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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城之谜

_13 黄易(当代)
同一时间,丘九师箭步前冲,万千棍影似满溢的江河,遇上崩堤的缺口般倾泻腾奔而去。而事实上他只是单手拿着封神棍的一端,直捣辜月明,可见他这发动主攻的起手式,气势是如何强横,劲道何等惊人。
由巧化拙,虽只是简单的一招,却是他蓄至颠峰集全身之力的一击,尽显他的功力。
“当!”
白露雨命中封神棍锋端处,发出回荡长街的金属撞击声。
丘九师长笑道:“辜兄才是好剑法!”
封神棍借撞击力自然回收,丘九师没有丝毫停滞,不容对手有半分喘息的空间,使个漂亮的手法,改为双手握棍,风车般再往辜月明旋去,左手那端从下往上朝辜月明挑去。
由于丘九师占上长兵器和重兵器的便宜,且是主动出击,白露雨虽劈中封神棍,看似瓦解了丘九师的攻势,事实上辜月明却吃了暗亏。
白露雨被震得往上扬起,虎口酸麻,变化后着,一时无法施展。
辜月明估计,丘九师膂力之强,尤过戈墨。
自出道后,辜月明还是初次没法在一个照面后,占取上风。
辜月明冷哼一声,往前踏步,移往丘九师右侧前的位置,剑交右手,硬以剑柄狠挫向由下挑来的棍头处、动作行云流水,步法妙至毫颠。
丘九师哪想得到他有此奇招,登时大失预算。
他的八十一路封神棍法,前二十路是近身搏击的招数,以双手握棍中央,等于把六尺长铁棍一化为三,长变为短,把短棍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快打快,天下间能捱过这二十路棍式者,数不出多少个人来,更从未像此刻般进退失据过,立即被辜月明扳平他仅有的一点优势。
“当!”
丘九师雄躯一震,再没法以另一端棍头如车轮急转般连环攻敌,兼且辜月明的白露雨正朝他咽喉抹来,忙往后疾退。
辜月明白露雨幻出朵朵剑花,正要趁势追击,忽然封神棍消失了剎那,原来给丘九师以精妙绝伦的手法收到后方,一时间以辜月明之能,也看不破对方的下着,不敢冒进追击。
如此妙着,辜月明还是首次遇上,不由暗赞丘九师确实名不虚传。
封神棍再次现形。
丘九师往前弓背,封神棍就从背上横空而至,扫击辜月明左臂,刚好是辜月明剑势难护之处。
辜月明暗叫厉害,改攻为守。
他也是不得不采守势,丘九师肯定是他所遇的敌手里,除戈墨外,最天才横溢的超卓人物,其棍法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如果他以攻对攻,胜负可决于十招之内。
问题在他绝不想杀丘九师。
只要他能捱得住丘九师的八十一路封神棍法,以丘九师的骄傲,肯定不会瞎缠下去。
他能挡得住丘九师八十一路封神棍法吗?
“叮叮当当!”
棍剑在眨几眼工夫交击了百多记。
丘九师展开前二十路近身拚搏棍式,棍法细腻,棍棍强攻,粗中有细,精微中尽显豪强之态,配合其身法步式,无隙不觑的朝对手狂攻猛打。
辜月明施尽浑身解数,他的白露雨再不是一把剑,而是变化万千的神物,不论剑首、剑茎、剑珥、剑脊、剑锷和剑锋,均能各自发挥其特性和妙用,随着对方的攻势干变万用,化腐朽为神奇,总能恰到好处的封挡敌棍,令人叹为观止。
更神奇的是辜月明的步法,移动的范围不离方圆半丈之地,可是他每一个挪移闪跃,总能令对手没法扩展优势,还要变化来迁就。
攻的固是如水银泻地,守的也是泼水难进。
丘九师大喝一声,往后移开,手中长棍却没有闲下来,一改近身搏击而为大开大阖的隔远硬攻,从短改为长,以两手握着棍的一端,万千棍影,狂风暴雨般朝辜月明卷打。
辜月明收小移动的范围,双脚只在两尺之地移动,剑势暴涨,每一剑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击出,每一剑都是别人意想不到,每一剑部精准无误的击中封神棍,刁钻灵动至极点。
丘九师又大喝一声,再不是只从一方发动攻势,而是绕着辜月明游攻,忽进忽退,倏左倏右,登时漫空棍影,摇撼着位于中央的辜月明。
辜月明大感痛快,自剑术大成后,不论任何原因,还是首次有人能令他一直处于守势,没法反击。不过他知胜利已靠向他这边,当丘九师气势稍竭的一刻,如果他有意取丘九师之命,把握时机改守为攻,丘九师只余捱揍的份儿。
值此棍来剑去的一刻,蹄声骤然传来,由远而近,竟没被阻拦。
阮修真的声音隐约可闻的传来道:“住手!”
丘九师攻势倏盛,接着往外退开,刚巧回到发动攻击前的位置,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像没有动过手的样子,可知其底子极厚,气脉悠长,确是天赋惊人的豪勇之士。
“锵!”
白露雨回鞘。
辜月明微笑道:“八十一路封神棍法,果然名不虚传。”
丘九师棍收身后,讶然道:“我还是首次见到辜兄的笑容,却是在这等情况下。不瞒辜兄,我是第一次耍足六十路棍式,仍没法奈何对手,亦有一事不解,想请教辜兄。”
辜月明淡淡道:“最好不要问,我不习惯回答问题。敢问丘兄,余下的二十一路棍式,与前头的六十路棍法,有何不同之处呢?”
丘九师沉声道:「余下的二十一路棍式,我名之为生死二十一式,全是与敌偕亡的招数,就看谁伤得更重。“
辜月明双目亮了起来,有点感触的道:“太可惜了!”
丘九师愕然道:“辜兄肯定是视死如归的人,因为我感到辜兄这句话真的是发自内心,但也使我更为不解,辜兄在动手之初,至少有两次全面反攻的机会,为何竟故意错过?”
阮修真在离他们百步远处,勒缰收慢马速,来到两人旁,在马上喘着气道:“幸好我及时赶来,现在见到两位,始能放下心头大石。”
辜月明不答丘九师的问题,向阮修真道:“发生了甚么事?”
阮修真神情古怪的道:“五遁盗偷了钱世臣的天女玉剑。”
辜月明和丘九师同时失声道:“甚么?”
乌子虚神色沮丧的进入风竹阁,在辜月明对面坐下、道:“差点给辜兄吓死,还以为丘九师在等我。”
辜月明轻描淡写的道:“钱世臣为何肯帮你解围?”
乌子虚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钱世臣为我解围?解甚么围?”
辜月明道:“他告诉大河盟,天女玉剑给你偷了。”
乌子虚呆了起来,好一会后道:“我的奶奶!钱世臣对与我的交易是认真的了。”
辜月明愕然道:“原来你交易的对象,竟然是钱世臣。”
乌于虚从怀中掏出夜明珠,放在桌子中央处,道:“只有钱世臣付得起钱,用几万两来买这颗鬼东西。”
辜月明伸手拿起夜明珠,送到眼前审视,讶道:“这只是颗平凡不过的玉珠,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乌子虚苦笑道:“这鬼东西原本不是这样子的,当我让老钱看货时,这鬼东西金光四射,照得方圆丈许的范围纤毫毕现。唉!自从我在云梦泽拾得这鬼东西后,它一直是能在黑夜里绽放金芒的稀世奇宝,直至见过老钱后,它忽然变成这个没精打采的鬼样子。”
辜月明一震道:“夜明珠?”
乌子虚把得到夜明珠的经过道出来,然后道:“老钱是晓得此珠的来龙去脉,还问我其余六颗夜明珠在那里,又答应去筹银票和我交易。这鬼东西肯定是女神给我的,没有它我根本不会到岳阳来,幸好女神算有点良心,在我最走投无路时让钱世臣出手打救我。”
辜月明回复乎静,沉默片刻,道:“钱世臣不是要打救你,只是不想你落入大河盟手上,而要自己对付你,再从你口中逼问出楚盒的下落,因为他以为楚盒在你的手上。”
乌子虚一头雾水的道:“楚盒?”
辜月明沉声道:“事情的发展,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云梦女神打开始便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我这回的任务,正是要找寻楚盒,此盒密不见缝,有特别的开启手法,盒面仿北斗七星之象,镶嵌了七颗夜明珠。此盒固是价值连城,但真正珍贵的东西,却密藏于此盒之内。不要问我那是甚么东西,因为我不知道。”
接着把所知有关楚盒的一切,毫无遗漏的说出来。
乌子虚听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
辜月明叹道:“我们一直想不通你如何可绝处逢生,现在答案终于揭晓,衪早为你作了妥善的安排。事情当然尚未完结,最后的结果亦没有人知道,但我们总算有个新的起点。”
乌子虚长长吁出一口气,道:“钱世臣肯定知道盒子内藏的是甚么东西,否则十年前不会冒灭族毁家之险,强夺楚盒,现在又出卖大河盟,为的仍是盒中之物。”
又道:“我现在算不算脱离险境呢?”
辜月明道:“只是个假象。大河盟的阮修真是个有智慧的人,很快会醒悟钱世臣的谎话漏洞百出,只是没法在这种情况下硬指你是五遁盗。”
乌子虚失声道:“那我的情况岂非不但没有改善,还多了老钱这个敌人?”
辜月明道:“可以这么说。但形势已出现转机,大河盟和钱世臣再不是合作无间的伙伴,而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互相牵制。你不是说过怕没法捱到七月七日的晚宴吗?现在不可能的事已变得大有可能。”
乌子虚苦笑道:“老钱怎肯放我走?”
辜月明道:“他一定要放你走,因为不敢开罪大河盟。如果在大河盟的眼皮子下活捉你,不是明着告诉大河盟他对你另有企图吗?要生擒你,只有在城外进行,负责的是戈墨。别人没办法追踪你,却难不倒戈墨,因为他精通妖法。”
稍顿续道:“不过戈墨若要拿你,有个先决的条件,是先除掉我。”
乌子虚叹道:“我被你说得头昏脑胀。唉!画好百纯那幅画后,我从颠峰状态直掉下来,变回一条胡涂虫。”
接着又道:“辜兄说得对!不但双双与古城有关系,百纯也是如此。天!我真希望弄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辜月明心中一动,问道:“你凭甚么肯定百纯与古城有关系?”
乌子虚道:“是女神告诉我的。”见辜月明一脸狐疑的神色,解释了当时的情况,最后道:“我把幻觉中见到的她,忠实的画出来,只是不敢配上古城的背景。百纯看后感到非常震撼,肯定被画中自己泫然欲泣的悲伤神情勾起前世的记忆。这幅画与其它的七美图截然不同,更为感人,代表着我最高的成就。”
辜月明喃喃道:“百纯?我真的没想过。”
乌子虚不解的道:“百纯不是比双双陷得更深吗?百纯是直接被卷入此事内,我反而不明白双双在这件事中处于甚么位置。你认识她吗?可是你们那晚却像首次相遇的模样。”
辜月明心中不受控制的浮现无双女的美丽倩影,随之而来是令他感到内疚的歉意。他是不是太自私呢?凡事只从自己的立场去想,却没有为别人着想。
辜月明长身而起。
乌子虚失声道:“还有很多事未说清楚,夜明珠为何会失去在黑暗里照明的能力,你不是说过女神只能影响人的精神,不能影响实物吗?而夜明珠不正是实物吗?”
辜月明把夜明珠放到他身前的桌面处,苦笑道:“或许夜明珠是唯一的例外,因它直接来自楚盒。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不用在一夜间讨论所有事情。上床睡觉去!看女神今晚又有甚么新的动作。”
说罢径自去了。
丘九师和阮修真并肩走出布政使司府的大门,前者心情沉重,后者则仍是一贯的洒脱飞扬。
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和陪伴着他们的足音。
是阮修真的提议,要手下带着他们的坐骑先一步返八阵园,让他们可漫步夜阑人诤的岳阳城。
丘九师奇怪地瞥阮修真一眼,不解道:“你不认为这是严重的挫败吗?我们一直摸错了门路,认错了人。”
阮修真微笑道:“我们今夜的行动的确是彻底的失败,但并不代表整个追捕五遁盗的行动失败了。让我告诉你,事情变得更离奇,这个命运之局愈见精采,我们掌握到的东西,则愈趋全面。坦白说,我很享受现今的情况。”
丘九师叹道:“亏你还有这么好的心情。”
阮修真欣然道:“只要你用心想想,该知钱世臣在说谎。想想吧!从来没有人能预知五遁盗会来偷东西,这回是破题儿第一遭。而知道的人是江南最有实力的地方大员,在戒备最森严、防守力最强的官署布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偏偏被五遁盗在不惊动任何人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自如,不单识破真品伪制之别,且没沾上半点神捕粉,这个有可能吗?唯一的可能性,是钱世臣偷自己的东西。”
丘九师皱眉道:“钱世臣维护五遁盗,对他有甚么益处呢?”
阮修真双目闪着智慧的亮光,负手而行,道:“先不说动机的问题,我还有一个更有力的理由,支持我的看法。”
丘九师讶道:“还有甚么理由?”
阮修真悠然道:“今晚可说是最不利五遁盗行动的一夜,城防大幅加强,巡兵以倍数增加,我们则广布明暗哨,五遁盗若真另有其人,绝不会舍易取难,于这个最不适宜的时间下手盗宝,得手后更没法连夜遁离岳阳,这不符他宝物到手,远扬千里的一贯作风。”
丘九师终于同意,点头道:“有道理!”旋又大惑不解,道:“钱世臣为何这么愚蠢呢?他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步上一座石桥,阮修真停下来,凭栏俯视下方淌流的河水,水波反映星光月色,闪闪生光。
丘九师站在他身旁,不知如何心中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隐隐感到该与百纯有关系,因为天明前再不用到红叶楼内拿人,当那样的事情发生后,百纯永远不会原谅他。
阮修真道:“这个问题待会我给你一个答案,现在先说郎庚的情况。”
丘九师叹道:“郎庚!唉!郎庚!他又如何了?”
阮修真冷静的分析道:“今夜的红叶楼,置于我们最严密的监视下,虽然天不作美,雨雾交集,影响了我们监视的能力,但从不太完整的情报,仍可以大概地掌握到整体的情况。”
丘九师振起精神,道:“郎庚有没有完成百纯的肖像呢?”心忖如有机会,定要看看百纯在他笔下变成甚么模样,想到这里,心中充满难以排解的愁绪。
阮修真道:“钱世臣天黑后到书香榭会百纯,同一时间郎庚到了隔邻的水香榭去,陪伴郎庚的只有婢女头领蝉翼。最奇怪的事于这期间内发生了,蝉翼忽然到书香榭去,然后百纯抛下钱世臣,随蝉翼返水香榭。更奇怪的是百纯在水香榭打个转便赶回书香榭去,没有逗留,而此时钱世臣竟不理百纯的挽留匆匆离开,返回布政使司府后,接着派人来通知我天女王剑失窃了。”
丘九师愕然道:“竟有此事?”
阮修真微笑道:“百纯这么留下钱世臣一个人在书香榭发呆,于礼不合,于理也不合,可见郎庚有百纯没法拒绝的理由,令百纯中途离开,而郎庚则乘此时机,从水路去密会钱世臣,触发了后来一连串的事。”
丘九师心情矛盾的道:“这么说,郎庚是五遁盗一事没变,变的只是钱世臣。可是五遁盗凭甚么改变钱世臣呢?”
阮修真道:“肯定与古城的异宝有直接的关系。十年前,钱世臣为此宝犯下欺君大罪,十年后,也为此宝不惜一切,甚至牺牲与我们的关系。我的老天爷!我真的希望弄清楚那是甚么玩意,竟然有这么惊人的诱惑力。”
丘九师苦思道:“古城的异宝,怎会忽然落入五遁盗手里去,五遁盗和古城,该是风马牛不相关的。”
阮修真道:“异宝是不是已入五遁盗之手,仍是言之尚早,肯定的是五遁盗成为了可寻得古城异宝的关键人物,所以辜月明须维护他,钱世臣则不肯让他落在我们手上。如果异宝已在五遁盗手中,钱世臣可以和我们谈条件,人由我们带走,异宝归他所有,不用向我们撒谎。”
丘九师点头道:“对!那究竟是甚么鬼东西?”
阮修真双目闪闪生辉,兴致盎然的道:“现在整个命运布局愈来愈分明了。这个布局可追溯至十年前的云梦泽惨案,分两路发展,一路是辜月明奉命南来,另一路由五遁盗引发,最后聚焦于岳阳城,就是我们目前的处境。我最初的看法没有错,表面看来没有关连的事,其实事事相关,一个环节紧扣另一个环节,现今与我们接触交手的人中,没有一个能置身事外。”
丘九师倒抽一口凉气道:“我和你在这个局内究竟扮演甚么角色?”
阮修真道:“那要老天爷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五遁盗杀小龙头,是掀起整件事的重要环节,我和你则身不由己的被卷进这个漩涡去,到大龙头明言只要我们生擒五遁盗,他会让出大龙头之位,我和你再没有其它选择。而这个命运之局最巧妙的地方,是每一个被卷入的人,都没有别的选择,而如果我们可以有选择的话,等于成功破局。”
丘九师苦笑道:“我们可以放过五遁盗吗?”
阮修真道:“问题正出在这里。我终于想出破局之法,可是破局却与彻底失败没有分别,可知我们直至这刻仍是被古城的厉鬼牵着鼻子走,明知如此,却无计可施。最令人无奈的是大祸已迫在眉睫之前,如果没法向大龙头交人,就没法动员反击季聂提,只有坐着等死。可是另一方面,我却感到生趣盎然,人世之外,冥冥之中,竟然有能操纵人世的力量,你想想这是多么奇妙的情况。”
丘九师叹道:“我现在头部痛了,告诉我该怎么办?”
阮修真道:“我们立即撤去所有监视五遁盗的人,表示深信不疑钱世臣的谎话,你还要亲身去向百纯请罪。可是当郎庚离开岳阳的一刻,将是他自投罗网之时,任他遁术如何高明,这次势将插翼难飞,是真正的插翼难飞。”
丘九师记起神捕粉,登时精神大振,燃起新的希望。
第一章(完)——
第五卷 第二章 前世今生
坐在厅堂暗黑的角落,无双女心中一片迷惘。
胸口如被大石压着,闷痛难忍,身体虚乏无力,呼吸困难。她现在最希望是忘掉在晴竹阁发生的一切,忘掉乌子虚的云梦女神,离开红叶楼,离开岳阳城,永远不再回来。
只恨她知道自己绝不会于这个时候离开。
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她在晴竹阁经历的是否只是幻象,因为她病倒了,还是如乌子虚所说的,牵涉到前世的冤孽。如果一切都是由云梦女神安排的,这又说明了甚么?云梦女神对她有甚么企图和目的。
大门被轻轻推开。
无双女有点六神无主,不明白正在发生甚么事似的朝厅门望去,在模糊的视野里,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门外。
无双女的心脏差点从口中跳出来,恐惧像痉挛般蔓延传遍全身,攫住了她,令她没法说出话来,似陷入清醒的梦魇里去。
这个人,不正是之前出现在幻觉里的人吗?印象如此深刻,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歉然道:“刚巧有巡夜的人在外面经过,我不想被看到,所以避进屋里来,幸好门是虚掩的,否则如我穿窗进来,更教姑娘误会。姑娘没事吧!”
无双女回过神来,看清楚些,赫然是杀舅仇人辜月明,心中的震荡更是有增无减。
辜月明皱眉瞧着她道:“姑娘是否身体不适?”
无双女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的情绪,摇头道:“我没有事!这么晚了!辜先生有何贵干?”
辜月明淡淡道:“我从来不是个按章法出牌的人。如果姑娘不反对,我想先把门关上。我可以保证,听过我将要说出来的话后,姑娘绝不会后悔让我留下来。”
无双女冷然道:“不论你说甚么,我都不感兴趣,请你立即离开。”
辜月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平静的道:“薛廷蒿是服毒自尽的。”
无双女娇躯猛颤,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轻轻掩上大门,然后转身朝她走过来,到她身旁隔几坐下,没有作声。
鼻中充满熟悉的芳香,他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宁洽,好像自懂人事以来,他首次领悟到生命的真谛。星空从两边的花窗映进来,忽然间,这个雅致的厅堂变成了宇宙的核心,其它的一切,在这个时空,都环绕它慢慢旋转着。
无双女一颗心直往下掉,晓得辜月明不但认出她来,还猜到她是夫猛的女儿。比起辜月明,她实在太嫩了。
辜月明轻轻道:“那晚我追踪姑娘深入云梦泽,被薛前辈以火光引得直追到泽南斑竹林内的湘妃祠去。如果我没有猜错,薛前辈该早见到姑娘,他对云梦泽是暸如指掌的。”
无双女冷冷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呢?你不是奉命追捕我舅舅吗?我也是钦犯。有本事来拿我吧!”
辜月明淡淡道:“姑娘想知道十年前发生在云梦泽的事吗?这正是薛前辈要和我倾诉心中冤屈的原因,而他这么做,不单是为姑娘着想,更希望我能恢复夫将军的清誉。”
无双女娇躯剧震,终往他望去。
辜月明直勾勾的望着前方,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徐徐道:“这件事须由十年前说起,夫将军奉皇命到云梦泽找寻古城里一个奇异的盒子,此盒名为楚盒,盒面镶上七颗金光四射的夜明珠。楚盒固是价值连城,但真正的异宝,却密藏于盒内。至于那是甚么东西,凤公公或许知道,钱世臣也该清楚。除他们两人外,牟川亦肯定是知情者。姑娘有兴趣听下去吗?”
无双女听得全身发麻,心神抖颤,辜月明的每一句话,都像惊涛骇浪般朝她直冲过来,她再没法按捺得住心中的情结,街口问道:“究竟我爹是生还是死?”
辜月明心中充满怜惜,他深切感受到她内心的惶恐和悲苦,体会到她的心情,而他从未这么着意过另一个人的感受。
道:“令尊的确成功进入古城,找到传说中的楚盒。不幸却在离开古城途中,中了处心积虑的敌人暗算。照我的估计,令尊虽亦中了毒,但仍有能力护着楚盒逃返古城去,然后在城里毒发身亡。”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睛汨汨流下,满布无双女脸颊,她以抖颤的声音道:“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辜月明往她瞧来。
无双女避开他的目光,垂下螓首。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个自己一直视之为仇人、恨之入骨的男子面前变得这么脆弱。
辜月明诚恳的道:“姑娘该知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因为我没有骗你的理由。如果我是姑娘想象的那种人,我不会依你舅舅之言,把他的遗体留下来,让姑娘处理他的身后事,而会把他的遗体交给厂卫大头子季聂提,好邀功领赏。”
无双女心中一震,辜月明说得对,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白己偏没有想过。想到这里,她心中悲痛稍减,举袖拭泪。
同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道,爹真的不是那种见利忘义、抛妻弃女之徒,而是个英雄。这个想法理该解开了命运加诸于她身上的毒咒,可是她仍没有把背负多年的重担子卸下来的感觉,心情反更沉重。
无双女沉声道:“是谁害死我爹的?”
辜月明目光投往窗外挂瓢池上的夜空,道:“指使的是钱世臣,出手的是戈墨,就是那个从水里向我发冷箭的人。记得吗?我还问姑娘有没有看到淬了毒的箭头。戈墨不但长于伏击刺杀,且是用毒的高手。”
若本来仍有一点怀疑,此时这点怀疑也消失了。无双女在湘妃祠外遇上戈墨,脱身后一意向辜月明报复,并没有放戈墨在心上,没有思索戈墨拦路的企图和动机,到此刻辜月明说出钱世臣和戈墨才是她真正的仇人,她豁然明白当日戈墨为何出现在那里,又要检看马背上是何人遗体。
无双女道:“你现在说的,该是机密的事,为何却肯向我透露呢?我们不是处于对立的位置吗?”
辜月明一字一句的缓缓道:“那天我抵达津渡,见到姑娘对着悬赏五遁盗的榜文看得入神,我生出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一世的轮回里,姑娘曾和我说过一句话,只是我怎都记不起那句话,所以忍不住向姑娘搭讪,被姑娘误会是登徒浪子。事实上我是个孤独的人,从不兜搭陌生的女子,更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无双女心中一阵抖颤,若她不是认得辜月明正是出现在她幻觉中的男子身影,没有听过乌子虚说的话,她会认为辜月明这番话是追求她的手段,而她是绝不会有任何感觉。可是现在辜月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打进地心坎里去。她知道他没有说谎,由踏进雨竹阁开始,这个独来独往的可怕剑手没有一句是谎言。
她感到无比的困感。像明白了一切,又甚么都不明白。
辜月明乎静的道:“早在姑娘于云梦泽外袭击我前,我已猜到姑娘是夫将军的爱女,我晓得在冥冥之中,有双无形的手,把我和姑娘的命运缚在一起,我们今天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到一块儿,并不是偶然的。”
无双女听到自己软弱无力的应道:“怎会有这样的事?”
辜月明轻柔的道:“两个本是毫不相干的人,却因十年前发生的事,不约而同朝同一目的地进发,相遇于途中某一点处,姑娘当时看的是大河盟缉拿五遁盗的悬赏,而五遁盗此刻正在邻近的风竹合作着奇怪的梦,姑娘可以有别的联想吗?”
无双女立即有联想,想的是乌子虚,她为何从看到悬赏图开始,竟然感到熟悉乌子虚?即使他变成郎庚,仍可一眼认出他来。隐隐中她掌握到答案,却不愿接受。
一时间她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朝她瞧来,问道:“姑娘看五遁盗那幅云梦女神图,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无双女言不由衷的道:“没有感觉。”
辜月明目光移往窗外,喃喃道:“快天亮了!这是漫长的一夜。”
无双女心乱如麻,没有答话。
辜月明轻轻道:“姑娘有甚么打算?”
无双女道:“我要一个人静静的想想。”
辜月明吁出一口气,道:“千万不要把行刺的目标改为钱世臣,现时的形势错综复杂,牵一发则动全身,即使姑娘成功,也没法活着离开岳阳城,何况姑娘还有一个仇人,戈墨才是直接下手害死令尊的人。”
无双女回复冷静,道:“死有甚么大不了的。”
辜月明转过头来,凝望着她,道:“姑娘没有想过进入古城吗?只有在城内寻得令尊的遗体,始能确切证明令尊是英雄而不是叛徒,平反冤案,姑娘更可以让令尊入土为安。”
无双女娇躯猛颤,朝他望去,一双美丽的眼睛满载迷茫的神色。
两人目光终于直接接触。
一股莫以名之的感觉同时袭遍两人全身。
目光分开。
无双女感到自己的心在忐忑狂跳,她不明白自己,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
辜月明的眼神似勾起深深埋藏的某一记忆。
辜月明亦是心神颤动,心中没来由的充满怜惜和歉疚,甚争感到噬心的痛苦,感到受不了。
辜月明长身而起。
无双女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辜月明步伐沉重的朝大门走去,到了门前,止步停下,没有回头的道:“若有一个人能领我们到消失了的古城去,那个人就该是五遁盗,因为他被云梦女神看中了。只要姑娘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到云梦泽去碰运气。我有个感觉,在云梦泽开始的事,最终也可以在云梦泽结束。那是个离奇的地方,死在那里总比死在外面好。”
无双女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你为何要帮我呢?”
辜月明转过身来,深深望进她的眸子里去,诚挚的道:“为了知道姑娘曾对我说过的那一句话,我辜月明愿付出任何代价。”
说毕步伐轻松地洒然去了。
晨光照射下,舰群在海面破浪前进。在内河声势浩大的战船队,在汪洋里变得微不足道,还有点战战兢兢的模样。
花梦夫人被请到旗舰宽敞的舱厅去,凤公公坐在中央桌子处,与恭立一旁的岳奇说话。当她踏入舱厅的一刻,凤公公朝她望来,反是岳奇像没注意到她的样子。
凤公公脸上挂上一个慈祥的笑答,亲切的道:“夫人坐!”
接着向岳奇打个手势,岳奇低下头去,听凤公公在耳旁低声吩咐两句后,施礼离开,与花梦夫人擦身而过前,向她展露雪白的牙齿,微微一笑。
到花梦夫人坐在凤公公对面,岳奇的微笑仍在心湖内浮现。这是她第二次接触岳奇。
凤公公的声音传人耳中道:“夫人昨夜睡得好吗?”
花梦夫人收摄心神,道:“还算可以。不知大公公召奴家来,有甚么吩咐?”
凤公公道:“夫人不用多心,我只是想闲聊两句。人老了,愈怕寂寞。人是很奇怪的,最希望能长生不死,可是如真的不会死,却看着身边的人逐一离开,别的人会当你是老妖怪,愈来愈少人明白你,想找个说心事的人都不知到那里去找,那死不了等于活受罪,还不如早早离开,一切眼不见为净。”
花梦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同意的话,不是等于希望凤公公快点归西,而凤公公正是所有人心中的老妖怪。
凤公公显然谈兴甚浓,道:“夫人不用拘谨守礼,就当这里是家般,可畅所欲言,不论夫人说甚么,我都不会介意,不会放在心上。让我看看月明为何只愿意向夫人倾诉心事。”
花梦夫人感到完全没法捉摸这个老太监,弄不清楚他是真的想聊天,还是耍手段消除自己的戒心,以遂某一目的。不过想到肉在砧板上,自己又所知有限,连那有限的所知亦早招了出来,有甚么好怕的。
道:“假如大公公手上有一颗长生不死的灵丹,大公公会毁掉它还是立即吞服呢?”
凤公公哑然失笑道:“好问题!好问题!且是一针见血,胜比千言万语,难怪月明爱和夫人说话。唉!我真希望夫人说的情况,可以出现,让我作出选择。我自打嘴巴也要做一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服下灵丹,将来如何后悔是将来的事。当然!我期望的是更好的东西。”
又岔开道:“我教人炖了个以冬虫夏草为主料的补汤,有补虚益气的神效,且可以治虚劳咳嗽、痰血气喘和腰痛膝酸,待会我让人送一盅到夫人舱房去。”
花梦夫人心中大讶,凤公公的坦白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最后一句更是意有所指,连忙道谢。
凤公公一脸思索的神色,半晌后道:“目前在这支舰队上,只有我、夫人和岳奇三个人晓得楚盒的事。夫人告诉我,你相信有这么一个盒子存在吗?”
花梦夫人摇头道:“我不知道。”
凤公公欣然道:“这是最合理的答案,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月明有告诉你关于牟川这个人吗?”
花梦夫人心中一颤,换了在别的情况,她会依辜月明的吩咐死口不认,现在说出来或不说出来,均没有分别。坦然道:“听月明提过,可是他没有解释牟川是谁,还叫我忘记这个人。”
凤公公轻描淡写的道:“牟川的真正身份,现在天下间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当年牟川透过夫猛向皇上求恕死罪,只说自己是古楚遗臣,这个形容也的确离事实不远,但却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花梦夫人叹道:“我可以不听吗?”
凤公公讶道:“夫人竟然害怕了?我还以为夫人像月明般是视死如归的人,否则怎敢和我作对?”
花梦夫人控制不住的打了个抖颤,垂首道:“大公公杀了我吧!”
凤公公微笑道:“夫人误会了,我真的没有丝毫伤害夫人之意,找你来真的是为了聊天,现在要告诉你的,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不会因此必须杀夫人灭口。夫人还想听吗?”
花梦夫人想到听与不听,根本没有分别。不论事情如何发展,除非辜月明能击败这队战船载着的精锐部队,杀死凤公公,而那绝对是没有可能的,所以最后自己仍是难逃一死。
想通了后,花梦夫人把心一横,道:“牟川究竟是甚么身份来历?”
凤公公好整以暇的拿起桌面处的黄金烟枪,塞满烟丝,燃着后吞云吐雾起来,悠然道:“这要从颛城说起,楚王为夺取楚盒,派出头号猛将,率领八千大军,于颛城西面无终河的东岸设立坚固的营寨,搭建八道浮桥,全力攻打颛城。这场仗是当时楚境内有史以来最惨烈残酷的战争,却没有片言只字载于楚史之上,因楚王视此为奇耻大辱,任何人敢宣之于口,都小命不保,当然更没有人敢写下来。”
花梦夫人听得一知半解,可是却敢听不敢问,现在的情况,她是耗子,凤公公是猫,只看凤公公何时玩够了,赐她一死。
凤公公却是愈说愈有兴致,神驰意飞的道:“一场长达八年的山城攻防战,究竟是怎样打的,真教人难以想象。颛城之主确实了不起,凭二千兵力,有限的资源,硬撑八年之久,只恨老天爷不站在他这一方,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花梦夫人只有听的分儿。
凤公公凝视着她道:“夫人听过有一种疫病,病发后全身起红疹,呼吸困难,不到十二个时辰便一命呜呼?”
花梦夫人骇然道:“这是甚么病?”
凤公公道:“没有人知道。以前没有发生过,以后没有发生。这是有惊人传染性的可怕瘟疫,没有医治的方法,没有接触过病人也会染上,奇怪的是瘟疫只在山城内传播,在短短十日间,几乎杀尽了城内所有人,令山城变成死亡之城,颛城像受到了天谴,于数天内城防崩溃,但围城的楚国部队却只能在城外干瞪眼,没有人敢攻进城内去。”
花梦夫人可以想象当时城内令人触目惊心的可怕情况。不论城墙上、屋舍内,处处均是死于疫症之人。
凤公公续道:“城内侥幸没染疫的余生者不足十人,他们仓皇逃走,借夜色的掩护悄悄离城,逃离楚境。他们能成功逃命是必然的,因为围城部队全撤往无终河西岸,在那种情况下,谁敢靠近山城?”
花梦夫人道:“他们没有带走楚盒吗?”
凤公公摇头道:“肯定没有。这批颛城的浩劫余生者,正是牟川的先人,他们一代传一代,把颛城的秘密保留下来。”
花梦夫人皱眉道:“那楚盒岂非落入了围城部队手上?”
凤公公道:“理该如此,但事实却非如此。这样一座瘟疫之城,谁敢贸然进入?围城的楚将想出了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放火烧城,大火连续烧了七日七夜,直至城内房舍坍塌,人畜尸骸化为灰烬,始敢入城搜索,却没法寻得楚盒。”
花梦夫人不解道:“牟川的先人既然逃离楚境,怎晓得后来发生的事?”
凤公公道:“颛城被毁三年后,牟川的先人中有人潜返楚境,打听颛城的情况,却没法接近颛城,因为无终河一带,变成了野狼横行的险地,只从附近的人得悉焚城之事。这个人肯定胆大包天,竟敢到楚都去,更打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就是当围城的部队返楚都后,其主帅被楚王斩首,由此可知这个可怜的大将并没有寻得楚盒。”
花梦夫人倒抽一口凉气道:“真古怪!”
凤公公道:“真的非常古怪,楚盒如在破城里,怎会找不到呢?若是一般的铁盒子,或许会被烈火熔掉,可是楚盒却是水火不侵、刀斧难损的神奇盒子。”
接着叹道:“事实上我一直怀疑楚盒是不是确有其事,幸好有月明消除了我这个怀疑,牟川虽然隐瞒了部分事实,但大致上说的都是真话。”
花梦夫人道:“大公公为何这么紧张一个盒子?”
凤公公微笑道:“我差点忘了告诉夫人一件事,就是牟川的先人,既已逃抵安全的地方,为何又要冒死返楚国打听古城的情况?”
花梦夫人愕然以对。
凤公公道:“夫人没有想及这个问题,皆因夫人不把楚盒放在心上。这个牟川的先人,可说是牟氏家族最早一代的寻宝者,因为他晓得开启楚盒之法,更清楚盒内藏有甚么东西。现在牟氏已绝子绝孙,没有一个人留下来。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懂得开启楚盒之法,所以楚盒落在任何人手上都没有用,只有落在我的手上,楚盒的秘密才有机会大白于世。”
花梦夫人问道:“楚盒内藏有甚么秘密呢?”
凤公公密藏眼睑内的眸珠射出炽热的异芒,沉声道:“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其它的都无关痛痒。”
第二章(完)——
第五卷 第三章 情有独钟
辜月明返回君山苑,不出他所料,季聂提坐在厅堂里,拿着他放在桌面红叶楼十周年晚宴的请柬,神情若有所思。
辜月明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季聂提放下请柬,朝他望来,道:“发生了甚么事?”
辜月明耸肩道:“我早说过甚么事都不会发生,季大人相信了吗?”
季聂提苦恼道:“和月明说话是很辛苦的事,月明总是要我难堪似的。我和你虽不算朋友,但怎都可算是合作的伙伴。我对你相当不错了,你要我不惊动薛廷蒿的遗体,我照办了,昨晚又借四弓弩箭机给你,你还想我怎样呢?”
辜月明淡淡道:“或许因我性格孤僻,不懂得待人接物,但又或许是季大人惯了发号施令,惯了别人言听计从,不敢有违。所以问题极可能是双方面的,对吗?”
季聂提哑然笑道:“有道理!很少人……不!是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坦白。不过真的希望能和月明衷诚合作,因为眼前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辜月明斩钉截铁的道:“除了与楚盒有关的事外,其它我绝不会理会。”
季聂提默然片刻,点头道:“好!我尊重月明的决定。我就只问月明关于楚盒的事。那个假冒郎庚的人,是不是五遁盗?”
辜月明道:“绝无疑问。至于为何又忽然出现另一个五遁盗,还偷去了钱世臣的天女玉剑,那就连真正的五遁盗也莫名其妙,不明白谁肯这样帮他的忙。”
在此事上,他必须为乌子虚隐瞒。如果季聂提晓得楚盒上其中一颗夜明珠落在乌子虚手上,那任他辜月明如何解释,也没法说服季聂提不去动乌子虚,因为季聂提会断定乌子虚已得到楚盒,而这肯定亦是钱世臣的看法。谁会相信乌子卢的夜明珠是“拾”回来的呢?
只有两个人会在此事上相信乌子虚,一个是他辜月明,另一个是阮修真,只有他们明白,在云梦女神的巧妙安排下,甚么怪诞离奇的事都可以发生。
季聂提沉声道:“根本没有另一个五遁盗,失窃的事是钱世臣故布疑阵,为的是令大河盟失去捉拿五遁盗的理由。对吗?”
辜月明点头道:“非常合理。”
季聂提道:“可是钱世臣为何要维护五遁盗,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辜月明暗叫糟糕,季聂提这么抽丝剥茧的追问下去,如何招架。云梦女神这招固然巧妙,却害苦了他。更不妙的是季聂提实操控着乌子虚的生与死,只要季聂提向大河盟证实乌子虚是五遁盗,乌子虚肯定完蛋,他辜月明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辜月明道:“现在没有一件事是合情合理的,季大人该明白原因。正如我说过的,因为五遁盗有神灵护着他,所以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明明劫数难逃,偏又安然度过。”
季聂提木无表情的道:“真的奈何不了他吗?”
辜月明漫不经意的道:“季大人有甚么办法呢?”
季聂提沉吟片刻,脸色微变的道:“你说得对。我要收拾他,说句话便成,可是偏偏我却不可以说这句话,且还要维护他,不可让他落入大河盟的手上,因为皇甫天雄和丘、阮两人有秘密协议,只要把五遁盗交到皇甫天雄手上,皇甫天雄会把大龙头的位子让予丘九师。”
辜月明暗抹一把冷汗。他是很少为人担心的,但他现在真的是为乌子虚又度过一个难关而欣悦,不单是为了楚盒,更因他感到乌子虚极可能是他第一个,又或是唯一的“朋友”。
云梦女神再一次显示衪超凡的智慧,无有遗漏。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包括季聂提在内。
他明白季聂提色变的原因,源于内心的恐惧。像季聂提这类大半生处于权势高位的人,惯于操控别人的生杀之权,忽然发觉真正能作主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冥冥中某股力量,命运再不是由自己控制,那感觉就像从高高在上的云端直摔下来,绝不好受。
事实上,季聂提极可能已“注定”死在他手上。他与季聂提并没有私怨,不过在现今的形势下,他必须杀季聂提,当机会来临时,他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道:“季大人直至此刻,仍是把找寻楚盒放在次要的位置。”
季聂提往他瞧来,沉声道:“楚盒内盛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辜月明道:“肯定不是普通凡宝。到了凤公公这把年纪,已没有甚么奇珍异宝能打动他。且如是一般凡物,怎能劳动神灵?”
季聂提一副深思的神色。
辜月明清楚掌握到他的心态。一直以来,季聂提都不把古城楚盒放在心上,他的精神集中在现实的问题,离不开争权夺利。到昨夜乌子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安度难关,季聂提又发觉连自己都奈何不了乌子虚,不得不认真思索鬼神的问题。这正是辜月明曾经历的过程,由不相信变为深信不疑。
季聂提沉吟道:“月明认为大公公晓得楚盒内藏的是甚么东西吗?”
辜月明平静的道:“季大人比我更熟悉大公公,这方面该比我清楚。”
季聂提显然非常不习惯与别人谈论凤公公,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然后朝他望来,道:“大公公对楚盒的渴望,确实异乎寻常,内中的情况,也轮不到我们去理,亦不该理。好吧!我们各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在五遁盗一事上,你想我怎样助你?”
辜月明道:“大河盟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现在唯一逃离岳阳的机会,就是后天红叶楼十周年晚宴的晚上,南北城门彻夜开放,只要出示请柬,可以出入自如。不论钱世臣因任何理由维护五遁盗,甚至晓得五遁盗是能否寻到古城的关键人物,都绝不会阻止五遁盗离城,而大河盟亦因顾忌钱世臣,不会在城内动手抢人。所以只要大人在城外约定地点,为五遁盗准备第一流的战马,我们将抢在追兵之前,到达云梦泽,到那里后,一切问题可迎刃而解。”
季聂提皱眉道:“为何到云梦泽后,可解决所有问题?”
辜月明一字一句的沉声道:“因为那是古城神灵力量最强大的地方,衪是云梦泽的主宰。”
季聂提呆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辜月明淡淡道:“季大人感到难以接受,是吗?”
季聂提吁出一口气,苦笑道:“难以接受也要接受,因我遇上过异事。唉!坦白说,我真的不想你们找到古城,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接着回复冷静,道:“战马的事没有问题,说不定连丘九师你也不用担心,一切会在七月七日的晚上解决。最后我只想问一句话,五遁盗和钱世臣昨夜是不是曾在红叶楼内碰头说话?”
辜月明轻描淡写的道:“这个是肯定的,因为五遁盗现在最需要的是银两,而他手中还有一件宝物,钱世臣则是最有资格的买主。五遁盗曾给我看过此宝,只是粒玉珠,我一点也看不出它的价值,钱世臣当然比我识货。我现在和五遁盗关系极佳,可向他借来给大人过目。”
季聂提不解道:“钱世臣竟会为这么一颗玉珠出卖大河盟?”
辜月明道:“事实就是这样子。”
季聂提起立道:“好!今晚月明来归还四弓弩箭机时,顺便把玉珠拿来给我看看。”
说罢离开。
“郎先生!郎先生!”
百纯进入风竹阁,见不到乌子虚,遂扬声呼唤。
“我在这里!”
百纯来到登楼处,见乌子虚坐在阶梯最顶的一级,手肘枕在腿上,脸埋入双掌里,一副委顿不振的姿态。
百纯往上走去,讶道:“发生了甚么事?”
乌子虚颓然道:“果然有新花样,我作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百纯来到他下三级处,黛眉轻蹙道:“甚么新花样?作噩梦有甚么大不了的,人人都会作噩梦啦。”
乌子虚痛苦的道:“你不会明白的啦。”
百纯没好气的就在那位置坐到阶梯上,生气道:“说出来听听,看有甚么难明白的?这么没有男子气概。”
乌子虚抬起头来,讶道:“现在尚未到午时,百纯睡够了吗?”
百纯微耸香肩,道:“昨夜我没合过眼。”
乌子虚苍白的脸立即多了点血色,试探道:“是不是想着我呢?所以天一亮便来找我。哈!我都说了!看了我为你写的画后,百纯定会情不自禁的爱上我。”
百纯甜甜一笑道:“我确是情不自禁,但爱上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画。我从未见过像你般自作多情的人,可是我总感到你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只是习惯了对漂亮的女孩子贫嘴薄舌。我有没有说错?”
乌子虚沉吟片刻,点头道:“真古怪!你是真的明白我,以前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因每一次当我和美女有肌肤之亲后,我会后悔得要命。所以我愈喜欢百纯,愈不敢和百纯有肌肤之亲,怕的就是另一个希望的破灭。”
百纯两边面颊各飞起一朵红云,令她更是娇艳欲滴,大嗔道:“你现在耍的是第九流的激将法,我绝不中计。”
乌子虚叹道:“第几流都好,能令百纯脸红的便是第一流的爱情手段。八美图完成了,我随时会离开红叶楼,可是我在红叶楼还有一个梦想,就是百纯陪我一夜,看看自己醒来时,是否永远不想离开。”
百纯露出用心思索的神色,半晌后,柔声道:“你是第一个这么直接要求百纯献身的男人,若依我一向的脾性,大概会赏你一记耳光。可是我真的没有生气,还忽然感到你那副游戏人间的模样完全是装出来的,只是用来掩饰你内心的痛苦。不过,我敢肯定自己并不是你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你晓得我为何大清早来找你吗?原因是我想来告诉你,我已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了。”
乌子虚失声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百纯,还有何人?即使有,那个人也尚未出现。百纯能预知未来吗?唉!不要想那么多了,百纯大有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机会,如何冒险我都不想错过。”
百纯一双妩媚诱人的大眼睛放射着光与热,不理他说的话,望着上方径自道:“昨夜你驾舟离开后,我看着自己的画像,感到那的确是有神秘魔力的画,与其它七美图有明显的分别,拥有其它七幅画没有的感觉,高上不只一筹。我想到很多东西,想到我从没有想到的事物,更从未这般心情激动过,哭了又哭。我是个很易哭的人,直至蝉翼来把画拿走,我仍没法回复过来,心中充满某一种自己没法明了的情绪。”
乌子虚呆看着她,在晨早的光线下,她一双美目漾出慑人的采芒,眸珠像两个炽热的火团,可让你看进她芳心深处。他敢肯定她坠入了情网,只不过是与他的画擦出爱火,与他本人没有一点关系。
百纯完全沉醉在某一种情怀里,神驰意飞的道:“当我回到晴竹阁,忍不住又看你的云梦女神图,不知是否受你写我那幅画启发,这回我看得特别用心和仔细,竟强烈地感到两幅画的分别。你知道分别在哪里吗?”
乌子虚茫然摇头。
百纯道:“你写我的那幅画,成功捕捉了我曾向你显示过某一剎那的神情,像能看进我的内心去。可是最感动我的,却是这幅画似完全超越了当时的我,超越了我向你展示那个神情的时地,与某一种更具永恒意义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神秘凄美,令我深深被打动,不能自己。”
乌子虚道:“那正代表我对你的爱。”
百纯目光往他投来,凝视着他,缓缓摇头道:“在没有比较下,我或许会相信你这句话。当我再欣赏你的云梦女神,立即掌握到两幅画的分别。我那幅画,肯定是神来之笔、不朽之作,但仍及不上你的云梦女神。因为你画你的女神时,投入了你的全副心灵,贯注了你海样的深情,没有压抑的表达了你内心热切的渴望。相较之下,画我时你只是个旁观者,可是画你的女神时你却和自己笔下的美人热恋着。我敢肯定这个感觉绝不会错,忽然感到必须立即来告诉你,你就当我是云梦女神的传信人,特来传达女神给你的最重要的讯息——你这辈子不住找寻的,正正是她,你不用再去苦苦寻觅,因为你永远不会在其它女子身上寻到你想找的东西,包括我百纯在内。”
乌子虚露出震惊的神色,张大口,却说不出话来。
此时蝉翼匆匆赶来,嚷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在那里?”
忽然发现两人坐在梯阶处,惊讶得说不下去。
百纯嗔怪的白乌子虚一眼,美丽的大眼睛似在说:“无话可说了吧!给我拿到真凭实据,你爱的根本不是我。”接着向蝉翼道:“有甚么急事?”
蝉翼喘着气道:“丘九师公子来找大小姐。”
百纯“呵”的一声站起来,颇有点手足无措。
乌子虚提醒道:“我还未把梦里可怕的情况告诉你。”
百纯不理他,径向蝉翼道:“我要在晴竹阁见他。”
蝉翼狐疑的瞪乌子虚一眼,领命去了。
百纯伸手拍拍乌子虚的脸颊,笑道:“好孩子乖一点,待大人去做完正经事后,再回来听你梦中的动人故事。”
说毕匆匆去了。
布政使司府。
钱世臣进入石屋,在戈墨对面坐下。
戈墨道:“情况如何?”
钱世臣道:“大河盟似是没有怀疑,撤走所有监视红叶楼的人手,我则装模作样,一边加强城防,一边派人挨家逐户搜寻五遁盗,其实是乘机清除季聂提留在城中的眼线。”
戈墨道:“有季聂提的踪影吗?”
钱世臣担心的道:“自季聂提那晚离城到云梦泽后,我一直没有他任何消息。”
戈墨道:“季聂提肯定回来了,否则辜月明手上怎会有四弓弩箭机,令辜月明一下子将形势扭转过来。可是现在我们却没法找到季聂提的踪影,可见他一直有防你一手的准备,故而可来去自如,隐蔽形迹。”
又沉吟道:“若阮修真这般容易被你愚弄,大河盟就不会有今天的声势,所以大河盟目前只是诈作相信你,我敢说他们另有手段。”
钱世臣叹道:“我们是否又做了蠢事呢?”
戈墨没好气的道:“我早说过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目标是不让五遁盗落入大河盟手上,并没有说过此计可促进你与大河盟的情谊。十年前的钱世臣到那里去了?十年前是你亲口告诉我,为得到楚盒,你愿付出任何代价。昨夜你也是那副神气,为何现在又后悔?”
钱世臣面如死灰的道:“我的心很乱,师兄教我该怎么办吧。”
戈墨默然片刻,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滚去见阮修真和丘九师,向他们忏悔,说以后都不敢了,郎庚的确是五遁盗,大家立即冲入红叶楼内拿人,希望阮、丘两人看在你诚心改过分上,把五遁盗让出二、三个时辰来,由我们大刑伺候。”
钱世臣色变道:“那我的颜面放到那里去?以后他们还看得起我吗?”
戈墨淡淡道:“比起身家、性命,面子只是小事一件,对吗?”
钱世臣苦恼的道:“但如此他们岂非知道我一直不老实,我们间的盟约还有甚么意义?”
戈墨叹道:“你仍未掌握问题重点。最大的问题,是让大河盟看穿你的底子,朝廷要对付的是你而不是大河盟,大河盟的起义再没有急切性,准备充足怎都比仓卒应战有利,对吗?”
钱世臣骇然道:“那我岂非根本没有选择?”
戈墨道:“打开始就是这样,从来没有改变过。你的一线生机系于楚盒上,只有得到楚盒,事情方或有转机。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究竟你是继续干下去,还是落荒而逃,我再没有闲情把时间白白浪费在废话上。”
钱世臣的脸色变得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忽阴忽晴,最后握拳挥手道:“我决定了,一切依师兄指示去做。”
辜月明抵达红叶楼,一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眼前。
往日的红叶楼,在午前一切是处于近乎静止的状态,要过了午时,楼内才开始有动静,像个沉睡的人逐渐苏醒过来。
可是现在离午时尚有个多时辰,外院的广场已是闹烘烘一片,超过一百个工匠和婢仆正忙个不停,到处张灯结彩,又于主堂两旁筑构高达五丈的爆竹塔。
正在指挥的周胖子见到辜月明,连忙迎上来打招呼。
辜月明道:“周老板满意郎庚的八美图吗?”
周胖子赞叹道:“〝满意〞两字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应该用〝感激〞才对。对郎先生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幅幅不同,各具特色,每幅都极尽诱惑之能事。尤其是百纯那一幅,肯定是最高境界,任何男人看到那幅画,都会生出怜香惜玉的高尚情操,真的是我见犹怜,而这正是吃青楼这口饭的姑娘能达至最高明的手段。哈!男人一旦动了怜意,甚么都肯奉上。哈哈!月明这回来,是不是要见老朋友呢?”
辜月明道:“我想先去看我的马。”
周胖子欣然道:“这边走,让我们穿过红叶堂。这三天我们会暂停营业,全力准备后天的晚会。月明给点意见,让我们弄得更尽善尽美。”
两人步上门阶,进入红叶堂。
大堂的热闹,比之外面的广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百计的人正为大堂的布置和装饰在努力着,十多把长梯挨在四壁,让人攀向高处张挂彩灯,连最高的横梁都有人在上面工作。
临湖园林人潮汹涌,气氛像天气般火热。
艳娘正指导手下在适当位置安放大圆桌,忙得香汗淋漓,见到辜月明,不忘送上媚笑,转眼又投进工作去。
辜月明清楚感受到上下人等对红叶楼一致的拥戴,令所有人团结在一起,为目标尽心尽力的融洽盛况。
周胖子压低声音道:“昨夜究竟发生了甚么事?老钱忽然遣人来告诉我,说郎庚不是五遁盗,大河盟又撤去了监视我们的人。丘九师正登门找百纯,现在该在晴竹阁和百纯说话。”
辜月明与他一起穿过北大门,到达临湖的花园,闻言道:“五遁盗昨晚偷了钱世臣的天女玉剑,当时郎庚该正为百纯作画,成为最佳的不在场证据。”
周胖子失笑道:“郎庚真的不是五遁盗,这个笑话闹得太大了。”
辜月明止步道:“周老板不用送了,我想一个人到马厩去。”
周胖子一脸古怪的神色,道:“郎庚真的不是五遁盗吗?”
辜月明道:“这个你要亲自问钱世臣,才有确切的答案。”
说罢道别去了。
第三章(完)——
第五卷 第四章 对手现身
蝉翼领丘九师来到晴竹阁外院门,施礼道:“小婢就送公子到这里,请公子移驾入内,大小姐在等你呢。”
丘九师很想问蝉翼“郎庚”凭甚么可令百纯“中途离场”去见他,可是今天红叶楼内人人兴高采烈,蝉翼更是一副喜翻了心儿的可爱模样,为免吓坏她,话到口边仍没法说出来,只好回礼。
看着蝉翼逐渐远去的背影,丘九师心忖郎庚肯定是五遁盗无疑,弄清楚百纯去见他的原因于事情并没有影响,且可能有反效果,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知道。想到这里,心中一震。
难道自己竟起了妒忌之念,怕百纯是因爱上五遁盗,故而这么听五遁盗的话。又想到自己根本没吃醋的资格,暗叹一口气,踏进院门内去。
他是首次探访百纯的香闰,心情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在晨光的照射下,晴竹阁坐落挂瓢池西岸,众树围抱,建筑古朴秀雅,三面有围墙,墙上镂空的砖花,予人开扬通爽的感觉。
丘九师踏足直通正门门阶的碎石小径,心中没由来的生出倦意,想到昨夜没阖过眼,如果能在百纯的香闰睡上一觉,醒来时听着她在附近活动的声音,该是人世间最惬意的事。接着心中再暗吃一惊,他是怎么了?
在任何人眼中,包括阮修真在内,他都是一个坚强的人,不屈不挠,有钢铁般的意志。但事实上他也有不为人知脆弱的一面,他怕看到人的苦难。即使对着敌人,他也没法用上残酷的手段,只会给对方一个痛快。他向百纯说过,如果有选择,他会放过五遁盗,绝非违心之言。
“你来了!”
丘九师感到莫名的痛苦,他再不怀疑百纯对他的爱,只从这句话,他完全掌握到百纯此刻的心情,那种渴望和期待,内中又隐含犹豫和不安,怕再一次被伤害。
他也不怀疑自己对这个动人女子的爱,只恨与他们较量的是以凤公公为首的势力,乃当今天下间最庞大、最有实力和最残忍的集团,稍有错失,将带来无法弥补的可怕后果。忽然间他有点弄不清楚自己到这里来见百纯,究竟是为了甚么?
他怎可以蓄意的欺骗百纯,向她说违心之言?
阮修真太高估他了。
不过他真的很想见百纯,否则他会打开始便拒绝阮修真这个建议。
百纯坐在面对女神像另一边靠壁的长椅处,乌黑的眼睛脉脉含情,丰润的红唇挂着盈盈笑意,有一些儿羞涩,偏是目光大胆直接;似是陷入了情网,又像完全超然其外。只是那娴静端庄的坐在那里,已充满令人无法抵御的醉人风情。但真正使丘九师倾倒的,不仅是她美貌诱人,更因他晓得她内在尚有无尽的美好涵蕴,正等待他去发现,等待他去分享。
他对她的认识,只限于皮毛,可是只是这点皮毛,已足教他回味无穷。百纯宛如一座宝库,只是部分珍藏,已教他拜倒在她的脚下,而极可能凭一辈子时间,他仍没法尽览群珍,偏偏他不得不白白错过,这个想法,令他更感神伤魂断,不胜欷献。
百纯柔声道:“丘公子坐下前,须先答我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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