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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

_69 猛子(现代)
  “盐和铁。”李玮从容说道,“并州中部和北部盛产良马,并州的中部和南部屯田之后也有大量粮食可卖,但并州最赚钱的还是南部的盐池和铁矿。”
  李弘笑容一僵,半天才说了一句话:“那是陛下的财产,我们怎么能动?”
  “河东盐铁之利甲天下。”李玮笑道,“前朝大秦国的时候,朝廷掌管盐铁的开采、制造、运销等事务,史书记载,当时的‘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所以这盐铁之利乃是我大汉国的重要收入。”
  “不是大汉国的,是陛下的。”李弘再次说道,“仲渊,你的胆子太大了,连陛下的财产你都敢动。”
  “大人,你听我说完。”李玮笑道,“这盐铁的事我要仔细对你说清楚,否则,这商就无从兴起,不兴商,我们就赚不到钱,没有钱,太行山百万流民的事就无从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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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本朝初期曾经鼓励百姓营商,商贸非常发达,为什么到了武皇帝时突然就被打击了呢?原因就起源于这个盐铁。”
  李玮说道:“我大汉国所有的山林池泽,都是陛下一人的,所以我大汉国的赋税制度规定,凡农田租都归大司农府,由朝廷开支,山海池泽之税则归属少府所有,专供陛下和皇室成员私用。”
  “这一制度刚刚订立时颇为合理。国家耕地多,田赋是大宗收入,山林池泽少,商税是小宗收入。把大宗归国家,小宗归皇室,这也并非陛下私心自肥。但随着盐池和铁矿的增多,盐铁之利逐渐庞大起来,山海池泽之税逐步超过了国家的田租。这种收入数额的转变,是开始定制时所不曾预料的。商税超过了田租,少府收入胜过了大司农府,矛盾立即就出现了。”
  “本朝建立初期,推行休养生息之策,减轻关市之征,开山泽之禁,使国家很快富裕了起来,百姓也可以自足。朝廷在采盐、制铁方面,除了郡、国设有盐铁官进行官营外,也允许私人经营,所以当时即有靠煮海为盐而强大起来的诸侯如吴王濞,也有靠冶铁业致富的富商大贾。”
  “本朝的武皇帝雄才大略,讨匈奴,通西域,外事四夷,内兴功利,致使军费浩繁,财用耗竭,府库空虚,虽然实行了卖官鬻爵、铸造钱币等措施,但仍然无法满足其需要。武皇帝不但把大司农府的钱用完了,还把先祖文、景皇帝几辈子积蓄下来的钱财也花光了。”
  “当时百姓的田租税是三十分之一的定额,这是祖宗定的,不能轻易变更,所以武皇帝只好把少府的钱拿出来贴补国库。武皇帝同时命令各地富商大贾,最主要的是盐铁商人,也象他一样自由乐捐,但结果让他非常气愤。那些富商大贾根本不理睬武皇帝的诏令,一个个都很吝啬,即使捐助了,也就一点点。当时的盐铁商是最大最易发财的两种商人,他们的这种做法最终激怒了武皇帝。”
  “武皇帝勃然大怒。在他看来,这些人的钱都是因为自己的慷慨他们才赚到的。自己把山海池泽让给这些商人经营,他们才得以晒盐冶铁,发财赚钱,然而这些人现在不但不领情,反而践踏自己的权威。既然你们不感皇恩浩荡,不愿意掏钱帮助国家,那也就不要经营全国的山海池泽了,让朝廷来经营吧。于是在张汤、桑弘羊等大臣的建议和主持下,武皇帝实行了盐铁官卖之策。朝廷在各重要的产盐、产铁区设置盐官、铁官,掌管盐铁事务,不许私人经营。”
  “武皇帝心中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他觉得商人都是忘利小人,再加上朝中一帮大臣的煽风点火,终于引发了一场浩劫,商人的浩劫。”
  “武皇帝将盐、铁强行收归官营之后,马上又把酒、茶等重要行业以及重要物资的运输和交易实行了官营。同时,他下旨对各类商业征收重税,责令全国的商人自报家产,凡陈报不实者,罚充军一年。鼓励告发经商者,凡被告发者,没收财物一半。于是告发一发不可收拾。全国上百万财产以上的商户都被告发了,结果商贾中家以上全部败落。武皇帝仅仅通过告发和没收财产一项,就得民财几百亿钱。”
  “贪官污吏趁机鱼肉其间。朝廷下令缉捕的商户就达到六七万人,而各地官吏更是变本加厉,私自增加抓捕数量,达到了十多万人,搞得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不计其数。据说受害的商人比汉军远征大漠击杀的匈奴人还多。大汉国早期的繁荣商业,就此被毁灭。”
  “盐没有一人不吃的,铁也没有一家不用,而煮海成盐,开山出铁的经营大权却被武皇帝拿到了自己手上。武皇帝不再让商人们擅自经营,他命令朝廷选派得力官员去自己烧盐,自己冶铁,其赋税收入全部归于朝廷,于是盐铁变成了朝廷专营,官府专卖。”
  “为了这一问题,朝野之间争辩了很久,到昭皇帝的时候,各地商贾富豪和朝中三公九卿还就为盐铁专卖的事情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辩论,这场辩论的内容就记载在《盐铁论》里。各地的商贾富豪主张开放盐铁业,私人介入盐铁经营,而朝廷则主张沿袭武皇帝旧制,由官府专营。辩到后来,还是官府专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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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玮说到这里,李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李玮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李弘向朝廷上书,要求盐铁官卖改为盐铁开放经营。盐铁允许私人介入经营后,商人有利可图,自然会云集并州,如此则商兴,商兴后钱财也就滚滚而来。
  “大人,要想立即赚取大钱,就要开放盐铁业。”李玮说道,“并州这几十年来,由于外族入侵,人口流失,南部各地的盐池和铁矿都已经陷于停顿,这一块的商税收入朝廷早就没了。目前我们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钱财煮盐开铁,只有靠那些商人来投钱经营,这样一来,朝廷有收入,商人有利益,而他们有了钱,我们不也就收获颇丰了。”
  “大人,在如今招抚黄巾和安置流民都需要大量钱财的情况下,我们只要求开放并州的盐铁经营,陛下和朝廷应该能接受。”左彦小声提醒道,“何况,盐铁收入的大头还是给陛下和朝廷拿去了,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李弘看看众人,问道:“并州南部有多少盐池和铁矿?如果开放经营了,你们能保证在短期内就能赚到大钱吗?”
  李玮笑着连连点头。
  宋文说道:“大人,并州的盐铁非常多,如果全部投入经营,加上后期的粮食自给,我们完全可以养活并州百十万人口,十几万军队。如果经营有方,几年后,我们应该还略有盈余。本朝并州最繁华的时候,仅太原郡一地就有六十八万人口,所以只要我们策略得当,十年之后,当能再现昔日盛景。”
  “并州的盐池分布在太原、上党和雁门等地。本朝在全国二十七个郡设置了三十四个盐官,其中并州就有三个盐官,即太原郡的晋阳、雁门郡的楼烦、沃阳。”
  “并州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是产铁的一个重要地区了。据战国时人的著作《山海经》记载,当时并州地区的白马山‘其阴有铁’,往南三百里的维龙山‘其阴多铁’,再往南一百七十里的柘山‘其阴亦有铁’,这三座山都在并州中部。并州中南部有矿十几处,在大陵本朝还设有铁官。”
  “大人,这些盐池和铁矿如果全部使用,其产量惊人,其收益庞大,可以解决因安置流民问题所需的很大一部分钱财。”
  “另外,并州还有一个赚钱的东西,这东西如果能让商人们经营,也是一个生财之源。”
  李弘急忙问道:“是什么?长风,快说说。”
  “煤。”宋文回道,“大人知道煤是什么吗?”
  李弘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是干什么的?能赚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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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并州境内冶铁,一般使用炼炉、熔炉、锻炉,主要燃料为木炭,炼出来的主要是海绵铁,再经过熔炉熔化后可用于铸造器物,但如果要制作刀剑,还需要经过锻炉(炒钢炉)反复炒炼锻打,挤出渣子,才能做出无坚不摧的利器。”宋文说道,“并州的武器很出名,不但锋利而且不易折断,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在锻炉内使用了煤,而不是木炭。煤能烧出更高的温度,燃烧的时间也长,但木炭就不行了。”
  “煤炭的最早记载,见于《山海经》,其《北山经》云:‘孟门之山,其上多苍玉,多金,其下多黄玉,多涅石。’‘贲门之山,其上多苍玉,其下多黄垩,多涅石。’这‘涅石’就是煤,而‘孟门之山’在河东,‘贲门之山’在太行。所以并州有煤,而且非常多,许多地方整座山都是煤,随便挖一点就可以使用。”
  “这东西除了冶铁外,还可以温酒炙肉,虽然用途不是很大,但可以卖到钱,如果能让商人们运到关中关东富裕之地,兴许可以卖上好价钱。”
  “长风想钱想疯了,连这种主意都想的出来。”唐云笑道,“我看,还不如多做点刀剑,私下卖卖,赚得更多。”
  “私下贩卖武器是死罪。”谢明指着唐云笑道,“我看你才是想钱想疯了。”
  帐内众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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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以商补农,就是通过重开晋阳大市,盐铁开放来迅速赚取钱财,然后把这些钱财用来垦地屯田。”李玮说道,“但关键问题是,盐铁开放首先要得到陛下和朝廷的同意;其次就是如何让各地的富裕商贾能够迅速得到这个消息并且立即赶到并州来经营;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这事由谁来支持。”
  “如果朝廷派个奸阉来主掌盐铁事,那不要说以商补农了,就连安置流民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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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节
更新时间2008-12-22 6:52:56 字数:5423
 李弘对李玮的担忧没有放在心上。他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对其中所涉及的制度和错综复杂的执行难度没有任何概念。他认为既然大汉国的先辈们已经做过了,而且做的非常好,那为什么现在的人不能做?现在的人有先辈们成熟的经验和成功的事例,有先辈们历经辛苦开垦的土地和开发的盐池铁矿,后辈们坐享其成,应该比先辈们做得更好才对。
  至于李玮所说的种种难题,李弘一概不考虑。他目前只想知道能不能安置流民,有没有办法赚到钱,是不是马上就能赚到钱。只要有办法安置流民,有办法赚到钱,他心里就有底,他就有信心说服张燕。这种心思他当然不能透漏给自己的部下。
  现在大军中有相当一部将领战意盎然,正雄心勃勃的想通过这次平叛荣立战功。还有一部分将领想早点打完黄巾军,立即赶赴幽州战场,回家乡去。另外一部分从黄巾军投降过来的将领却意志消沉,厌战情绪激烈。在这种情况下,并州平叛到底怎么处理,李弘当然不能说,他也要防备大军内部出现意外。
  李弘虽然几次在军议上表明了自己同情黄巾军,有招抚黄巾军的想法,但在部分将领看来,将军大人也就是打仗打多了,有点累,情绪不稳定而已,并没有想到曾经剿杀张牛角几十万大军,和黄巾军有深仇大恨的李弘会放弃武力,一门心思地只想着招抚。
  李玮、宋文和谢明等人都是士子出身,自小所学都是经史典籍,心中对忠义根深蒂固,认为这是为人之根本,所以他们虽然对朝廷的腐败深恶痛绝,但心里对叛逆还是不能接受。他们和朝廷的想法一样,首先要坚决剿叛逆杀,其次才是解决产生叛逆的问题。李弘的提议,在他们看来,仅仅是将军大人试图在武力之外寻求解决黄巾蚁贼的一个手段而已,将军大人真正想做的是安置流民,以解决持续叛乱的根源。
  李玮心中的造反和黄巾军的造反是有很大区别的。李玮希望李弘借助手上的强大武力,除奸阉,清君侧,重建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国泰民安的大汉国,而不是象张角一样,直接提出推翻刘氏王朝,毁灭大汉社稷,重建天下。所以他和宋文、谢明等人一样,对李弘招抚黄巾军存有很大的反感和抵制情绪。
  他私下和宋文、谢明等人就李弘的提议商量过多次,就目前这个腐败的朝廷,要想实现李弘的提议,根本就是奢望,绝无可能。要不是一心一意想帮助李弘招抚黄巾军的左彦极力让他们放弃政治上的难题,他们甚至不愿意提出什么以商补农。没有商人参予经营盐铁业就无法很快赚到钱,没有钱就无法安置流民屯田,但要陛下和朝廷修改沿用了几百年的祖宗之制,可能吗?李玮认为李弘在做无用功,在做春秋大梦。
  李玮等人的沮丧情绪很快影响了兴致勃勃的李弘。李弘反复询问垦地屯田和经营盐铁的细节,但李玮等人一来没有这方面的实践和经验,二来对推行这些政策没有信心,所以流于敷衍,有一句没一句的随口乱扯。
  李弘看出他们严重缺乏信心,但他已经知道了这事的大概可行程度,所以他还是很高兴,极力夸奖了他们几句之后,吩咐他们去休息。
  李玮临走时说:“自从跟随大人出洛阳以来,我们虽然没做什么,但因为沾了大人和诸位将士击败鲜卑人的光,我们既升了官,又加了俸禄,于心有愧。大人要是有什么指派,尽管说,我和敛之、长风等人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李弘大笑道:“仲渊见外了。要是没有你们,今日我就一筹莫展了。现在就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做到?”
  李玮和宋文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将军大人还真不客气。这里才说两句客气话,他那里就提要求了。
  李弘说:“看到你们这些太学的士子一个个才华横溢,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实在令人羡慕,还是有学问好。你们看,我这里现在缺人,尤其缺象你们这样有才华的掾史列曹,过一段时间假如要屯田,人手就更缺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帮忙,帮我招募一点人手,诸位看怎么样?”
  李玮和宋文等人对视一眼,均觉得将军大人信心十足,对屯田一事好象十拿九稳似的。难道他在洛阳的时候,当真对陛下做过什么承诺?如果有陛下的支持,他也许真能解决一系列的难题,但可怕的是,将来的事会怎么发展呢?自己这帮人跟在他后面,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李弘看看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接着说道:“不管是太学的学士还是各地的士子,只要你们能请来,我一定呈报陛下,予以重用。”
  李玮略略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假如屯田的事由并州刺史部主掌……”
  李弘笑着摇摇手,说道:“仲渊,即使是并州刺史部主掌,一样需要人手。并州一下子增加百万人口,没有官吏,如何管理,你们还是尽早招募人手,以备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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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彦看到李玮走出大帐,立即担忧地说道:“大人,这招募掾史列曹的事情大人应该上奏陛下,然后由陛下选派太学学士前来并州入仕。”
  李弘看看左彦,问道:“你担心什么?”
  左彦没有做声。李弘笑道:“俊义,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难道还信不过你?你是不是当心他们都是李玮的同室子弟,将来形成一股势力?”
  左彦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也知道。”
  李弘沉默不语。这种事他不是没考虑过,现在军中将士之间因不同种族不同地域不同出身而形成的各种大小势力越来越多,他虽然通过不断的整军来消除这种影响,但效果并不理想。他总是安慰自己,认为出现这种事情是因为组军时间太短,将士之间不太熟悉的缘故,但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如果不处理,会随着时间的延续越来越严重。
  现在步兵军以黄巾降兵和西凉边军为主,骑兵军以胡人为主。汉人对胡人天生的仇恨造成了士卒之间的摩擦。打仗的时候彼此之间就有互不支援的情况,不打仗了,斗殴的事就更多,他甚至听说军市里的营妓都不愿意接待胡人。一部分汉族将领虽然统领胡骑,但将士之间有对立情绪,有的上官还借故殴打胡兵。
  骑兵军里的胡人现在各族都有,鲜卑人、羌人、乌丸人、匈奴人,他们之间也有仇恨也有摩擦;步兵军里这种情况更严重,西凉边军和冀州黄巾军士兵因为各种小事,已经连续斗殴数次,虽然卫政和各部将领都瞒着李弘私下处理了,但郑信还是把这些事禀报了。李弘不愿意插手这些事。他从士卒一步步做到将军,这种事见得太多,无非都是一些意气之争。他知道要想避免这些事,仅靠军律惩戒是不行的,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但要解决士卒的问题,首先要解决各部将领之间的矛盾。刺奸大人卫政之所以一直隐瞒不报,就是因为这些斗殴的背后其实都是各部将领之间有冲突。
  将领之间的冲突最早就源于卢龙塞的马匪军官和幽州军官。拳头、胡子他们和鲜于辅、鲜于银过去都是战场上的对手,后来因为鲜卑人入侵才一起走到了李弘的帐下。其后又加进了冀州军官。而冀州军官又分为官军和黄巾降将,这些人过去也是战场上的对手。等到了西凉,情况更显复杂,西凉有边军、郡国兵和羌兵将领。李弘每次在大帐召集各部将领议事,看到他们按照各自的小派系坐在一起,心里就不痛快。他几次命令他们按照各部曲就座,但到了下一次军议,这些人还是我行我素,把李弘的话当耳边风。李弘说了几次后,自觉无趣,不说了,随他们坐在一起亲热去。
  这次到并州,李弘之所以不急于击败黄巾军北上幽州,其中就有这个原因。他要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问题,否则,下一仗可能要打败。
  至于李玮等人恃才骄纵的问题,李弘也是最近才察觉。离开洛阳的时候,李弘依照李玮的要求,从太学带出了一帮士子。早期在冀州的时候,他还没有感觉到李玮的号召力,只觉的李玮说话做事很有魄力,他的一帮小兄弟喜欢围着他转,对他言听计从,但这次李弘明显感觉到了李玮的影响力。李玮因为对李弘的提议信心不足,一直没有拿出什么意见,直到李弘强制下令,李玮等人才匆匆拿出了一个方案。这事本来应该是以左彦为主,召集众人商议,但李玮等人因为左彦曾经是黄巾军的首领,一直排斥他,李玮阴奉阳违,其他人甚至包括从冀州出来的宋文都跟在李玮后面出工不出力。左彦是个温和敦厚的人,他虽然知道李玮和宋文等人看不起他,不愿意听他的,但他还是豁达的一笑了之,主动邀请他们到帐中议事。然而,从李弘这个角度出发,他还是希望李弘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现在将领之间已有矛盾,但他们都服李弘,打仗的时候,没有人不听李弘的,他们之间的摩擦目前还没有影响到李弘的权威。左彦当心的是李玮和宋文等人。如果李弘在自己不熟悉的政事方面需要他们出谋划策的时候,这些人因为政见问题故意误导李弘的决策或者对抗李弘的命令,那问题就严重了。李弘在政事上的权威如果受到李玮等人的挑衅,可能会直接危急到他在兵事上的权威。
  对左彦来说,黄巾军内部斗争的教训太深刻了。无论是张角还是张牛角,化在这方面的精力都远远大于打仗的时候。许多时候,各方陷于争斗的不是权力而是政见不一。现在李弘好象处于同样的状况。招抚黄巾军,首先不是陛下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而是李弘的部下能否遵从的问题。
  大军已经逼近晋阳城了,但李弘一反常态,至今没有拿出一个致胜的策略。是李弘没有把握说服自己的部下还是他没有把握说服张燕?左彦认为是前者,李弘肯定担心自己的部下会拿着陛下的圣旨逼迫自己下令进攻。但庆幸的是,今天的大军有五万人是胡人,这些胡人都听李弘的,这是李弘得以掌控大军的绝对实力。部下的战功多了,官做大了,许多事都会改变的。李弘手下现在有三个中郎将,这三个中郎将都可以独自领军作战,虽然目前都受其节制,但只有天子一道圣旨,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立即代替李弘统帅大军。左彦感到了危机,李弘也同样看到了危机。并州的事一个处理不当,祸患可能连番而来。
  当左彦把他的担心慢慢说完的时候,李弘搂着他的肩膀,说了声谢谢。
  左彦苦笑道:“这么多年,跟了几个故主,就大人你最愚钝。大人没有心机,坦诚待人,也舍的吃亏,虽然信服你的人多,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情。我看大人的性格和你失去记忆有很大关系。我打算派人到洛阳请几个名医来给你看看。”
  李弘摇摇头,笑道:“俊义,我脑子虽然有点问题,但还不至于影响到打仗,请什么医匠啊?算了算了。其实,有你们这些兄弟在身边就行了。你想想,我一个人能干什么事,还不是要大家一起干。我笨一点没关系,只要你们聪明就行。”
  “以李玮,宋文等人的学识,他们征募来的人手一定比朝廷送来的好,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这事还是请他们去办吧。至于说到将来,你可以这么想。如果并州稳定了,幽州叛乱平定了,大汉国就没有战祸,到时候,你也好,仲渊也好,羽行也好,不是到朝中为官,就是在地方州郡为官,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这个将军没有仗打,自然也就不是将军,到时候陛下可能让我戍守边关。所以,再过两年,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左彦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他想来想去李弘说的也对。自己可能在黄巾军时间待长了,总是想着将来如何生存,反倒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李弘是朝廷重臣,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象皇甫嵩一样,立了战功就是左车骑将军,得罪了陛下,就是罢官回家,无须理由的。不象自己,官小,不想干了,找个借口就可以辞官回家。李弘就是再有心机,将来无非也就是混个中两千石的九卿干干。但看他那样子,他也不想干,大概还是想到卢龙塞做个边关武将逍遥快活去。李弘既然胸无大志,他当然不会象张角一样,事事都要算计个万无一失了。想想张角,神一般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会在黄巾军最危难的时候死去呢?如果人人都象李弘这样随遇而安,张角当然也就不会创建太平道举兵反叛了。说到底,李弘不过就是一个武夫而已。
  左彦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李弘又说话了。
  “俊义,你到兵曹营老伯那里去一趟,叫老伯派一个亲信到长安去。”
  “到长安干什么?”左彦不禁奇怪地问道。
  “把云天的兄长请来。”李弘说道,“仲渊他们虽然想出了办法,但他们没有经验,具体如何操办他们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们要请一个商人来。这营商的事当然要问问商人了。”
  “大人,这并州的事还没开始,我们连晋阳城都没看到,你就……”
  “并州的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的,还是先赚钱吧。”李弘笑道,“仲渊他们胆子小,人也太过正直,总是想着这事朝廷能不能同意,那事是不是违背大汉律。他就不想想,朝廷里的贪官如果都这么想,这大汉国还有贪官吗?我在西凉肃贪的时候算是看透了,这年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敢干的。你到洛阳看看,那里的官僚一个月才拿多少俸禄,但他们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哪一个没有豪宅田产?哪一个家里没有几十的侍婢奴仆?这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就不信这都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
  左彦心里忐忑不安,他望着一脸愤慨的李弘问道:“大人想私下……”
  “对。”李弘轻拍案几,小声说道,“还是文龙说的好啊,如其赚点小钱,还不如私下倒卖,赚个大钱。”
  左彦脸上变色。
  “你不要怕。”李弘笑道,“反正这钱都用于安置流民,用于国事,只要我们自己不贪就行,没什么可怕的?”
  “大人,这要是让陛下知道……”
  “你以为我不倒卖,就没人诬告我倒卖吗?”李弘摇头笑道,“洛阳想杀我的人多了,我要是缩着脑袋做人死得更快。没事,我自有应付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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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一节
更新时间2008-12-22 6:53:33 字数:6595
 天子下旨,令少府出三十亿钱填补大司农府国库,以做平叛军资。
  宗正刘虞去职,诏令其以秩俸中两千石的九卿身份领幽州刺史,督幽州军政,即刻动身前往冀州安平国的信都城集结各州郡兵马,北上平叛。同一天,天子下旨迁河内郡太守刘廷为光禄勋,迁度辽将军刘博为卫尉,迁光禄大夫袁滂为大司农,迁侍中张颢为宗正。一日之间,天子连迁两位宗室成员为九卿,震动朝堂。
  众臣本以外刘虞去职后,宗室势力将有所减弱,没想到天子不声不响,连三公和大将军都没知会一下,当廷就宣旨钦定两位宗室重臣回京任职,这顿时让诸位大臣们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天子的这个任命立即就遭到了以三公为首的外廷大臣们的激烈反对。
  如今鲜卑人的大军陈兵于雁门关外尚未退去,度辽将军刘博正在关隘坚守;黄巾贼于毒的叛军更是猖獗,在河内郡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河内郡太守刘廷正在苦苦支撑。天子在这个紧要关头,却抽调两位正在战场指挥作战的重臣回京,实在有点胡闹了。
  天子根本就不睬大臣们的劝谏,反而吹胡子瞪眼,大骂朝堂上的众臣们食君之禄,却不知忠君之事。
  “看看如今在边关作战的是谁?是朕宗室刘博。看看主动请缨到幽州平叛的是谁?是朕宗室刘虞。看看在河内平叛的又是谁?是朕宗室刘廷。你们呢?你们有谁在边疆为朕戍守关隘?你们有谁愿意到幽州平叛?”
  大臣们毫不示弱,群起而攻之。刘博是度辽将军,他负责看护南匈奴,戍守边关,他不到雁门关打仗谁去?刘廷是河内郡太守,他自己的管辖之地发生叛乱,他当然要义不容辞的领军平叛了。象刘廷这样的大臣本该受责重罚的,现在不但不罚反而回迁京城,陛下明显就是赏罚不公。刘虞和鲜卑人有勾结,这个流言在京中广为传播,他此时主动请缨再返幽州平叛,无非是想洗脱自己的嫌疑而已,说不上什么忠心为主。
  大将军何进的反对最为激烈。他说:“陛下,此时抽调刘博和刘廷,会导致两个战场上的将士们士气大减,将士们会认为陛下这是在偏袒自己的宗室子弟。陛下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士卒牺牲在战场上,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宗室子弟坚守在战场后方指挥,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对前线将士所造成的伤害是致命的。将士们闻讯之后,必定会士气低落,满腹怨言,军心涣散,那这仗还打不打了?”
  太尉崔烈也进言道:“陛下,自光和二年护匈奴中郎将张修擅自斩杀南匈奴单于呼征之后,朝廷随废护匈奴中郎将,重建度辽将军部,以看护南匈奴。今南匈奴形势复杂,其左右部落不和,屠各族蓄势谋反已久,此时抽调度辽将军回京,可能会激发匈奴内部矛盾,引发叛乱。”
  刘博曾经是前度辽将军耿晔的手下悍将,后来又随度辽将军皇甫规和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多次出塞抗击胡人,屡立战功,名震北疆。北宫兵变后,他因为是太傅陈蕃的门生受到牵连,被罢官回京,后迁任北军中候。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因罪被诛后,天子直接任命他为度辽将军到北疆戍边。此人乃宗室大臣中唯一一位精通兵法的武将,如果他回到京城掌管南军,护卫南北两宫,则天子无忧也,而且以他的军功和资历,对北军将士也是一个威慑。
  随即司空丁宫也说了一大堆反对理由,无非就是说匈奴可能会趁机叛乱,假如他们联合朔方的东羌,塞外的鲜卑一同南下寇掠,则北疆危矣。大臣们先后出奏,异口同声反对征调刘博回京。他们担忧刘博一旦回京,洛阳的南北两军可能陷入对抗,那样一来,京师就无安宁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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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冷笑,对站在身后的蹇硕挥挥手。小黄门蹇硕随即再出一旨。
  天子料到众臣会强烈反对自己征调两员宗室回京,所以早就备有后招。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上霎时间哑雀无声。
  天子下旨,迁李弘为行镇北将军,平亭侯,持节钺,督并州、河东、河内三地之军,主掌征伐。
  撤销度辽将军部,重建护匈奴中郎将部,护匈奴中郎将受行镇北将军李弘节制。
  迁平虏中郎将鲜于辅为护匈奴中郎将,关内侯。令其领一万铁骑,速往西河治所,看护南匈奴,以防胡人趁机作乱。
  令讨虏中郎将徐荣领一万铁骑,速往雁门关御敌。原属度辽将军统领的度辽营归讨虏中郎将节制。
  令讨逆中郎将麴义领两万铁骑火速南下,赶往河内郡平叛。原河内郡武猛都尉丁原部受其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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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臣无不大惊失色。
  天子这一招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天子不但已经完全控制了李弘,而且还完全控制了洛阳的局面,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抗衡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了。
  李弘在三个月之内连番升迁,其已位列上卿,权势蓦然膨胀,如今他掌控黄河以北三个州郡的军队,统兵十万。李弘节制下的三个中郎将,全部开始独自领军作战,现在他的军队不但可以北上御边还可以南下拱卫京师。
  天子竟然在大汉天廷内忧外困,大汉社稷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甩开外廷的阻挠和北军的挚肘,反手一击,牢牢掌控了皇权。如今天子外有李弘和刘虞统领大军,内有刘焉、刘博、刘廷为九卿,手上还有尚书台的兵事权,其皇权在不知不觉之间骤然猛扩,这让所有的大臣始料不及,人人皆有大祸临头之感。
  天子的冷笑现在看起来不但阴森恐怖,而且还略带血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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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肃杀而凝重,压抑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甫嵩瞪大眼睛望着卢植,即惊骇又气愤。昨天半夜,天子把卢植叫到了御书房,然后卢植就没有回来,直到早上上朝,皇甫嵩才见到他。天子一宣旨,皇甫嵩就料到这都是卢植的主意。他已经开始玩火自焚了,只是不知道这把火最后会烧成什么结局。
  走掉一个宗室重臣,统兵到北疆平叛去了,却调回来两个宗室重臣,一个职掌皇宫门卫屯兵,一个主管宫内警卫事务,宗室势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大,而且天子在洛阳,算是无忧无虑万无一失了。
  天子为皇统之事调兵遣将,力图自保,这本无可厚非,但重用李弘,其后果却难以预料。以李弘的才智,平定黄巾蚁贼只是时间问题,不足忧虑,但平定蚁贼之后呢?其以行镇北将军之职统领大军,在外无鲜卑之患,内无蚁贼之扰的情况下,要么从天子意,坐镇黄河以北,挟重兵以助小皇子继承大统;要么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为祸大汉社稷。
  李弘乃北疆行伍出身,不习经文,靠累累军功在三年之内跃升为将军,他的军功和他的血腥暴戾相辅相成,就这种野蛮无知、桀骜不逊之人,谁能了解他的内心?他当真忠于大汉国忠于陛下吗?胡人一贯讲究胜者为王,有实力就有权势,这种危险而粗鄙的想法是不是在李弘的心中根深蒂固?李弘就如同他的鲜卑名字,是一头待人而噬的豹子,不论对大汉国还是对陛下而言,都是一头嗜血猛兽,对待这种人只能小心防备慎重使用,而不能象这样毫无约束的把他放在京畿之北予以重用。
  李弘如果是一头温驯忠心的豹子,则大汉兴;如果是一头狡猾贪婪的豹子,则大汉危。他就如同一把双忍剑,用好了可以伤害对手,用得不好却能伤害自己。天子为了皇统之争,已经不顾一切,饮鸠止渴,但卢植怎么也这样糊涂,行此险招?难道为了大汉国,为了铲除奸阉,他也有饮鸠止渴之念?
  皇甫嵩知道卢植的心思,他无非想通过加强皇权来逼迫大将军何进图谋不轨。大将军何进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情况下,退,绝对是死路一条,进,尚有一丝生存的希望,所以他为了皇统,为了自己家族的性命,只有奋起一搏。目前削弱皇权最直接的途径就是铲除奸阉,以此来换取门阀士族的信任和支持。一旦奸阉除,何进在门阀士族的拥戴下,极有可能赢得皇统之争的胜利。
  但这期间的斗争非常残酷,血雨腥风是免不了的,因为老奸巨猾的奸阉们肯也看出了其中蕴涵的无限杀机,天子利用这一招,把他们牢牢地钉在了自己的船上,任何和皇后有瓜葛的中官们都要想想自己的将来。如今的形势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中官们为了自己的生存,只有依靠陛下的强横势力,再次寻找机会扳倒由自己扶助起来的大将军。早知今日,中官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毁诺言,在中平元年劝谏皇上再封这个大将军。所谓作茧自缚莫过如此。万幸的是陛下没有打算牺牲他们以换取门阀士族的支持,他迁升中常侍张恭的弟弟张颢为宗正,还是想借助自己十分信任和依赖的中官们的帮助。当年中常侍曹节和王甫在万分危急的深刻扳倒大将军窦武的事,对陛下而言印象太深刻了。
  然而,无论是陛下赢得皇统还是皇后和大将军赢得皇统,如今的李弘都成了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小董侯继承皇统,天子赢了,大汉国因为内部倾轧不免要元气大伤,但如果小史侯继承皇统,皇后和大将军赢了,李弘势必要挟十万大军一泻而下,关东京畿之地将生灵涂炭,大汉国再无振兴之可能。
  大汉国在此摇摇欲坠之时,身为大汉国中流砥柱的大臣们不群策群力再兴大汉,反而为了皇统和权势,将大汉国朝着倾覆的深渊大大地推进了一步。
  皇甫嵩怒视着卢植,恨不能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卢植低眉垂首,神情肃穆,仿若这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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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植虽然兵行险着,但只要大汉国各地的叛乱皆平,李弘就有时间腾出手来帮助天子,则天子就有绝对完胜的把握。皇甫嵩虽然很惊骇,很忧虑,但他内心里还是希望天子能够如愿以偿。最令他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卢植把他推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他和奸阉有仇怨,天下皆知,当年他率军在西凉平叛的时候,被天子罢官回家,起因就是中官赵忠弹劾他。
  其次他和大将军何进有怨隙。中平元年他剿平黄巾蚁贼之后,被天子封为左车骑将军,兼领冀州牧,当时他在冀州手握重兵,总督军政,权势非常大。然而大将军何进担心他拥兵自重,祸乱朝纲,多次向天子进言,要求把他调到西凉战场,趁机削弱他的权势。天子最初不愿意,因为当时冀州的黄巾余孽盘踞在太行山一带,还非常猖獗。然而天子禁不住大将军和部分大臣的劝谏,还是匆忙把皇甫嵩调到了西凉平叛,但结果正如天子自己所料,皇甫嵩前脚刚走,黄巾军后脚就下了山。黄巾军在大首领张牛角的带领下,肆虐冀、青、兖、幽四州,为祸达一年之久。朝廷在两个战场上同时平叛,其损耗之大,甚至超过了中平元年的平叛所需。天子为此曾经埋怨过大将军。而皇甫嵩更是恼火,回京后,他一直拒绝拜见大将军,而且还在不同的场合对大将军的行为表示了自己的愤慨之情。
  皇甫嵩自从被天子重新征召为尚书令之后,就一直待在尚书台没有回过家,天子不允许他回去,他和朝中的大臣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了。今天这事,没有谁会天真的认为这道道圣旨都是天子的主意。从众臣看向皇甫嵩的目光就知道,大家毫无例外,都认为这一切是他皇甫嵩的杰作。
  皇甫嵩通过这件事,首先可以换取天子的信任和重用,其次可以报复奸阉和大将军。
  在李弘累累军功和战无不胜的神话面前,没有人会认为大将军还有胜算,除了大将军自己。看看天子脸上的强横和自信,看看站在天子身后中常侍张让那张皱巴巴的笑脸,看看小黄门蹇硕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睛,看看太尉崔烈、司徒许相、司空丁宫和一帮九卿大臣的惊愣和忧虑,看看大将军何进泥塑一般的身躯,就知道京师的形势霎时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这种变化的确不是他皇甫嵩的杰作,但谁会相信?
  皇甫嵩冷笑几声,傲然挺直了身躯,高高地仰起了头。就算是我皇甫嵩的主意,我又怕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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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朝堂之上发出了一声惊天狂呼。
  太尉崔烈“扑通”跪倒,连呼不可。他涨红了脸,激动地大声说道:“陛下,讨虏将军李弘入我大汉不足三年,从卢龙塞大战开始直到现在,虽然历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但他出身下贱,年纪尚小,资历太浅,如何能当大任?”
  “臣闻他在军营里茹毛饮血,披头散发,为人粗鄙野蛮,嗜杀残忍,而且他不能断文识字,脑子也曾在鲜卑时被打坏过,这种人用他打打仗可以,怎么能付之以守疆重任?”
  “我大汉国人才济济,文韬武略卓越者比比皆是,陛下用这种人统军守疆,岂不是让外夷四邦耻笑我大汉国无人?”
  崔烈话音未落,随其跪倒者已经挤满朝堂,大家狂呼小叫,弹劾之声不绝于耳。
  天子听来听去就那么几句话,无非抨击李弘是鲜卑人的奴隶出身,下贱野蛮,不识经文,不知忠义,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天子不怒反笑。
  “我大汉国一个下贱的奴隶都可以做守疆重臣,那岂不更显示我大汉国人才济济吗?”
  崔烈和大臣们头一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今李弘战功赫赫,名震天下,做一个守疆大臣,士族官僚们也认为没什么不妥,但关键是此时此刻,天子无论让谁去统领黄河以北的三地兵马,无论是李弘还是刘博,只要是天子的心腹,大臣们都会反对,都要寻找各种借口强烈反对,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天子的皇权,大汉国的皇统,各方权势的平衡,甚至更严重一点说它危及到了大汉国的命运,这才是大臣们极力反对的真正原因。
  然而这些理由不能放到朝堂上来说,所以他们虽然忧心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劝谏天子放弃重用李弘的念头。
  “陛下还记得光武皇帝时期的逆贼卢芳吗?”司空丁宫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人。
  “卢芳诈称自己是武皇帝的曾孙刘文伯,骗得更始皇帝的信任,领军镇抚西凉,然后自称上将军,西平王,领军到了并州。他联合西羌、匈奴,割据了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还在匈奴人的帮助下自称皇帝。后来光武皇帝为了收复并州北方,和他打了十几年的战,最后才在大将军杜茂,并州牧郭汲为的努力下击败了卢芳,收复了北方五郡。”
  “如今李弘和卢芳一样,也是手握重兵,也是坐镇并州,其权势之大,在大汉国也是无出其右,然而其出身蛮夷,残忍狡猾,手下将士大半也是胡人,如果他要象逆贼卢芳一样,意欲图谋不轨,拥兵自重,与鲜卑人、匈奴人、羌人联合反叛,我大汉国如何抵挡?我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如何保存?我洛阳京师,关东京畿如何保全?”
  大臣们顿时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争先恐后地出言上奏,好象李弘就象卢芳一样,已经在并州拥兵造反了。
  天子冷笑,问道:“那好,诸位爱卿说说,谁可以担此重任?”
  朝堂上再次哑雀无声。
  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皇甫嵩了,但他在众臣的眼里,现在是天子的人,不能用。其次就是将作大匠朱俊了,但他受到司徒许相和大将军何进等人的排挤,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已经告病回家了。
  并州的形势谁都知道,外有鲜卑人阵兵雁门关外和匈奴人蓄势要反,内有张燕和杨凤的黄巾叛军,西河郡的蚁贼也在蠢蠢欲动,此时没有点真本事,谁都不敢去。打败了,自然要被天子重责,但如果把性命丢在了并州,那就化不来了。而且,要想到并州统领李弘,不是九卿以上的重臣,谁能镇得住?九卿以上的重臣,朝廷就这么几个,除了车骑将军何苗还真没有人。但何苗是什么货色谁都知道,而且,谁要是推荐了,必定要得罪皇后和何苗的母亲舞阳君,那真是没事自己找祸事了。
  大家面面相觑,摇头苦笑。
  看看高高上座的天子那一脸的不屑,崔烈心灰意冷,站起来退到了一边。他觉得自己已经为大汉国尽力了,大汉国将来兴也好,败也好,他都无能为力了。看看满朝文武,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王侯权贵、门阀士族的子弟,他们一个个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满面,然而都是酒囊饭袋。有本事的受排挤,遭打击,再加上没钱买官,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也就挂个议郎等小吏名头,站在朝堂上混混日子而已。
  想想这几年大汉国在风雨飘零之中挣扎到现在,真正的中流砥柱也就那么几个人,但就是这么几个人,现在也因为各种权力倾轧的原因,没剩下几个了。张温不在了,刘虞不在了,王瀚也不在了,崔烈心里一酸,几乎想哭。如果没有皇甫嵩,没有李弘,没有董卓,没有郭典,没有无数的忠烈将士在各个战场上浴血奋战,大汉国早就物事人非了。然而如今的朝堂上,上至天子,下至百官,还在为权势而殊死相残,根本没有人顾及到大汉国的将来,也没有人想到要为大汉国的中兴而殚精竭虑。
  天子等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诸位爱卿,你们想好了吗?”
  “崔爱卿,你不是认为讨虏将军不合适吗?那你说说,谁合适啊?”
  崔烈暗自长叹。这大汉国是天子的大汉国,这江山社稷是天子的江山社稷,这大汉子民也是天子的子民,是福是祸,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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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二节
更新时间2008-12-22 6:54:07 字数:5294
 大将军府司马何颙回到了京城,他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酒泉和张掖两郡的羌人趁着西疆战乱不止之际,举兵叛乱了。
  天子没有太在意。酒泉和张掖两郡距离洛阳有四五千里之遥,他对那么偏远的地方没有什么印象,因此他也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天子仔细询问了一下西疆的情况。
  何颙到了西凉之后,和叛军首领王国、韩遂就招抚的事商谈了多次。当时鲜卑人的大军势不可挡,连下三关和高平等关隘城池,关西关中一带形势危急。王国趁机要挟,提出了许多过分要求,其中最不能让何颙忍受的就是王国要做凉州牧,他要督西凉军政,要任意任命各郡县的太守和都尉,要组建五万人的西凉边军。何颙心想你这也叫受抚?你这不就是割据一方,为所欲为嘛,这还要朝廷干什么?朝廷就是给你提供粮饷的库房啊?
  双方虽然谈不拢,但何颙禀承天子的旨意,天天低声下气地跑到叛军大营讨价还价,希望拖一天是一天,只要汉军击败了鲜卑人,事情就有转机。
  谁都没有想到鲜卑人败得那么快。何颙在接到汉军薄落谷大捷之后,立即神气起来,他不去叛军大营和王国等人商谈招抚了。王国等人有点心慌,急忙派人进城去请他,何颙说,要谈可以,进城来谈。王国无奈,只好让马腾护着黄衍进城商谈。
  这个时候,何颙已经无心谈判了。谈成了,京城里关于大将军私通西凉叛逆的谣言可能流传得更厉害。他想杀死黄衍,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于是他蓄意挑衅,激怒了黄衍,两人大吵起来。
  黄衍很愤怒。过去他在京城勉强混得还不错,但就是因为上了大将军何进和何颙的当,才弄到如今这种地步。翼城大败后,大将军对他的承诺自然不能兑现,他也认了,谁叫自己当初贪图富贵,鬼迷心窍,但大将军数次派人杀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他就不能忍受了,欺人太甚嘛。
  黄衍气怒攻心,失去理智,拔剑就要杀何颙,他忘了何颙乃是用剑的高手,武功不比学问差。何颙不待马腾跑过来阻止,随手一剑就把黄衍杀了,然后他叫马腾带着黄衍的人头回去了。双方撕破脸,随即开打。
  此时叛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人人都担心李弘的铁骑会随时出现在翼城城下,所以叛军攻了几天城池后,撤了。等董卓的大军赶到翼城,王国和韩遂都已经回到金城和陇西了。
  何颙没有立即回京,他留在翼城和董卓、李儒等人盘桓了一段时间。他和董卓、李儒都认识,董卓私下和大将军来往还是李儒通过何颙的关系,由何颙引荐的。他留下来的目的很简单,他想看看董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颙和卢植一样,不喜欢一个外戚做大将军,外戚大将军掌权之后对大汉社稷的危害非常大,本朝的惨痛教训实在太多。何颙虽然迫于形势需要,不得不投靠大将军,以借助大将军的力量铲除奸阉,但他也想趁着大将军和奸阉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借助另外一股力量推倒大将军。
  这另外一股力量仅仅依靠门阀世族肯定不够,需要有手握重兵的武将做后盾。何颙当初不顾大将军何进的反对执意要到冀州,就是想当面了解一下李弘,但李弘的出身和年轻让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一个出身蛮荒之地的奴隶,一个失去记忆的贱民,一个涉世不深甚至不懂朝政的武夫,一个年轻的浑身充满杀气的军官,只配做一只看家护院的豹子,实在不足以与其谋大事。他把目关转向了董卓。董卓出身小吏家庭,自小饱读经文,虽然久居边塞,沾染了胡人的彪悍和残忍,但他久历官场,深谙其中的阴险和黑暗。董卓明里和奸阉来往,暗里却主动投靠大将军,毫无顾忌的表明了自己对权势和财富的渴望,这种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何颙需要的就是这种老奸巨猾而又利欲熏心的人。但何颙一直没有和董卓接触过,他要和董卓深入谈谈,仔细的了解一下。
  何颙为了大汉国的将来,殚精竭虑,而董卓为了自己的将来,何尝不是煞费苦心。
  董卓一直和朝中的中官来往密切,这谁都知道,但和中官来往,对董卓来说,只是借此升官的捷径,如果长久下去,对自己的声名没有任何好处,西凉大将前太尉段颎的结局就是自己最好的前车之鉴。董卓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士族官僚的认可,跻身三公之列,但以他的出身和依靠中官晋升的事实,要想得到那些眼告于顶,目空一切的士族支持,几乎不可能。于是李儒告诉他,去投靠大将军吧,以皇后和大将军的势力,完全可以帮助他做上三公之位。
  李儒一心要杀奸阉,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董卓羽翼丰满之后,转投士族或者大将军,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帮助董卓权倾朝野,然后他就可以借助董卓的力量,为所欲为,以发泄自己心中对朝廷,对皇族,对奸阉的满腔仇恨。
  何颙是大汉国有名的党人,他的身份和地位超然,在门阀士族中的影响力非常大,如果能够得到他的赏识和举荐,董卓极有可能得到门阀士族的支持,如此一来,董卓的仕途前景将大为改观。董卓用尽浑身解数,尽力结交这位名震天下的人物。如果自己成了何颙的朋友,那身份和声名将一跃而起。
  当年党锢之祸天子下诏捕杀党人的时候,许多士子以自己榜上无名不是党人而感到羞耻,更有甚者,自己上书告诉天子自己是党人,要求获罪入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前度辽将军皇甫规。皇甫规上书天子,说自己曾经举荐过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是结党营私,而且,自己当年被奸阉陷害的时候,一帮党人纠集太学生们为自己上书请愿,在北宫门外游行闹事。因此,他非要说自己是个党人,要天子以党人之罪给予处置。天子哭笑不得,心想这个老家伙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天子吩咐中官们不要理睬他,随他闹去。皇甫规没有如愿,郁郁寡欢了很久。由此可见当时党人在朝野上下的影响力。
  任凭董卓如何努力,何颙还是把他当作一件可用的工具,没有自降身份和他以朋友论交。董卓很失望,心里愤懑不平,带着大军西上金城郡平叛去了。
  酒泉和张掖的叛乱羌人在武威郡一带大肆掳掠,掌西凉军政大权的董卓不能坐视不理,但要北上武威郡,就要从金城北渡黄河,所以董卓还是打算先到金城郡找韩遂谈谈。他希望王国、韩遂等人不要在他掌管西凉的时候闹事,大家过去都是朋友,又都是西凉人,有什么事好商量,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不要撕破脸皮非要打个你死我活。现在老边和北宫伯玉都死了,西羌豪雄六月惊雷也死了,叛军既没有后援,也没有实力,打是打不过的,所以,你做你的叛逆,我做我的将军,大家各居一方,相安无事为好。王国和韩遂为图恢复元气,满口答应,各自龟缩于湟中和抱罕一带蓄积力量。
  董卓带着大军北渡黄河,到武威郡去了。有人担心王国和韩遂出尔反尔,再次进攻汉阳切断大军的退路或者沿途抢劫大军的粮草辎重。董卓很不屑地说道:“敢惹我?我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何颙得到董卓渡过黄河,北上武威郡平叛的消息后,立即启程回洛阳。李儒出城相送,路上,他对何颙说,将来只要大将军需要,董将军一定会鼎力相助。何颙笑而不语。
  天子听到何颙说,西疆叛军已经难成气候,只要董将军努力,一两年之内当能彻底平定,不禁大为高兴,吩咐重赏何颙,让他回家歇息。
  何颙刚出宫门,就被闻讯赶来的大将军府掾史接走了。
  大将军何进亲自站在书房门外迎接。听完袁绍的叙说,何颙坐在席上半天没言语,神情震骇。他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京中形势变得这样险恶。
  袁绍看他半天不说话,出言相催,立即就被何进摇手打断了,何进说:“本初,你还是让伯求多想想吧。这个时候,容不得再出半分差错。”
  何颙趴在地图上看了很长时间,突然问道:“你们说,年初在冀州的时候,李弘对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将军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无从判断李弘的心思。袁绍捻须沉思,良久说道:“应该是真的。如果他一心为了皇统,就不会放走襄楷。李弘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许多事都不甚明了,除了打仗,别的方面他都非常愚钝,对朝廷事务更是一知半解,从他的内心来说,维护大汉国的疆土和稳定才是他心中的第一要务,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也就是说,他心里只有大汉国,至于大汉国的天子是谁,他就不关心了,是这样吗?”何颙望着袁绍,问道。
  袁绍想想,点头道:“对李弘来说,他更喜欢打仗,更喜欢戍守边疆,对洛阳和朝政,他好象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和退缩。那次,我和曹孟德请他喝酒,他喝多了,说了不少心里话,其中也谈到这个问题。你想想,他从鲜卑国逃到卢龙塞后,就一直在打仗,不停地打仗,他有停下来过吗?他有停下来仔细想想的时间吗?你看看他写的字,如果他有时间练习,会那么难看吗?那次,他说如果不打仗了,他只做两件事,一是拜一个老师学习经文,一是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权臣,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武夫。”
  “另外,他从有记忆开始,耳濡目染的都是鲜卑人的野蛮和凶残,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太多的蛮胡痕迹。想想西凉肃贪的起因,我们不难看出他的本性,他是只豹子,他信奉的是自己的武功和实力,而不是什么大王和天子。”
  “所以……”袁绍迟疑了一下说道,“他心里应该只有大汉国,而没有大汉国的天子。”
  “天子指望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坚强后盾,以求象过去的武皇帝一样,皇权独揽,为所欲为,但陛下有武皇帝的雄才大略吗?他能犹刃自如地控制李弘吗?天子在玩火自焚,而皇甫嵩的这个主意根本就是在葬送大汉社稷。为了防止边疆大吏拥兵自重,危害国家,本朝已经多少年没在边陲设过镇北将军了,就是看护南匈奴的度辽将军,也是设设停停,多以护匈奴中郎将代之。而今,天子为了皇权,为了皇统,竟然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违反祖制,重建镇北将军部,实在是令人夷非所思。”
  何颙看看忧心忡忡的袁绍,再次问道:“本初,你肯定是这样?”
  “只要战事不停,李弘就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事。”袁绍说道,“伯求兄,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该当机立断的时候还是要当机立断。”
  袁绍很着急。天子利用北疆叛乱四起之际,重用李弘,征召宗室为卿加固皇权,其目的就是为了独揽皇权,而独揽皇权的目的还是为了皇统。一旦大将军倾覆,追随大将军左右的门生子弟,士族官僚势必无一幸免。但何颙却不这么想,皇甫嵩的这个主意虽然非常冒险,但有一箭双雕之意,正和自己心意。他一再询问袁绍,只是想肯定一下,袁绍是不是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以皇甫嵩的学识敢提此议,必定有他独到的眼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李弘成为祸乱社稷的根源,如果真如大家所担心的那样,他皇甫嵩不就成了大汉国的千古罪人。皇甫嵩一定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袁绍所说呢?
  李弘不过是两虎相争的一个重饵,如果一虎死,一虎伤,抛去李弘可能产生的危险,那天子不就可以如愿所偿了。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愿所偿。何颙暗暗钦佩皇甫嵩,摇头感叹,不愧是兵法大家,兵不血刃,就能解决几十年的难题。
  “冀州之行,李弘对我所说的话也算是对大将军的一个承诺。”何颙面对大将军何进,缓缓说道,“大人和镇北将军在某些事情上是有默契的,缺少的只是一个沟通之人。”
  何进平静的面色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
  “伯求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何进赞道,“那你说,谁合适?”
  “老大人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忠心为国,朝野上下无不敬慕。昔日,他在并州为官,对御敌强边很有心得,其所著《御边论》名扬海内。而李弘年初回京,还专门为御边一事登门拜访过老大人。老大人似乎很喜欢他,对他颇为欣赏。”
  “老大人一直心悬并州百姓,常常在我们面前念叨,很想回并州干点事情,如今并州大乱,估计老大人更是忧心如焚。”
  “现在李弘统领重兵,坐镇并州平叛,其对我大汉国将来的威胁显而易见。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只要大将军稍稍一说,我保证老大人一定会明白大将军的意思,同意去并州。”
  “大将军为避嫌疑,可以让老大人借口有病,辞去大将府长史一职。只要时机合适,由大臣们联名举荐,老大人可以以并州刺史的身份入主并州。以老大人的学识和德行,一定可以感化桀骜不逊的李弘。一旦京中发生皇统之争而北疆叛乱未平,则李弘可能以大汉国事为重,继续率军平叛,这样,李弘统兵南下危害社稷之局在未来几年内当不会出现。”
  何进脸显不舍之色。他当初为了把赵岐请到大将军府,费劲了心思,就差没有下跪求他了。
  “几年?”
  何颙笑道:“最多两年。北疆的叛乱在李弘的主持下,最多两年就可以平定。为了防止李弘南下乱政,我们一定要在这两年内解决皇统之事,否则,事情就难以预料了。”
  何进犹豫不决。
  袁绍钦佩地说道:“伯求兄谈笑之间,就解决了我们最大的威胁,下官不得不佩服,自愧不如。”
  “如果没有了李弘的威胁,洛阳的事情就还在我们掌控之内。”何颙看看迟疑难定的何进,继续说道,“我们先解决奸阉。”
  “什么时候?”袁绍问道。
  “十一月。”何颙漫不经心地说道。
  何进猛然抬头,骇然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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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三节
更新时间2008-12-24 21:44:26 字数:5705
 西周初年周成王封其弟姬虞于唐,姬虞之子后来改国号为晋,这就是晋国的来源。到了春秋末期,当时的晋国出现了中行、范、智、魏、韩、赵等六卿专权的局面。六卿之一的赵简子为了扩张领地,争取战略优势,派其家臣董安于在晋水之阳建筑城池,这就是晋阳城。
  公元前453年,掌握晋国大权的智伯联合韩、魏攻打赵襄子。赵襄子凭借晋阳城的高大坚固,誓死坚守,使智伯难以得手。后来智伯发现晋水从龙山而来绕城而过,便急中生智,想出水攻之计,遂掘渠引晋水欲灌晋阳。不久,赵襄子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了韩、魏,于是三家里应外合,共灭智氏,瓜分其地。至此,晋国之地悉为赵、韩、魏三卿所占,史称三家分晋。到公元前403年,周天子正式承认赵、韩、魏三家的诸侯国地位,三国遂成为战国七雄中的三强。此时赵国的都城就是晋阳。晋阳作为赵国首都历十七年,直到公元前386年迁都邯郸为止。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太原郡为其中之一,郡治设在晋阳。公元前201年汉高祖刘邦为抵御匈奴,选派韩王信坐镇北方,改太原郡为韩国,都城也设在晋阳。公元前196年,汉高祖把雁北和太原郡划在一起,称为代国,封他的儿子刘恒为代王。晋阳又成为代国的都城。公元前180年,吕后死,大臣周勃等人拥戴刘恒继位,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汉文帝。刘恒即位后,念念不忘与其母出宫共同生活了十六年的晋阳城,于是称晋阳为“龙潜”之地。
  晋阳城西依悬瓮山、东临汾河水,地势十分险要,历来都是四战之地,攻守之场,为兵家所必争。
  汉军到达晋阳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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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在斥候营别部司马陈鸣的安排下,秘密赶到距离晋阳城二十里的大龙山会晤黄巾军大帅张燕。
  张燕自从决定放弃东上常山继续留在晋阳之后,和各部首领就如何抵挡李弘的大军商议了多次,但最后大家都倾向于凭借晋阳城的高大坚固和晋水的天然屏障,拒险死守,因为在平原作战,黄巾军根本就不是汉军铁骑的对手,左校三万大军的覆没和瘿陶城大战的失败都是活生生的例子。然而,让他们非常担心的是城内存量不多的粮食和武器,晋阳城在李弘的强势攻击下,到底能守多久?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再回太行山,只有击败李弘,那又怎么击败他呢?
  就在张燕一筹莫展的时候,陈鸣来了。陈鸣自称是贩粮商人,在府门外向张燕的亲卫说自己手上有粮食,要求和张燕亲谈。张燕看到他之后,欣喜若狂,站在屋内激动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希望,李弘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说的希望,他在张燕最困难的时候,送来了最为宝贵的希望,黄巾军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张燕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陈鸣说完之后,他都没有说话,他还在想李弘在真定城外那座无名小山上所说的生存之策。李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他这样为黄巾军,为太行山的百万流民着想,他当真是为了大汉国,为了天下的苍生吗?要让黄巾军象并州的匈奴人一样,象幽州的乌丸人一样,在大汉朝廷的看护下独立生存,有这个可能性吗?很难想象,当今天子和朝廷会妥协,会屈从于黄巾军的威胁,给黄巾军一块地盘,一块生存的土地。
  豹子李弘是不是用这种办法来麻痹和欺骗自己,从而寻找机会消灭黄巾军呢?张燕思前想后,茫然无措,他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他在陈鸣的催促下,点头答应了,他急切的想去见见李弘,他想知道今天的李弘给他的是一个什么希望。他相信李弘不会设计杀他,要杀他,在真定城的时候李弘就可以杀了。
  张燕远远看到李弘大步而来。李弘还是那样披头散发,那样高大魁梧,那样笑容满面,只不过李弘比过去成熟稳重了,脸上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更加威猛,尤其那双眼睛,不仅仅是自信,更多的是豪迈和无惧。跟过去比起来,张燕发现李弘身上的那股真诚已经被他扑面而来的杀气掩盖了。张燕的心跳蓦然加剧。
  李弘大笑着抓住张燕的手,用力摇晃道:“大帅瘦多了。”
  从李弘手上传来的热情和真诚象潮水一般涌进了张燕的心灵,张燕心里一颤,那种朋友间的真挚友情霎时贯满了全身,他心中的忧虑也在这瞬间无影无踪了。李弘终究还是豪气冲天的李弘。张燕有点激动,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放到了李弘的双手上,这时候,他看到了李弘手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
  “大人受伤了。”
  “和鲜卑人打仗,场场都是硬战,难免带点伤。”李弘笑道,“但我总有一天要死在战场上,所以,我要在活着的时候,交上你这个朋友,顺便帮你做点事。”
  张燕感动地笑笑,说道:“这个时候,大人能来晋阳找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李弘摇摇头,说道:“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相信我这个朋友,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你还记得我们在真定城外那座小山上说的话吗?”
  张燕点点头。那次会面所说的话,现在天天都在张燕的脑子里转悠,他想知道答案,非常急切地想知道。
  “大人还是那么想的?”
  “对。”李弘说道,“那个时候,我仅仅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具体的办法,但现在我有了。你到太原,这一步走得好,非常好。”
  李弘随即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燕。
  “先招抚,后垦地屯田,大帅认为怎么样?”
  张燕欲言又止。李弘挥手道:“你不要想其他的,其它的事太多,你我现在都没有把握。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如果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招抚?”张燕喃喃自语,一时间百感交集。难道自己要背叛大贤良师,背叛大帅,背叛黄巾军,投靠朝廷?
  “大帅,你必须要想到,你我交战,黄巾军在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持续接济的情况下,败亡太行山乃是迟早的事。”李弘劝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大帅到底希望死掉多少人才和我谈?”
  张燕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大帅,那你到大龙山来干什么?是想和我叙叙旧吗?”
  张燕苦笑。李弘所说的办法他知道。张燕跟在张角后面学习经史,这些治国御边之策他很清楚,说句实话,他心里很敬佩李弘,从李弘的这些想法就可以看出李弘曾为此花费了很大的心血,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解决黄巾军的前途,想解决太行山的百万流民生存问题。无论李弘出于何种目的,其忠心为国是绝对错不了的。但黄巾军如何解决李弘却避而不谈,这是能否招抚的最关键问题,李弘为什么不先交个底?
  “我虽然是黄巾军大帅,但这等大事我必须要和各部首领仔细商议,因为这关系到黄巾军的将来。”张燕缓缓说道,“大人可否给我三天时间?”
  “好。”李弘高兴地笑道,“如果你同意招抚,我可以驻军龙山,无需和你对阵晋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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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燕回到晋阳城后,独自想了一天,终于下了决心。他紧急召集各部首领议事。
  张燕名义上是黄巾军大帅,但由于他的身份和威信,真正跟随他的只有张牛角的亲信孙亲、王当、于氐根、白雀、丈八、雷公、浮云七个小帅,其它的如白绕,杨凤等人都率部聚集在黑山一带,和他若即若离,并没有从属关系。张燕做了大帅后,他的两个手下十一郎和狗儿也成为小帅,独自统军。
  张燕等九部首领齐聚一堂,随即命令亲卫们把大门关了起来。
  “昨天我到大龙山和豹子李弘见了一面。”
  九部首领非常吃惊,瞪大眼睛望着张燕。
  张燕站在大堂中间,环视众人一眼,神态坚决地说道:“我打算和朝廷谈谈。”
  大堂内的气氛骤然紧张,王当一跃而起,愤怒地叫道:“大帅,你疯了,我们和朝廷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怎么能受抚投降?”
  大堂内顿时象炸了锅一样,吼叫反对之声震耳欲聋。张燕一言不发,坐回席上,任由手下们尽情发泄心中的仇恨和不满。
  孙亲和于氐根、丈八、浮云四人较为冷静,一直没有说话。丈八本名彭烈,他过去是贩私盐的,为了多挑一点,就用一根丈八长的扁担,因此得了这个外号。浮云是太平道的弟子,浮云就是他的道号。于氐根、丈八、浮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相对于几个年轻小帅,他们要沉稳得多。
  于氐根长相黑瘦,眼眶深陷,精明强干,在九部首领中,他的年纪最大。待几个小帅叫累了,没有声音了,他问张燕道:“大帅,是豹子来找你的还是……”
  张燕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一战我们打输了,就要回太行山,就要继续忍饥挨饿,就要继续死人。大家还记得去年、前年的冬天我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大家是吃树皮喝雪水挺过来的吗?看看太行山,有多少坟墓?没有,死去的人都被腌成了人肉,我们是吃人活下来的。你们还打算吃多少年的腌人肉?”
  “我们和朝廷有仇,和豹子有仇,不假,的确是仇深世海,但你们看看现在跟在我们后面的流民,他们和朝廷有仇吗?他们和豹子有仇吗?那些被我们吃到肚子里的人,他们和谁有仇?”
  “不管是豹子来找我,还是我去找豹子,黄巾军都要生存下去,跟在黄巾军后面指望过上好日子的流民也要生存下去,但现在我们这也叫生存吗?”
  “我们打了几年仗,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得到了什么?那些相信太平道,相信黄巾军的百姓们又得到了什么?”
  “招抚并不是投降,这一点你们必须要清楚。招抚是有条件的,投降是无条件的。招抚之后,我们有足够保护我们自己的军队,我们有足够养活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可以不用和官军打仗,我们可以休养生息蓄积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让跟在我们后面的流民们有地种,有屋住,有饭吃,有衣穿。”
  “招抚之后,就不会再死人了,就不会再吃腌人肉了,就不会再四下逃亡永无希望了。”
  张燕慢慢站起来,冷声说道:“如果朝廷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可以和豹子继续打下去,我们可以回太行山,我们可以继续吃腌人肉,总之,我们没有什么损失。”
  “但不管招抚能不能成功,我希望你们给我三个月时间。因为到了十月,谷物丰收了,那么今年冬天,我们最起码可以少吃几天腌人肉。”
  “你们继续在这里想,如果同意了,就出来吃饭。如果不同意,就不要出来了,自己解决了,我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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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亲跟在张燕后面走了出来。
  “大帅,你凭什么相信豹子?”
  张燕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们去年在真定城的时候,已经说好了。”
  孙亲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无语。
  “敬之,立即派快骑上太行山,把张白骑张帅和黄庭黄司马接到晋阳来,我需要他们和豹子商谈招抚的事。”张燕想了一下,又说道,“把襄楷大师也接来。”
  孙亲诧异地说道:“大帅,襄楷大师刚刚在冀州和豹子……”
  “你不知道。”张燕挥手打断他道,“如果不是豹子,大知堂的人早在冀州死绝了。”
  “有襄楷大师和他的弟子在太原各处四处讲经,可以安抚士兵和流民。要知道,招抚的事一旦传开,士兵和百姓们肯定无所适从,他们会感到失望、恐惧,如果有人从中散布谣言,太原各地会混乱不堪,甚至可能产生叛乱。”
  “我不想在这几个月里出现意外,黄巾军能不能生存下去,就看这几个月了。”张燕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你们怎么骂我,我都要走这一步,谁都不能阻止。将来,如果我们强大了,也许可以实现大贤良师生前的梦想,这是希望所在。象安定帅那么干,只能是自寻死路。”
  “另外,你派人到上党郡杨帅那里去一趟,把我的意思对他说清楚。如果他同意,就请他来一趟,如果他不同意,就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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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的大军到达龙山之后,停了下来。各部将领纷纷前来询问,李弘说,先歇几天,让将士们恢复体力之后再攻城。
  张燕很快派人送来了愿意受抚的消息。李弘心中大定,立即将张燕之书以八百里快骑送往洛阳,同时上书天子,极力主张招抚黄巾军,并献上了安抚流民,垦地屯田之策。
  李弘随即召集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将领到大营军议。
  一听说不打仗了,大家都有些泄气,尤其是鲜于辅、阎柔等幽州将领,非常失望。
  李弘笑道:“攻城的准备工作还是要继续做,如果招抚不成,这仗还要打的。另外,大军刚刚整军不久,各营需要展开练兵,各营统军将领也要轮流到大营里学习经史和兵法。”
  狂风沙问道:“我们也要学吗?我连大汉国的文字都看不懂,学什么?大人还是让我带兵训练吧。”
  “都要学。”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叫你用耳朵听,又不是用手写。左大人,李大人和宋大人负责教授经史,鲜于大人、徐大人和麴大人负责教授兵法。”
  文丑笑道:“那大人教授什么?”
  李弘突然脸色一冷,瞪着眼睛说道:“我教你们如何遵守军纪。”接着他就最近军中发生的各类违反军纪的事件狠狠批评了在坐的所有军官,说到气愤的时候,他把案几拍的震天响,杀气凛冽。
  “叫你们来学经史兵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大人在一起多接触,多交交朋友,将来到了战场上,大家都是生死兄弟,没有什么胡人汉人,也没有什么西凉人幽州人。”
  “雷重……”李弘叫道。
  这是雷重第一次参加几十人的军议,看到这么多久闻大名的上官,心里很紧张,结果头一次就碰上了李弘大发雷霆,而且李弘还点名道姓把他责备了两句,吓得雷重脸色都白了。这时突然听到李弘喊他,雷重心里更害怕了,他坐在那里半天没动,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坐在旁边的文丑急忙踢了他一脚。
  雷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头都不敢抬。
  “这就是雷重,你们有几人认识他?”李弘问道。
  大帐内没人做声。大家平时各自带兵,彼此之间很少接触,雷重又是刚刚迁升的军司马,更没人认识了。
  “我们在薄落谷之所以能够大胜鲜卑人,雷重所献的拒马阵起了关键作用。他还会以人为拒马的小型战阵,这种战阵至少需要十人互相配合才能击败铁骑。”李弘冷笑道,“诸位大人都要学,十人一阵。你们每二十人到我这里训练十五天,只要战胜了百人一队的黑豹义从,你们就可以回部曲继续领兵,否则,在我这里吃马食吧。”
  众将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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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四节
更新时间2008-12-24 21:45:25 字数:5672
 朝廷的圣旨送达龙山大营。
  听说李弘迁升为行镇北将军,平亭侯,持节钺,督并州、河东、河内三地兵事,节制三地十万大军,众将纷纷来贺。然而李弘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忧心忡忡的。天子突然重用,其用意不言而喻,但放开京师的皇统之争不说,仅平叛御边的重任,自己就难以承受,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众将恭喜完李弘,接着就恭喜鲜于辅。鲜于辅迁升为护匈奴中郎将,关内侯,大家心服口服。早些时候,许多将领都为鲜于辅受封太轻而抱不平。在军中,鲜于辅是仅次于李弘的大军统帅,声望很高。翼城大战的直接指挥者,其实就是鲜于辅;李弘奉旨到洛阳后,大军也一直由鲜于辅统领;青石岸的阻击大战,也是鲜于辅指挥的,所以论功绩,鲜于辅足够做个将军,但由于大军统帅李弘屡遭朝廷的排挤和打压,他自然也受到牵连,一直未能受到重用。这次天子总算开恩,授他以看护南匈奴的重任,也算是恩宠有加了,但他没有什么喜色,他看出了其中的危机。
  李弘受到重用,不是因为他的功绩和能力,而是因为天子的需要。从天子封李弘为代理的镇北将军就能看得出来,天子并不放心李弘,更没有授其完整的镇北将军之权。依照旧例,镇北将军部是督并、幽、冀三州兵事,但天子却把他改为一州两郡,而且还是京畿的两郡,目的显然是要利用李弘的大军威慑洛阳的权臣。这是把李弘放到了浪尖顶上,无论李弘成败与否,将来都要跌进浪谷。如果李弘倒了,做为李弘的部下,无论官职有多大,无论后台多硬,都要受到连累。这种事,历朝历代,太多了。
  假如李弘还是那个讨虏将军,还是带着大军南征北战,四下征伐,反而没事,因为他还没有陷进朝廷的权力漩涡,他还游离在权力纷争之外,但天子随便一道圣旨,就把他拉进了这个有去无回的漩涡里。现在李弘做的事没有变,他还是带着大军在四下征伐,但仅仅因为他换了一个官职,坐到了行镇北将军的位子上,职掌一州三郡的兵事,他就再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而是一个深陷权力斗争的权臣了。
  鲜于辅出西河,徐荣镇雁门,麴义下河内,三将各奔东西,李弘的大军随即被一分为四。表面上看上去,李弘掌控的军队数量和地域都很大,权力也很大,但一旦战事平定,皇权稳定,李弘的作用也就完了,这时只要天子一道圣旨,李弘就被架空。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在李弘得势的时候,天子会封赏李弘的部下,各方权势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百般拉拢分裂李弘的部下,以图削弱李弘的力量,但如果李弘倒了,无论是天子也好,各方权势也好,都会逐步剪除李弘的故吏子弟,就算你是一方重镇也无法幸免,试问,那时谁会相信你的忠诚?那时就是墙倒众人推了,尤其是出卖故主的人,下场更惨,谁都不会放过一个卑鄙无耻之徒。所以大家心里都有算,鲜于辅、徐荣、麴义三人各自拿着圣旨,心里沉甸甸的。从受李弘节制那一天起,几个人的命运就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谁都离不开谁,因为李弘牵扯到皇统之争,因为他们的头上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天子。
  自古以来,凡被扯进皇统之争的权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弘很歉疚地看着三人,勉强笑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
  “子民,这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啊。”鲜于辅摇手打断他的话,安慰道:“我们几个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荣神色平和,慢吞吞地说道:“身为大汉臣民,当为大汉出力,当为陛下分忧解难,这无可厚非,只要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大汉国,我们就无愧于心,至于是生是死,那是上天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麴义大笑,指着徐荣道:“子烈兄说得好。人难免一死,只要生前无愧于大汉国,死就死了,怕他什么?”
  李弘很感动,笑道:“那就不说了。既然做了镇北将军,我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收复北方四郡。如果能夺回失去的疆土,死了也就没什么遗憾。”
  “将军好豪气。”麴义笑道,“那分兵一事……”
  “暂不考虑。”李弘说道,“招抚黄巾军的事如果不能定下来,我们就不能分兵。我会上书陛下,详细说明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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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随即喊来筱岚,让她拟写奏章。
  李弘认为,如今太原郡的黄巾军张燕部势力很大,上党郡的黄巾军杨凤部还可以北上支援,所以如果立即动用武力平叛,就需要足够的军队和一定的时间,以求一战而定,彻底消灭叛军,永绝后患,但这样一来,陛下的分兵之议暂时就不能执行。
  另外,大军自薄落谷大战后,一直北上追敌,没有整军休息的时间,将士们非常疲劳,而所征募的鲜卑俘虏也没有很好的训练,其忠诚和士气令人担忧。如果三位大人带着这样的铁骑出战,非但没有战斗力,恐怕还会生出意外。尤其是麴义大人的南下之军,如果胡兵在河内叛乱,则京师危矣。
  李弘建议陛下由北军抽调部分精兵北渡黄河,会合河内的郡国兵,共同平定黑山黄巾,以求暂时稳定京畿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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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的招抚黄巾军之议在洛阳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弘在奏章中说,目前黄巾军大帅张燕部在黄巾军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如果能招抚,不但可以分裂黄巾军,给各地黄巾军以沉重的打击,而且还可以为朝廷节约巨额军资。
  黄巾军受抚之后,其几十万军队可以精简,然后让他们在并州实行军屯。一来可以安置黄巾军士兵,二来黄巾军士兵可以就近参加御边作战,三来可以给边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四来可以解决边军的粮草自给问题。有了这些强有力的保障,将来大军不但可以收复北方四郡,还可以出击塞外,远击胡虏,为陛下建下万世功业。
  另外,黄巾军受抚之后,滞留在太行山的百万流民就会随之下山。把流民问题解决了,叛军的兵源和叛乱的根由也就消失了,所以安抚流民是招抚黄巾军的重中之重。李弘在奏章中提出了垦地屯田的安抚办法。他说太原和上党两郡地广人稀,正好适合重开垦地屯田之策,以强边御敌。
  尚书台最早看到李弘的奏章,皇甫嵩和卢植又惊又喜,连夜觐见天子。天子听完两人的解释之后,对其中的节约军资和建功立业非常感兴趣。现在大司农府没钱,军资全靠少府出钱贴补,所以节约军资其实也就是替天子省了钱。至于建下举世功业,那当然是天子最高兴的事了。他仔细看了两遍李弘的奏章,笑着问道:“诸卿不是说李弘是个蛮子嘛,朕看他很有学识吗?你们认为李弘此议如何?”
  皇甫嵩说:“陛下,如今幽州已失,张举张纯的叛军正在大举进攻冀州,当务之急是要把张燕的黄巾军拖在并州,以防他们携手祸乱中原。另外,如果此时在两州同时开战,朝廷的确无法承受巨额的军资开支,因此,行镇北将军之议非常及时,正好可以解去朝廷的燃眉之急。”
  天子一听有点紧张,急忙追问道:“蚁贼打到河间国了?”天子在河间国置有大量的田产和豪宅,所以他非常担心。
  卢植说:“陛下,幽州军队正在河间国高阳城一带坚守,叛军尚未打到河间国腹地,但他们有可能直接南下,攻打安平国的信都城。”
  “刘虞呢?刘虞可赶到信都城了?”
  “刘大人正在信都城集结军队,目前冀州渤海郡、清河国的三千兵马已经陆续赶到信都城,而青州校尉邹靖带着济南国、平原郡的五千兵马正在路上,这几天就可以到了。”
  天子一听,吁了一口气。
  “陛下,那并州的事……”
  “明日朝议之后,不论三公九卿如何言论,尚书台立即下旨,速令招抚。”
  朝堂上,三公九卿突闻天子要招抚黄巾蚁贼,果然大乱,劝谏之声此起彼伏。
  大汉国几十年来,无论在西疆还是在中原,对叛乱者实行的都是剿杀之策,也只有前太尉张温跑到西凉后,实在无力平叛了才想出个招抚之策。当时李弘做为张温的下属,还到金城郡做了一回招抚使,但最后事实证明这办法没用,只能让叛乱者更加嚣张,更加有恃无恐。
  太尉崔烈和司徒许相等一帮大臣反对得很激烈。
  他们认为张燕的主动受抚是有目的的。如果张燕提出一系列的让朝廷无法接受的条件,招抚的事情就要一拖再拖。只要拖到十月,谷物成熟了,蚁贼就有粮食。那时假如张燕突然不愿受抚了,举兵再叛,事情就复杂了。而且,张燕即使受抚了,黄巾军即使屯田了,但贼就是贼,一旦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随时可能叛乱,这是不是养虎为患啦?
  安置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垦地屯田,没有三到五年的时间,根本无法完成,但这三到五年里,朝廷至少需要支出上百亿的钱财予以扶持,朝廷哪来这笔钱?这钱比平叛所需多上数倍,远不如速速平叛。朝廷花费百亿钱财垦地屯田,但最后受益最大的是谁?是张燕和他的黄巾军。张燕在屯田成功之后,其实力雄厚羽翼丰满,假如再次举兵作乱,谁去节制他?李弘避重就轻,只谈屯田的好处,却绝口不谈屯田的危害,显然是在欺君罔上。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招抚黄巾军之事由谁主持?招抚黄巾军和安抚流民其实是一件事,谁主持谁就要职掌并州军政,否则无法谈。大臣们当然不愿意让行镇北将军主掌并州军政,那李弘对大汉国而言就更危险了。但招抚黄巾军,必须要有李弘这样的悍将做后盾,否则,黄巾军也不会理睬朝廷的招抚。然而,现今李弘位列上卿,大汉国有几人能指挥?放眼朝堂之上,有哪个三公九卿愿意去做这件千辛万苦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凡反对招抚之议的大臣都认为,现在正是剿杀叛军的最佳时机,绝对不能错过。李弘是脑子坏了,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中了蚁贼张燕的缓兵之计。大臣们建议陛下,再次下旨,严令李弘速速平叛,尽早北上幽州。
  就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大将军何进出列奏道:“陛下,为了拖住张燕的叛军东上常山,还是先招抚吧。张燕不能到冀州会合幽州叛军,就能极大地缓解冀州的危急形势,而幽州叛军失去强有力的支援,继续南下的可能就不大。另外,镇北将军的大军连番大战,将士疲惫不堪,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蓄积力量。”
  “不论张燕的主动受抚是不是缓兵之计,对我们都没有损失。一旦到了十月,张燕如果再反,他就是自寻死路,到时已经恢复元气的镇北大军,定能以雷霆一击,将叛军彻底歼灭。”
  大将军何进需要的就是时间,他巴不得李弘和张燕在并州慢慢折腾,折腾的时间越长越好。
  招抚不成功,双方就要打,平叛的时间就要拖得很长。招抚成功了,那就更好了,那么多黄巾军在并州屯田,李弘势必要派驻大军看护,以防黄巾军叛乱,如此一来,李弘就是想奉旨南下,他也要权衡再三了。另外,在并州垦地屯田所需要的钱财朝廷肯定支付不起,时间一久,黄巾军看不到朝廷招抚的诚意,而是在蓄意欺骗他们,定会再度叛乱。
  “哈哈……”何进想到李弘带着大军四处平叛的狼狈样子,嘴都笑开了。只要李弘在北疆忙得焦头烂额,他就无力南顾,那自己所需要的时间就很充裕了。
  司徒崔烈问道:“大将军,那如果张燕不反呢?”
  何进大笑,说道:“那就垦地屯田啊。行镇北将军之议,于国于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嘛。”
  “那钱呢?”崔烈接着追问道。
  何进双手一摊,说道:“先招抚嘛,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先把张燕拖住再说。”
  “那谁去招抚?”
  “当然是行镇北将军了。”
  “那谁去安抚流民?”
  “当然是并州刺史张懿张大人了。”何进说道,“他是并州刺史,非他莫属。”
  “张懿?”崔烈瞪大眼睛说道,“行镇北将军会听他的?一件事让两个大臣干,这事能干成吗?”
  何进双眼一翻,不做声了。他希望张懿和李弘最好马上闹翻,那样,他就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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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不理大臣们的反对,下旨让行镇北将军李弘负责招抚黄巾军,让并州刺史张懿负责安抚流民。
  这圣旨刚刚送出,李弘的奏章又到了。
  天子一看就不高兴了。这才封你个行镇北将军,你就不听朕的话了,这还得了?
  皇甫嵩笑着劝谏道:“陛下,如今并州暂无战事,慢一步调兵也没有什么关系。李将军的当心很有道理,陛下请想一想,假如两万铁骑在河内闹起来,那京畿之地可就危在旦夕了。”
  天子吓了一跳,随即改变主意,让大将军何进派兵上河内平叛。何进接旨后,立即让北军中侯刘表,侍御史袁绍统领越骑营渡河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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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接旨后,大喜,立即通知了张燕,双方随即约定在大龙山建营商谈。
  几天后,并州刺史张懿从雁门关赶到了龙山大营。张懿四十多岁,身体单薄,白面长须,举止优雅。此人学识不凡,为人正直,在并州为官多年,口碑不错。张懿很仇视黄巾军,他认为大汉国之所以有今日之衰,主要就是因为黄巾军举旗叛乱,四处烧杀掳掠。所以他初见李弘,马上就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愤怒和不满,他说自己要上书陛下,拒绝招抚黄巾军。
  李弘心想这更好,我正愁着怎么一脚把你踢开呢。
  再次见到张白骑和黄庭,李弘非常兴奋,他拉着两人的手,笑道:“去年,两位说要回太行山耕地种菜,干的怎么样?”
  黄庭不好意思地说道:“还种菜呢?我们一回到太行山,就被大帅逼着做事去了,连颗草都没种。”
  李弘大笑,说道:“这次谈成了,我送你一块地,专门让你种菜。”
  张白骑握着李弘的手,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李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次不管有多难,我们一定要谈成,否则,我就待在太原,那里都不去。”
  双方第一天商谈就吵了起来。
  并州刺史张懿本来就不想谈,他看到黄庭和他有板有眼地说着土地的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一言不和,随即大吵起来。
  李弘大怒,立即命令庞德带人把张懿押到大营关了起来。
  “在这里,谁的官最大?”李弘看看张懿带来的一帮并州刺史府掾史,冷声问道。
  一个二十四五岁,长相清雅,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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