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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_41 cuslaa (现代)
夏日的晚霞,绚丽灿烂,留下了多少诗篇让人传唱。但在今天,占据了半幅天空的彤云,却是让古渭寨中的每个人都感到厌恶。
一个时辰前,就在映天红霞的衬托下,自古渭寨西南方的山峦之后,突然腾起了数道浓烟。深黑的烟气随风卷动,直入天际,散入血红色的霞光之中。就算现在已然入夜,无法再看到烽烟,但艳红的火光仍反照着天空,仿佛晚霞已经自西面转移到了南方。
那是吹莽城的方向。
只看着血色光芒笼罩下的山峦,便可想见在群峰的另一侧,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古渭寨中,不知有多少人不时的望着南方山后升起的红光,他们都在担心着今次入侵青渭的蕃贼会不会杀得兴起,趁着寨中人少,转头来攻古渭。。。
而从吹莽城腾起烟火的那一刻,张香儿已经惨叫一声,吐血昏死过去,被王韶唤了人抬下城头去照料。没有人嘲笑他,若是换作自己全家遭难,肯定都是一般儿会昏倒。
入夜后,董裕军就开始在城外点起篝火。古渭寨外也有村落,村中都是来此屯垦的宋人,仰仗着古渭寨的保护,垦荒开辟。虽然村中百姓此时都已逃入寨内,但加起来以万斤计的柴草秸秆还是堆在村内。
董裕蕃军便拿着这些柴草在城外摆了无数堆篝火,绕着城寨整整一圈。几座城门外都是一团团火焰在闪动。尽管只是虚张声势,但看上去却是铺天盖地,比天上的星星还多。。。黑夜中,只有篝火在闪,也不知有多少蕃人围在城外,让城中守军因此望而生畏。
高遵裕已经没心思去理会董裕在城外做得把戏,天黑后他就下了城去,回到城衙去休息。反正董裕不敢攻打古渭,而古渭寨中的守军又无力出城作战,站在城头上与城下的蕃贼大眼瞪小眼,只会让自己生上一肚子的闷气,新来的蕃部提举可没这等好兴致。
对于如今青渭的局势,高遵裕心中憋屈的要命,但他却找不到出气口。要怪也只能怪攻打甘谷的西贼,若不是他们引走了刘昌祚,古渭寨也不会任由前些日子的丧家犬欺负——其实若是刘昌祚不从古渭带走那两千兵,以董裕的胆子,也绝然不敢来犯。。。
虽然一开始高遵裕骂了韩冈几句,但他也明白,俞龙珂这等老狐狸,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韩冈什么权力都没有,空口白牙,能把他请出来抄董裕后路,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想让俞龙珂跟董裕硬桥硬马的对碰上,俞龙珂可没长个猪脑袋,不大出血怎么可能请得动他?
高遵裕只可惜自己昨夜没去,他能许诺给俞龙珂的条件,可比只能向俞龙珂摊手苦笑的韩冈要强得多。
而王韶还站在城头上。虽然知道城外的蕃贼绝然不敢攻打古渭寨。但谁也不能拍着胸口打包票,说不会有个万一。古渭寨内地位最高的两人中,总得留一个在城上看着。
王韶看着城外的多如天上繁星的篝火,心中隐隐作怒。董裕这是明欺着城中守军不敢出战,才嘲讽一般的做出这么大的一番声势。。。
可恨王韶对古渭寨的守军没有名正言顺的指挥之权。就算强行命令他们出寨攻击,也不知道领着这一千人的几个将佐中,有哪一个可堪一用。
若是赵隆、李信、王舜臣他们还在身边就好了,王韶不禁这般想着。现在就可以命他们带兵出去冲一下。可如今李信跟了张守约,赵隆跟着王厚,都一起去了京城。王舜臣则保护韩冈去找俞龙珂。王韶现在身边的几个亲信就剩个杨英,而杨英仅仅是他自乡里带来的听候使唤的,会做事,会做人,却不像王舜臣、赵隆那般武艺高强。
今天这一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纳芝临占部至少还是在董裕的刀下逃出了一批人。。。他们皆是早早的得到消息,做好了准备。一见看到谷口的通道被封堵,便立刻四散而逃。
虽然最好走的一条道被封锁,但其他道路也照样存在,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远比董裕麾下的军队要熟悉周围地势,很快便逃出生天。
现在他们中的大部分还躲在山岭间,带领着他们这群幸存者的几个首酋,派了两名得力人手把消息传到了寨中。相信张香儿醒来后,至少还能感到安慰一点。
一群蕃人坐得离城门只有百步不到,围着一丛篝火喝酒欢唱,喝多了还冲着古渭寨撒尿取笑。望着狂妄的他们,王韶现在也只能咬紧牙关,苦苦忍耐。他现在就希望着俞龙珂当真能断了董裕的后路,把他打得全军覆没,好出一口憋在心中的这番鸟气。。。
……………………
韩冈此时已经休息了下来。
今天在山间的小道上了走了大约五六十里路后,俞龙珂和他的八百甲骑就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中扎下营盘。山坳近着一条小溪,夏日雨水丰足,队伍也无缺水之虞。
青唐部的骑兵们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上过阵,有过杀人经验的,韩冈估计着应该不在少数。
俞龙珂的大帐在扎营的时候就被竖了起来,韩冈和王舜臣被邀请进帐休息。作为贵宾,韩冈与俞龙珂吃了顿双方都食不知味的晚餐。韩冈看着青唐部族长的模样,应该是有隐忧藏在心中。
刚刚吃完由烤羊肉为主调的晚餐,韩冈正喝着茶水,消解饭食中的油腻。。。这时一名满面风尘的蕃人大步走进帐来,应是个在外打探军情的斥候。俞龙珂一见他便是霍然站起,向韩冈告了罪,性急的与他说了起来——只是他们说得是吐蕃话。
韩冈不懂吐蕃话,跟俞龙珂他们交流顺利,也是因为蕃部上层没有人不通汉语。因而尽管向俞龙珂禀报军情的斥候正在说的话,不断的随风传来,但韩冈却是半句都听不懂。只不过类似于‘瞎药’这个发音的只言片语,一下触动了韩冈的神经。
难道是俞龙珂派出去监视他弟弟行踪的斥候?韩冈心中揣测着。
瞎药与俞龙珂早就分了家,带了一部分青唐部的部众在与青唐城隔着几条山的地方过活。今次董裕敢深入青渭,韩冈估计着是因为董裕和瞎药有勾连的缘故,相信俞龙珂也会想到这一点,派人去监视他的弟弟也是情理中事。。。
不过今天俞龙珂说出兵就出兵,半点没有被阻碍的样子,瞎药没尽力帮董裕也是显而易见的。
两人说了好一阵,斥候躬身出了帐。俞龙珂回过头来坐下,脸上带着喜色,韩冈便出声问他:“看着俞族长满面春风,不知是什么好消息?”
俞龙珂怔了一下,张口结舌的啊了几声,方才回答道:“啊……啊……是、是留在家的孩儿们把董裕给吓住了,让他没敢攻打古渭寨。”
扯淡!韩冈暗骂着。
这么明显的谎言怎么骗得过韩冈。方才来的斥候可不是从古渭寨和青唐城所在的东面方向上来的,而是自西面过来——据韩冈所知,瞎药现如今的领地,可就在那个方向上。。。
俞龙珂大概是想隐藏自家内部兄弟阋墙的纷争,所以不肯说实话。不过韩冈见他方才笑得挺开心的样子,大概是瞎药那里没有什么动静。
韩冈并不追问,却与重新坐下来的俞龙珂说着闲话,心中却在疑惑着:难道瞎药真的有这般不济?
韩冈总觉得不对劲,半年前在古渭过年时,他遇见代表青唐部来拜年的瞎药。那一对桀骜不驯的眼睛可是给韩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里面作为燃料而燃烧着的完全是野心。而俞龙珂对瞎药的忌惮和监视,也证明了韩冈没有看错。
而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像瞎药这样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去?
韩冈抱着疑惑,与俞龙珂说了阵无聊的废话,继而又辗转反侧的睡去。。。
一夜过去。
青唐部的骑兵收拾了昨夜宿营的场地,翻身上马,继续上路。已经与古渭隔了有六七十里,现在向东面望去,根本看不见董裕的军队。不过计算过董裕行军的速度,他们现在不是在古渭寨外,就是已经占据了纳芝临占部的吹莽城。
这一天依然是在山间行军中度过。韩冈在随行的过程中考虑着董裕的行程,如果他够聪明,现在就该回师。
而在午后时分,俞龙珂派出去的斥候就证明了韩冈的猜测——董裕今日已经率军回返。
俞龙珂和他的部族没有不熟悉青渭一带地理的,计算过路程和渭水边适宜扎营的位置,他们便在一处山谷中埋伏下来,谷中溪流正是渭水支流,谷口自然正对着渭水。
青唐部走得是山道,而董裕行的是山谷,行进速度自然要快过青唐部的队伍。到了傍晚时分,就看着一支七八百人的队伍,满载着战利品,得意洋洋的从谷外横过。
藏在隐蔽处看着他们,俞龙珂没有动,让手下的将士们继续埋伏,那是董裕的前军,说不定也是董裕防着埋伏而放出来的诱饵。
“等董裕的本队。”他对手下们说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韩冈觉得不对劲了,王舜臣也被草丛中的蚊虫咬得抓耳挠腮,俞龙珂的神色也急躁了起来。
一名哨探此时匆匆赶了回来,脸色惶急,急叫着:“出事了!董裕的中军在后面遭袭了!”
俞龙珂一听不妙,追问了两句,便连忙吹响了号角。埋伏的八百甲骑立刻呐喊着杀出谷中。分出一队去追前军,而剩下的五六百骑则跟着俞龙珂沿着渭水向东杀去。
但他们到得已经迟了,就离着他们埋伏的山谷不到五里的地方,就见着一彪人马正在董裕的队伍中横冲直撞。被山谷阻挡,俞龙珂和韩冈他们竟然没有听到这么大的喧嚣。
猝不及防的强盗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敌人杀得溃不成军,如切菜砍瓜般被砍倒,一声声惨叫回荡在渭水边,而董裕的帅旗在人群中晃了几晃,就在韩冈和俞龙珂的眼前落在了地上。
不知多少人一齐喊起:“杀了董裕了!杀了董裕了!”
“他们是谁?”王舜臣放下手中的弓,疑惑的问着韩冈。只是他却见着韩冈嘴角微微翘起,一抹笑意一闪即逝。
“是瞎药!”韩冈缓缓地答道。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10章 弹铗鸣鞘破中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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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元旦时古渭寨中的一面之缘,半年后韩冈终于再一次见到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青唐部族长之弟。
瞎药套着一身鱼鳞铠甲,头盔已经摘了下来,左手按着剑柄,稳稳的坐在一匹高大雄壮的河西骏马上。隔着战团,远远的与他的兄长对峙着。
太阳落山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东面的天空已经有星月在闪烁,而西边的最后一点晚霞却正照在瞎药的身上,擦了油后的铁甲锃锃反射着红光,鲜红的披风和身侧的将旗在风中呼啦啦对舞着。
一颗死不瞑目的首级,挂在瞎药将旗的旗杆上,带着红色上翻帽檐的精铁头盔证明着首级的身份。。。俞龙珂带着八百甲骑在山岭中跋山涉水了两天,到最后,最大的战果却在瞎药的旗子上挂着。
渭水边的厮杀还在继续。已经彻底崩坏的董裕军,与一天前的身份掉了个个儿,成了被屠戮追杀的对象。瞎药带来的士卒大约也是七八百人的样子,都在右臂上缠了白布作为记认。他们举着刀枪,毫不留情的将还在顽抗的敌人一一砍杀。
临死前的惨叫没有一刻不在响起,刀枪入肉的闷声也没有一刻停歇。鲜活的**在刀枪中变成不动的尸块,鲜红的液体在战场上肆意流淌,血流漂杵不再是空洞的形容词,空气中弥漫起的**味,让胆小者反胃作呕,让勇猛的战士更加疯狂。。。
溃散了的军队只是被宰杀的羔羊,即便有哪位勇士想扭转眼前的危局,就地组织反击,也会立刻被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支支利箭给洞穿了身躯。
就凭着微薄的兵力,却能把近四千人的董裕中军打得全军溃散,让后军不战而逃,瞎药之前的指挥功不可没,而他交好董裕继而又反手一刀的心机,更是让人击节赞叹。
而俞龙珂这边的八百甲骑,却不等青唐部族长的命令,直接动手跟着自己的同族兄弟一起剿杀起残余的敌人。惨败的士兵中,不断有人绝望的跳入渭水。不是希图借助夏日湍急的河水逃出生天,而是仅仅是想躲避青唐部战士们的杀戮。。。
战斗即将进入尾声,两支同源的军队合流在一处。指挥着两支军队的领导者,终于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相比起一直黑着脸,直到瞎药走过来时才换上一幅笑容的俞龙珂,瞎药的嘴唇边一直浮着自信的笑意。兄弟两人在马上互相拥抱,用着吐蕃话交换着问候。看着他们脸上亲切的微笑,没人会怀疑他们兄弟之间真挚的情谊。
韩冈远远的躲在战团之外,为防流箭,他下了马,靠在一棵大树边。冷笑的看着不远处,那对面和心不和的兄弟聚在一起在交流着感情。
韩冈的护卫围成了一个大圈,守卫他的安全,防止有人杀红了眼,把他们当成了战功,也防着董裕的残兵想从这里逃出生天。。。
王舜臣一直都骑在马上,提着弓在外圈巡视。他用着四支直贯入脑的利箭说明此路不通,又以射穿脚背提醒两个蠢货,不要弄错了敌人。觉着应该不会再有不开眼的蠢货来冲撞韩冈,王舜臣也下了马,向圈子中走过来。
听到王舜臣走过来的动静,韩冈从俞龙珂兄弟身上收回视线,回头对着王舜臣笑了笑,问道:“怎么不继续练练手?多好的机会啊。今天多斩下几个首级,赶明儿也好向上报功。有我在看着,俞龙珂和瞎药都不敢抢你的功劳。。。”
王舜臣看着韩冈一如往日般平和沉静的笑容,突然间觉得陌生起来,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他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一咬牙,沉声问道:“三哥,你是不是事先知道瞎药会抢在前面偷袭董裕?”
韩冈挑了挑眉毛,对于王舜臣问出的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他笑道:“这些天我可是一直都在你旁边的,要是我想跟瞎药联系,也只能派王兄弟你去啊。”
王舜臣没有笑,“三哥你说的话俺都记得,这一路上,瞎药的事三哥你可提了不少次。而且三哥你前日还跟俞龙珂说过,行军之事不用着急,可以稳一点,上路后,又没对行军之事说上半句……如果是这两天多催促一下俞龙珂,今天我们是能赶在瞎药头里的。。。”
听着王舜臣的话,韩冈开始回想这两天自己到底说过了些什么,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好像真的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他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的口风还真是不严。”
王舜臣顿时大惊,脸色陡然变了,“难道三哥你真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韩冈皱着眉摆手道,“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怎么可能联系得上瞎药,你不是都跟着旁边?”
“那……”
“这只是很简单的推测。我把我自己代入到瞎药这个身份上——如果我是瞎药,我会怎么做?”
“呃……所以三哥你才能事先猜得出瞎药会来?”王舜臣还有些半信半疑,不,看他的眼神,应该是有八成不信。。。
这样可不好,韩冈想着。
“没错!”他却点着头,正色说道,“王兄弟,我也不瞒你。我的行事风格,真要算起来,跟瞎药也差不离。都是精于算计,总会选个对自己和身边的人最有利的一条道路去走。你想想,我过去是不是都是这样行事的?”
韩冈说得很直率。王舜臣对他很了解,装着老实人的模样根本没用。而用谎言瞒过,只会让他离心,实话实说才是正确的选择。。。以王舜臣跟自己的关系,只要对他推心置腹,就不虞他会跟自己疏离。
王舜臣低头回忆起他过去所了解的韩冈,想着想着,便发现好像真的是跟韩冈说得一样。
“今年年节时,来古渭寨送年礼的瞎药给我的印象极深,尤其他那对桀骜不驯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是甘居人下之辈。我要推断瞎药的行事,也只会把他往狡猾多智的方向去考量。”韩冈见王舜臣低头思考,又趁热打铁的说道,“瞎药今次做得正如我所料,把董裕、俞龙珂都算计了进来,而且做得很完美,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现在他斩了董裕,在青唐部和青渭的声望已经凌驾于俞龙珂之上,也许再过一阵子,说不定青唐部的族长便要换人了。。。”
王舜臣听着韩冈的话,先是点头,但想了一想,便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但三哥你也没必要帮着瞎药,若是早点拆穿,或是一直催着俞龙珂快点走,瞎药根本不能成事。”
在王舜臣看来,虽然俞龙珂心意坚定,不会什么都听韩冈。但韩冈只要一个劲的催他快点行军,俞龙珂总得给韩冈一个面子,这样算下来,至少能比现在早到一个时辰,而他们与瞎药的差距也就在哨探来回的一个时辰之间。
“一切都建筑在猜测上,我怎么跟俞龙珂说?”韩冈摇头笑道。“而且我为什么要帮俞龙珂?如果他斩了董裕,为七部报了仇,青渭诸多蕃部必然会亲附于他,声望和实力都足以抗衡木征,可以反过来压制古渭寨,便更加不会听从朝廷之命,这只会给河湟之事添置障碍。。。”
“所以三哥你才阴助瞎药?”
韩冈抬头看看已经亲热的携起手,在战场上并肩走着俞龙珂、瞎药两兄弟。冷笑道:“今日之后,在青渭一带,瞎药必将兴起,而俞龙珂势力转弱。俞龙珂要想保住现在的权威,只有给自己找个好后台。”他又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知道,当我们前日抵达青唐城的时候,七部残破已不可避免。既然如此,也只能为机宜找个新手下了。”
“三哥你真……真是……”王舜臣真是了半天,也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韩冈的才智才好。现在他心中,除了佩服,就只剩惊叹。
“不要把我想得太聪明。”韩冈再一次摇起头,“上面的一切都是纯粹的猜测,我不可能按着猜想去做事。所以我今次做的,也只是稍稍拖延下俞龙珂进兵的速度。反正只要赶得及抄董裕的后路,走慢一点也不会有关系。瞎药之事只能算是个惊喜罢了。”
如果有,当然好,如果没有,其实也无所谓。韩冈对瞎药的行动,其实是抱着的是旁观者的心态,并没有太过在意。就算俞龙珂独霸青渭又如何?在大宋面前,也不过是只蝼蚁而已。只要朝廷支持王韶,凭着实力照样能压服那时的俞龙珂。
一直以来韩冈并没兴趣对小小的青唐部用什么离间或是二虎竞食之类的计策。太麻烦不说,也没那个必要。今次不过因为是顺水推舟,却也无所谓,左右是举手之劳,动动嘴皮子而已,并不会累着自己。若是吃力点,韩冈可没兴趣。
也正如韩冈方才所说,如今青唐部应该算是分裂了,而通过此战,瞎药在青渭的威名恐怕已经超过了俞龙珂。青唐部的族长如果想保住他现在的位置,也只有投靠大宋,投靠王韶。
“还有!”想起王韶,韩冈不得不提醒王舜臣,“今日我所说的都要保密,传扬出去,我可是会有些麻烦。”
“三哥放心,”王舜臣不闻情由,用力点头,“俺绝不会对外说半个字!”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11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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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彻底黑了下去,战场上的搏杀也终于告一段落,董裕一方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都被杀了。火炬陆续都点了起来,晃动的火光,照得这一片屠场与传说中的地狱又接近了几分。
几十个蕃兵提着刀在尸堆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向看上去还算完整的尸体踢上两脚,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只要听到一点**之声,他们便会走过去,分辨清楚身份,一旦确认了不是自家人,便抬手补上一刀。
其余的青唐部战士开始在战场上搜集战利品,董裕连续灭了七个青渭的部落,他们都是因亲附大宋而在交易中获取了丰厚利润的部族,在一家的收成就抵得上河州的四五家。。。董裕带来的蕃兵连续辛苦了三五日,抢来的财物几乎压垮了他们战马的腰。被突袭时,又舍不得丢下这些赃物。最后被瞎药的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点也不奇怪。
而董裕分出来的前军和后军,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听到中军被袭,也不出手援救,直接就跑掉了——董裕的本部几乎都在中军中,而前军后军却皆是跟风跑来的其他部族,这一点,已经是在方才战斗时确认了的。
董裕军收成如此丰厚,青唐部现在黑吃黑,也是吃了个肚儿溜圆。浓浓的**气中,还能听见一阵阵的欢声笑语。。。黑夜之中,火光昏暗,一时难以细细搜检。最后瞎药下了命令,青唐部战士便把董裕军的尸体一个个扒得精光,砍下头颅,把残躯丢进渭水。
如此一来,打扫战场的效率就令人吃惊的变得飞快。上千人一起行动,战场上的尸体飞速的减少着。俞龙珂和瞎药又各自派了两支百人队去周围,防着敌人卷土重来,毕竟他们击败的也只是董裕的中军。虽然可以确信前军和后军都不会再回来,但无论谁人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战后的处置告一段落,俞龙珂和瞎药携手走了回来。同样微笑的两张脸上看不到他们之间有半点芥蒂。瞎药的背后,掌旗官还举着他的将旗,不过如其说他这是为了指挥全军,还不如说他是想炫耀自己的战功——董裕的脑袋还挂在上面。。。
“瞎药见过韩官人。”
抢前一步,在韩冈身前俯身行礼,瞎药收起狂傲,一转变得谦恭起来。而他一口纯正的秦州腔官话,也比起俞龙珂的吐蕃口音要强出不少。
韩冈上前拱手回礼,露出一副职业性的笑容:“昔日在古渭与将军只是擦身而过,已是惊讶于将军的英武。今日一战,将军大展神威,以千人之力败数倍之敌,阵斩董裕,我和俞族长都是看得惊叹不已啊……”
现在的情况下怎么称呼瞎药都有些问题,韩冈看着瞎药身上打磨得闪亮的鱼鳞甲,还有身后一直举着的将旗,觉得还是称呼他一声将军更合适一些。。。
而韩冈的这一番赞词,表面听上去是赞叹,但内里却透着深深的抱怨。瞎药听着便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而让俞龙珂听着,却是觉得韩冈是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俞龙珂正想说些什么,却听着身后突然乱了起来。瞎药和俞龙珂一起转身,却见着一个老蕃僧带着一个小蕃僧向他们这里走了过来。而在两个和尚的旁边,一群青唐部众围在他们周围,却不像是押送,倒像是护送一般。
“是结吴上师!”看清那个老蕃僧的模样,俞龙珂一下惊道,脸色全都变了。。。
“结吴叱腊!”瞎药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跟着又低低念了一句,听口气,却像在疑惑他怎么没死?
韩冈听说过结吴叱腊这个名字,河湟地区有名的僧人。吐蕃人虔信佛教,僧侣地位也就极高,连董毡、木征也不愿与他们为难。王韶和韩冈想在东京城中找几个高僧到河湟弘扬佛法,也是为了对抗这些蕃僧
不过这些蕃僧念经的时候少,害人的时候多,结吴叱腊就是有名的爱掺和政事,据说还在木征和董裕之间搅风搅雨,在河州闹过一阵子。现在他又是跟着董裕一起杀入青渭,谁也不清楚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青唐部上下都是佛教信徒,在河湟有高僧之名的结吴叱腊,无论俞龙珂和瞎药都不想得罪。。。但结吴叱腊与董裕一起入侵青渭,就此放过,他们也不甘心。
见着结吴叱腊带着弟子大摇大摆的走到自己面前合十行礼,口诵佛号,俞龙珂、瞎药一时之间两兄弟都是头疼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叽里咕噜又说了两句蕃话。韩冈看他们的神色,应该都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对方手中。
“不如把他们交给我好了。”韩冈出言帮两人解除烦恼。
瞎药立刻点头:“也好,就让韩官人招待结吴上师。”
俞龙珂犹豫了一下,却也跟着点头:“就拜托韩官人了。。。”
丢下结吴叱腊,两人立刻走开。这个僧人对他们来说是烫手得很,当然是离着越远越好。至于韩冈要把结吴叱腊煎炸烹煮,那就随韩冈好了,他们是眼不见为净。
俞龙珂和瞎药走远,韩冈便上前几步。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个在河湟搅风搅雨的老贼秃两眼,慢慢开口说道:“本官不是吐蕃人,也不信浮屠。自幼承袭圣人之学,所以结吴上师那些佛旨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
“阿弥陀佛,礼佛不敬可是要入畜生道的。”
韩冈冷笑一声。结吴叱腊这等蕃僧,怕是连金刚经都不一定能背熟,竟然用平常恐吓蕃人的口吻来跟他说话?在大宋,怕是也只能用钱来买度牒了。。。他也不理结吴叱腊说什么,自顾自的说着:“想必上师你也明白,俞龙珂和瞎药把你交给我,就有任我处置的意思。还请上师把今次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要不然,我不介意让我手下人再多个斩将之功。”
天气闷热,战事又已经结束,王舜臣此时已经卸了护身的皮甲,又将外袍给脱了,精赤着上半身,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听到韩冈的话,他便把两只拳头用力一攥,向着结吴叱腊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又歪着嘴狞笑了两声,作为伴奏。
如此低水平的恐吓当然吓不倒见多识广的结吴叱腊。。。他又是半躬下身子,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韩官人,贫僧平素里只是吃斋礼佛,哪里知道什么秘事。今次跟董裕来青渭,也是想劝他少做杀孽,防着死后下了地狱。”
“既如此,那就请上师早点轮回去劝董裕吧。”韩冈冷冷看着满口胡言的结吴叱腊一眼,转身下令:“斩了他。”
王舜臣毫不犹豫,呛啷一声,拔刀出鞘。一道弧光寒如钩月,划破夜风,一闪即逝。刀声犹在耳中,结吴叱腊的颈项处,血水就犹如涌泉般喷了出来。
王舜臣听着韩冈的话,直接出手就把人杀了,他的这一刀,把结吴叱腊的脖子砍去了大半,就剩颈骨处的那一小段还连着上下。。。火光照耀下,蕃僧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愕,翻到在地。
看着结吴叱腊在地上滚了两圈,抽了两下,不再动弹了,王舜臣这才转回来问韩冈:“三哥,这秃驴在河湟好像有点名气,杀了不太好吧?”
‘这话你应该在杀人前问吧?’韩冈好气亦复好笑。不过王舜臣对自己的命令形成了条件反射,听着就动手,这倒也不是坏事。
“这等僧人虽然是有些用场,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在吐蕃人中名声越大,就越是危险。过阵子王机宜肯定要从京中请个大宋的高僧来渡化蕃人,如果结吴叱腊还在,必然会跟他起竞争,那多麻烦?即是如此,还是早点请结吴上师轮回去,也好给我们的大宋高僧腾出位子来。”
结吴叱腊被韩冈不管不顾的直接斩了,周围的吐蕃人起了一阵骚动,但立刻就被俞龙珂和瞎药给镇压了下去。而结吴叱腊的弟子则吓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韩冈咚咚咚的如敲木鱼一般磕着响头。
审问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和尚,并不费什么力气。韩冈只提了个头,他竹筒倒豆子的把所有的事全都抖了出来。
韩冈终于明白为什么董裕来得如此义无反顾,原来他是被结吴叱腊撺掇了想做赞普。
吐蕃赞普最重要的是血统,继而是实力,然后是声望。只要三样皆备,自然就能当上赞普。董裕是松赞干布传下来的嫡系后代,又是前任赞普唃厮罗孙子,血统上有证明书,剩下的就是实力和声望了。
董裕的目的是想收复渭源到古渭这一片的蕃部,有了这近百里方圆的一二十万蕃人的支持,他的势力必然大大扩张。
可王韶前次给他的当头一棒,让董裕几年的辛苦化为泡影,今次领众前来报仇雪恨,也是为了取回丢掉的声望。
不过董裕的野心也就到此为止,首级被挂在了瞎药的旗杆上,增加声望的也变成了瞎药。他留下的地盘和势力应该会给木征接收,木征的实力更为膨胀。
青唐部内部分裂倒是不坏,但要对付的河州却也变得更强。韩冈叹了口气。当王韶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又要头疼了。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11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二)
【第三更,求红票,收藏】
这是一场王韶日夜期盼的胜利,但首开胜利的人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董裕所领万余人马劫掠七部后,沿渭水回返。于是日黄昏时,在荒石谷西六里处,被青唐部瞎药率军偷袭得手,而后青唐部族长俞龙珂主力齐至,全灭董裕本部,斩首一千一百余级,溺死于渭水者无数,而罪魁董裕、结吴叱腊亦已授首。
“这是大捷啊!”高遵裕仰天长笑,把几天来的郁气一股脑的笑出了心底。虽然他立刻想起这样实在有失形象,竭力恢复平静,但嘴角仍忍不住翘了起来,连声对王韶说道:“韩玉昆做得好,韩玉昆做得好!”
高遵裕这两天在古渭寨亲眼看到了董裕的炎炎凶焰,早就不再幻想今次能把他怎么样,只想着韩冈能撺掇着青唐部至少跟董裕打一仗,弄几个斩首回来,让他和王韶挽回一下颜面。。。谁能想到,韩冈和青唐部最后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韩冈果然是个人才!”高遵裕现在对韩冈是赞不绝口。
“嗯,玉昆他做得是不错。”王韶点点头,附和得有些言不由衷。
能说动青唐部的俞龙珂,让他抄截董裕后路,最后竟然还让他成功了。除非这个胜利是个假消息,不然当然得说韩冈做得不错。而这份韩冈让亲卫连夜带回古渭的捷报,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有一千一百级斩首,还拿到了两个罪魁的首级,这事做不出假来——韩冈都让报信的亲卫带回了董裕的头盔以及他麾下两个有名首酋的脑袋。
可是王韶还是发现了这份捷报中的问题。
对于今次董裕敢于率大军深入青渭,而丝毫不顾忌青唐部的颜面,王韶也曾想过其中的问题。要么是俞龙珂默认了他的行动,要么就是董裕在青唐部有个实力并不比俞龙珂逊色多少的支持者——除了瞎药不会有别人。
俞龙珂是不会出卖青唐部在青渭的利益,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已经是青渭排名第一的蕃部的主人,让董裕在青渭肆意妄为,只会有损他的声望,从情理上说,俞龙珂不可能与董裕达成协议,只有始终觊觎兄长之位的瞎药有着铤而走险的理由。。。
瞎药的野心在青渭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韶不止一次考虑过利用瞎药和俞龙珂的矛盾去收服他们中的一个,只是韩冈却说没必要去用什么计策,直接压服他们就可以了,不拿他们作伐,其他地方的蕃人不易心服。
既然如此,捷报中说瞎药先打,俞龙珂后至的战报就耐人寻味了。凭借对于蕃部事务的了解,王韶很容易就看出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也大略的推断出真实的情况——大概这场战功是给瞎药抢在头里得去了,而董裕和俞龙珂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是今上即位以来的第一功!”高遵裕依然兴奋的说着,“报上去后,天子定然欣喜。”
王韶摇摇头:“青唐部并不是宋臣,这个功劳真的要计较起来,也算不得是我们的。不像七部,已经纳土归顺了,他们的战功,就是我们的战功。”
“让俞龙珂上表归附不就成了。”高遵裕说得很轻松,“厚加封赏,他怎么会不愿意?朝廷从来不会亏待人。”
“封赏太重可不好,只是斩了董裕这只小虾,后面还有木征那条大鱼。现在赏得重了,日后再拿什么给他们。”
高遵裕心有不快:“难道这次大捷不能报上去,为他们请功?”
“报,当然要报。。。”突然醒悟过来的王韶立刻说道。
这事谁会知道?!
王韶看了看虽然脸色怏怏,却犹沉浸在狂喜之中的高遵裕,连他这个同提举秦州西路蕃部,也不清楚青唐部中的内情,又有几人能看破。
反正秦州上下,除了像自己这样深悉古渭蕃部内情的人物,也不会有几个官员能知道俞龙珂和瞎药几乎势不两立的情况。
外人只会如高遵裕一样,把这场大捷,当作是王韶、高遵裕决断,韩冈领命而行,被说服的青唐部族长尽起族中大军,将来犯之贼悉数斩于马下的胜利。。。在给朝廷的捷报上,王韶也会这么去写——也许向宝清楚,也许还会说出来。但他一个中过风的武将,现在担心自家事还来不及。攻击把他气成中风的仇家,他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而就算不纳土献籍,青唐部把董裕斩了却是事实。趁着古渭寨兵力微薄的机会来犯,毁了附宋七部的罪魁都没能逃脱,谁也不能说他王韶失败了。而且青唐部出战时,他派出去的韩冈一直跟着青唐部族长身边,这件事,谁也无法否认。
同时王韶也不信,以朝廷对战功的慷慨,俞龙珂和瞎药能对此毫不动心。蕃人不知忠义孝悌,却是看重财帛利益得紧,既然如此,诱之以利,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你好生去休息吧,这几天都辛苦了。”王韶对着半跪在下面的亲卫,示意他回去休息。亲卫谢过恩,磕了一个头,领命出去了。
转过来,王韶笑道:“既然要为之报功,就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写,才能让天子看得出我们在蕃部中打滚的这群人的辛苦,也好给我们多一点支持。”
“说得是!说得是!”高遵裕现在乐得都不会说不,笑得见牙不见眼,才到秦州没几天,就分了这么大的一份功劳,他哪能不欣喜如狂。
又商议了一阵这请功奏章该如何写,高遵裕连连打起哈欠。被董裕折磨了三四天,现在终于听到捷报,心情放松之下,**的疲累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向王韶告了罪,他便回房休息去了。
高遵裕出去了,王韶独坐在官厅中。此时捷报已经通传寨内,只听着欢呼声从南传到北,又自东传到西。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彻底迸发了出来。董裕的军队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了几日,现在听到他被砍了脑袋,自是要宣泄一下。
听着外面欢呼雀跃的声音,王韶突然想着,万一韩冈传回来的捷报,是个假消息,不知寨内的士兵又会如何。只是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就给他笑着摁下去了——董裕死了当是事实,韩冈行事虽精进勇决,却不是信口开河之辈,逢上大事尤其沉稳,他说董裕死了,自然不当有假。。。
如今王韶是喜忧难分。
附宋七部被灭,等于打断了他在青渭的左膀右臂,日后想在青渭把话说大声一点,又得费心费力了。尤其是纳芝临占部,他们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早早的归附,就是如宋人一般。今次遭受灭族之厄,连吹莽城都被焚毁,让王韶也是深感愧疚。
但今次青唐部斩了董裕,又斩首一千一百级,正如高遵裕所说,是当今天子登基以来边功第一。只要俞龙珂肯对宋廷献籍纳土,甚至只要装装样子,这个功劳就能算在他王韶和高遵裕的头上。在天子面前,他的地位将水涨船高,而河湟之事也自然能得到更多的支持。。。
‘至少,得把屯田和市易的本金给我拨下来,’王韶恨恨地想着。他到秦州都两年了,从一开始就说着要屯田,要市易,要开榷场,要茶马互市,但到现在,连天子和王安石都是空点头,一点实际都没有。让他在秦州打饥荒,也得看李师中肯不肯给!现在好了,有了前次和今次两份大功摆在御前,政事堂也该大方一点。
说起来,关于古渭立军的奏章也应该能从政事堂被翻出来了。当初为了跟李师中争胜,他把古渭立军的建议呈了上去。而后却因为秦州荒田之争,当初他和韩冈一起商定的计划,连他们自己都忘掉了。如今重新提起,反对的声音肯定还在,但自己说话的声音却已经大了许多。
天子当是还想继续看到河湟开边之事上的节节胜利,想来也不会再让人阻挠自己行事,解开李、窦之辈给自己的束缚,让自己可以放手施为,一展胸中抱负。
而一旦古渭建军,他就真正拥有了军政两方面的权力,财权也不再受到秦州的束缚。所有准备已久的计划、措施、手段,都可以施展出来。这让已经缚手缚脚多年的王韶心动不已。
多亏了这两场连续的胜利。
王韶突然又想起,这两场大战的胜利,很大一部分的功劳都要算到韩冈的头上。没有韩冈的建议,他就不会连夜赶去古渭,团聚七部攻打托硕。而没有韩玉昆连夜入青唐部,也不会有如今的胜利。
现在想来,韩冈的确是个人才,这个灌园之子到底让他惊讶了多少次,王韶自己都数不清了。连王安石给他的信中都赞许有加,只是信中王安石又隐隐约约的提醒他要对韩冈稍加注意。
连一国参政都对他有了几分顾忌,可以想见,韩冈在京城中不知又做了什么大事。王韶自认不如王安石远矣,王大参都顾忌的人物,自家难道能稳稳地控制?
而韩冈出的主意,又将向宝气成了中风,这也不知是多少人因他而坏了身家性命和前程。故而自踏平托硕部之后,王韶一直都在忧心着自己到底还能不能驾驭得了破家灭门的韩玉昆。
‘先用着再说吧……’王韶心神不宁的想着,却又自嘲笑起,‘器量毕竟还是不够啊。’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开边 第11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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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渭事毕,王韶和高遵裕启程回秦州去了。他们在古渭寨也不过待了六七天的样子,却是在地狱和天堂里走了一圈,如今终于要返回和平安定的人间了。
跟他们同行的,有俞龙珂,有瞎药,有全族死了近一半,又给抢成了穷光蛋的张香儿,还有七部中的其他几部幸存下来的几个族长,他们都带着从人,青唐部的两位族酋还各自领着百十位功劳甚大的将佐,浩浩荡荡的队伍一齐往秦州进发。
不过,这群人中间却没有韩冈的身影。
站在城门处,望着行在路上都互不相让的俞龙珂和瞎药的部众,韩冈不得不承认,竞争心理有时候很管用。。。
俞龙珂和瞎药都想要封赏,却不都想受到宋廷的束缚,对献上田籍丁簿之事毫无兴趣。王韶和高遵裕便分别找了两人说话,先对着俞龙珂大赞瞎药精明能干,又在瞎药面前赞赏俞龙珂忠勤为国。看准了两兄弟之间不会互相通气,王韶和高遵裕肆无忌惮的欺着两人,挑拨得两人的关系愈发的紧张。到最后,利诱威逼之下,俞龙珂和瞎药都答应先向朝廷做个恭顺的样子出来。
而俞龙珂本也是不想去秦州,只想派着两个得力亲信过去,疑心重的老狐狸向来都在意着自己的安全,但见到瞎药答应随行,却也跟着点头。。。而他所不知道的,在前一天夜里,韩冈曾找过瞎药谈了心,隐隐透露着高遵裕有心支持俞龙珂,一席话就让觊觎青唐部族长之位的瞎药,主动要求去秦州。
这等一家吃两头的招数,并不是出自韩冈的建议。虽然他有想着出个主意,但王韶和高遵裕却已经先做了出来,他夜中去找瞎药谈未来谈理想,也是奉得王韶的命令。真的论起心机,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都不是蠢货。看出俞龙珂和瞎药兄弟之间的微妙关系,眼光锐利的王韶和高遵裕都能做到。而趁机在其中混水摸鱼,他们也是一般的行家里手。。。
其实俞龙珂和瞎药也不差,就是被个‘利’字弄昏了头脑,任由两名官场老手从中牟利。但两人依然保持了底线,尚没有为了压倒自家兄弟,把自己的老底都丢出去,也占了不少便宜。谁让王韶和高遵裕有求于他们呢,这一点,青唐部的蕃人也同样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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