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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_66 cuslaa (现代)
在前两年,有个姓章的小臣说赵颢他和他的四弟赵頵已经成年还留在宫中,于礼不合,当赐邸于外。当时赞同此事的人不少,如今的宰相王安石,也上书表示同意。但当太后一通火后,那个小臣就被赶出京去,连王安石都不敢再说什么,几年过去了,也没人再提这茬事。
赵颢本身也有一份心思在,所以也没有离开宫中的打算。不过最近宫中喜信频传,而自家则是闱内生乱,他心中就有些烦闷,才会出来散散心,否则,他肯定是在宫中做一个老实听话的乖儿子。
这是赵颢的秘密,从未对外人道。当然,雍王殿下并不知道市井传言的威力,他自以为隐秘的举动,早就传遍了京城,而监察京中内外的皇城司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报告。要不是顾忌着高太后,早就给御史和皇城司捅上去了。
一杯酒喝下去,摇了摇头,雍王殿下不去再想那些让他烦心的琐事,很快沉醉于眼前的歌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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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六)
韩冈从王安石府回来时,李信也回来了,不过他看起来脸色并不好,大概是在三班院中受了点气。
安慰了他两句,韩冈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就是机遇和机缘的差距了。
当初赵隆、王舜臣和李信三人都是几乎同时跟随起王韶,只是后来李信被张守约调了去,三人的道路便分了岔。跟着王韶的赵隆、王舜臣都是靠着军功直接得官,名字直接呈到天子面前,得官前的试射演武只是走过场,三班院也刁难不了他们。
但换作是李信,他是被推举来试射殿廷,通过后才能得官。没有过得硬的军功,在三班院受到刁难也不足为奇。
而当初跟韩冈一起上京的刘仲武,情况跟李信一样。他能够一切顺遂,那是因为他有着向宝的荐书。出自京营,当时而且还兼着的向宝在三班院颇有几分人缘,所以没人跟刘仲武过不去。
三班院和最近新近成立的审官西院,虽然要向枢密院负责,但实际上都是独立,不过韩冈的关系还延伸不到三班院中,真的要找人帮忙,也只能抓瞎。
韩冈很清楚,李信的才能的确出类拔萃,绝不输给西军中那些声名鹊起的年轻将校,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让他很难一下子得到他人的看顾,只有日积月累的相处,才能看到李信出色的一面。
不过只要给李信上场演武的机会,一个‘绝伦’的评价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韩冈有些担心,但试射殿廷就在眼前,应该不会再生枝节。
倒是韩冈自己这边让他有些烦。从他抵京,到现在才不过半日过去,递了名帖要拜访他的官员已然为数不少,大概是存着通过他跟王安石拉上关系的心思。韩冈望着堆满了桌上的名帖,头疼欲裂。不加理会是不可能的,但全部会面更不现实。可是如果要在其中挑挑拣拣,他也弄不清哪人可见、哪人不可见、哪人可见可不见。
韩冈今夜已经叹了好几次气了,官场上的应酬交接的确很麻烦,尤其是京城,不像秦州那么单纯。他探头望望隔邻,理应热闹非凡的王韶那边,这时候则是安安静静。
韩冈前面已经把王厚托他转交的信件给了王韶,里面的消息想必不是王韶想看到的。韩冈是刻意在明确了自己的站队之后,才让王韶知道他跟自己的姻亲关系已经不复存在。
王韶方才看了信后,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也免不了伤心动情。平日总是坚定如花岗岩一般的眼神,今夜却是泛起了水光。他摇头叹息着:“想不到出了这等事。公庥也不过四十,竟然一病不起。还有……”
韩冈被王韶看了一眼,见他又是摇头一叹,没再说下去。
公庥是韩冈岳父的字,也是王韶的前任小舅子,与王韶交情匪浅。而今年发生在江州的一场夏季疫症,必然不会仅仅针对韩冈的聘妻和岳父,少说也要夺取上百人的性命才能够资格称为疫。王韶的亲朋好友中怕是还会有一些噩耗,只是没有传消息过来。
不过王韶并没有在悲伤中沉浸多久,很快就从伤感的情绪中拔出来,跟韩冈说起正事。尤其是王韶几次面圣时,天子多次提及韩冈的事,都跟韩冈本人说了。
听着王韶的意思,韩冈这才知道他这次入京应该是能够面圣的。也是天子有心要见他,所以才让他往京中走一遭,否则直接就从秦凤调任了——韩冈并不是京朝官,调职其实并不需要到京中走过场。
韩冈对此是有一些心理准备的,王厚都能见天子,自己被皇帝接见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王韶都在怀疑王安石那边会不会阻止天子招韩冈入觐。
堵塞天子言路是每个权臣都想做的事,而让天子只听自己说话,更是臣子们所梦寐以求。王安石虽然是正人君子,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看到天子面前有人说他的不是、不断的给新法挑刺。
韩冈是支持新法的,还出了几个主意,对新法的推行有着不为人知的殊勋,而且他还是河湟拓边的中坚力量,怎么看都是变法派的干将。但是韩冈对眼下炙手可热的进军罗兀的计划,却完完全全的站到了反对派的那一边。
韩绛那边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军齐集,钱粮皆备,从上到下都知道要打仗了,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可能突然收手,就是天子也很难阻止烽火燃起。韩绛又是宰相,他在外领军,枢密院管不到他头上,天子的诏令他也完全可以不加理会。韩冈在天子面前说什么没用,最多也只不过是证明一下自己的先见之明罢了。
只是不论是从眼下朝局的稳定上,还是从维持与韩绛的关系上,王安石都不便让韩冈去动摇天子对横山战局的信心。尽管韩绛一旦得胜,回来后王安石也得避他锋芒,但凭着王、韩两人的交情,以及共同的政治利益,王安石都会对开拓横山一事鼎力相助。否则让韩绛听说了王安石在战前放了韩冈在天子面前进了谗言,等于是把韩绛往政敌的方向推去。
而且对王安石来说,他也不想听到有人反对陕西的战事。司马光连上三本,先是反对整修长安城防,继而反对河湟开边,最后就是对横山的战事大加指责。旧党赤帜所反对的,正是新党要支持的,如果其中出现了一点动摇,就等于是在大堤上开了个口子,让反变法的一派乘虚而入,由此为切入口,重又开始攻击新法。
以己度人,韩冈自问处在王安石的位置上,也会想着把反对的声音都给赶出朝堂去。如果做不到全部驱逐,那就有选择的排除。越是思维清明、手腕出众的越不能留,只把那些仅会叫着大道理,实际上百无一用的废物,留下来让他们恶心人。
韩冈突然失声笑起,真是闲得没事做了,竟然帮着新党想着如何打击政敌,还把自己给绕进去。
见不到天子那就不见好了,反正迟早能见到的。如果今次的退让,换来的是远离鄜延路那个漩涡,这笔买卖就做得不算亏——他可不想自己的名字跟失败联系上。
韩冈笑声未落,一名驿卒在院外敲门,递进来一封信,说是送信之人要见韩冈。韩冈把信拆开一看,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块薄薄的绣了鸳鸯的丝巾。韩冈算不得风流人物,在京城中,会送这等女儿家信物的也只有一人,他忙唤了李小六,出去把人接进来。
果然是墨文,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周南身边的小女使相貌没有多大的变化,但个头已经蹿了两寸多高。
墨文来到韩冈面前,行礼过后,小女孩儿很大胆的抬头与韩冈的眼神对上,“小婢受我家姐姐的嘱托,要传话给官人,不知官人可曾记得当日的三年之约?”
“这不是你姐姐的原话。”韩冈摇头笑了笑,小女孩的脸上藏不住心事,她进来后老道的韩冈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你家娘子那里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小婢只是怕官人忘了当初的约定……”
韩冈的嘴唇不高兴的抿了起来,如刀如枪的眼神,盯得墨文越发的不自在,声音细了下去。
熟视良久,韩冈单刀直入的问道:“有谁在缠着你姐姐?……既然你姐姐已经托付终身于我,无事不可直言。何须相瞒,直说无妨。”
小女孩儿终于怕了韩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低下头,吃吃的轻声道:“……是雍王殿下。”
“谁?”韩冈愣了一下。
“是雍王殿下!”
“当今的二大王?!”
“对!”墨文突然爆发一般的大声叫着,她又抬起了头,小脸上怒气冲冲:“就是官家的嫡亲弟弟!前些日子,有个侯强要姐姐陪夜,被姐姐拿着官人送的匕首给吓走了。但现在雍王殿下化名秦二,一直缠着姐姐……”声音中渐渐带起了哭腔,“官人,你不知道姐姐的性子,逼到最后,她真的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韩冈看着眼含珠泪,雨带梨花一般的墨文,平和的笑了起来:“前次相别时我也跟你姐姐说过,我韩冈骗人的时候不少,可从不欺心。回去让你姐姐放宽心,过两天就去看她。天无绝人之路,一切放在我身上。”
小女孩子很好哄,带着韩冈的承诺,墨文破涕为笑,放下心头大石一般的轻松走了。问明白她出来时有人随行,韩冈便也不派人护送。韩冈现在发现,他要头疼的事情变得更多了。
‘二大王啊,还真有些麻烦了。’
跟亲王争风吃醋,韩冈是始料未及,的确是个麻烦。不过天子做不得快意事,难道亲王就能做得了?雍王殿下是以秦二的名义出来的,他易姓更名,必然是有所顾忌。要是他堂堂正正的表明了身份,事情可就要比眼下还要麻烦十倍。
想了一阵,韩冈还是准备先试探一下能不能让周南脱籍,如果不行,大不了直接把人弄出京城去。天子没事都出不了东京城门,这管不了事的亲王的命令难道还能追出京城去不成?大宋户籍看似严密,但要做手脚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据韩冈所知,章惇有位好友现今正在开封府中任推官。要想让周南脱籍,还得靠他帮忙。找来纸笔,韩冈匆匆写了一封信,折好后交给李小六:“小六,你去拿了我的名帖,往章府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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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七)
韩冈派李小六去章家递名帖,约时相见的时候,章惇却正在王安石府中。
当初的三名深得王安石倚重的助手,现在还是三人,不过少了个吕惠卿,多了个前任宰相曾公亮的儿子曾孝宽。
吕惠卿是因为父丧而不得不丁忧回乡,需要庐墓三载才能再出来。因为吕惠卿的官位还是太低,资格不够,王安石也没办法帮他争来一个夺情起复的诏书。现在代替吕惠卿主持司农寺内外事务,实质上统管新法推行的,是曾布。
曾孝宽是曾公亮的儿子,一直以来都以宰相之子的身份行走,对王安石的事业帮助不小。如今要在开封府推行保甲法,他这个提点开封府镇界,正好有资格从中接手,来主持推广。
原本因为曾公亮的宰相身份在背后,曾孝宽并不能算是变法派的核心成员,只能算是同盟。但现在,曾公亮因为李复圭的一首诗,而自请致仕,曾孝宽也便少了阻碍,进入了核心层,得以主持一项新法的推行,现在落在他手上的就是保甲法。
眼下朝廷的重头戏尽管都在横山那边,但各项新法条令都是按部就班的在做着。而因为前一阵与王安石及他的新法,所展开的血肉横飞的死拼,反变法派也是元气大伤,被赶出京城的一个接着一个,参与的几个领头的,更是被发遣得远远离开。现在朝中的反变法派,几乎不敢再这种两面俱伤的手段。
现在,反变法派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将兵法在陕西一步步实现。经过了卓有成效的推广,由几个指挥合并而成的‘将’,其数目在关西已经超过了二十个,拥有三万多士卒。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扩充起来。韩绛手下的军队基本上已经整编完毕,出自延州帅府的军令,也多是通过各将的正将来处置。
而今天,变法派的核心齐聚,则是针对在开封推广保甲法的商议。
推行任何一项法令和政策,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百姓生乱。但现在已经有谣言在开封府内外传播开,说是推行保甲法,是为了籍民为兵,“已经有传言说所有登记在册的保丁,都会被征发为兵。”曾孝宽向在座的几位通报保甲法推行的现状。
“可笑之至!”章惇对谣言嗤之以鼻,“令绰【曾孝宽字】你最好放手施为。这样的谣言,当用雷霆手段去处置!”
曾孝宽点头道:“子厚之言正是孝宽本意。保甲法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货色,如陕西,早有弓箭社、忠义社,河北亦多忠义社。百姓团聚自保,以抗盗贼,天下无处不有。这些谣言,不是因为无知而传播开的。”
曾布道:“关中隋唐时,遍设折冲府,以折冲都尉统领。如今天下虽然早已改为募兵,但关西旧日折冲府的根底还在。忠义社、弓箭社也以陕西最多。陕西推广保甲法应该更容易一些。”
无论是弓箭社还是忠义社,都是陕西用来自保的组织,基本上是将一村或是一乡的精壮聚合成军。这一点的确跟隋唐时的府兵制有几分相像。府兵制的基本单位就是将地方划分成一个个折冲府,府中下辖六百到一千两百名士兵,都是良家子,平常居乡务农,战时闻召出征,而不是如今用钱招募来的兵员。
“开封冗兵甚多,将兵法一行,厢军汰撤当会近半,而禁军亦是难免。开封驻军消减,保甲法不行,天子那里也难安稳。”王安石转对曾孝宽道,“此事还要多劳令绰。”
曾孝宽躬了躬身:“不敢称劳。”
“如果保甲法在开封推行得宜,就当尽速将其推广天下各路!”章惇说道,“荆湖溪洞蛮不服王化,多有下山做过之人,汉儿饱受欺凌。若将此法在蛮寨周围的汉家中推行,当有奇效。”
曾布和曾孝宽交流了一个眼色,这章子厚当是看到了王韶的荣光后,开始不甘寂寞了。
虽然荆州早在秦汉之时就已经是中国之地,但荆湖一带的山区,有着诸多溪洞夷族。千年来服叛不定,时有与汉人交恶,甚至有从汉代到今朝,隔三差五就叛乱的部族,如今辰州就有好几家正起兵作乱。
不过王安石知道轻重:“此事并非急务,等横山事定再提不迟。”
“横山之事,看好的人不多,韩玉昆那边也是不看好。天子现在要见他,该怎么办?”章惇忽然提到了今天刚刚进京的韩冈。不同于王安石、曾布两人,章惇并不是很看好韩绛在鄜延路的冒险。在他看来成功的几率大约是一半一半,很难让人权衡出高下。
听到韩冈的名字,王安石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韩冈的事的确有些让人头疼。他看看几个得力助手,章惇是肯定站在韩冈一边,而皱着眉头的曾布则是与章惇不同,并不喜欢韩冈。自从当日听了韩冈三策之后,便对其就有了看法,总觉得韩冈心术不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人,绝不可重用。
两边的态度都不会客观,王安石看向曾孝宽,“令绰,你有何看法?”
曾孝宽想了想,道:“天子都想见他,一直都挂在心上。现在韩冈已经进京,也不便真的阻拦,那样做反倒是显得心虚……如果能让韩冈改弦更张,收起那番话,事情也就好办了。”
“这事可就难了……”章惇略略拖长了声调,“韩玉昆行事刚直,几无偏曲,少有妥协。要让他在御前委婉曲意,怕是缘木求鱼。”
曾孝宽听说过韩冈的事迹,比起张乖崖还要有侠客之气,也有班定远的几分风采,最近在蕃部拔剑斩了西夏使者更是一个明证。这样的人,当然都是执拗的性子,甚至有可能是一根筋走到底。要让韩冈在殿前改为韩绛鼓吹,的确是很难说服成功。
“韩冈不过一个选人而已,招他入京,已是抬举他了,何必为其大费心神?”曾布很不快,“天子若是想起韩冈,就让他进宫面圣。如果天子不提,那也就罢了。左不过一个卑官而已,难道还能阻碍国是不成?!”
章惇微微冷笑着瞥了曾布一眼。其实能在密会上,正儿八经的把韩冈提出来商议,等于是已经认同了他的地位。而以韩冈如今给天子留下的深刻印象,普通一点的朝官,都比不上他的影响力。加上韩冈本来就很容易得人好感,天子就此垂青于他,韩冈就此一飞冲天都不是不可能。
如果韩冈能飞黄腾达,章惇是乐见其成。韩冈于他父亲有救命之恩,这等过命的私谊,比起同乡、同窗、同科的关系都要坚固得多。而且韩冈的年纪比自家小了二十岁,章惇也不担心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压力……其实最关键的,就是韩冈的行事风格,实在很和章惇的胃口。
“其实韩玉昆为人刚正,而且识量过人。虽然长于经史,疏于诗赋,若在往年,不过一明经,但如今进士科将改,以他的才学,考个进士出来也不难。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章惇看了王安石一眼,想了想,没把后一句说出来。但王安石要为二女儿招亲的事,在座的都清楚。
王安石敛容不语。其实对于二女儿的夫婿,他心中本来有了人选。今年登科的蔡卞,相貌、才学、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而且还他的弟子,人品早早的就了然于胸。这样的女婿哪里挑得出毛病,比起曾经让他起过念头的另外一人,要强出许多。
只是发榜后的那段时间,因为韩冈提出的三条策略,使得新法的颁行速度陡然加快。几套政令齐下,一封封大诏出台,不但学士院几天一锁院,连中书的灯火都是日夜通明,王安石忙得连家都没回,就算回家,也是倒头就睡,醒来后,就又急急的入宫去了。
等王安石听着蝉鸣,从案牍中抬起头来,都已是六月中。还未婚配的蔡卞早就被人抢了去做了女婿,新科进士也都被瓜分了个干净,自家女儿的婚事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王安石对女婿的要求不多,家世清白,人品出众,才学国人即可,即便是寒门素户也无所谓,当然,相貌也须过得去。就是不能嫁到政敌家,不过也不能让女儿成为他人攀龙附凤的工具。
这样看来,韩冈的确是个难得的人选。而且年后才二十,在这个年纪上,能如此相配的的确不好找。
对于韩冈的人品,王安石很赞赏。不畏权势,坚持己见,这是难得的品格——尽管表现品格的对象是自己——加之不贪功求进,隐去了蕃部中的一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名望,把功劳转嫁给瞎药,硬是逼得蕃部首领只能投靠大宋。虽然其中有点欺君的成分在,但一片为国的拳拳之心,可见一斑。所以天子完全没有计较——把天子的诏书丢一边的事,郭逵就曾干过,硬是瞒下了天子的诏令保住了绥德城——只会让赵顼更加看重。
可是,既然韩冈如此出色,别人也不是瞎子,单是王韶就不可能放过他的……
王安石忽而失笑,想得实在太远了,眼下可是在说要不要让他进宫面圣。不过王安石的想法与曾布不同,“还是不能给韩子华那里添乱。既然韩冈说不要功劳,那就随他的意好了,但事还是要做的,鄜延军中的医疗救治需要他去主持,这件事,他别想脱卸。至于天子那边,也没必要见一个选人,等韩冈积功转为京官再说吧!”
王安石丝毫不给韩冈留半点情面,微沉而严重的神色,让人由此了解到,拗相公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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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八)
【第一更,连续熬夜头昏的厉害,今天写不下去了,下一更明天肯定补上。前面欠的一章,也会抽空补上】
章俞已经回乡去了,现在在京城中的宅子,只有章惇和他的妻儿住着。当章惇回到家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而章惇的两个儿子,章持、章援,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但就是不敢去睡觉,而是在书房中等着父亲回来。
章惇推门进了书房,开口便问:“大哥,四哥,功课做得如何?”
章持和章援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年幼易困,等到半夜,已经是迷迷糊糊的了,但听到章惇的声音,便立刻跳起来老老实实的行礼站好。如果章俞此时在场,多半就要笑说这么老实的孩子,根本不像他的子孙。
少年时的章惇,行事荒唐,胆大妄为,甚至还被人告到衙门里去过。偷香窃玉的本事跟章俞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个偷岳母,一个偷族叔的小妾,算是婶母,毫无士行可言。
如此品行,加之出身方面的因素,在族中章惇是被人当作另类看待。可是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因为赌上一口旧年怨气的缘故。在嘉佑二年第一次中进士时,章惇才十九岁,比他中状元的侄儿章衡整整小了十岁。但就是由于在族中受到歧视缘故,便不肯屈居章衡之下,弃了进士头衔,下一科又考了个进士出来。
不论是自信,还是才学,章惇都是第一流的,仅仅是品行上有些暇疵,所以愁困于人才稀缺的王安石,还是将他加以重用。而这样的章惇,对两个儿子的管束却是很严格,章持、章援每天的功课他都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从两个儿子今天学的经文中,抽了两句出来,询问其大义。见他们都能回答得上来,章惇忍不住绽开了一丝笑容,很爽快的放了两个小子回去睡觉。
夜深人静,灯火幽幽。外面的更鼓咚咚的响着,可章惇仍是毫无睡意。他随手翻着摆在桌案上的一摞名帖。如今章惇官位虽然还不甚高,但受伤的权柄却是煊赫一时,接了曾布的班,做了检正中书五房公事,掌管所有发往政事堂的文字,赶着上来巴结他的官员并不少,摆在书桌上的名帖也从不见少。
他每天都要随手翻一翻,权当作消遣,会从中挑出几个来见一见面。不过今天章惇并没有什么兴致,随便看了看就准备让人拿去收起,但其中一张正好在这时跳入他的眼帘,章惇的手一下便停了。
将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名帖和附带的信件拿起来细看,章惇提声叫来昏昏沉沉的仆人。他把名帖一摊,“秦州韩官人的帖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仆人是听说过韩冈的,章府的家人,一听说秦州韩官人就知道指的是谁。方才韩冈派人来送信时,他也留心记下,“回官人的话,是打初更的时候,韩官人的贴身伴当奉了韩官人命,送了帖子过来。”
‘韩玉昆倒还记得要找谁帮忙。’章惇笑了一下,对仆人道:“去把明德请来。”
路明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头昏脑胀的就要骂人。但一听说是章惇请他,便忙把满腹的怨声收起。住在别人家里,当然只能客随主便。
路明自从决定从商之后,便跟章惇拉上了关系。虽然韩冈曾经说过有事可以去秦州找他帮忙,不过远在秦州边境的韩玉昆,怎么能比得上京城中宰相心腹的章子厚,而且要做买卖,在京中也比秦州更能大张手脚,投靠谁对路明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路明只是没有读书的本事,但他胆大心细,见识甚广,又善于探听消息,所以虽然他在商人中还算是新人,人脉也还没有建立起来,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跑了三趟京城之后,就已经有了点身家,不复当日的寒酸。而且要不是京城中大行会坐地分赃,身为行首的豪商们把持了贩卖的渠道,路明现在当已是腰缠万贯了。
章惇没等多久,路明便装束整齐的来到了他的书房。行过礼,路明坐下来便问道:“检正唤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韩玉昆今天入京了,不知明德是否已经知晓?”
路明点着头:“在下已经知道了。事情还真是巧,方才韩玉昆的伴当李小六来送名刺,在下正好见到。还让他带了话回去。”他笑了一声“本还准备明年开春后,去古渭拜访一下韩玉昆,没想到今次就已经上京来了。”
“既然明德已经知道,就不必我多说了。明天就请明德你去见一见韩玉昆,说我在樊楼定下位子,好好聚上一下。”章惇想了一想,“顺便把教坊司的周小娘子请来,最近她的名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中书里面都有人提过她。”
路明犹豫了一下,道:“他事检正尽管放心,路明必然办得妥当。只是教坊司的周南,还请检正不要请她来献艺。”
章惇心中生疑:“这是为何?”
“周南对韩玉昆一往情深,她吓走高密侯的匕首还是韩冈当日所赠,的确是教坊中难得的贞烈女子。若是仅仅如此,她日后能归于韩玉昆,也算是一桩美事。可是如今二大王正倾心于周南……”
“雍王!?”
“正是雍王!”路明点头,“只是化了名字,但市井中已经流传开来。韩玉昆年纪轻轻便已经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因为一个妓女就恶了雍王,毁了前程,就实在太可惜了。”
路明弃儒从商,换作是普通的士大夫,肯定是鄙视加疏远。不过章惇并不在意这些。他是福建人,家乡山多地少,工商之人不比农民更受人歧视。倒是北方出身的士大夫,惯于土里刨食,都看福建人、乃至整个南方的士人不顺眼,国初时有南人不为相的说法,而司马光也说过‘闽人狡险,楚人轻易’,地域之间的歧视可见一斑。
章惇对路明的态度则很明确,‘即便是鸡鸣狗盗之辈,也还是可以一用。’
不同于王安石的观点,认为孟尝君只重鸡鸣狗盗、因而国士不至,治国要找的是那种得一即可‘南面而制秦’的贤才。章惇一直都是抱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只要有一点长处,总有用得上的时候或地方。
路明虽然无甚才学,但做生意还是有点水平,而包打听的本事,则更是让人惋惜他为什么不是皇城司中的成员。今夜的表现,也更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章惇跟路明的想法不一样,“这件事得韩玉昆自己来处置,你我越俎代庖反为不美。以韩玉昆的才智,他定然会有所取舍。”
……………………
夜半时分,大内武英殿中仍是灯火通明。
赵顼俯身望着群山中的无定河,眼神定定,许久也不眨一下眼睛。半天后,他才出声问道:“宋卿,你是殿帅。你说说今次兵发罗兀,还有哪处有疏漏?”
步军副都指挥使宋守约没有动弹,只是皱起了眉头。虽然从官职上,副都指挥使上面还有都点检、都指挥使等职位,但实际上,都点检自赵匡胤做过后,开国后就不再授予臣子,只是空名而已。而都指挥使,也常常空缺。三衙管军之一的侍卫亲军司步军副都指挥使已经是当今武臣中屈指可数的高位。
宋守约形貌严重,平日里总是挂着一张脸,盯着人时,一对眼睛就如冰山一样没有半点情绪蕴含,冷冰冰的,让三衙的兵将望而生畏。而且他更是有名的御下苛刻,宿卫宫掖时,嫌夏天的蝉鸣躁耳,便下令将树上的蝉虫全都赶走。
宋守约自在三衙任职的这几年来,每到夏日,进入宫中的官员,都能看到一群士兵,汗流浃背的举着竹竿往树上扑打着,守卫宫中的每一颗树不受蝉虫的侵扰——安安静静的夏日深宫,也就成了东京城中的一大特色。
但宋守约在这时候却是没有板着惯常的棺材脸,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已经是三更天了,可天子仍未入眠。自己年岁大了,睡眠少点无所谓,但赵顼的身体本就不算好,再熬夜下去,说不定就要病倒。
他没有理会赵顼的询问,反而劝谏道,“官家,横山那里,韩相公已经筹划妥当,兵精粮足,领军的种谔亦是老于兵事,已是万全之备,官家勿须忧心。还是早点歇息去吧,明日还要上朝。”
赵顼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抬头。
能否控制罗兀,将决定横山的归属。即将开始的一战,也便决定了西夏的国运。此前的历次小规模的战斗,都是以大宋一方获胜而告终。一次次的胜利,如同吹气球一般把赵顼对军队的信心给膨胀起来,一战定乾坤,这样的诱惑,是赵顼所无法抵抗的。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赵顼自问已经做到了最好。鄜延那里,拥有最为精锐的将领和军队,拥有足够的粮草储备,而韩绛并不以此自得,对每一方面都要求做到最高,基本的兵粮不提,对军中医疗也是极端的重视……
“对了。”赵顼像是想起了什么,“李舜举,今日是谁在中书值守?”
一直随侍在天子身边,如幽魂一般站在殿中一角的李舜举站了出来,“回官家的话,是冯参政。”
“你去问问冯京,韩冈何时能到。一旦韩冈抵京,就让他越次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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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九)
西北大战即起,东府政事堂和西府枢密院为了能及时处理紧急军情,依故事都会留下一人值守。
今日东府中有参知政事冯京值守,李舜举奉口谕匆匆而来。中书的馆舍中,也有着让人睡觉的房间,李舜举本以为冯京会在内间小睡,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坐在灯下读书。
冯京起身拜礼之后,肃立在李舜举身前,听着天子的近侍把上谕传达。但接下来的情况,却不是冯京下拜接旨的惯常戏码,而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双眉向危险的角度上挑,眼中怒火隐隐燃起。
李舜举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对了。
“不知韩冈究竟是何方人氏?”冯京慢吞吞的开口。缓慢的语调中,明显的参杂着大量愤怒的成份,“是哪一路的监司,还是缘边要郡的守臣,又或是有紧急军情需待他面禀天子?!”
这下轮到李舜举低头:“……是秦州缘边安抚司机宜。”
“秦州缘边安抚司的王韶不是来过了吗?天子难道没见他,又要见韩冈作甚?韩冈区区一个选人,非是因功进京,只是调任而已,连觐见都不够资格,何谈越次?究竟有何先例故事?!”冯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砸向李舜举,不经意的却透露了他对韩冈的了解。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天子这大宋只有一个,每天能接见的人数也是有限,而想要见到天子的臣僚,却数不胜数。所以面圣的机会,是人人争抢。为了平息这样的纷争,便有一份顺序表排了下来,哪一天,该谁人入对,都有定数。但天下间总有突发之事,总会有人有实际需要,必须要尽快见到天子,所有就便有了越次入对这一说法。
不过大家都在排队,你想插队总得有个让人信服的说法。故而有资格打破次序的,要么是要有足够的身份地位——普通的监司官和州官还不够资格,必须是要郡、要路的守臣——另一个,就是身负紧急军情,备天子询问,而韩冈,两个都不是。
“……”李舜举沉默着,就算想说话也不敢开口,他只有传话的资格,公事上没他插嘴的份。
冯京居高临下的瞥了李舜举一眼,重重怒哼一声,显是怒气仍在,但口气已经和缓了下来,“如今依序等待面圣的尚有百人之多,皆是身荷军国重任。韩冈不过一偏鄙小臣,却能跃居众人之上,有乖常理,必会惹来议论,对韩冈本人也非是好事。他连京朝官都不是,仅仅是个选人。虽是小有才智,薄有微功,但越次觐见,奖誉过甚,岂是周全之道。你回去回复官家,朝堂之事,祖宗自有成法在,当依此而行,陛下谕旨,臣不敢奉领!”
冯京冷冷的拒绝了天子的谕旨,说是为了维护朝廷惯例,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对王安石的反感。冯京并不是新党一派,他升任参知政事,本就是赵顼秉持历代宋帝处理朝堂政局时,所惯用的‘异论相搅’手法的结果。
韩冈来自秦州王韶门下,很明显就是王安石一派。今次天子连夜点名要让他越次入对,冯京怎么想都是有人为了他在天子面前说了话。在冯京看来,韩冈这等新进逢迎之辈,如同见缝就钻的苍蝇,实在让人很难对他们升起好感。
冯京不想看到韩冈坏了朝堂上的规矩,没有理由为了一个选人,而改变维护朝廷秩序的成规。又非地方主帅,又非军情在身,这样的地位,实在让人看不到他越次入对,在天子面前能有什么作用。将天子的口谕丢在脑后,冯京决意维护朝廷秩序。
阻了天子无视朝规的口谕,冯京也有了点淡淡的自得,‘幸好是我,若是王禹玉【王珪】听了,肯定不敢有所推搪。’
冯京不把圣谕当回事,李舜举也不敢多话,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莫说口谕,就是天子亲笔写的手诏,被宰执、两制打回来的情况也是常见。
宰执们处理的决议,天子若是反对,便会被一通拒谏的指责给淹没。反倒是天子诏令,宰执们看不顺眼就可以不加理会,皇帝也没辙——几乎所有的诏书前面,题头都是‘门下’二字【注1】,其含义就是诏书必须经过门下省的审核,才拥有颁行天下的权威。这一条例从唐时,一直传到宋朝。如今中书、门下两省合一,并称中书门下,也就是政事堂。
故而冯京拒绝赵顼的口谕,他是理直气壮。
李舜举哪有说不的资格。本朝的内宦,大约是历朝历代以来最没有地位的。完全没有汉时十常侍把持内外朝政,更不似唐时的神策中尉,想换皇帝就换皇帝。朝中内外事,宰相无处不可干预。他们这些内侍,如果恶了宰执或是那里让言官看不顺眼,一封弹章上去,就算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们。
躬身应承下来,李舜举就要回去覆命。可冯京忽而又叫了一声,“等等……”
李舜举连忙转了回来,听候冯京发落。
“李舜举,你此时奉天子口谕过来,难道官家现在还没有就寝?”
李舜举一呆,心道冯京怎么说起这事,但还是得老实回答:“官家的确还没就寝。”
冯京双眼重又泛起怒意,厉声喝骂:“如今已是三更天后,官家却尚未安寝。你身为天子近侍,如何不加以劝诫!?”
李舜举低声回道:“官家在武英殿中,与宋殿帅商议军事,下官不敢打扰?”
“天子行事不当,难道你们就不能规劝?就看着官家中夜不眠?传到宫外,外人不知天子勤政,反倒以为官家耽于嬉乐……在这样下去,太皇太后和太后还能看得过去?是不是得换一个敢说话的跟着官家!”
冯京疾言厉色,李舜举吓得不敢抬头,连声请罪。
而拿着李舜举发作了一番,冯京瞪了一下眼,把他赶了出去。
李舜举如逃命一般急匆匆的走了,冯京犹有余怒,端起杯中冷茶一饮而尽,又重重一声把茶盏顿在了桌上,‘这王介甫,前日任用新进之辈,好歹还是进士出身的京朝官。现在韩冈不过一选人,素无重名,又无出身,竟然还让他越次入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
韩冈并不知道自己倒霉的被误伤了,兀自安然入睡。
抵京后的第二天,是冬日里最受人欢迎的无风的晴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射入室中的时候,韩冈已经醒来。离开温暖而让人留恋的被褥,起床后,他匆匆梳洗了一番,吃过早饭,跟王韶说了几句,便起身前往中书等候发落。
韩冈是奉了中书的命令,从秦州赶到京城的。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因为王安石是想把他调去鄜延帮着韩绛。但昨天跟王安石闹了一点不快,韩冈便想着要怎么拒绝这个让人麻烦的任务。
韩冈并非朝官,也不用赶在上朝时去宫中。他要去的中书门下,只有朝会之后,才会正式开始办公。慢悠悠的骑着马抵达宣德门前,偌大的广场是空空荡荡。拿着中书发到手上的文字,顺利的从右掖门进宫,韩冈直往中书省的馆阁行去。
通过中书省的一名公吏呈了名进去,跟一群同样等待宰执召见的官员们一起,韩冈在门厅处坐起了冷板凳。他在这些官员中显得很年轻,不少人都多看了他几眼。
等了许久,韩冈只见门厅中的官员越来越多,却就是不见有人被召进去。
“今天怎么这么慢的?”有人低声抱怨起来。
有人消息灵通:“政事堂里现在人手少,王相公今天又被留中,如今政事堂中只有冯大参一人。”
众人恍然。如今政事堂中,名义上有两名宰相,一名参政,但眼下韩绛在关西,王安石今天朝会后又被天子留在崇政殿中,只有冯京一人处置公务,当然快不起来。
“王禹玉不是已经任参政了吗?怎么他没来?”
“王禹玉前日才上了第一份辞表,至少还要七八天才能成事。”
王禹玉就是擅长以金玉为诗、人称至宝丹的王珪。他已经被内定为参知政事,现在正处于辞让名爵的阶段。等到辞个几次后,才可以正式的担任一国副相。
韩冈就一旁静静倾听这群官员闲极无聊的谈论着朝廷上的各种传闻,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中年公吏走进门厅。
厅中顿时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看着这名公吏。
“秦州韩冈。”公吏叫着韩冈的名字。
韩冈应声而起。
“请韩官人跟小人来。”公吏的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转身便要往里去。
韩冈微微一愣,周围突然尖锐起来的视线仿佛如针一样刺着皮肤。正常情况下,普通官员都没有单独谒见宰执的资格,必须跟着七八个官员一起去拜谒。他刚刚得罪了王安石,现在却还单独叫进去,难道他还如此看重自己?
“只有我一人?”韩冈追上去问道。
中年公吏没有回答,只是重复道:“韩官人,请跟小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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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顿尘回首望天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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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跟着那名公吏,行走在楼阁之间的廊道中。擦身而过的官吏,许多人手上捧着一卷卷的公文,都是脚步匆匆,以着近乎小跑的步子,无暇旁顾,仿佛有人拿鞭子在后面赶着他们。
中书省的楼阁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比起外面的酒楼要差了许多。韩冈前次上京,虽然没有进来参观,但从门前经过去流内铨时,他不禁为宰执们的艰苦朴素而惊叹不已。如果有外人来到这里,应当很难想象,这就是当今世界最为繁荣的一个帝国的行政中枢所在。
天子平常要修宫室,一般都会被朝臣们骂上一通。不过官员们就没必要由此顾虑,天子就算说些酸溜溜的话,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但修好后自己享受不上,也便没人愿意多事。说起来,只有胥吏在会在一个衙门中待上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相信他们应该想有更为舒适的工作场所。只不过,不会有人去征求他们的意见。
韩冈被人领着,走了大约有半刻钟。最终抵达的并不是最后面的主殿,而是隔邻的一栋人来人往的偏阁。走到这里,韩冈心中也有了些数。所以当他被带到章惇面前时,并没有感到任何诧异。
“韩冈拜见检正。”
“玉昆,别来无恙。”
章惇如今担任的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如果拿后世的职位来比较,应该算是国务院办公厅主任……在吏、礼、户、兵、工、刑六部全都成了摆设的情况下,章惇眼下的职位,应当更为重要一点。只是他的官品还是不够高,依然是绿袍,并没有能像王韶一样被特赐五品服色。不管怎么说,章惇现在所做的工作,只能用位卑权重四个字来形容。
与韩冈相见,章惇表现得很亲热,寒暄了两句便拉着他平坐下。让人送上茶水,斥退了厅中人众,摆出了要长谈的架势。
韩冈看着阁外小院中,忙得恨不得长出四条腿的胥吏们,也不避忌的直言问道:“检正,你这一职事务繁芜,千头万绪,是怎么有闲坐下来喝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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