,立即将她送到武当山去与秦元浩完婚。金大侠,你放心
吧。”
  金逐流道:“你也不必如此着急,你只要不管他们的事,让他们什么时候喜欢成婚就什
么时候成婚好了。”封子超又连忙应了三个“是”字,说道:“一切依从金大侠的吩咐。”
  金逐流哈哈大笑,说道:“看在你女儿份上,今天我饶了你。不过,我还得向你借一点
钱!
  封子超连忙把身上的金子都掏出来,双手奉上,说道:“金大侠尽管拿去用。”
  金逐流笑道:“你要送给我?也好!那就当作谢媒吧!”
  金逐流乘着酒意,做了这件妙事,十分得意,放声大笑,上马而去。心里想道:“秦元
浩这小子害羞,若是要他自己求婚,他一定说不出口。如今有我给他作大媒,他这桩婚事是
准成的了。只是秦元浩有我作媒,却不知有谁给我作媒?”
  金逐流快马嘶风,又跑了一程,到了一个市镇,天色已黑,便找了一家镇上最大的客店
投宿。他刚在门能下马,那客店的老板已经率领伙计在那里恭候他了。金逐流见他们如此排
场,倒是有点诧异。
  金逐流打了一场架,又骑马跑了一百多里,身上满身尘士。跳下马来,笑道:“我只是
一个穷小子,你们可用不着如此客气。”
  店主人愕了一愕,立即打躬作揖说道:“你老说笑了,小店得你老光临,深感荣宠,招
待不周,还望恕罪。”你老,是这个地方对人表示尊敬的习惯用语,但金逐流年经轻轻,听
得店主口口声声以“老”相称,却是不禁觉得有点滑稽。
  金逐流笑道:“你倒是招徕有术,可惜我只能住一晚。这匹马你给我好好照料。”店主
人躬腰说道:“你老放心,这匹宝骑我们岂敢不小心伺候。”立即咐咐伙计给这匹马洗刷干
净,牵入马厩。
  店主人道:“我已经给你老准备好一间上房,这是小店最好的一间房间。”金逐流摇了
摇头:说道:“上房不上房我不在乎;我要一间房子对着马厩的。”店主人怔了一怔,随即
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老放心,绝没有人敢那么大胆偷你老的宝骑。”
  但那店主人还是依金逐流的意思,给他找了一间对着马厩的上房,跟着又亲自给他送来
了一席酒菜。金逐流笑道:“我怎么吃得了这许多?”店主人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不知道
你老口味,只好叫他们多做几样。请你老随意尝尝。”
  金逐流过意不去,把银子掏出来,心里想道:“幸亏我有封子超的‘谢媒’银子,否则
就要吃白食了。”原来金逐流身上的银子都已用光,只剩下一块金子,却是不便在小镇的客
店使用。
  那店主人不待金逐流开口说话,连忙说道:“小店得你老赏面已是万幸,银子是无论如
何也不敢要的。”金逐流道:“哪有这个道理,你们做的是要本钱的买卖,我岂能白吃你们
的东西?”但不管他怎么说,店主人却总是不肯授受,一脸惶恐的神气。金逐流不耐烦,把
银子收回,说道:“好吧,你干赔本招待,我唯有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心想:“待我临
走的时候,悄悄留在他的柜上就是。”
  金逐流吃过晚饭,越想越觉得奇怪,实在想不出店主人要这样奉承他的理由。心有所
疑,这晚他就在床上闭目打坐,不敢熟睡。
  约莫到了三更时分,忽听得门外马嘶,有两个客人来到,店主人又亲自起身招待,金逐
流一听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这两个客人一男一女,正是六合帮中的青符道
人和三娘。董十三娘本来是和圆海同行的,不知怎的换了搭挡,改为和青符在一起了。
  夜深人静,加以金逐流有“听风辨器”的功夫,听觉自是比常人敏锐,外面说话的声音
虽然很小,他也能听得请清楚楚。
  只听得董十三娘问道:“你这里可住有可疑的江湖女子么?”店主人道:“连单身的女
客都没有。”青符道:“那么,可有道上的朋友?”店主人道:“小人正要禀告两位香主,
有一位贵帮的兄弟在小店住宿。”董十三娘道:“哦,那人是谁?”店主人道:“我不认识
的。”董十三娘道:“那你怎么知道”?店主人道:“他骑的是史帮主的那匹坐骑。”
  说至此处,听得出董十三娘是吃了一惊的样子,急声问道:“有这样的事?你没有看
错?”店主人道:“史帮主曾在小店住过几次,他老人家那匹‘照夜狮子’小人绝不会看
错。”
  青符道:“骑这匹马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店主人道:“看来好似只有二十岁左右的
小伙子。”青符甚是诧异,说道:“这倒奇怪了!难道……”
  店主人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他年纪轻轻,却得史帮主如此重用。不过,那匹坐骑
的确是‘照夜狮子”,所以他虽没有表露身份,小的也不敢怠慢。”
  金逐流始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个店主人和六合帮是有来往的,他见了我这匹坐
骑,只道是史白都借与我的,我能够有这个面子,当然是六合帮中重要的人物了,所以他才
对我这样毕恭毕敬。
  青符说道:“难道又是那小子干的好事?”董十三娘沉吟不语。
  店主人惊疑不定,说道:“两位香主不知道有这个人吗?要不要我请他下来与两位相
会?”
  董十三娘道:“你不必惊动他,待我上去先看一看,青符道长,你也到马厩去看看,倘
若真是帮主坐骑,可不能让它落在外人手里。”
  青符和董十三娘已经猜想到是金逐流了,不过也还是有点怀疑,因为以金逐流的武功,
似乎还不能够抢得了他们帮主的坐骑。董十三娘心里想道:“这小子十分难斗,假苦真的是
他,我先让他尝两枚毒针。”她不许店主人叫醒金逐流,原来就是准备去暗算的。
  董十三娘对金逐流颇为忌惮,金逐流对他们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董十三娘的武功已经和
他差不多,加上青符是六合帮中的第三高手,除了史白都与董十三娘就数到他。他们二人联
手,我可打他们不过。金逐流心想。因此,当董十三娘上楼之时,他就想好了脱身之计。
  董十三娘取出一支细长的吹管,插入门缝,对准卧床,吹了三支毒针,这是见血封喉的
毒针,只要刺破一点皮肤,就难活命。心想:“即使射不着这小子,这小子也一定会吓得跳
起来,他一跳起来,我的毒针续发,那就非中不可!”
  哪知毒针吹了进去,里面竟是毫无动静。董十三娘惊疑不定,“难道毒针射中了他的咽
喉,他哼也不哼一声就死去了?”
  董十三娘决意看个明白,心里想道:“即使这小子未着毒针,凭我的武功,三五十招之
内,也决不会败在他的手下。青符一来,我们便可稳操胜算,不过费力一点罢了。但这小子
狡猾得很,可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董十三娘一手挥舞软鞭,一手持着吹管,放大胆子,“乓”的一脚踢开房门,便冲进
去!
  她已经是小心防备了,不料仍是着了金逐流的道儿。
  只听到“铛啷”声响,臭气四溢。原来金逐流在门头挂了一个尿壶,尿壶里有他刚刚撤
了的半壶热尿,董十三娘踢开房门,立即便是臭尿淋头。董十三娘素来爱洁,这一下可真是
把她弄得啼笑皆非。
  董十三娘气极怒极,顾不得揩抹,唰的一鞭就打下去,这一鞭打下,当然也就发觉床上
没有人了。董十三娘本来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大怒之后,心念一动,立即想到:“这小子
戏耍了我,焉有还躲在床上挨打之理?”果然就在此时,只听得青符道人在下面叫道:“四
妹快来!这小子在这儿!”
  原来金逐流在摆好尿壶阵之后,早已从后窗溜了出去。他比青符道人快一步,青符道人
正是在马厩碰着了他。
  青符道人拂尘一抖,迎头罩下,想要阻止金逐流抢马。他的这柄佛尘,尘尾乃是乌金玄
丝,可以刺人穴道,也算是一件罕见的奇门兵器。但碰上了金逐流,毕竟还是技逊一筹。
  金逐流挽了一朵剑花,剑光过处,飒飒连声。青符道人的拂尘未打着他,尘尾却给他削
去了一撮。金逐流提起那个藏着玄铁的匣子,猛地往前一推,青符道人识得厉害,连忙后
退。
  说时迟,那时快,金逐流已是进了马厩,把那匹马牵了出来。青符道人冒险抢攻,阻止
他跨上马背。
  金逐流喝道:“好呀,你这牛鼻子臭道士不想活啦,我不要这匹坐骑,先毙了你!”挥
舞玄铁,向青符道人硬冲,青符道人大惊,只好又再后退。
  董十三娘怒气冲冲赶到,喝道:“好小子,胆敢戏耍老娘,你可别跑!”
  金逐流逼道了青符道人,哈哈一笑,早已跳上了马背,说道:“好臭,好臭!我不敢沾
惹你这臭婆娘,我可要走啦!”董十三娘挥鞭打去,打了个空,反给马蹄踢起的尘土沾了满
面,她脸上尿水未干,给尘士沾上了牢牢附着,就似涂了个大花脸一般。董十三娘气得七窍
生烟,只听得金逐流的笑声远远传来,他那一人一骑,却早已在夜色沉沉之中消失了。
  余逐流跑了一程,蓦地想道:“他们一来就向店主人查问有没有江湖女子投宿,莫非是
史红英也到了这儿?”
  心念未已,忽听得蹄声驰骤,隐隐传来。金逐流听出了有四五骑之多,好生奇怪,心里
想道:“三更半夜,这一伙人在道上奔驰,不知是为了何事?”
  金逐流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好奇心一起,就朝那个方向追去,他的马快,没有多久,就
追上了。
  淡月疏星之下,只见最前面一骑是个女子,后面三骑快马追她。金逐流认得其中两人是
青龙帮的舵主高大成和白虎帮的舵主杜大业,这两个人就是那次在苏州城外,和宫秉藩一起
抢劫史红英之时,给他碰上,和他交过手的。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因为距离太远,金
逐流只能从她的服饰和长发看出是个女子,是不是史红英,他还未知道。追兵之中,还有一
个人金逐流也不认识,这个人的坐骑最快,此时与那女子的距离,已是不到数丈之遥。
  只听得那人喝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我们的东西你也敢抢!”距离已近,挺起长
枪,一枪就向前面那骑挑去。那女子回剑一挡,使了一招“覆雨翻云”,把这柄长枪绞得转
了两圈、登时把他这招破了,可是她虽然破解敌人的招数,却敌不住那人的气力,晃了两
晃,坐不稳马鞍,只好跳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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