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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城之谜

_15 黄易(当代)
那人横移开去,接着穿窗而出,落往阁外地面。
乌子虚扑至窗旁,往外瞧去,在星光下,那人半蹲地上,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双目奇光进射,一时间,他再看不到其它东西,心中模模糊糊的。
这情况只维持了弹甲的剎那光景,脑袋像被灵光重燃点亮,眼前景象回复正常,唯一不同处是一团浓烟正扑面而至。
乌子虚哈哈一笑,离开窗台,改由大门抢出去,刚巧见到那人投往挂瓢池去。
乌子虚心旷神怡的走到那人投水处,伸个懒腰,长笑道:“不送啦!”
第七章(完)——
第五卷 第八章 无敌组合
百纯步入书斋,阮修真起立相迎,坐好后、百纯问道:“丘九师哪里去了?我有急事找他。”
阮修真道:“九师出外办事,百纯姑娘有甚么事,可向我说吗?”
百纯道:“这里说话方便吗?”
阮修真露出讶色,喝道:“关门!”
门外的手下应令把门关上。
阮修真道:“没问题了,姑娘放心说话。”
百纯俯前少许,压低声音道:“辜大哥要我来告诉你们,机会来了。”
阮修真精神大振,道:“甚么机会?”
百纯道:“凤公公正率大军从水路来,最快大后天抵达岳阳。”
阮修真失声道:“这算甚么机会?”
百纯尴尬的道:“我只是个传信人,辜大哥要我说甚么,我就说甚么。现在辜大哥去见季聂提,想找他问清楚也不成。”
阮修真沉吟道:“辜兄怎会找姑娘来传话呢?”
百纯犹豫起来。
阮修真苦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百纯姑娘不须再有顾忌。现在我们和五遁盗不但并肩作战,且是同病相怜。命运真讽刺,以前我们千方百计去破局,现在却要竭尽所能去保局。”
百纯听得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辜月明进入风竹阁,入目的情景令他吓了一跳。
“我在这里!”
辜月明循声找到坐在登上二楼木梯最低一阶的乌子虚,沉声道:“是哪个恶客来访?”
乌子虚微笑道:“是个懂妖术的蒙面人,你道是谁呢?”
辜月明冷哼一声,道:“戈墨!”接着在乌子虚前方侧身挨壁坐下,曲起双腿,淡然道:“难应付吗?”
乌子虚从怀中掏出无双女义赠的十字索钩,递给辜月明,欣然道:“尚未出动老子遁术的终极法宝,你说有多难应付?这家伙被我泼了一脸污水,又中了我两记重的。但坦白说,如果不是有女神助我,说不定已被他生擒掳走。这家伙的功夫很扎实,韧力惊人,非常难缠。”
辜月明接过索钩,把玩半晌,道:“哪里弄来的?”
乌子虚道:“是美人儿双双送的,肯定是看在辜兄份上。哈!我最明白女儿家的心事,口说不爱,其实心中爱得要命。”
辜月明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看着手上的索钩,道:“你试过吗?”
乌子虚得意洋洋的道:“正为试玩这个宝贝,我没有时间收拾这里的烂摊子。这个东西很棒,比我以前所有用过的更棒,可长可短,甚至可作暗器用。”
辜月明沉声道:“即使被重重包围,你有把握凭此器突围逃走吗?”把索钩还给乌子虚。
乌子虚露出错愕神色,边把索钩纳入腰囊去,边道:“我有十足的把握。我的天!事情是否又有变化呢?
辜月明说出最新的情况,乌子虚听罢,大讶道:“竟会有如此曲折离奇的变化?如非由你说出来,我真不敢相信。现在事情是变好还是变坏呢?凤公公杀到时,我们该在往云梦泽的途中。”
辜月明道:“事情要分几方面来说。首先是钱世臣的反应。凤公公应该是从海路来,所以钱世臣收不到任何风声,可是当凤公公的船队进入大江,大有可能惊动钱世臣……”
乌子虚道:“为何只是有可能,而不是定会惊动他呢?”
辜月明道:“这就要看季聂提的本领,能否清除钱世臣在岳阳外的眼线。在正常的情况下,所谓猛虎不及地头蛇,季聂提一时间亦没法办到。可是季聂提有皇甫天雄这另一个地头蛇助他,将是另一回事。季聂提深谙斗争之术,肯定会设法封锁消息,不让钱世臣收到任何风声,直至兵临城下,始悔之晚矣。”
乌子虚明白过来,点头道:“好了!假设钱世臣收到风声又如何?”
辜月明道:“那就要看他知不知道丘阮两人的处境,如果清楚情况,只有立即弃城逃亡,如仍蒙在鼓里,钱世臣将立即起兵造反,首先杀我,接着把你抓出来,逼问楚盒下落,然后才将你转交大河盟。那时红叶楼的十周年晚宴肯定泡汤,因为岳阳城已进入备战状态。”
乌子虚沉着的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辜月明道:“一半一半。”
乌子虚道:“我们如何应变?”
辜月明道:“我明早必须离城,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要玩捉迷藏的游戏。所以我才问你,凭这个玩意,你有应付突变的能力吗?”
乌子虚目光投往外面挂瓢池的方向,道:“只要挂瓢池东北方的出水口畅通无阻,我有十足把握脱身,何况城外尚有快马,又有辜兄接应,该没有问题。”
辜月明道:“没有了丘九师和阮修真两个敌人,钱世臣该不难应付,剩下就是季聂提,如果对他没有防范,我们肯定吃大亏,甚至一败涂地。”
乌子虚一呆道:“季聂提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吗?至少在得到楚盒前,他是合作的伙伴而非敌人。”
辜月明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但现在再不敢如此天真。季聂提和凤公公最大的分歧,是前者着眼的是如何维持权势,后者则认为没有任何事比楚盒更重要。”
乌子虚不解道:“这算是分歧吗?”
辜月明道:“不但是分歧,且直接影响他们在此事上采取的立场和态度。要明白季聂提的立场,须先剖析他和凤公公的关系。表面看,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可是像他们这类长期处于斗争的人,一切向利益看,那凤公公得到楚盒,或许对凤公公有利,但季聂提可以从中得到甚么利益呢?”
乌子虚点头道:“不论盒内所藏何物,对季聂提的确没有好处。真古怪!辜兄对权力斗争似是很内行。”
辜月明道:“能令凤公公动心的,当然不是一般凡宝,所以盒内的东西,亦非凡物。凤公公等于另一个秦始皇,世间珍宝任他予取予求,只有像不死药那类超凡珍物,方可令他动心,我敢肯定盒内藏的是类似的东西,否则他怎会长途跋涉的到这里来?”
乌子虚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所以……嘿!所以才有神灵护盒的异事。”
辜月明道:“像季聂提这种人,不择手段的向上爬,最终的目标不会是当个二当家,只要凤公公一去,便轮到他,说不定还可以谋朝篡位,过过做皇帝的瘾。现在凤公公忽然服下甚么仙丹灵药,寿命大幅延长,你说对季聂提是有害还是有利呢?”
乌子虚色变道:“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辜月明道:“季聂提当然不会与凤公公对着干,却会阳奉阴违。他会干掉我,因为我不住的触怒他,更明指他不把凤公公的最高指令放在心上,犯了他的大忌。他现在肯容忍我,正因他有杀我的手段,故可暂忍一时之气。”
稍顿续道:“他也会杀你,因为你是我口中寻找古城的关键,干掉你,凤公公或许在有生之年都没法找到古城。这个险绝对是季聂提值得冒的,谁都知道凤公公来日无多,凤公公本身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等十天半月的耐性都没有,亲自南下,拿到楚盒的一刻,就是他启盒享用里面灵物的一刻。还记得我来前凤公公患了风寒,咳了好几天,他的身体是愈来愈差了。”
乌子虚倒抽一口凉气道:“季聂提会于何时发动?”
辜月明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今早我回君山苑,季聂提在厅内等我,拿着红叶楼十周年的请柬用神的看,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时他心中盘算的,该是如何利用晚宴的时机,完成他心中的杀人大计。他要杀的,是丘九师、阮修真、你老哥和我,至于钱世臣,反变为次要。”
乌子虚道:“这么说,他该已成功截断岳阳城的对外通讯,不让任何有关凤公公南来的风声传入钱世臣耳里去。”
辜月明道:“千万不要对季聂提掉以轻心,此人城府极深,做事谋定后动,令人在他出手前完全没法掌握他的虚实。在知己知彼上,我们已输得一塌糊涂,最可怕是他没有任何顾忌,不像戈墨或丘九师般必须生擒你。现在他已知你是五遁盗,要杀你,一般手法肯定难以奏效,必须巧布陷阱,将你逼进绝地,始有杀死你的可能。”
乌子虚双目精芒闪动,完全进入“五遁盗”的状态,沉声道:“那匹快马!当我取马时,只要有几副四弓弩箭机瞄准我发射,我就必死无疑。”
辜月明欣然道:“你终于明白了。我会在城外令坏事变成好事,待会我去向双双借些烟花火箭,作为与你远距连系的工具。这次你要使出真功夫了,幸好有女神保护你,不论敌人用甚么手段,我深信你必能化险为夷。你若要和丘阮两人通消息,可透过百纯这个传信人,如此可掩人耳目。告诉百纯,晚宴后,红叶楼的人必须疏散,撤往乡间去,以避无妄之灾。”
乌子虚道:“明白了!”
两人又商量了烟花不同色彩代表的意义,辜月明伸出手来,微笑道:“我们这个组合才是无敌的组合,对吗?”
乌子虚伸手紧握辜月明的手,轻松的道:“绝无疑问,因为我们有神通广大的女神作为我们的组合成员,管他千军万马,最后的胜利必属于我们。”
辜月明收回左手,两人四目交投,均有生命正烈烧着的感觉。
辜月明道:“城外见。”
飘然去了。
离开风竹阁,辜月明思潮起伏。
他有一个感觉,他对季聂提的猜测,是正确的,季聂提最想杀的人,不是他辜月明,不是丘九师,而是乌子虚。
换句话说,季聂提最不想见的情况,是楚盒落入凤公公手里去,那是不测的变数,能令季聂提苦待多年的好梦成为泡影。
也因为如此,季聂提故意泄露皇甫天雄与丘阮两人间的秘密协议,好坚定辜月明的信心,不疑他会设陷阱对付乌子虚。
当年双双的娘选夫猛而不选季聂提,是不是因双双的娘看穿了季聂提的本性?
他穿过雨竹阁的月洞门,双双淡淡的清香传入他鼻子里,令他记起双双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朵。
他没有踏上通往大门的石阶,绕过雨竹阁,双双优美的倩影出现在湖旁一块大石上,她背着他坐在石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美丽的塑像,更似乌子虚笔下的画中人物,背景是星罗棋布的深黑夜空。
她的娇躯轻颤一下,该是从足音猜到是他来了。
命运的确无比的神奇,当日津渡邂逅,第一眼看到她,已被她深深的吸引,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不是以前的辜月明,对生命的体会和看法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辜月明来到她坐的那块大石旁,道:“我要走了!”
无双女呆了一呆,讶道:“你要走了!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辜月明朝她看去,她清楚分明的轮廓在星空里如灵山秀谷般起伏,有种持久永恒的美态。道:“我要暂时离城,因为城外比城内更危机四伏,所以须到城外清扫障碍,好在大后天十周年晚宴时,在南门外接应你们。”
无双女垂下螓首,轻轻道:“你要小心点。”
辜月明道:“姑娘在想甚么呢?”
无双女摇头道:“没有甚么,只是不想睡,想东想西罢了!”
辜月明记起乌子虚说的话,甚么他最明白女儿家的心事,口说不爱,却是心中爱煞了。显然是双双曾向乌子虚说过没有爱上他辜月明诸如此类的话。
他和双双的关系,不仅磨难人,更是不可思议,在前世中,他们究竟是甚么关系?确实耐人寻味。
她曾和他说过一句甚么话呢?
他从不相信爱情,但自与她相遇后,纵然最初时他不肯承认,但他正一点一滴逐渐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体会到爱情的全部魔力。
眼前美女,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
辜月明扼要地解释了最新的情况,来此的目的,然后道:“在晚宴前,姑娘不要离开红叶楼的范围……”
无双女冷冷的截断他道:“我自有分寸,虽然我会随你们到云梦泽去,却不表示我要听你的指令行事。”
辜月明愕然道:“我的语气用错了,惹姑娘不快,请姑娘见谅。当是我的请求如何?”
无双女终朝他瞧来,眼神一触,又别转头去,目光投往湖水,低声道:“不知道为甚么,我受不了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辜月明苦笑道:“我的前世肯定是一身冤孽,更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
无双女默然不语。
辜月明道:“我要走了。”
无双女移转娇躯,面向着他,柔声道:“我到屋内给你取烟花火箭,以后再不要提起前生,好吗?”
丘九师进入红叶楼,南院一主二辅三座建筑物仍是灯火辉煌,婢仆们忙着布置。
在红叶堂内遇上周胖子,后者截着他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百纯只告诉我要这样做那样做,偏不肯说出原因,我快给吓坏了。”
丘九师随他穿过布置得色彩缤纷、美轮美奂的大堂,朝临湖的池台走去,心忖百纯确实有分寸,因为说到底周胖子和钱世臣关系不错,如他一时情急,把情况尽告钱世臣,便大大不妙。问道:“百纯在哪里?”
周胖子道:“百纯回阁去了,她猜到九师会来找她,请九师到晴竹阁去。唉!九师尚未答我的问题。”
丘九师迎上周胖子忧心仲仲的眼神,道:“周老板就当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开开心心的照计划举行十周年庆典,且千万不要向钱世臣探听消息,老天爷自然会为我们作主。”
周胖子失声道:“老天爷?”
丘九师欣然道:“的确关老天爷的事,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周老板不用担忧。”
此时辜月明的身影映入眼帘,丘九师拍拍周胖子肩头,道:“我的老朋友来了,我和他聊几句后,再去找百纯。相信我!老天爷的确站在我们这一方。”
辜月明和丘九师在湖边的小亭坐下,两人四目交投,均感有会于心,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丘九师欣然道:“想不到还能与辜兄坐下对话,人生的奇妙,莫过于此。”
辜月明道:“长话短说,我明早会离开岳阳城,在南门外接应你们。你们必须和五遁盗保持紧密连系,但当然不可以直接去见他,须透过百纯互通消息。”
丘九师点头道:“明白了!”
辜月明略一沉吟,道:“我想找丘兄做一件事。”
丘九师讶道:“甚么事呢?只要我办得到,必不会教辜兄失望。”
辜月明仰望夜空,徐徐道:“我想托丘兄带百纯到云梦泽去。”
丘九师一愕道:“不怕把她卷入此事内吗?”
辜月明目光回到他身上,沉声道:“她已被卷入此事中。”
丘九师露出坚决的神色,道:“辜兄放心,我会竭尽所能,送百纯到云梦泽去,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辜月明道:“还有是阮先生,最好是趁季聂提发动前,先一步离开。现在季聂提的主要目标,已移转到五遁盗身上,详情可让百纯去问五遁盗,在这样的情况下,凭阮先生的智慧,该可想出万无一失的逃亡大计。”
接着长身而起,微笑道:“情况绝非如表面看般一面倒,只要能逃抵云梦泽,一切没不可能的事,都会变得有可能。”
接着道别离去。
第八章(完)——
第五卷 第九章 随机应变
丘九师沿湖漫步,感觉古怪。
照常理,他的心情应是恶劣至极。就在即将起义当头,忽然惊觉一切只是假象,摆在眼前是彻底的失败。他和阮修真经营多年的大好形势,已彻底毁在皇甫天雄手上。
四分五裂的大河盟,更不是季聂提的对手。何况凤公公正率大军压境而来,他们则痛失迎头反击的时机,英雄无用武之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情是不是该直掉进谷底,万念俱灰?
可是他的心情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有阴霾尽消的轻松感觉。
自阮修真提出无形对手的揣测,他就像被绑住了手脚,有力难施。令他更沮丧的是他要对抗自己的“心”,做违“心”的事,没法像以前般事事放手而为,那是一种折磨。
现在使他困扰的“命运”已成过去,命运不再是与他们对着干,而是反过来站在他们这一方。不用终日疑神疑鬼,而是随心所欲,爱怎样做便怎样做。
辜月明说得对,机会就在眼前。
丘九师悠然止步,一艘小艇从对岸朝他驶至,艇上载的是令他梦萦魂牵的女子。
百纯驾小艇运桨如飞的直抵他立处旁的湖边,丘九师一个纵身,四平八稳的落至艇首,欣然道:“让在下当船夫如何?”
百纯双目射出炽热的艳光,嘴角含春的道:“你多事!快给我坐好。”
丘九师心神俱醉,听话的坐下去。
百纯操控小艇,往湖心驶回去,轻柔的道:“在人家最想见你的时刻,你却溜了出去,真气人。”
丘九师清楚感到阻隔他们的高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微笑道:“请百纯见谅,我们必须先处理内奸的问题,不得不花点时间。后来我返回八阵园,晓得百纯来过,不敢怠慢,立即赶来见百纯。”
百纯横他娇媚的一眼,嗔道:“吹牛!我不信你不先和阮先生好好商量,然后才来红叶楼,这怎算立即赶来呢?”
丘九师深感与百纯打情骂俏的动人滋味,投降道:“我的确和修真说了一阵子话,算我说错,以后会老实些。”
百纯喜不自胜的道:“我不要老实人,只要一个好情郎。我刚见过乌子虚,那是五遁盗为他自己改的名字,子虚乌有,真是古怪的人。他已把目前的情况告诉我,百纯可作你们互相间通消息的使者。”
丘九师正容道:“修真已拟定助他逃出岳阳城的计划。表面上一切如旧,我们会虚张声势,布下罗网捉拿他,事实上我们的罗网最强大之处,正是他逃走的最佳路线。百纯告诉乌兄,十周年晚宴举行时,我们会在挂瓢池置快艇,由四个膂力特佳的兄弟操舟,只要他能于晚宴脱身,登上快艇,可横过挂瓢池,由东北的出水口离开,改乘快马出城。南北两个城门均有我们的人在打点,只要乌兄在登岸前易容改装,扮作我们的人,可轻易混出城外去。然后登上我们停靠洞庭湖码头的战船,任对方千军万马,也要望湖兴叹。”
百纯大喜道:“好计!谁能猜到你们忽然化敌为友。唯一问题是敌人如同一时间策马赶往南门,可先一步到达那里。”
丘九师微笑道:“我们会随机应变,例如在广场制造混乱,堵塞外院门,尽力拖延敌人,可保证没有人能追上乌兄。”
百纯轻描淡写的道:“好啦!说完别人的事了,我们又如何呢?”
丘九师凝视着她,缓缓道:“百纯须作好一切准备,五遁盗离开岳阳城的一刻,就是我们全面撤走的时候。百纯和我一道离开,撤往云梦泽去,未来的命运已超乎任何人揣测的能力,包括修真在内。我们渴望一个奇迹的出现,而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奇迹。”
百纯呼叫道:“丘九师!”
丘九师沉声道:“现在于我来说,世上再没有任何事物比百纯更重要,为了百纯,我可以作出任何牺牲。我会竭尽所能送百纯到云梦泽去。如修真刚才和我说的,云梦女神编排的命运迷局实妙至毫颠,绝不会变得虎头蛇尾。我丘九师再没有任何顾忌,一切遵从心的感觉去做。以前若有伤害百纯之处,我会在下半辈子好好补偿百纯。”
百纯叹道:“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甜言蜜语,听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丘九师道:“我多么希望今晚能留在晴竹阁与百纯共渡良宵,可是我们必须克制。信任我,后天晚上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了。”
花梦夫人拥被坐在床上,未来一片模糊,但又隐隐存在一点不敢深思、若有似无的希望。
外面仍不住传来车马声,自个许时辰前船队靠岸,运送货物的声音从没有停下来。她不晓得这里是甚么地方,不愿费神去想,正如她不愿思索未来的命运,那已不由她控制。
岳奇会是她的救星吗?可是她又怕连累了他。
岳奇是个离奇的人,三十岁了仍未娶妻,是不可思议的事。除非他一直有图谋,怕因出事牵累家小。
不知是不是因身处极端的情况里,她对岳奇的倾慕有如洪水决堤般发生,不但因他是个有吸引力的男子汉,更因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面对强权的勇气,在在显示他是个非常特别的人。
月明你会为此而高兴吗?
只恨她一直没有从辜月明身上得到的东西,却偏在这么一个不适合的情况下得到,而将来却陷于没有希望的暗黑里。
船身抖颤,启碇开航。
七月六日。晨。
辜月明策骑灰箭,驰出红叶楼的大门。他昨夜没有返回君山苑,到马厩取马后,就到挂瓢池旁一块大石坐待天明。
乌子虚说得对,自己对政治斗争确有异乎寻常的触角,否则这回肯定输个一塌糊涂。季聂提绝非等闲之辈,且他自当上厂卫大统领后,一直处于大大小小的斗争里,只看他仍能掌权超过十五年,便知他在这方面的本领。
钱世臣肯定斗不过他。
至于季聂提用甚么方法收拾钱世臣,他却是无从猜估,因为季聂提并没泄漏这方面的半点风声。
辜月明纵骑飞驰,岳阳城仍处于半睡将醒的状态,路上行人车马不多,不虞碰撞。
过去的几天,他每天都会骑爱马驰骋一番,风雨不改,所以即使他这次走了便不回来,谅季聂提也要到几个时辰后才会醒觉。
季聂提势将错失杀他的机会。
城门在望。
蝉翼的赞叹声从楼下传上来,乌子虚在床上睁开眼,看看天色,快到午时了。昨夜临睡前,百纯来找他转告阮修真想出来的逃亡计划,乍看似是天衣无缝,但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好的计划,因为说到“遁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蝉翼呼唤他的声音响起。
乌子虚从床上跳起来,大声响应,心中充满愉悦的感觉,他可以想象到蝉翼在毫无心理准备下,骤然发现她美丽的画像高悬壁上喜出望外的情景。能令蝉翼开心,是他深切的愿望。
除辜月明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对的危机,可是他没有一丁点儿的畏惧。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离开。
他的心是炽热的,燃烧着斗志,因为他终于晓得毕生追求的东西,就是在云梦泽的古城内,其它的一切再不重要。
明天晚上,他会逃离岳阳,到古城去会他的云梦女神。衪在召唤他,他是应召而去。至于见到衪后会发生甚么事,他并不在意。
斑竹楼。正午。
丘九师和阮修真如常在乎台雅座进膳,此时百纯来了,坐下后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最新消息。”
两人精神一振,丘九师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百纯“噗哧”娇笑,白他一眼道:“不要紧张,消息本身不好不坏,只是计划有变。”
阮修真皱眉道:“乌兄认为我们的计划有破绽吗?”
百纯道:“恰恰相反,那家伙认为阮先生的计划天衣无缝,只是对他不适用。”
丘九师不解道:“不适用?”
百纯喜孜孜的道:“那家伙自有他的见解,他说自己惯了独来独往,而他的一贯策略是随机应变,令敌人无法揣测,如果忽然每方面都有人替他安排好,他会落于形迹,再非无迹可寻,这会使他没法纵情发挥,尽展所长。所以他不需要任何帮忙。”
阮修真欣然道:“我们始终不是真正的了解他,幸好他现在再非敌人。”
百纯道:“他又指出你们低估了季聂提,原因在直至昨晚,你们仍把所有人力物力和精神集中在他身上,致忽略了其它。”
阮修真和丘九师为之动容,五遁盗的确是非凡之辈,一语中的指出他们现在的危机,就是阵脚大乱。
百纯道:“季聂提最厉害的地方是能深藏不露,令人没法找到他行动的蛛丝马迹。事实上他一直在旁虎视,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以他一贯的作风,绝不容你们两人活着离开。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停在洞庭湖的战船,必在他的算计之内,如果妄想登船从水路开溜,是死路一条。”
阮修真击桌叹道:“一里通,百里明,我明白了。”
丘九师神色凝重的道:“我们该不该今天走呢?”
阮修真道:“绝不可行,这样我们如何向钱世臣交代?假如我们偷偷溜掉,钱世臣会立即派人包围红叶楼,然后入内捉人。”
百纯道:“我也问过那家伙同样的问题,他的答案很古怪,说离开的唯一时机就是晚宴举行的时刻,那是命中注定的了。”
阮修真道:“这该和他与钱世臣的交易有关。”
丘九师问道:“百纯清楚他和钱世臣的交易吗?”
百纯道:“他拿一粒玉珠去向钱世臣兜售,我也看过那粒珠子,是很普通的货色,真不明白钱世臣为何不惜一切也要得到这么一粒平凡的玉珠。”
阮修真道:“其中定有我们不明白的道理。乌兄还有其它的话吗?”
百纯道:“他说丘九师可以留下来,但阮先生必须在晚宴前离开,只要出南门,辜大哥会接应阮先生,只有抵达云梦泽,阮先生才算脱离险境。”
丘九师苦笑道:“云梦泽真的是安全之地吗?”
百纯心神向往的闭目道:“你不是说过希望奇迹出现吗?我深信奇迹会在那里发生。”
丘九师和阮修真为之愕然,不是百纯说的话,而是因她若有所思、深信不疑的神态。
百纯张开美目,见两人呆瞪着她,苦恼的道:“我知道有关云梦泽古城的事,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多。云梦女神大有可能是为舜帝投河殉情的湘夫人,只恨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因为我曾立誓不泄露古城的秘密。唉!早知便不立誓了。”
乌子虚送走了欢天喜地,携画去向艳娘报喜的蝉翼,回到厅堂坐下,无双女来访,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开门见山的道:“我想出一个令你逃离岳阳城的办法。”
乌子虚大喜道:“有甚么妙计?”
又忍不住的调侃道:“双双今天特别美丽。”
无双女没由来的俏脸微红,嗔道:“不要打岔,你究竟想不想听?”
乌子虚道:“当然想。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岳阳,到云梦泽去。”
无双女瞪了他片晌,平静的道:“辜月明屡次强调你是找到古城的关键人物,好像只有透过你才可以寻得古城,究竟有甚么道理呢?”
乌子虚双目闪闪生辉,微笑道:“双双想知道吗?”
无双女被他逼得没法子,无奈的点头。
乌子虚一副胜了一仗的神态,趾高气扬的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和古城的女神正在热恋中。”
无双女失声道:“甚么?”
乌子虚俯前沙哑着声音,道:“这肯定与我的前世有关,我的前生该是说有多坎坷就多坎坷,下场悲惨,且痛失最心爱的女人。所以今生自懂事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她。当然我并不知道要寻找的是甚么,是人还是某件宝物。这个前世遗留下来的最大遗憾,主宰了我今生的方向。而我在找她,她也在找我。”
无双女道:“她是谁?”
乌子虚挨向椅背,摊手道:“她当然是云梦女神。衪正在召唤我到古城去与衪相会,老辜就是看中了我和女神的关系,认定我是可以寻得古城的人。”
无双女不寒而栗的道:“你真是被鬼迷了。”
乌子虚道:“我是被鬼迷,但老辜呢?你呢?不也是被鬼迷了?究竟是鬼是神,谁说得清楚?想象衪是个美丽的女神,怎都比想象衪是厉鬼有趣得多。何况你也看过他的法相,画中的衪似鬼多些还是似神多些呢?你来告诉我吧!”
无双女说不出话来。
乌子虚道:“想想吧!你、老辜、百纯和我的前世肯定在古城里发生,故此你凭那张四不像的悬赏图即一眼认出易了容的小弟;一向对女人没有兴趣的辜月明,看到你半边脸立即心跳加速,这全是宿世的冤孽,是人力没法抗拒的。我们前世的纠缠,并没有解决,故要在今生来个大解决。至于要解决的究竟是甚么,答案就在古城内。”
无双女依然说不出话来。
乌子虚得意洋洋的道:“我的分析精采吗?双双还有甚么疑问?”
无双女道:“一切纯是你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乌子虚哈哈笑道:“双双刚好说错了,我恰好有一件真凭实据,就是这个劳什子。”从腰间掏出夜明珠,放在桌面上。
无双女愕然道:“这算甚么东西?”
乌子虚道:“不要小看它,我在云梦泽拾起它时,里外远仍吋以见到它的金芒,我就是因它才到岳阳来想设法卖给钱世臣,而钱世臣见到它后,立即违背了对大河盟的承诺。”
无双女不解道:“我仍不明白它是甚么凭据,这东西现在看来没有半点色光。”
乌子虚道:“据我们猜测,这该是来自楚盒上七颗夜明珠之一,早已失去在黑暗里发光的能力。能金光四射只因云梦女神施展神通,回复常态后便是眼前这样子。”
无双女皱眉道:“这和你能否寻得古城,有甚么关系?”
乌子虚道:“当年令尊找得楚盒,放于革囊里,背在背上离开古城,于归途中遇伏。令尊虽然中了毒,但仍撑得住,逃返古城去,而伏击他的戈墨则在后穷追,就在令尊快抵古城的当儿,戈墨眼看追不上他,出动他的弩箭机,隔远射了他一箭,没射中人却射中楚盒,令这颗夜明珠脱落掉在地上,接着令尊成功返回古城,随古城一起消失。当时大雾弥漫,戈墨没有察觉地上失去光采的夜明珠,又心切找寻令尊,让夜明珠长留落地处,最后由我捡起来,致引发今天连串事情。双双明白吗?我拾珠处肯定离古城入口不远,所以只要我带你们到那里去……噢!你怎么了?”
无双女满脸热泪,摇摇头表示没事,又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乌子虚手足无措的道:“双双!”
无双女以衣袖揩泪,平静了点,道:“我没有事。我……我要杀戈墨。”
乌子虚道:“这个没有问题。要杀戈墨并不容易,幸好有辜月明,他会有办法找到他,再把他斩成七、八块。”
无双女道:“我要亲手杀他。”
乌子虚安慰道:“这也没有问题,让我和月明捉着他,由你亲自下手,包你满意。”
无双女哭笑不得的生气道:“这种事也要拿来开玩笑。”
事实上她的内心非常感激乌子虚。她的心结终于解开了,多年的积郁云散烟消。桌上这颗奇异的玉珠以它奇异的方式,说明了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最美妙的是此珠更证实了辜月明和乌子虚的话,鬼神确实存在着,如此爹和娘岂非可以在冥界继续恩爱,这个想法令她感到无比的欣慰。
乌子虚举手投降道:“我只是想代老辜哄你开心。”
无双女俏脸红晕乍现,嗔道:“你究竟想不想听?”
乌子虚抓头道:“听甚么?呀!对了!是听双双的逃走大计,双双有甚么好提议?”
无双女深吸一口气,尽量令心情回复乎静,道:“我和你一起走!”
乌子虚睁大眼睛,愕然道:“这算甚么计划?”
无双女骂道:“没有耐性。试想想一个情况,当我表演幻术时,大堂内的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最后只剩下我双掌的火焰,像你见到的那次般,宾客们会有甚么反应?”
乌子虚道:“当然是看得直瞪眼,奇怪双双的纤纤玉掌怎会生出火来,个个目眩神迷。哈!我就乘机开溜,对吗?”
无双女冷冷道:“只说对一半,最后火焰熄灭了。”
乌子虚大喜道:“原来还须多等一会才走。”
无双女道:“又错了!我只是给你时间掉包。”
乌子虚不解道:“掉包?”
无双女道:“这是杂耍的一种戏法,以竹木扎成架子,穿上衣服,配戴假发面具,于关节处装上经特别手法处理的索钮,启动时能做出简单的动作,仿似真人。只要你能在陷进暗黑的剎那光景,换上假人,便可完成掉包。”
乌子虚吁一口气道:“双双的计划大胆又有创意,但行得通吗?”
无双女傲然道:“当然行得通,但你那一桌最好全是自己人,若能把丘九师和阮修真都安排和你同席,就更能令钱世臣或季聂提一方的人安心,他们怎猜到你们已关系大变呢?”
乌子虚道:“我该何时走?”
无双女道:“就在敌人以为你仍安坐原位时,我会移到大堂靠后门处,发放七彩缤纷的烟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你就从正门溜出去,我自有办法跟着来。只要坐上我的黑儿,我们可赶在所有人前先一步到南门。”
乌子虚道:“季聂提会在广场上埋伏,这么硬闯院门,肯定被四弓弩箭机射成刺猬。”
无双女道:“我给你的黑烟弹是白给的吗?那时广场上停满马车,只要你掷出黑烟弹,便可制造混乱,我们则趁乱逃走。有我和你一起,我会视情况发放烟火,保证没人拦得住我们。”
乌子虚犹豫的道:“那我们岂非要共乘一骑。唉!能搂着双双,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朋友妻,不可欺,我……”
无双女大嗔道:“还要说废话!不要婆婆妈妈了,一句话,接受还是不接受?”
乌子虚无奈道:“好吧!”
布政使司府。
黄昏。
钱世臣来到戈墨的石屋,在戈墨对面席地坐下,道:“师兄回来了。”
戈墨道:“办妥了!我已将银票埋在五遁盗在城外指定的地点,只要他打开盒子点算银票,会立即中计。”
又道:“有辜月明的消息吗?”
钱世臣忧心仲忡的道:“真头痛!这小子自今早策马离城后,一直没有回来。”
戈墨道:“他到云梦泽去了。”
钱世臣失声道:“甚么?师兄有感应吗?”
戈墨叹道:“不是感应,这小子不知有了甚么法宝,我施展多种不同的道术仍没法找到他的踪影。”
稍顿续道:“我只是凭空猜测。像辜月明这种人,没有朋友,生性孤独,又不买任何人的帐,他肯为五遁盗出力,肯定有甜头,大有可能是从他身上晓得寻找古城的方法。唉!我必须立即赶到云梦泽去。”
钱世臣骇然道:“没有师兄在怎行?楚盒不是该在五遁盗手上吗?”
戈墨沉声道:“若楚盒在五遁盗手上,早落在辜月明手里。刚才坐忘之时,我有一个清晰的感觉,就是楚盒仍在古城里,而古城更会在短时期内开启。”
钱世臣道:“如果楚盒不是在五遁盗手上,他如何得到夜明珠?”
戈墨苦笑道:“但愿我知道。我的感觉绝不会错,我必须立即赶到云梦泽去,以免被辜月明捷足先登。至于五遁盗,由你去对付他,双管齐下,便万无一失。”
钱世臣大急道:“师兄!”
戈墨神色坚决的道:“不要劝我。世臣你要知道,你再不是十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而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有些事必须自己去承担,明白吗?”
第九章(完)——
第五卷 第十章 谁主大局
钱世臣在布政使司府的大堂来回踱步,思潮起伏。厅内厅外有超过三十个亲兵守卫,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安全的感觉。
他晓得自己犯了第二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十年前他请出戈墨去为他争夺楚盒,第二个错误是欺骗大河盟,同样是为了楚盒,弄得现在想找个人来商量也没有着落。由于心中有鬼,他此刻最怕面对的就是丘九师和阮修真。
自认识戈墨后,他首次怀疑戈墨的话。戈墨说的甚么楚盒仍留在古城里,必须赶在辜月明前到达云梦泽,全是推托和借口,事实上戈墨是见他大势已去,不肯留下陪死。
想到“死”,钱世臣从心底涌起寒意,忽然间,楚盒再无关痛痒。
此时一个亲卫匆匆赶来,禀告道:“收到京师来的飞鸽传书。”
钱世臣接过竹筒,扯断封条,取信一看,赫然是姗姗来迟有关画仙郎庚真假的消息。
钱世臣登时精神大振,这封信肯定是修补与丘、阮两人关系的天赐恩物,既不用揭破自己说谎,又可立即入红叶楼抓起五遁盗,以后一切照协议进行。
想到这里,哪还犹疑,正要喝令手下备马,立即去拜访丘、阮两人,门卫喝喏道:“指挥使胡广将军求见。”
换了是另一个人求见,钱世臣根本不用理会,一句话便可打发。可是胡广却是岳阳城除他之外的第二号人物,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大将,总揽全城的防御,如此忽然求见,当有紧要的事。忙道:“请胡将军进来!”
足音响起。
钱世臣虽然心神不属,仍保持警觉,当听出是两个人的足音,愕然瞧去,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喝道:“杀!”
一个他熟悉的声音冷笑道:“世臣!太迟了。”
“锵!”
领头进来的胡广拔出佩剑,喝道:“来的是季聂提季大统领,谁敢动手,立杀无赦!还要诛家灭族。”
厅堂内的十八个亲兵,闻钱世臣之令本已手握刀把剑柄,但当听到季聂提之名,人人如遭雷灵击,不敢妄动,过半人更松手离开兵器。
季聂提神色平静,若无其事的从胡广身后走出来,越过胡广,朝钱世臣走过去,叹道:“世臣你太不自量力了。”
门外惨叫声接连传来,瞬归于平静。
兵刃出鞘。
五个亲兵狂喊着朝季聂提杀去。
“嗖”的一声,季聂提龙首刀已离鞘,先往后移,反手一刀,只见刀光一闪,从后侧提刀过头直劈过来的亲兵小腹溅血,打着转横跌开去。
此时季聂提改往前冲,避过由两侧攻来的剑,鱼般滑进另两人中间的空档,在兵器临身前,龙首刀如迅雷激电,左右挥劈,一人面门中刀,另一人被划破咽喉,刀法之精妙,刀速之迅捷,下手的狠辣,教没有动手的其它亲兵看得目瞪口呆,直冒寒气。
钱世臣狂喝一声,往主座退去,他的拿手兵器就挂在座后壁上。
胡广则手持长剑,目光灼灼的监视其它人。
季聂提一个旋身,长刀横扫一匝,“当”的一声,重重劈中后方紧追而至、搠背刺来的长剑。
那人虎口震裂,被他劈得长剑脱手坠地,骇然退开之际,季聂提与他擦身而过,刀子顺势上拖,那人脖子现出血痕,颓然倒地。
最后一人还未弄清楚发生甚么事,前面刀影滚滚而来,挡了两刀,被杀得左支右绌,忽然惊觉季聂提欺近身前,接着胸口剧痛,被季聂提的刀子破膛而入。
钱世臣持矛往季聂提冲来,狂喊道:“我和你拚了!”
季聂提好整以暇的从伏在他身上的卫兵拔出刀子,左手一推,被杀者仰天倒跌,忽然转身,刀光打闪,劈中攻背而来的长矛,又快又准。
钱世臣的功夫确实远在众亲兵之上,脚踏奇步,矛往后收,接着幻出重重矛影,往季聂提攻去。
季聂提摇头叹道:“太不自量力了!”
龙首刀闪电疾劈,刀刀命中矛头,任钱世臣如何进攻,仍改变不了形势,更令钱世臣泄气的是竟没法逼退季聂提半步。
季聂提任他施尽浑身解数,硬挡他十多下重击后,倏地施展精妙手法,借势绞击长矛。
钱世臣长矛几乎脱手,骇然后退,退了三步,便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原来季聂提的厂卫手下已冲了进来,其中三副四弓弩箭机瞄准他。
季聂提像没有干过任何事似的还刀入鞘,喝道:“世臣还不放下兵器?”
钱世臣面如死灰,额冒冷汗,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眼前像是个永无休止的噩梦,他再分不清楚甚么是真实,甚么是虚幻。
“当!”
长矛脱手坠地。
季聂提欣然道:“坦白说,你落在我手上,可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果是落在大公公手里,你会后悔投胎做人。”
接着喝道:“给我带走没有关系的人。”
手下们应命押走其它亲兵,捡走钱世臣的长矛,抬走五具尸首。
季聂提悠然从钱世臣身边走过,到主座坐下,胡广则移往钱世臣另一边,这才收剑入鞘。
八名厂卫高手,分列两旁。
季聂提上下打量钱世臣,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给我转过身来。”
钱世臣抖颤着转过身来面向季聂提,往日的威风,没半点剩下来。
季聂提扫视厅堂地上留下一摊摊血迹,道:“我可不是虚言恫吓,大公公现正坐船到岳阳来,随行的有五千精锐。世臣该清楚大公公对付叛徒的手法,例如每天割下一块肉,又为对方止血,以免因流血不止死掉,世臣说那是甚么滋味呢?”
钱世臣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季聂提目光移到他脸上,微笑道:“我们终是相识一场,不忍心看到世臣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吧!只要世臣乖乖的和我合作,我可以在大公公来前,让你选择死亡的方式,且放过你逃往岭南的家人,世臣意下如何?”
钱世臣泪流满面,泣道:“一切依照季大人的吩咐。”
季聂提欣然道:“这才是乖孩子。”
再道:“给我送钱大人入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否则这副模样如何去见人。”
四名厂街领命押钱世臣走。
季聂提沉吟片刻,问道:“没有戈墨的消息吗?”
胡广恭敬的道:“戈墨黄昏出城后,一直没有回来。”
季聂提皱眉苦思道:“辜月明如此,戈墨如此,其中是否有关连呢?”
胡广道:“四个城门均由我的人负责把守,如果发现他们的踪影,会立即上报统领。”
季聂提沉声道:“记着我们不但须瞒过敌人,且要瞒过城内的将兵,以免军心不稳,枝节横生。表面上一切依旧,没有人晓得我在暗中主持大局。胡将军今次立下大功,我会向大公公推荐胡将军出任布政使司之位。”
胡广大喜谢恩。
季聂提从容道:“明天我的人会混在来参加红叶楼晚宴的宾客里,秘密潜进城来,负起杀敌之责,胡将军的任务是稳住军队,看紧城防,其它的事不用理会。”
胡广问道:“由现在到明晚夜宴,尚有半天一夜,如果目标人物出城,属下该如何处理?钱世臣曾下令,凡持有红叶楼请柬者,我们不得阻挠其出入。”
季聂提淡淡道:“我们的杀人名单上,有三个人的名字,就是五遁盗、丘九师和阮修真。三人之中,以五遁盗最为关键,只要五遁盗仍在城内,丘、阮两人绝不会离开,而五遁盗唯一溜走的机会,是当宴会结束,部分宾客连夜离开的当儿,乘机出城。所以胡将军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接着冷哼道:“我已有周详的计划,杀人名单上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漏网。从没有失过手的大盗,将会饮恨红叶楼内,而大河盟最出色的两个人,亦没法活着离开岳阳城。当大公公的船队停泊在岳阳城外,一切事情早已解决了,天下将回复平静。”
胡广高声领命。
季聂提长身而起,双目精芒闪射,平静的道:“我现在要和世臣好好的聊天,弄清楚一点事情。岳阳城的事,有劳胡将军了。”
说罢离主堂去了。
辜月明立在南门外一座山丘之顶,遥观紧闭的南城门,灰箭陪在身旁。
他知道估计有误,城外并没有季聂提的人,形势比他想象的险恶。
辜月明本以为因季聂提既清楚乌子虚明晚从南门离开,必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将乌子虚和随后追来的丘九师和手下们一网打尽。
南门外虽是平野之地,一条笔直的官道穿过大片疏林,西面是烟波浩淼的洞庭湖,可是季聂提却有足够实力不让目标人物落荒逃去。如果乌子虚中计取马,更是必死无疑。
可是不论如何,从以众欺寡的角度看,在城内动手,怎都比在城外动手有利。
辜月明晓得钱世臣完蛋了。
当他发觉城外没有季聂提一系人马的踪影,便知季聂提行动的场地是在城内而非城外。而在城内行动,先决条件是控制钱世臣,将他变为可任意操控的傀儡,置岳阳城于他的股掌之上。
辜月明记起临别时季聂提说的话,要辜月明不要去找他,有事时他自会找辜月明。当时辜月明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此刻回想起来,才清楚其中别有深意。季聂提是因要去收拾钱世臣,不想人去屋空的情况被他撞破,所以这么说。季聂提当然会去找他,不过却不是有事商量,而是要杀他。
辜月明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的情绪。
以前他从不会为任何人担心,不是说他没有同情心,而是有点像走肉行尸,感觉麻木。可是现在他已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体内流的血是热的,再不能对别人漠不关心。
乌子虚、丘九师、阮修真、百纯,甚至无双女,全陷入极大的险境理,而最大的危机,是他们茫然不知再没有钱世臣来制衡季聂提,令季聂提可放手而为,将以众欺寡的战术发挥尽致,全面推展他的杀人计划。
动手的场地将是红叶楼,十周年晚宴变成死亡的宴会。在全无顾忌下,季聂提将不容任何目标人物活着离开红叶堂。
他已不可能返回城内去,且是最不智的行为。
若以眼前的形势来判断,乌子虚等是必死无疑。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云梦女神身上,只有衪超乎凡世的无边法力,方有扭转败势的可能。
这回衪有甚么回天之术呢?
2006-8-212:58:06【云梦城之谜】已整理完毕,点此进入中文书站阅读!
玉莹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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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址:无家可归,露宿街头
第2楼
八阵园。后园凉亭。
此夜星月无光,层云低垂,看来明天天气不会好到哪里去。
丘九师来到独坐亭内沉思的阮修真旁坐下,吁出一口气道:“希望今夜可以无惊无险的过去。”
阮修真仰观天色道:“真古怪,每到关键的时候,天气便有突如其来的变异,例如那天你和百纯在斑竹楼决裂分手的狂风暴雨。”
丘九师道:“该是事有凑巧吧!”
阮修真道:“你又如何解释五遁盗密会钱世臣那场罕见的大雾。天气的变异似环绕着五遁盗的动向发生,大风雨肆虐之时,正是辜月明到红叶楼风竹阁见五遁盗的时刻,两人的会面,决定了以后情况的发展。你仍认为是巧合吗?”
丘九师道:“这么说,云梦女神竟可以影响天气了?”
阮修真苦笑道:“我不知道,但却希望云梦女神确有此惊人法力,不论是大雾弥漫,又或一场风雨,于适当的时候发生,对我们是有利无害。”
丘九师道:“我该不该去见钱世臣呢?”
阮修真道:“最好不要。你是个不擅撒谎的人,很容易被钱世臣看出破绽,明早我离开后,你避往红叶楼去,季聂提会误以为你和百纯打得火热,不愿分开片刻。哈!实情可能正是如此。”
丘九师赧然道:“不要笑我了。”
阮修真欣然道:“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甚么好羞愧的。何况百纯确实魅力十足,又是名副其实的天赐良缘,其它一切,根本不用去想。”
丘九师道:“如果你明早离城,而我又不向钱世臣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会不会令钱世臣起疑心?”
阮修真道:“若他起疑,自然会向你查询,你便告诉他我要去调动人马,做好起义的准备,保证他只会高兴,而不会大发雷霆。”
又叹道:“可是如果他没有任何反应,你要小心了。我的离开,可作为对真实情况的一个直接测试。”
丘九师皱眉道:“那代表甚么?”
阮修真道:“代表我最害怕的情况已经出现。我刚才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丘九师发觉自己的心似抽搐了一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难道自己的胆子变小了?隐隐中,他晓得实情确是如此,他害怕的是自己护花无力,百纯受到伤害。
道:“甚么问题?”
阮修真道:“凤公公这回率大军南下,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夺得楚盒。如果钱世臣全力反抗,凤公公将难以脱身,被逼留在这里作攻城战,这是下下之策。纵然凤公公能把攻城的战争,交给下面的人,自己抽身到云梦泽去,可是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会有很多变量,像凤公公般惯于把一切控制在手里的人,是绝不容这种情况出现的。”
丘九师色变道:“你是指凤公公会要季聂提在大军抵达前,先一步颠覆钱世臣,暗中控制岳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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