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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

_11 梁羽生(当代)
这下也很不以为然,心想:“天山神芒”原来竟然是虚有其名,见利忘义的家伙。他不待韩
荆说话,就迈前两步,拱手说道:“凌大侠,凭你‘天山神芒’的名头,要黑白全吃,咱们
本该退避三舍。怎奈众弟兄们远道前来,凌大侠要教他们空手回去,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群豪轰然叫道:“是呀可是那门规矩?”凌未风翻着白疹瘩的眼珠,“哩”的一声笑
道:“这是你们黑道的规矩。黄金是我们先发现的,一碗水是不是分来喝,那可得由我作
主!”绿林中抢财物之时,若有另外的同道中人撞上,按规矩他们可要求分赃,见者有份。
不过这可得征求先在场者的同意。若他们不同意,要求分赃者又不肯缩手的话,那就只有武
力解决了。所以武林中要求见者有份和原先在场者的拒绝分赃,都不算不合规矩。凌未凤此
言,分明是向群豪挑战。
  卢大楞子给凌未风的话横里一截,倒觉难于开口,他虽不服凌未风要强行吞占,但又不
愿与凌未风真个厮拼,当下退过一边,默然不语,韩荆与达上司气得双眼通红,冷笑说道:
“那么咱们只好见个真章了,你划出道来!”凌未凤道:“这批黄金现在全算是我的,你们
谁要,就来和我比试。不论比那种技业,我都奉陪。咱们这是赌技夺金,每样技业赌注都是
一尊罗汉,赢了的就是你们的赌本,可以加注再赌。你们若肯这样赌法,我就一个人全接下
来,你们若要群殴,那我们三人也可奉陪。”
  韩荆心想:“我们每人都有独门武功,纵你凌未风再强,也不能精通各家技业。这样赌
法,倒比群殴还上算。”在场的都是成名人物,势无以众凌寡之理,而且若然群殴,桂仲明
那把宝剑,可就克住所有的兵刃,卢大楞子心想:这样比法,轮到我时,可以文比,可以保
全和气,当下也表赞同。
  凌未风见绿林群豪都已答允,微微一笑,飞身落下谷中盆地,在一块大岩石上一站,高
声说道:“你们哪位先上?”达土司一个箭步跳出说道:“你下来,我和你先玩一样把
戏。”
  凌未风抱拳说道:“什么把戏?”达土司将外衣一脱,露出黑铜色的肌肤,双臀一震,
筋骨格格作响,高声说道:“我们来一套借三还五的把戏!你先给我打三拳,我付你利息还
你五拳,打时大家不许用轻功闪避,也不许还拳。若有死伤,爷安天命!”达土司是外家第
一流高手,铜皮铁骨,练就铁布衫的绝顶功夫,平常连刀枪都插不入,何况拳头。他想凌未
风若受我三拳,不死也伤。纵然不伤,他打我五拳我也不怕。
  卢大楞子听了,心想达士司这个粗人倒会占便宜,他要先打三拳,这凌未风一定不肯答
应。果然凌未风道:“这不公平。”达土司道:“那你就先打我三拳,我打你五拳。”岂知
凌未风不是这个意思,他不理达土司插嘴,不停地说下去道:“这不公平,我何必多占你两
拳?我不要利息,你先打我三拳,我再还你三拳好了!”达土司大怒,心想:你敢轻视于
我,高声叫道:“那你下来,咱们比试!”
  凌未风落在那块大石上单足独立,双拳一伸,也叫道:“你上来,在这块石头上比试要
好得多,谁要落下石头,也就算输了。”达土司一看,那块石头仅能容两人站立,别说不能
用轻功躲避,连回身闪避都难。心想“这你更是自己讨死”,双臂一振,跳上石头,凌未风
仍是单足独立,说道:“你站稳了!这石头上窄得很呀!好,你发拳吧!”
  达土司见他单足独立,分明是让自己在石头上多占一些地方,自己享誉武林三十多年,
几曾受过如此轻视,怒火冲天,大喝一声:“你也站好了!”呼的一声,劈胸一拳打去,凌
未风挺胸相迎,只听得“蓬”的一声,如击巨木,凌未风单足摆荡,身子摇了几摇,似欲跌
倒,桂仲明大吃一惊,正待过去救时,凌未风已站稳了身形,“哎呀”一声笑道:“没伤
着!”
  达土司一拳打出,就似打着一块钢铁,拳头隐隐作痛,身子也给反碰得摇晃不定,但是
桂仲明只注意凌未风,没见着他的狼狈相,群豪可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拳凌未风故意硬碰碰接了下来,看他的劲力。结果凌未凤虽未跌倒,胸口也是隐
隐作痛。急调好呼吸,运气一转,气达四肢,知道没有受着内伤,心内一宽,又嘻嘻笑道:
“第一拳过了。弟二拳来吧!”达土司一言不发,运起神力,呼的一拳,又向凌未风小腹丹
田之处打去,凌未凤把身子向左微微一侧,达土司一拳贴肉打过,滑溜溜的无处使劲。凌未
风用‘卸’字诀,把他的劲力化于无形。又是嘻嘻笑道:“第二拳也打过了,还有最后一
拳,好生打吧!”达土司睁大双眼,怒吼一声,双拳齐发,凌未风身子突然向后一仰,单足
悬空,头向后弯,半边身子已悬岩外,达土司双拳之力,何止千斤,但凌未风这向后一仰,
踏着岩石的右足纹丝不动,腹部却凹进三寸,达土司两拳头都打中了,却被凌未风腹肌吸
着,达土司手臀亦已放尽,无从使力,凌未风身子一挺,喝声:“撤手!”达土司只觉一股
大力反击回来,拳头“卜”的一声弹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倒,幸他功力也极深湛,双足一
顿,“力坠千斤”,才把身形稳住。群雄瞩目惊心,竟禁不住轰然喝起好来!
  凌未风接了三拳(按:最后一次虽是双拳开发,但仍算是一拳。武家所讲的“一拳”是
双手都算在内的),神色自如,双足踏实,与达土司面面相对,嘻嘻笑道:“现在轮到我发
拳了,你站好没有?”达土司心内发毛,说道:“你等一下。”他调好呼吸,用力一绷,全
身骨骼格格作响,他这才定下神来,心想:你凌未风功力虽然深湛,也未必破得我铁布衫横
练的功力。双足用力钉在石上,叫道:“你打吧!”凌未风微微一笑,左掌一扬,右拳在掌
下直穿出来,叫道:“第一拳来了!”
  达土司突的身子一矮,肩头向前一撞,凌未风“蓬”的一声,击个正者,也觉一股大力
反击回来,他疾的将拳头一收,达土司哼了一声,竟给他在收拳之际,用“粘”劲将身子带
动两步,凌未风从旁微微一闪,喝道:“站稳了!”达土司满脸通红,强用重身法稳着身
形,一言不发。
  原来达土司接这一拳,取巧到极。本来“借拳还拳”是规定别人发拳时不许反击的,他
肩头向前一撞,其实已是反击,只是他不动手,因此不算是犯规。
  凌来风一拳打他不倒,用内家粘力,也只把他带动两步,亦是颇感诧异。心想:“这家
伙名不虚传,虽然取巧,功力也真深厚。我倒要试试他的铁布衫功夫怎样?”又是微微一
笑,脚跟一旋,拳头自仰面向他右乳打出,叫道:“第二拳来了!”
  这回达土司不敢再取巧反击,硬挺着胸,迎面接了这拳。凌未凤一拳打出如中铁石,他
拳头打中,再用力一按,达土司也觉如千斤铁锤打来一样,又是“哼”了一声,身子摇晃了
几下,用力挺着。凌未风这拳用的是硬功,见达土司虽然给打得摇晃,仍无损伤,亦是不禁
暗暗佩服。心想,此人的铁布衫功夫在江湖之上,也可坐第一把交椅了。
  达土司接过两拳,心神稍定,想在群雄之前,捞回面子。强自作态,哈哈笑道:“老夫
虽老,这几根骨头还硬朗,你还有一拳,好生打吧!”笑声未毕,凌未风忽然双拳开发,朝
他两胁打来,达土司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不怕点穴,怎奈“涌泉穴”乃是人身三十六大穴之
一,再加上凌未风的神力,如何禁受得住?只觉全身麻痹,给掌力震得断线风筝一样,飘飘
荡荡直跌下去。卢大楞子站在就近,抢过来扶,达土司也好生了得,一个“鲤鱼打挺”,翻
起身来,满脸通红,叫道:“黄金我不要了!”一扭头便往外走,想回转故乡,再练绝技。
  韩荆急忙拦着他道:“别忙,还有小弟们呢。”他乃是想留着达土司,准备万一群殴之
用。
  达土司道:“我是认输了,何必还在这里看人脸色呢?”
  凌未风也高声叫道:“达土司,你用铁布衫功夫,其实我赢不了你,我只是仗着打穴功
夫,巧胜一招,待会我还要向你领教。”达土司虽然明知凌未风是给他面子,(既然互相赌
拳,当然不能限制别人打在穴道上。)但也不能不留下了。
  第二个上去与凌未风赌的是黑煞神陶宏,他的下盘功夫最稳,与凌未风比摔跤。但论功
力却要比达土司差得多,那禁得凌未风神力,不过几个回合,便给凌未风摔倒。
  第三个上来,凌未风却不能不有点踌躇了,来人乃是卢大楞子。凌未风心想这人却是个
豪爽汉子,若他不知分寸,要比兵刃拳脚,伤了他那可不好。
  正踌躇间,卢大楞子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凌大侠,我想领教你的轻功。至于黄金,我
卢大楞子虽穷,也还有两口饭吃,凌大侠你既然要金子用,那我可不敢提赌技夺金的话,不
论输赢,我名下的那尊罗双,你都拿去好了!”凌未风心内暗笑,情知卢大楞子不忿他要独
占黄金,把他看成贪财的人,心想:待会我说出来你就明白了,现在自由你误会。把拳一
拱,也客客气气地说道:“卢舵主言重了,黄金的事,比试之后再说吧。请你划出道来,轻
功怎么比法?”
  卢大楞子指着对面一个小山峰,说道:“我们跑上这峰顶去,中途不得歇息。一上一
下,轻功如何也就看出来了。在这里的都是成名人物,断不致判优为劣。”凌未风道:
“好,就这样吧,卢舵主,你先请!”
  比轻功看来虽较缓和,其实却不大易,剑阁乃出名天险之地,每个山峰都是光溜溜的峭
壁,就是猿猴爬上去也难,功夫差一点的准会跌死。卢大楞子轻功有极深造诣,刚才救罗达
之时已显过一手,现在听得凌未风叫他先上,道声“有请!”脚一撑地,便如离弦弩箭,直
冲上四五丈高,双足一点石壁,便向左右盘旋而上,只见他在岖壁之上如陀螺一般,左拧右
转,霎忽到了峰顶。凌未风知道这叫“盘陀功”,是用“之”字形的身法来平衡身体的,难
得的是他在峭壁之上,居然回旋如意,这功夫可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卢大楞子到了峰顶不停留,又似陀螺一般盘旋而下,到离地五六丈处,忽然振臀一跃,
似大雁一般飞落下来,身法巧妙之极。群豪高声喝彩,桂仲明心想,我在剑阁长大,论轻身
功夫也还逊他一筹,可不知俊未凤怎样胜他。
  凌未凤待他落地,道声:“前辈身手果然不凡,晚辈献丑,幸匆见笑。”说罢,足尖在
地面轻轻一点,身子平地拔起,“一鹤冲天”,竟掠起了十余丈高,到了峭壁之上,竟然双
足不落地,只用手掌在石壁上轻轻一拍,身子又再腾起,这样的接连换掌,快似流星,下边
的人看上去,只见他就似飞鸟一般,一直“飞”上,到了峰顶,一个转身,仍用峭壁换掌之
法下来至离地十五六丈之处,忽然头下脚上,像流星殒石一般直跌下来,在众人惊叫声中,
至离地不到一丈的时候,忽然一个筋斗,四平八稳地落在地上,群豪虽然和凌未风作对,这
时也不禁轰天价的叫起好来,卢大楞子道:“我输了。”退过一边,更不发话。
  凌未风连胜三场,韩荆沉不住气,半截拐杖插在裤头,拔步便出,高声叫道:“凌大
侠,咱们来比划比划!”正是:燕雀安知鸿鹊志,竟轻仁义重黄金。
  欲知他们如何比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十二章 幽谷缔良缘 喜育金环联彩笔 江湖偕俪影 争看宝剑配神砂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十二回
幽谷缔良缘 喜育金环联彩笔
江湖偕俪影 争看宝剑配神砂   凌未风道:“敢问如何比法?”韩荆道:“凌师父的轻功暗器都见识过了,老朽想再见
识你的内功。”凌未风抱拳说道:“任凭尊便。”韩荆在地上取来一些枯枝,扎成五捆,用
火石把它燃点起来,分插地上。五堆旺火,熊熊燃烧,韩荆道:“就比试劈空掌的功夫
吧。”说罢双袖一卷,驼背前俯,双臂青筋,条条坟起,全身骨节,格格作声,一看就知是
内家高手。
  韩荆运口气后,双掌交加,来回游走几圈,越走越疾,猛然间脚尖一点,也不见怎么耸
身作势,便窜到中间那捆火把的面前,距离不足五尺,一个“推窗望月”招式,掌风呼响,
把火焰打得向后吐出去,就在火焰摇摇欲灭之际,韩荆右掌疾发,只见火星乱飞,火光全
灭。跟着身子一转,反手一掌,仍是一招两式,左掌先发,把火焰拉长,右掌压下,将火光
熄灭。韩荆打灭了两捆火把之后,又作势盘旋,疾绕数周,这次更加厉害,一个“双龙出
海”,两股劲风同时发出,把第三捆火把一下熄灭,火星射出五六尺远,煞是惊人,接着一
个翻身,仍是双掌齐出,运用前法,把第四捆火把熄灭。韩荆连用四个不同的招式,打灭了
四捆火把,仰天大笑,得意之极。他身如飞鱼,步如流水,左右盘旋,演了几路拳法,才突
的掌心向外一吐,这回竟在距第五捆火把七八尺之处,呼的一声,火焰便即应手而灭。各路
高手,喝彩不已!韩荆打完之后,脾睨斜视,对凌未风道:“老朽就是这点点功夫,你也试
试吧!”
  韩荆这样的劈空掌功夫,也可算是内家的一流高手了,可是在凌未风看来,功夫却尚欠
纯厚。他要借行拳飞步之势,才能将火焰熄灭,而且打五捆火把,要分三次,可见他的内力
不能持续,因此,待他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叫桂仲明也点起五捆火把,分插地上,缓缓走
出,走到距离火把五尺之处,倏一长身,左手一扬向火把遥击,火光应手而灭,迅捷异常。
群豪不禁大吃一惊,凌未风霍地翻身,右手一抬,又把第二捆火把打灭。凌未风打灭二捆火
把之后,漫不经意的刷地一个旋身,左右两手一挥,三四两捆火把同时熄灭。韩荆在打第三
捆火把时,要连换两掌的功夫,才能打灭。凌未风却能一气击灭四捆火把,只此一端,胜负
已判。尚有最后一捆,凌未风却并不迫近的去,就在距离丈许之地,猛地脚下一滑。一个
“鹞子翻身”,反掌挥去,呼的一声,最后一捆火把熄灭了。群豪轰然叫好,凌未风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荆面色铁青,浓眉倒竖,狞笑说道:“劈空掌的功夫,我是输了。凌大侠刚才说过,
比试一样技业,赌注就是一尊金罗汉,有这话吗?”凌未风道:“有。”韩荆道:“那么我
名下有两尊罗汉,我还要再赌一样。”凌未凤道:“再赌什么?”韩荆道:“比轻功、内
功、暗器之类,都是雕虫小技,咱们干脆在兵器上见个输赢吧。”凌未风道:“悉听尊便,
你亮招!”韩荆伸手向腰间一抽,把被腾蛟剑截断的半截拐杖取了出来,抢站着上首,一亮
门户,说道:“请赐招!”
  韩荆的龙头拐杖,本来深得西藏天魔杖法的真传,虽给截短,但仍可用。而且他又精于
点穴功夫,截短之后,正可用来作凌未风一个“旱地拔葱”,凭空跃起数丈,韩荆短拐一
指,在他脚底划过,凌未风抢了先手,暴风骤雨般攻来。
  这时日近中天,瀑布在日光照射下,泛出霞辉丽彩,凌未凤一连十几辣招,把韩荆迫得
向日而立,抢先占了有利地势。韩荆耀眼欲花,莫说找不着凌未风的穴道,连招架也感为
难。正想拼命挡过几招,抽身便逃。凌未风大喝一声,枯枝起处,已是一招“玉带缠腰”,
向韩荆腰胁拂去。韩荆“盘龙绕步”,方待闪过,凌未风攻势绵绵不断,横里一扫,早已变
招,枯枝拂到胸部。韩荆心想,一扎枯枝,其力有限,拼着受他拂中,然后抢攻,图谋逃
脱。那料心念方动,骤感胸都一阵酸麻,“啊呀”一声,全身瘫软,扑地便倒。
  原来凌未风除了剑法精绝之外,还得了晦明禅师“拂穴”的真传。关于点穴功夫,从来
只分两派,一派是用兵刃来“打穴”,例如韩荆以短拐当作点穴撅,来打穴道便是。一派是
“点穴”,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用手指去点对方穴道,而晦明禅师却创造了以拂尘
“拂穴”之法,用拂尘扫,同样也能封闭敌人穴道。
  韩荆倒地不起,群豪哗然大呼。凌未风早已抛掉枯枝,抢在来援救的达士司等人之前,
将韩荆拉起,轻轻在他腰际的“伏兔穴”一拍,将封闭的穴道解开,抱拳说道:“韩老前
辈,请怒无礼,凌某在这厢赔罪了!”
  韩荆面如赤砂,青筋毕露羞惭交并,不发一言,让达士司扶着便走。凌未风叫道:“韩
老前辈,请留步。”韩荆停了下来,正待扔几句门面话,凌未风又招呼其他几个未交手的人
道:“你们还要不要再赌?”
  未交手的人中,罗达身受箭伤,自然不能比试。贺万方是一个工匠,虽然功夫在寻常江
湖道中,也算好手,但如何敢与凌未风比试。尚有一个八方刀张元振,武功尚在把弟黑煞神
陶宏之宿,成名远在凌未风之前,这,他们自然知道。韩荆不知傅青主与凌未风的关系,还
以为傅青主是知道黄金的消息,远从江南赶来,要独占黄金的。他心念一动,忽然嘴角挂着
冷笑,说道:“这可热闹了!这里有一位凌大侠自称是黄金的主人,现在傅老先生也代表黄
金的主人来了!”他说这话,分明是想挑拨傅青主和凌未风交手,好坐收渔人之利。
  那料他话未说完,傅青主和凌未风都哈哈大笑起来。傅青主笑罢问道:“凌大侠,这么
说,金罗汉你已经找到了。”
  凌未风道:“全靠冒姑娘的机灵,是找到了!你又怎么知道消息,远远赶来?”傅青主
道:“说来话长,你先招呼这班朋友。”
  凌未风这时从袋里取出一纸信笺,高声叫道:“各位朋友,这批黄金不是我的,也不是
你们的,应该是大家都有份。黄金的旧主人在信上已经明明白白!”傅青主问道:“你拿的
信是谁人写的?”凌未风道:“这是李定国将军的遗书!”说罢大声念诵起来!
  凌未风念到“留待豪杰之士,以为复国之资,若有取作私用者,人天共诛”之处,停顿
下来,虎目环扫全场,朗声说道:“韩老前辈是李将军旧部,应该体念将军遗志,这批黄金
是拿来作复国之用的!”达士司叫道:“那你又怎说大家都有份?”凌未风微微一笑,指着
傅青主说道:“你知道傅老前辈是为谁而来。他代表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李来亨将军手下
的十万兄弟!李来亨将军是李闯王的侄孙,李闯王当年和张献忠是结义兄弟。张献忠和李定
国遗下的黄金,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动用。”…”凌未风尚未说完,傅青主就接着说道:
“是呀,凌大侠说得对极了!这批黄金,说起来嘛,谁也不该觊觎,但谁也有份,只要他参
加复国的大业。李来亨将军久仰各位大名,特地叫我来邀请各位合作。”朱天木迈前两步,
拉着韩荆的手说道:“韩二哥,傅老先生的话全是真的!”韩荆道:“你怎么知道?”朱天
木用沉重的声调,一字一句的说道:“韩二哥,咱们有几十年交情,你别怪我。是我专程赶
去告诉李将军的,我为的你好!我愿你晚年有个归宿,回到义军之中,李将军他们,可都念
着你们这二班前辈。”韩荆听了,两眼潮湿,默不作声。
  原来朱天木、杨青波、桂天澜、韩荆等四人,当年在李定国军中,称为“四杰”,四杰
之中,又以桂天澜武功最强,其次就要数到朱天木了。朱天木和韩荆交情最好,但那次藏金
之事,李定国只派桂天澜和韩荆去主持,朱天木和杨青波却因另有公务,没有参与其事,所
以全不知。李定国事败之后四杰星散,韩荆隐在川东,朱天木隐在川西。朱天木遥闻韩荆近
年和绿林高手往来颇密,又不愿正式揭起义旗,心中颇为担忧,害怕他走上歧途。到韩荆给
罗达说动,准备夺取黄金,特地来找他助拳时,他大吃一惊,但他知道韩荆脾气,当时不便
劝告,因此也佯允相助,并和韩荆约好日期,同会幽谷,他等韩荆一出门,紧跟着就俏悄去
通知李来亨。
  至于杨青波眼光却没有朱天木来得远大,他答应相助韩荆之后,真的如期赶到剑阁,先
去找寻桂天澜,准备劝桂天澜同分黄金。不料劈头就遇到石大娘,一听他说什么要分黄金之
事,心头火起,一阵旋风也似的五禽剑将他迫得手忙脚乱。幸好朱天木这时已会齐傅青主和
张青原等前来,才给他解了围,杨青波听说桂天澜二十年来护卫藏金以及惨死之事,既受感
动,又忆旧情。心中也自又悔又恨。
  朱天木将前因后果,说完之后,紧握着韩荆的手,低声说道:“韩二哥,你听我们的
话,和这班英雄,同到李来亨军中去吧!”韩荆尚未回答,卢大楞子忽大声道:“凌大侠,
你何不早说了,我跟你争这些黄金干嘛?”凌未风喜道:“那——你……”卢大楞子朗声说
道:“我回去带青阳帮的全帮兄弟跟你们走好啦!”他说完后,拉着罗达的手问道:“罗大
哥,你呢?”罗达心感凌未风赠药之恩,踌躇了一阵,也概然说道:“我和眉山寨的兄弟,
听从凌大侠的吩咐!”凌未风上前把他一把抱住,说道:“罗寨主,别这样说,咱们今后都
是一家人啦!”达士司拍掌说道:“我是个直肠直肚的人,我说实话,我可不能像他们两位
那样跟随李来亨将军。”傅青主微笑着望他,凌未风道:“这位是达士司达三公。”达士司
道:“就因为我是个士司,这可把我缚死了。我不能离开族人。但,我向你们立誓,我达某
人,以前怎样对李定国,今后一样对李来亨。”他这话即是声明愿和李来亨合作。凌未风高
声叫道:“好!一言为定!”达士司一掌向旁边一株小树劈去,将那株树劈为两段,说道:
“若背誓言,有如此树!”
  韩荆两眼潮湿,朱天木还在紧握着他的手,他手心感着一股暖意,面前又有那么多期待
的眼光,他倏地也将短拐拗折,说道:“我和你们大家一齐走!”
  韩荆和卢大楞子都愿到李来亨军中,剩下的张元振、陶宏等人,自然也无异议。凌未风
收服了这班魔头,心中极其高兴。
  当下由石大娘带路,大家都回到那间石屋,石大娘笑道:“今早我不许你们进去,现在
我却要请你们进来了!”石天成和群豪相见,既有旧识,也有新知,同叙契阔,互道仰慕,
心中郁闷,不觉全消。他以肘支床,抬起头来说道:“自从我明白事情真相之后,我心里一
直就在难过,我深悔自己迫死师兄,原想待见过仲明之后,就自尽以了罪孽。如今见你们这
样为复国大事奔跑,我们心想明白了,心里的死结也解开了,原来我除了迫死师兄之外。还
做过一件更大的错事!”石大娘奇怪问道:“还有什么更大的错事?”石天成道:“三十年
来,我都是为着个人恩怨,东飘西荡,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值得称道的事。天澜和你的事业,
我完全不理不睬。这三十年算是白过啦!我死了也对不住师兄,不如活下来继承他的遗志还
好,我伤好之后,一定也到李来亨军中,在伤未好之前,我想和你留在这里,守卫黄金,侍
李将军派人完全把它搬走为止。师兄守卫了二十年,这担子也该我们代挑了。”石大娘想起
天澜,泪流满面,一面流泪,一面笑道:“是该如此!”傅青主正在担心一时搬运不了,留
很多人守卫,又恐误了其他的事。听他这样一说,极为欢喜。
  这时石天成的徒弟于中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师父,还有一件大事呢!”
  石天成道:“什么事情,这样神神秘秘的?”于中笑道:“师父,他们打了大半天,都
还没吃东西呢。咱们是主人,只顾和客人聊天,不顾他们的肚子,那怎么成?人不吃东西就
会死,你说那不是大事么?”群豪都笑了起来。一室融融如春,紧张的气氛,也在笑声中缓
和了。
  笑声中,竹君捧着一大盘糟粑和烤羊肉进来,糟粑是把炒熟的稞麦磨成粗粉,吃时加入
酥油,用手拌匀捏成馄饨的样子,倒是别有风味。那烤羊肉则是石大娘前两天猎获的山羊烤
成的。这时一并捧了出来,群豪手团糟粑,拔刀割肉,吃得十分高兴。
  进食时傅青主一直注视着桂仲明,见他神情已完全恢复正常,心中大慰。悄悄地对冒浣
莲道:“姑娘,你真行,这个病人,也只有你才医得好!”冒浣莲面上排红,“哗”了一声
道:“伯伯你又来和我开玩笑。”傅青主在她的耳边说道:“不是和你开玩笑,等会我有话
跟你说哩!”石大娘对冒浣莲极为好感,不时的切丰肉给她,竹君鼓着小嘴巴道:“瞧,妈
妈,你见了冒姐姐,就只疼她不疼女儿了。”说得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这晚桂仲明午夜醒来,看着自己的父亲睡在身边,不禁思潮起伏,再也无法安眼。他想
着自己离奇的身世,想着教养自己成人的养父桂天澜,今日一家团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又喜又悲,看着熟睡的爸爸,觉得他很可怜,但想起养父,却更是可怜。他忽然想起:明
天我就要和大伙一道到李来亨那里了,我该去拜别养父的坟墓。他听冒浣莲说过,桂天澜是
她和傅青主亲手埋葬的,刻有“义士桂天澜之墓”几个大字,只不知葬在那里。他感情如波
潮激荡,顾不了避嫌,竞偷偷地起来,俏悄地往用板间开的内室一瞧,只见母亲扣妹妹睡得
很甜,冒浣莲的影子却不见了。他大吃一惊,一闪身就出了石屋,在微弱的星光下,在幽谷
中四处找寻。只听得猿猴夜啼,松涛过耳,秋虫如私语,山瀑若沉雷。处处秋声,汇成天
籁,桂仲明虽在剑阁长大,却不曾领略过如此境界,他在幽谷里踽踽独行,思潮起伏。猛然
间肩头刷的给人按了一下,他霍然跳起,只听得有人在耳边轻轻说道:“你找谁?”桂仲明
回头一看,原来是凌未风,不禁赞道:“凌大侠好俊身手!”凌未风道:“我见你从石屋里
跳出来,就缀在你的身后,你只向前面和两边张望,显得心神不属,我猜你大约是找什么人
来了,你完全没注意到我跟在你的后面。”
  桂仲明道:“你可见着冒姑娘。”凌未风笑道:“我猜你准是找她来了,你随我来。”
说罢领着佳仲明翻过几处山坳,猛然推他一把,说道:“你把耳朵贴在地上静听。”
  伏地听声,可以听得好远好远。桂仲明凝神静听,只听得一个老者的声音说道:“烷
莲,他的神智既完全惭复,那你看他能担当得这件大事吗?”桂仲明讶然对凌未风道:“那
不是傅老前辈的声音?”凌未风笑道:“他们正在说你呢!”话声未了,傅青主忽然哈哈大
笑,传声说道:“你们不必偷听了,快过来吧。”凌未风一跃而起,拉着桂仲明过去,说
道:“到底姜是老的辣。”
  傅青主和冒浣莲倚着一块岩石说话,见他们过来,招招手道:“我早料到你们会来
的。”桂仲明抢着问道:“傅伯伯,冒姐姐,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在半夜商议?”傅青主笑
道:“今天白天我对她说了一番话后,累她睡不着,半夜里起来要找我谈呢!”凌未风讶然
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傅青主笑道:“你们在这幽谷里面,不知道外面又已换了一番世界呢!”凌未风道:
“吴三桂这厮起事了?这样快?”傅青主道:“就是,你们把李公子救出来,他怕风声泄
漏,提前起事了呢!”凌未风道:“他不和我们联络了?”傅青主递过一张纸道:“你看这
就是他的檄文。”凌未风道:“好,我倒要看他怎样着笔。”
  只见檄文上先叙当年之事,骂李闯王为贼,说李闯王入京之后,“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
师、勤王讨贼者,伤哉国运,夫复何言?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
不得已滴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凌未风“哼”了一声道:“亏他
说得出来,还想洗脱罪名。”再念下去道:“不意狡虏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据燕都,窃
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衣冠!方加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底下自然就是写因
此要起兵了。凌未风把吴三桂檄文掷在地上,恨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声,傅青王道:“正是因
此,所以我才要仲明和浣莲去干一桩大事。”
  凌未风道:“那李来亨将军准备怎样应付?”傅青主道:“按说吴三桂和我们有不共戴
天之仇,我们决不能轻轻放过他,但他这次举事,到底打了满奴,因此李思永说,纵许吴三
桂一面反清,一面反对我们,我们现刻也不宜与他为敌。李公子定下的策略是:趁这个时
机,我们也扩大反清。我们和吴三桂各干各的,他若不犯我们,我们也不犯他。一面保持川
滇边区,一面发动各处英豪,揭竿起义。”凌未风鼓掌赞道:“李公子眼光真非常人可及,
那李将军是不是听他弟弟的话?”傅青主道:“李将军已将兵符交给他的弟弟,任由他处置
了。”凌未风道:“既然如此,我们都愿助他一臂之力。但仲明贤弟虽然英雄,却是初次出
道,不知李将军要派他干什么大事?”他是担心桂仲明经验太少,会出岔子。
  傅青主笑道:“正因他是初次出道,江湖上无人识他,这件事才适合他去做。说罢问冒
浣莲道:“你还记得易兰珠姐姐和张华昭公子吗?”凌未风心头一震,急忙问道:“易兰珠
她怎么了?”傅青主道:“当日群雄大闹五台山,张华昭失手就擒,易兰珠自告奋勇,愿入
京救他。谁知她赴京之后,就如泥牛入海,全无消息。倒是张公子有消息传来了。’冒浣莲
问道:“他在什么地方?”冒浣莲初上五台山时,曾给张华昭撞过一膀,印象甚为深刻。
  傅青主道:“据明降官传给在京的鲁王旧部的消息,说他竟是在纳兰相府!”冒浣莲
道:“是被监禁了?”傅青主道:“不是,有一个降官到纳兰相府作客,见纳兰公子有一个
书僮,非常像他。这个人以前跟过张公子的父亲张煌言,偷偷说了出来。”冒浣莲又道:
“以张公子的武功,亦非泛泛,既然不是受监禁,为什么不逃出来?”傅青主道:“这就不
知道了!所以才要你和仲明进京一趟,去探访他们,倘若无法助他出走,你就联络那边天地
会和鲁王旧部,把他救出来。”
  凌未风问道:“这可是刘郁芳的意思?”傅青主点点头道:“李将军也赞同她的意思。
张煌言是前朝的抗清大将,鲁王便是他所拥立的,江南一带,不少鲁王旧部,许多降官也曾
是他的部下。刘郁芳现在不能回去,因此,请我们帮忙,设法救张公子出来,内地号召他父
亲的旧部,在江南和我们作桴鼓之应。我们想来想去,人选只有你们两人最为适合。仲明武
攻强,又没人识他,混进京城,料非难事,浣莲跟我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上的事情,大半懂
得,可以做他的助手。”
  冒浣莲听了,低着沉思,过了半晌,面泛红潮,低低的向佳仲明道:“你怎么样?你说
话呀!”
  桂仲明仰起了头,定睛望着冒浣莲,很久才道:“我,我是在想……”冒浣莲嘟起小
嘴,乍怒佯咳,“呸”了一声道:“你失魂落魄的在想什么?”桂仲明低头接下去道:“我
是在想与姐姐万里同行,不知方不方便?”凌未风与傅青主“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冒烷
莲红晕满面,直红到脖子。
  傅青主咳了一声,故意端正面容说道:“这倒是真话,我也在想……”话声未了,忽然
在崖边横出的一棵虬松树上,轻飘飘地落下一条人影,接声笑道:“你们都不用想了,由我
来作主。”这人正是石大娘。桂仲明起身时,她已醒觉,仗着地形熟悉,轻功超卓,借物障
形,远远地跟着他们,傅青主他们聚精会神地谈论吴三桂之事,竟然没有发觉。
  石大娘道:“傅老先生,你和冒姑娘情同父女,她的终身大事,你当做得了主,我看就
给他们俩定了婚吧,正了名份,路上同行也方便得多。”傅青主笑道:“这还得问问他们的
意思,喂!你们说,愿不愿意?”两人都低下头来,不敢说话。凌未风哈哈笑道:“别作弄
他们了,他们都是小孩子嘛,你要他们锣对锣鼓对鼓的明说出来,他们可没有你那样厚脸
皮!”说罢,一手拉着桂仲明,一手拉着冒浣莲,将他们靠拢起来,说道:“主婚的是傅伯
伯加石大娘,大媒就由我做了吧!”他悄悄地在桂仲明耳边说道:“你有什么好东西,快拿
出来给冒姑娘呀!”桂仲明给他摆布得昏头昏脑,不假思索地取出了三枚金环,递过去道:
“你替我给她吧。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身上只有母亲传给我的暗器。”凌未风大声说道:
“成了,这个定婚礼物好得很,浣莲姑娘,接过了!”他将三枚金环向冒浣莲抛去,冒浣莲
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傅青主道:“你也得交回一件东西给别人呀!”冒浣莲红着脸,在怀
中掏出了一幅画来,交给傅青主,默不作声。傅青主打开一看,只见画的是剑阁绝顶的风
景,两株虬松覆盖着一间茅屋。那正是冒浣莲为着要点醒桂仲明,特地给他画的。这幅画,
对桂仲明来说,可是极不寻常。桂仲明一见,不侍傅青主给他,就伸手拿过去了。傅青主笑
道:“你们交换的礼物可真有意思,以后桂贤侄可要教冒浣莲金环打穴的功夫,冒姑娘也要
教他文章字画。”
  桂仲明和冒浣莲虽然羞态可掬,却都是心花怒放,好像生命陡的充实起来,彼此都有了
依靠似的,双双抬起头来,幽谷秋声,也变成了天上的仙东。正是:
  转业宝环成聘礼,愿将彩笔画鸳鸯。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七剑下天山》——第十三章 一剑败三魔 宝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惊远客 澄波碧海赞词人
梁羽生《七剑下天山》 第十三回
一剑败三魔 宝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惊远客 澄波碧海赞词人   第二天,石天成知道了这事,非常高兴,亲自把他们的婚事一宣布,群豪纷纷道贺。傅
青主和石大娘并带领他们,攀登剑阁,祭扫桂天澜的墓,韩荆等一干人众,也在墓前流泪致
凤仟侮前非,愿以有生之年,竟老友未成之业。
  扫墓之后,傅青主凌未风带领群豪,投到李来亨军中。石大成夫妻和徒弟于中、女儿竹
君以及张青原等人则留在谷中,守卫藏金,等候搬运。桂仲明和冒浣莲随他们出剑阁之后,
便即分道扬镳,迳赴京华。
  其时吴三桂的大军已自云南而出湖北,桂冒二人只好取道甘肃,经陕西转入河南,再出
河北。冒浣莲易钗而并,与桂仲明兄弟称呼。在迢迢万里的旅程之中,桂仲明灵智初复,样
样都觉得新鲜,时时傻里傻气地问这问那,冒浣莲一一耐心解释,活像他的姐姐一般!漫长
的旅程,在轻镶浅笑、蜜意柔情之中,一段一段的过去了。桂仲明虽然不解江湖险恶,但有
细心谨慎的冒浣莲在旁,总算没有闹过乱子。月缺月盈,冬去春来,他们走了四个多月,在
第二年初春时分,踏入河北。冒浣莲舒了口气道:“大约再走十多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桂仲明道:“一向听说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怎的我们一路行来,都没碰过什么人
物?”
  冒浣莲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纤纤玉指抵着他的面颊,说道:“我的大爷,咱们干什
么来的?你倒希望碰到什么江湖人物来了!我只巴望安安静静到达北京,只有这一段路了,
可千万别惹出乱子来!”桂仲明道:“你瞧,我只随便那来说一声,就惹出你一大篇教训
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怕什么?两人口角生风,说说笑笑的又踏上旅途。
  这天他们到了钜鹿,这是一个大镇,他们刚进了城,就见六辆大骡车,在街上行走,把
街道都塞满了,车的两旁绒幕低垂,骡夫和跟随骡车的人都是精壮的汉子。冒浣莲瞧了一
眼,悄悄地对桂仲明道:“这些人一定别有来历,咱们绕道而过,别沾惹他们。”她曾和傅
青主到过钜鹿,熟悉道路,带桂仲明通过横街,找了一间最大的客店投宿。
  不料他们刚歇息下来,就听得客店外人声嘈杂,马铃叮当,那六辆大车,竟然也到这间
客店投宿,桂仲明好奇心起,忍不住出来张望,只见六辆大车,直推到院子里才歇下来,车
门一开,每辆大车走出六名如花似玉的少女,共是三十六人,花枝招展,把桂仲明看得呆了
#喊浣莲在他背后轻轻一捏,叫他回房,好几条大汉的目光都向他们射去。回到房间,冒浣
莲也频觉奇怪,这三十六个少女,个个姿色都不寻常,冒浣莲在苏州长大,苏州美女,自古
有名,她都未曾见过这么多佳丽!桂仲明怀疑道:“莫不是抢来的?”冒浣莲笑道:“绝对
不会,抢来的哪会大摇大摆从闹市经过!”桂仲明又道:“莫非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请人保
送到哪里去?”冒浣莲又摇摇头道:“虽然大户人家,十房八房同住在一起的,有几十个少
女,并非奇事。但也绝不可能个个都是这样年青貌美。”说着“噗哧”一笑,伸出食指在桂
仲明脸上一刮,道:“怪不得你刚才看得灵魂儿都飞上九天!”桂仲明道:“你别胡说。她
们三十六个人加起来都没你这样美。”冒浣莲道:“哎唷,居然懂得讨人欢喜了?不肉
麻?”
  小两口子吱吱喳喳的猜了一阵,桂仲明又道:“莫非是皇帝挑选的秀女?”冒浣莲笑
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假如是皇帝挑选的秀女,穿州过县,大小官儿都要来接应,哪会
住这个客店?皇帝的威风哪,你想都想不出!”桂仲明奇道:“难道你见过皇帝不成,说得
这样嘴响?”冒浣莲面色一沉,低声说道:“就是见过!”桂仲明见她本来有说有笑,好端
端的忽然郁闷起来,慌道:“你这是怎么了?管他皇帝不皇帝,咱们谈咱们的。”冒浣莲叹
了口气道:“你的身世已经够凄凉了,我的比你的还要凄凉。你好坏都有父母,我的亲人却
只有一个傅伯伯。”桂仲明急忙指着自己道:“还有一个我呢!”冒浣莲给他逗得忍不住又
笑起来,推他一把道:“你别歪缠了,我说见过皇帝,那是真的,日后我再细细地告诉你。
现在嘛,我要你早点睡觉,明早鸡一叫,我就要你起来赶路。”桂仲明道:“干吗?”冒浣
莲道:“咱们有大事在身,少惹闲事。这班人路遥不明,别和他们在一起。老实说,和他们
同住这个客店,我也担心。”桂仲明拍拍腰间的“腾蛟”宝剑道:“怕什么?”冒浣莲一把
将他推倒地上,道:“赶快睡,我不和你斗口了。”她自己也和衣攒上床去。两人同行万
里,凡是住店都是桂仲明睡在地上,冒浣莲独占大床。
  桂仲明果然很听话,乖乖地睡了,这晚一点事情都没有,第二天一早鸡鸣,冒浣莲就催
桂仲明起来,结了房钱,继续登程。
  两人走了三二十里,天色大明,眼前忽然现出一片亮晶晶的水泊,港汊交错,就在大路
的旁边,而路的另一边又是高岗密林。桂仲明道了:“这地方形势倒很不错。”冒浣莲道:
“啊,我们已到了苏村了,这地方是冀鲁豫三省边境有名的险要之地。我听傅伯伯说,以前
有一股强人在这里落草,兼做水陆两路生意,为首之人都是江北大盗,只是行为不正,贪财
好色,绿林英雄鄙其为人,后来又给官军打了一阵,没人帮他们,听说站不住脚逃了,不知
是也不是。”桂仲明道:“就是有强盗也抢不了咱们!”正说话间,忽然背后车辚辚,马萧
萧,回头一看,那六辆大平和乘马护送的一干人,已赶了上来。
  冒浣莲眼利,只见第一辆大车前面挂着一面镖旗,上绣“武威”二字,迎风飘荡。六辆
大车过后,殿后的一人,年约四十岁光景,拿着一杆大旱烟袋,口喷青烟,斜着眼睛,看了
桂冒二人一眼,似颇惊异,但也不停留,策马疾驰而过。
  冒浣莲待大队过了少许,笑着对桂仲明道:“你成天嚷着要见江湖人物,这便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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