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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_64 cuslaa (现代)
当今名义上的首相韩绛现在就在驿馆中。
吴逵、韩冈领头,一群人下马后,慢慢走近驿馆。守门的人群中出来一名军官,高高典起的肚腩看起像个将军:“此时大丞相行辕,过往众官不得妄入。”
“我乃邠宁广锐军都虞侯吴逵,奉命来此拜见相公。”吴逵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递交给守门的军官。
军官正要打开了公文,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文官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转身时一眼瞥到了吴逵。
“吴逵,怎么现在才到?!”中年文官也不等吴逵谢罪,“还不快点进去拜见韩相公?”
“游军判,下官……”
“别磨蹭,还不快点给我进去。”中年文官毫不客气的指使着吴逵,“已经有人在驿馆里住了五天了,还想让人等你多久。”
韩冈在旁看了半天,先是觉得眼熟,过了一阵终于想起了中年文官的的身份,“可是游景叔?”他突然提气叫了一声。
“……在下正是游师雄。”中年文官疑惑的看着韩冈,虽然眼前的这位高个儿的年轻人是跟吴逵一起前来,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武夫。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跟他见过,中年文官终于放弃回忆,低声问道:“兄台是……”
韩冈笑了一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弟韩冈,拜见景叔兄。”
游师雄两眼一亮,惊喜叫道:“你就是韩玉昆!?”
韩冈轻轻点头,与游师雄重新见礼。吴逵在旁看得惊叹不已,暗道韩冈果然是横渠弟子,交友遍天下,哪边都能碰到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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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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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师雄也是张载的弟子,在同学中向以知兵著称。不过他并没有跟韩冈同窗就学的经历,因为就在五年前,也就是治平二年,他就已经中了进士。不过韩冈还是在张载门下见过游师雄一面,虽然当时的主角是游师雄,而韩冈则是在人群外的看客。
现如今,张载门下的出色弟子,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联系。今年开春后,游师雄转任邠州军事判官,这件事种建中在给韩冈的书信中提过了。可韩冈并不知道吴逵跟他的关系如何。一般来说,文官武官之间的鸿沟比渭河还要宽上一倍,而吴逵正因李复圭之案而愤恨不已,这两天的闲谈时,韩冈便没提到游师雄。只是现在看来,两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能见到闻名已久的师兄,韩冈也是喜出望外,寒暄了几句,问道:“景叔兄今次至长安,是为了拜见韩相公,商议军事的?”
“愚兄这邠州军判可站不到韩相公的军议上去,只是到京兆府来要钱粮的。不过韩相公既然,说不得也得过来拜见一下。前两天递了帖子,今天终于能进去说上两句。”游师雄自嘲的笑了笑,瞥眼看到吴逵还竟然还在一边站着,急道,“吴逵,你还不快进去,前面韩相公已经提到你的名字了!”
吴逵脸色骤变,给高高在上的宰相惦记上,可不一定是好事。他匆匆向韩冈告了罪,丢下手下的一队人马,飞快地走进了驿馆中。
吴逵的亲卫等在门前,但看门的守卫视他们为麻烦,将他们驱赶得远远的。只是此处正是巷中风口处,风呼呼的刮着,如同刀剑切割着行人的皮肤。韩冈想让他们换个地方去等候,不然迟早会生病。可这些广锐军的士兵一齐摇头表示拒绝。
一路同行两天,韩冈看得出来,吴逵在这些士兵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悚然待命。但吴逵也不是全靠威严来镇压麾下将士,嘘寒问暖的事他没有少做。他是把手下当自家人来看,要不然这些悍勇之人也不会安分守己的等在驿馆外面。
吴逵进去了。韩冈和游师雄不便再堵在驿馆门前。由游师雄带领,往最近的一家酒楼走去,李信、李小六跟在后面。这次,换作了游师雄发问:“玉昆,你与吴逵怎么走在一起的?”
“不过是道上偶遇。前日暴雪,马嵬驿墙倒屋塌,入住同一家客栈,正巧碰上了。”韩冈简略的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游师雄点点头,转而又问道:“玉昆,你从秦州过来,路上正好经过横渠镇,有没有去看望一下先生?”
“今次运气不好,先生正好得了蔡经略的书信去渭州了,没能遇上。不过看到了新修的书院,大体上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明年开春前当是能进人了。”韩冈无奈的笑了一笑,他几次经过横渠镇,都没有机会跟他的老师们打个照面。
“新的书院有四分之一的功劳是玉昆你的。愚兄这里都听说了,今次兴建书院全靠玉昆你送上的价值几百贯的财帛,不然先生毕生所想的这座书院,至少要到一两年后才能动工。”
“一点阿堵物而已,比起先生对小弟的教诲和栽培,不值万一。”韩冈随着游师雄穿过两条小巷,一边笑着说道:“先生要办书院,其既有此心意,做弟子的哪能不照办。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今次小弟还看到了先生划的井田,的确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游师雄略略提高了声调。
“有些意思!”韩冈很肯定的点着头。仅仅是有些意思而已,井田这种已经消亡了的土地制度,在现实的生活中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可操作性。
游师雄这时在一间食铺前停了下来,门面很小,也没有楼层,与其说这是酒楼,不如说是街边小店。
“这个食铺虽然简陋,但味道上佳,比起外面的大酒楼要强上不少。几次来长安,都要到这间店中吃饭。”游师雄带着韩冈三人走进去,店家便迎了上来,引了几人坐到了桌边,倒了茶来。“正好可以庆贺玉昆你不日便要高升。延州的将士可是翘首以待多时。”
“不知景叔兄从何处听来?!”韩冈闻言一惊:“小弟只是奉命进京而已,没听说要转调鄜延。”
“怎么还没听说啊,愚兄是从种彝叔那里听来的,当不会有假。”
事关前程,韩冈追问着:“种彝叔的信是怎么说的?”
“种彝叔给愚兄的信中,提过有关玉昆你的事情,说玉昆你开设的疗养院,还有沙盘军棋,都是发前人所未发,连种五都深为赞许。前几封虽然没明说,但看文字的意思,就已经是想要把玉昆你调到鄜延路去。而前日寄来的最后一封,已经点名玉昆你担任鄜延路的管勾伤病事。”
“管勾伤病事?!……竟有此事!”韩冈脸上有了惊讶,心里却是骂开了。韩绛未免太小瞧人,管勾伤病是临时差遣,根本不是正式的工作。想把他调到延州,好歹给个像样的职司,管勾伤病事做兼职可以,不可能当成本职工作去做。
“怎么,玉昆你不愿?”韩冈没有刻意掩饰他心里的想法,让游师雄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快。
韩冈闻言反问:“景叔兄,你当真以为今次罗兀能成事?”
酒菜这时都端了上来,菜肴多是鸡鸭,味道是难得的好口味。但他家的生意做不大,的确让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用兵‘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如果党项人今次没有发觉延州那里的动静,出齐不意四个字,的确是做到了。”
“但接下来呢,孤悬在外的罗兀城,又能抵挡多久?”
在韩冈看来,不论韩绛和种谔都是太性急了。刚刚得到绥德城,便把眼睛放到了罗兀城头。尤其是种谔,他老子种世衡的耐心一点都没继承下来。种世衡当年筑起清涧城后,断断续续花了十年的时间,开辟荒田,收复蕃部,把清涧城的防御体系打造如铁桶一般。而正是有了清涧城这个基地,种谔才能在三年前彻底夺下绥德城。
“清涧城周围十七处寨堡总计用了十年才修造完成,大顺城到现在还在修筑中,秦州的甘谷城,如今建起才三年,虽然地势绝佳,但连成一体的附堡才不过三处……听说去年和今年便有两次差点就被攻破掉。”游师雄不负知兵之名,在兵法上果然有长才,早就把攻打罗兀城的害处看透了。
韩冈很奇怪,“即是如此,景叔兄你为何不去找种彝叔,怎么跑来找我了?”
“你以为到了这时候还会有人听吗?愚兄已经给种彝叔去了四封信了,没少提这话,但就是没有回应。”游师雄与韩冈互相敬了几杯,此时多了点醉意,络腮胡子参差不齐,而当他眼神剔起,便更显得凶悍。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进士。
“不知将此事说给王相公听,会不会让他警醒过来,改成了更好的做法。”韩冈像是在自言自语,很快就摇摇头,“就算这顿饭能说服王相公,但韩相公如今可是昭文相,会听王相公的话?”
如司马光、韩绛这样的朝廷重臣,对游师雄刚刚入官五年的选人来说,都是要仰头看的。哪可能如韩冈这般轻轻松松的提起来。而像韩冈一年跳过几个台阶的情况,根本是个异数。普通一点的官员,少说也要费个七八年时间,才能能走完韩冈一年的道路。游师雄虽然是进士出身,又做了五年官,但论起本官官阶,比韩冈还要低上一级。
不过游师雄没有嫉妒的意思,他是按部就班,以进士之身,迟早会升上去的。放下心头事,两人继续喝酒聊天,韩冈觉得品若是要与人刻意结交,通常很容易就能与人。游师雄本就是他的师兄,互相闻名已久,今日一见,都觉得不负旧日之名。
……………………
次日,处理完了一番紧急公务。韩绛在驿馆中端起了茶盏,喝了两口甘甜的茶水,问道:“不是说韩冈就在城中吗?怎么他的帖子还没递进来?”
听命外出的亲兵绕了一圈就回来了,他回来后对韩绛禀报:“回禀相公,韩冈今天已经启程东去了。”
韩绛的脸色闪过一抹阴云,不过转眼间就消散了,他微笑着,像是在赞许:“无事干谒上官,本是官场恶习。韩玉昆不从流俗,不畏显贵,的确是难得。”
“元智,”韩绛叫来常为他代笔的门客,“帮我草拟一份奏折,就说大军北进在即,战事一起损伤难免,望朝廷速遣韩冈至延州。”
元智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请朝廷遣韩冈至延州?”
韩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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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八)
秉常今年虚岁十一,虽然苍白瘦弱了一些,看起来不像是个蕃人的模样,但他做皇帝——西夏国主对宋辽两国皆称臣而被封王,但在国内都是自称天子,青天子兀卒——也有三年多了,与宋国如今的天子登基的时间差不多长。
对年幼的秉常来说,每隔几日的朝会,就是一桩痛苦的工作。他背后就是垂帘听政的母后,秉常唯一的任务就是得像一尊土偶木雕一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坐在御榻上。除此之外,再无他事。朝臣们的奏报、面请,虽然都要带着对他的称呼,陛下、陛下的叫着,但实际上他们说话的对象,则是秉常背后的那人。
一旦在御榻上坐下来后,秉常就不能乱动,只有等到朝会结束后,才能放松下来。秉常其实很不满足于自己现在的任务。这个国家就是他的,他应该有权利执掌朝政。每次听着母后跟他的臣子们讨论政事,秉常都很想试着在其中插上两句,表现一下自己的看法。他的确这么做了,但一旦这么做了后,他便要对上自己母亲的冰冷眼神,以及接下来的责罚。
一想起因自己的轻率而受到的惩罚,秉常就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坐着亲生母亲的背后,就像有刀子在划着,不由自主的就扭了扭身子。
坐在用着玛瑙珠串串起的帘幕之后,当今西夏太后梁氏很不高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背痒一样扭着身子。一对细眉微微皱起,吊起的眼角透着厉色。她的容貌如果放在宋国,的确算不上多出色,只能算是普通的美人。但在西夏这里,却没有几个党项女子能比得上。相貌出众,又有心计,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勾引上前国主谅祚,而自己的前夫一家全都送到了九泉之下,自己当上了皇后,乃至现在的太后。
不过要坐稳这个位置,可不是像自己的儿子想得那么容易。蕃人不像汉人那样讲究什么忠义,单纯的弱肉强食,再无别的道理可言。如果不能让下面的这群豺狼虎豹满意,莫说坐稳现在的位置,甚至随时都可能把她和整个梁氏家族都给彻底毁灭,绝不是扭着身子就能解决。
前次举全国之兵五路南下,除了打下了大顺城周边的几个小寨,基本上没占到半点便宜。禹臧家负责的河湟,渭源一战是无功而返。而无定河那边,紧贴着银州修了罗兀城,两地只隔了一重山,在国人眼里,这就是步步退让的胆怯之举。
尽管自退兵后,梁氏兄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了国中局势的安定,和梁家地位的稳固。但每次上朝时,都少不得有人拿着前次的失败来说事。
国相梁乙埋拿着一份奏报在朝堂上念着:“静塞军司嵬名讹兀急报,近一月来,又有三家部族南逃环庆。自此半年来,叛逃到部族已经超过了十家。如此下去,静塞军司恐其难保,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一个声音随即响起,“在青冈峡修城便是。”
梁乙埋脸色变了变,又拿出一份奏章,“绥州都监吕效忠急报,东朝德顺军聚兵意欲北犯,奏请朝中派兵援助。”
同一个声音冷笑着:“在赏移口修城便是。”
梁乙埋被挤兑得脸色铁青,终于按耐不住,一手指着阴阳怪气的捣乱者:“都罗正,这城你去修?!”
都罗正是国中豪族都罗家的重要人物,其兄长都罗马尾领军在外,为一方大帅,军中地位甚高,连带着都罗正也是气焰张狂。他一向看不起梁氏兄妹,对梁乙埋领军的几次劳而无功的出阵,从没有半句好话,“还是相公修得好。绥德城外修了八座连堡,坚固万分,宋人望而生畏。离着银州那么远,还是把罗兀城修起来了……”
西夏的朝堂就是如此,完全不像大宋那样有着殿前侍御史紧盯着朝臣的言谈举止。只要背后有着足够的实力撑着腰杆,就不必给梁乙埋兄妹面子。
而被都罗正如刀一般的言辞划着脸,梁乙埋脸色由青转红。他正要发作,高高坐在最上面梁氏终于忍耐不住了,她不能看着她的朝堂变成妇人吵架的菜市口,“两边要出兵,今次不打,日后宋人可不会收手,肯定变本加厉,步步进逼。”
一闻此言,一位老臣顿时倚老卖老的叫起苦来:“刚刚打过了一仗,再想把部众点集起来没那么容易。何况下面的孩儿们多累啊,还是歇上一个月再说罢。”
有人领头,其他朝臣也便一起叫起苦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看到好处,就别想让他们动刀兵,这就是西夏部族的习惯。
不过梁氏兄妹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支持者,梁乙埋使了个眼色,方才没派上用场的十几人,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与对手打起了嘴仗,顿时把模仿宋人起名做紫宸的大殿,闹成了菜市口。
‘可惜浪遇不在,不然没人敢乱说话。’梁氏低头看着朝堂上的乱局,心中惋惜的想着。
前任都统军嵬名浪遇资历极老,是景宗皇帝曩霄【李元昊】的亲弟弟。浪遇在曩霄被太子宁令哥所弑之后,本有资格问鼎帝位,但他却支持了尚在襁褓中的谅祚。他统领西夏大军垂三十年,是宗室中少有的没有私心、忠诚天子的臣子。如果有嵬名浪遇在朝堂上坐镇,只要出来瞪一眼,就没人敢再废话。
不过浪遇就是因为他的威望太高,对梁氏秉政也多有为此,最近被梁氏兄妹联手打压得很厉害,兵权一削再削,已经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一场朝会没有商讨出个结果,便不欢而散,不过梁氏和梁乙埋倒没有灰心丧意。这只是通报而已,在政治上要作出决断,全得要靠在台面下处理的手段。
少了嵬名浪遇这个位高权重的重臣,在梁氏眼中,方才殿中的拿些碎嘴的废物仅仅是听着烦人。而要分化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也不是太难。
东边的仁多、西面的禹臧,两家都不是梁氏的支持者,但两家的族长没事都不会到兴庆府来。仁多零丁、禹臧花麻,这两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而除去他们两个,剩下几个,却没几个能拿得上台面的。指挥军队的水平一个比一个差劲,只是要起赏赐来,却一个比一个贪心。
不过是诱之以利罢了。
“这些都是小事,两三千人就能处置得了。”
在朝会结束后的,在梁太后实际处理政务的御书房中,梁乙埋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方才被挤兑后的狼狈,仿佛方才的变幻莫定的脸色仅仅是装出来的一般。
“真正危险的是无定河,是横山。”
接口的是与梁乙埋一起被留下来说话的翰林学士景询。他是自张元、吴昊之后,又一个投靠西夏的汉人。
景询本是延州人氏,犯法当死,所以逃亡西夏。因为本有才学,受了先王谅祚的看重,授其为翰林学士。景询就跟投,最为穷凶极恶,日夜某,惹得宋国先帝亲下谕旨,‘捕系其孥,勿以赦原’,把他留在宋国的妻儿都捉了起来。
梁氏,所有在西夏的汉人,对付起宋国的汉人来,都必须比党项人更加狠辣,否则便这个蕃人为主的国家,就不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不是高高在上的命令臣子,
所以三年前,重臣们逼着梁氏兄妹下令,用景询交换绥德城的嵬名山的时候,梁氏没有半点犹豫地,尽管景询
“近闻陕西宣抚韩绛已兼领河东宣抚,又得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他以首相之尊宣抚陕西河东,岂会甘心于守成?若真的要防守。甘谷、绥德、河湟,自东朝英宗晏驾,新天子登基,宋人步步紧逼。最近又有消息说,陕西缘边四路要整顿兵马,分二十万守军为五十二将。这是即将举兵犯境的先兆!”
“河湟那边,可以联姻董毡。臣闻董毡有一子最得宠爱,可选宗室一女妻之。”景询将自己计策献了出来,和亲就是最简单,也是最节省的方案。
“董毡会愿意?”
“宋人步步紧逼,虽然尚有木征为其做屏障,但木征还能为他挡上多久?难道不会投靠宋人。董毡怎么会不担心?”
梁氏皱着眉头:“不过东朝势大,又即将北犯。纵然交好董毡,他手上的几万兵,对我大夏不过是杯水车薪。”
“太后勿忧,臣亦有良策可备宋人。”
“学士可有何良策?”梁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景询抬头看着才不过十一岁的秉常,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谋算中的得意笑容,“陛下年岁已长,转眼已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臣请太后至书北朝,为陛下请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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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京师望远只千里(九)
【这是补昨夜的一章,今天还有两章。】
天寒地冻,无定河已经被冻透了底,绥德城外亦是白雪茫茫。
种朴给冻僵的双手呵着气,从城门后的阶梯走上城头。翻修不过两年的绥德城城墙上的积雪已经扫清,露出了仍是黄姜色的夯土地面。堂弟种建中正拿着一封信站在城上,扶着雉堞,望着城外的眼神有些呆滞,许久也不动弹一下。
“十九怎么在发呆?不冷啊”种朴大喊着,砰砰的跺着脚,对冒着风站在城头上的种建中,感到很不理解。
种建中回过神来,收起了手上的信,回头笑道:“怎么会不冷”
“真冷就不会傻站着了。。。”走到种建中身边,陪着堂弟一起望着漫山的雪景,种朴侧过脸问道:“又是你同学捎来的信?”
种建中摇了摇头:“是子厚先生的信。”
听到横渠先生的名号,种朴神色肃穆了几分,“横渠先生有说什么?……是不是罗兀城的事。”
种建中笑了笑,摇摇头:“子厚先生不会在私信里论公事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要多读书,不要误了功课罢了……”停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子厚先生现在已经辞职归乡,应该还不知道兵出罗兀的消息是真是假。”
“你的那个景叔兄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游景叔可是邠州军判啊……西贼耳目所寄如今都放在鄜延一地,要将其引开,少不得靠环庆、泾原和秦凤三路帮忙。。。现今环庆路那里动作不断,游景叔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内情?”
种朴伸手掸了掸面前雉堞上的残雪,双手撑着就坐了上去,返身冲堂弟冷笑着:“也就他会好心来劝,其他人都在想看我们的笑话呢”
种建中叹了口气,如今尸位餐素者遍布朝堂内外,因循苟且者众,想要进取一番,都会被各种各样的阻碍所束缚。如今有当朝首相坐镇后方,干扰是没有了,但想看笑话也就更多了。
不过那些或明或暗的反对者不是没有道理。
只要略通兵法,稍悉地理,就知道在罗兀筑城的风险究竟有多大,等于是把全部身家放在赌桌上,而且不是赌单双、比大小,而是几个铜板一起扔,要丢出个同面的浑纯出来。。。
但换个角度去想,也就因为这个战略实在太过冒险,所以才没人会相信。真正得到消息,明确的知道韩绛领下的西军将会兵行险招的,其实寥寥无几。
西贼也绝不可能想象得到,一直行事保守的大宋官军,会胆大到沿着无定河突进六十里
出兵几十里去敌国打草谷很容易,都是倏去倏回,见到情势不妙,转身就能跑掉。可是在敌境修造寨堡,却要动用大量的民伕、厢军,要守卫工地最少几十天的时间,这对领军将领的压力,对出战大军的压力,不言而喻。。。
自从元昊起兵反叛以来,大宋用兵从没有这般大胆过。从来都是在自家控制区内侧几十里的战略地点,修筑核心城寨。而附属于这些核心城寨的寨堡、烽堠,才会放在控制区的边缘地带。至于向西夏一侧深入修筑寨堡,基本上都没有过几次。而一举前进六十里,这种疯狂,没人能相信。
虽然修筑罗兀的流言已经传遍了关西,可有人相信吗?在横山南北流传的谣言数不胜数,要想在这些无穷无尽的谣言中寻找到真相,就跟在海岸边的沙砾上寻找珍珠一样困难。
西夏人不会相信的,前段时间在罗兀修筑的与烽堠没两样的百步小堡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如果梁乙埋真的确认了官军的计划,至少也要打造出一个能驻军千人的大寨。。。
出其不意,原本也许只有十分之一的成功几率,现在却至少有一半的可能能得胜归来。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一旦夺取并守住了罗兀城,横山蕃部有多少还会继续跟着党项人?”
“他们不知道,党项人年年在横山蕃部中点集大军南下,横山蕃又有几家没有怨心?”
“罗兀一落,西贼就再无翻身之力。”
“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要不输很容易,一辈子窝在家里。如果要取胜,当然冒风险。李愬雪夜下蔡州,难道不是冒险?继迁逆贼袭银州,难道不是冒险?不还都给他们赢了。。。”
“天子、中书都支持此战,钱粮充裕,兵马精熟,西贼防备不高,没有比着眼下再好的的局面了。如果今次错过了,十年内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种建中还能记得种谔当初是怎样的慷慨陈词。一向话语不多、威严冷峻的五叔,前日见过韩绛后,难得喝醉了:“燕达本是吾之副将,现今却成了秦凤路副总管。燕达跟着郭逵的青云直上,你以为韩相公会看得惯?只要今次成事,我也能……只要今次成事……”
种朴的声音打断了种建中的回忆:“……今次配属在大人麾下的,总计两万精锐。如果能一举攻下罗兀,河东军至少能派来过万人马支援。再加上各路配合进军的兵力,是实打实的十万大军”
种朴眼睛发亮,话声中透着少有兴奋:“十万啊……真正的十万可战之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上的。。。”
种建中点着头。他经常在史书上看到一场小小的会战,双峰动辄出动十数万、数十万大军的记录。但作为出身将门世家,现在实际参与军务的新生代将领,很清楚那些记录根本不靠谱。
在一个小小的州县中聚集十万以上的军团,要消耗多少粮食,多少草料,配属的民伕要有多少,征发的牲畜又该有多少,驻军的营盘该有多大,互相之间将如何联络,这等实际上的难题,不是不通兵事的史官拍拍脑袋就能解决的。
事实上,能有三五万可战之兵,天下都去得了。。。
如今次在没有水道运送粮草的西北山区,出动十万大军,无论人力物力,都几乎达到了陕西能承受的极限了。今次若败,就如种谔所说,十年内都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从城中突然响起蹄声,一名骑兵直奔种朴和种建中两兄弟所在的城墙而来,“两位小将军高、折二将军已经到了,太尉请两位速速回衙。”
高永能,折继世,种谔的两个副将都到了。
“终于到了”种朴哈的一声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片,搂着种建中的肩膀,“走十九,我们去见两位将军去。”
……………………
从宫中回到驿馆,已经是午后时分。。。
抵京一个多月,王韶这已是第四次被召入宫中。与他儿子当初入京时的情况一样,受到了天子超乎一般的重视,引得京中人人侧目,还有羡慕。
王韶并不着急回去。如今的缘边安抚司刚刚经历过大战不久,无论内事外事,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另一方面,如果真的出问题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可以让天子知道,河湟少不了他王韶。
只是王韶的心情还是不好,因为韩冈的事。今天他在宫中刚刚听说,韩绛第二次的上书天子,要把韩冈调去延州任职。
如果只有一份请调的奏文,韩冈完全可以辞去。。。照常理说除非是受到贬责,否则文臣对于官职不满意,有权不接受,也没人会去强迫他接受。可是韩绛接连上了两份奏文,表现得恳切如此,韩冈再想拒绝,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天子和王安石那边都少不了施加压力。而韩冈本人,想来也不会冒着激怒皇帝和两位宰相的风险。
宰相韩绛宣抚陕西,以他的身份,当然是什么都能要到最好的。只要他觉得能派得上用场,提上一句,无论人和物,都会源源不断的送到他的面前。王韶看着天子和朝堂的重心都放在横山,就像一个妾养的庶子,看到受到父母宠爱的嫡兄时的感觉。
计算时日,韩冈抵京也就在这两天了。王韶曾想派人先去通个气,顺便问问韩冈的心意。但他个人派出去的信使,怎么可能跟朝廷的马递较量速度。恐怕人还没到半路,韩冈就已经离开了秦州。所以他只能静等韩冈抵京后,再与他联络。
王韶心中不痛快,回到房中,命人不要打扰。便拿出笔墨纸砚,练起字来,这是他平日消减心头怒气的做法。只是刚刚把墨磨好,房门又被敲响。王韶不快的抬起头,“什么事?”
“安抚,有人在外求见。”
“是谁?”
“是韩机宜的表兄李信。”
王韶一下丢了笔,“快让他进来”
李信累得够呛,灰头土脸的,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擦洗。但在见到王韶的时候,动作仍旧稳稳当当,渊亭嶽峙。
李信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笺,双手呈给了王韶,“小人表弟在京兆府听说今次被召入京,是为了调任延州,心中不安,所以就让小人连夜赶来跟安抚联络。”
王韶先是一愣,“原来玉昆已经知道了。”转而又惊讶起来,不知这李信是怎么赶来的,若是走的驿站,韩冈哪里弄来的多余驿券?
不过李信怎么来的是小事,韩冈派他来的做法,才是王韶在意的关键。
这是韩冈在表明态度。奉命入京的官员,基本上不可能抵京的当天就去中书候命,至少也要在驿馆里歇息一夜。有这个时间,什么不能商量?但韩冈还是不嫌麻烦的把李信提前派了过来——表现了他以王韶马首是瞻的态度。
王韶的心情好了许多,展开信,细细审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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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一)
腊月的京师喧闹无比,宽阔得横过来都能用来跑步的大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比起前次韩冈上京时,更是热闹的一倍都不止。
韩冈从新郑门进来,沿着今年年初时走过的路线,向城南驿行去。还有半月就是年节,置办年货的热浪掀到了最高c。街市上面车水马龙,一辆辆由十几匹马拉动的太平车,在街巷上往来穿梭。
车上堆满了各色货物,坛坛罐罐里面装的是酒、油、醋和盐菜,而装在大大小小的木箱中则通常是布匹丝绢。除了这些寻常的货车,还有运煤的、运菜的、运盐的车辆。倒是运柴禾的没有看到,韩冈听说京中生火只用石炭,看来真的是这样。
骑在马上,在人群中艰难跋涉,韩冈虽然心急,但也只能耐下性子慢慢的向前挪去。他自出长安后,就一路向东急行。本来预定在洛阳城还要拜访一下程家——虽然程颢此时正在澶州任镇宁军节度判官,但程颢的父亲程珦刚刚致仕,应该在家。
韩冈打算感谢一下程颢前日对他的照顾和教导,好好的联络一下跟程家的感情。可是既然从游师雄那里听说要调任延州,这一计划也只能作罢。他在路过洛阳时,仅仅登门打了个招呼,连茶都没喝两口,便匆匆向东行。
望着道路上的人头涌涌,韩冈觉得东京城中的百万军民是不是今天都上了街来,要不然怎么御街上都挤满了人。
李小六也是对眼前人流给惊到了,前次他跟着韩冈上京,已经震惊于东京城的繁荣和拥挤,而今次比前次还要多上数倍,“挤成这样,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居长安大不易!东京城也一般。只要是京城,便没有一个好住人的。”韩冈微微笑着,他前生后世经历过了的两座首都,没有哪一座能让人轻轻松松住下来的。无论是北,还是东。
韩冈主仆二人穿越了拥挤的御街,经过了满是店铺的街道,向着越来越近的城南驿方向行去。
在他们背后,一个十三四岁、娇俏可爱的小女孩儿,从道边的胭脂铺中跑出来。她掂着脚望着韩冈骑在马上、逐渐远去的背影,可爱的歪着头,眼中先是转着疑惑,但很快就变成了惊喜。
“小娘子!小娘子!”胭脂铺掌柜这时追了出来,喘着气对着小女孩儿叫道:“你还没付帐呢……”
小女孩儿有些迷糊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抬头看看急怒中的掌柜,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还抓着一个螺钿胭脂盒,顿时恍然。她很不高兴的嘟起嘴,把胭脂盒塞回掌柜的手上:“又不是不买,连着方才看过的杭州平云斋的胭脂,都包起来送到安仁坊小周娘子那里去。”
“安仁坊小周娘子?”掌柜确认似的问了一句。‘小周娘子’这四个字如今在东京城中可是很有些名气,不知道是不是小女孩说的那一个。
小女孩儿气哼哼的反问道:“教坊司难道还有第二个小周娘子?”
“快点送,别忘了。”丢下了这句话,小女孩儿向街边招了招手,一个看起来就是沉默寡言的大汉赶了一辆车过来。小女孩儿跳上车,一声鞭花响过,马车转眼就去得远了。
胭脂铺的掌柜看着车马走远,隔壁家卖镜子的老板凑过来,冲着远去的马车扬了扬下巴,“张二哥,方才说的小周娘子,是不是亮出匕首,把高密侯吓跑的那个小周娘子?”
“多半便是。”胭脂铺张掌柜点着头,“李大镜你还没听说啊,高密侯强要梳拢小周娘子,想不到人家小娘子性子烈,把匕首一亮,说要是强来那就一命换一命,一下就把高密侯给吓跑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从教坊司的娘子们嘴里传扬开来,据说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高密侯出来了。”
“高密侯就没有想着报复?”胭脂铺旁边绸缎铺的掌柜也凑了过来。
挤过来的绸缎铺掌柜脸上都是一颗颗麻子,仿佛洒满了胡麻的烧饼。他也是在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在家中排行第五,本来外号麻皮老五,但叫着叫着就变成了麻老五。现在外人都以为他姓麻,倒没几个知道他真姓名了。
“他有那个脸吗?教坊司中人按律是不陪夜的。”张掌柜嘲笑着。
李大镜也说道:“强要官妓陪夜,这件事若是闹将出去,高密侯肯定要去大宗正寺走一圈。”
“何况这事都传遍京中了,高密侯也没那个胆子敢下手。”
三人背后传来一道沙哑粗糙的声音。张掌柜等人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跟腌制过的萝卜一样缩了水的瘦汉。是常年在这条街上打晃的泼皮,不过这泼皮跟街上做买卖的生意人井水不犯河水,两边倒是能谈得来。“原来是高猴子你啊。”
高猴子晃过来,也挤到三个八卦党中间:“多少闲得没事干的官人都听说了,不少人都佩服她贞烈,谱了诗词的都有。若是高密侯敢害小周娘子,肯定有人会出头。”
麻老五感叹着:“宗室都看不上眼,这小周娘子眼界还真高。”
“那要看什么宗室了。高密侯下一辈就已经出了五服,王丞相前年定的宗子法,出了五服后就不算宗室了,不赐名,不封官,除了姓赵以外,就是平头百姓了。这样的宗室谁看得上眼?”
“话说回来,别的不论,王相公在宗室上真的做了件好事。”“俺听俺那在三司衙门做事的小舅子的岳父的姨侄说,熙宁元年,在京三千宗室的给俸,一个月就要七万贯,两千多官人,就只要三万贯,而二十万京营,则是十一万贯。想想吧,不做事干拿俸,”
“说得是啊。”“说得正是。”“宗室的确拿得实在太多了。”
听了李大镜的这番话,虽然都不是第一次听说这几个数字,但依然让张掌柜、麻老五连连点头,从心底表示赞同。
倒是高猴子不高兴,他一肚子的秘闻还没说呢,现在硬堵着,比便秘还让他难受:“都说到哪儿去了?正说周小娘子的事呢……”
麻老五“周小娘子怎么了,名声又出去了,高密侯又不敢为难她,”
高猴子,“她不理高密侯啊。但现在盯上她的那一位宗室,她可没法儿不理了……”
“是哪一家的宗室?”三人齐声追问道。他们都是典型的东京百姓,赌博、喝酒之类的爱好只是寻常,就是宫闱秘辛是他们的最爱。
高猴子脸上泛起了一种神秘的微笑,拿着架子摇头不说。
“开国县公?”李大镜问道。高密侯论爵位,是开国侯一级。比他还要强的宗室,在理当是比开国侯要高上一级两级。
高猴子继续摇头。
麻老五开口追问:“开国郡公?”
高猴子还是摇头,还瞟了麻老五一眼,眼中尽是嘲笑。
“难不成是开国公?”
“比开国公高,那就是郡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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