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大汉帝国风云录

_46 猛子(现代)
  “大将军是这么说的。”马腾微微点头道,“天子手上最有威胁的力量就是豹子李弘。只要除掉李弘,天子手上的力量就不堪一击。天子没有实力,就不能为所欲为,那么,废嫡立庶的事情也就是个猜疑了。大家因此得以各保平安,相安无事。”
  “要想干掉李弘,还是要依靠我们西凉人,是吗?”武都恍然问道。
  马腾笑笑,说道:“我们西凉造反的人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大,豹子拿什么剿灭我们?他在西凉,不是被我们击败,就是劳而无功,最后都是死路一条。不能平定西凉,天子怎么保他?没有了军队,没有了实力,天子还保他干什么?他一死,大将军亲征西凉,我们受抚投降。然后大家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好事啊。”
  马腾接着感慨地说道:“可惜了一头豹子。没有他,我们西凉的贪官污吏还不知道要横行到哪一天?我们西凉的百姓如果能过上好日子,还是要感谢他。”
  武都笑道:“没有他,我们又怎能升官发财?的确要感谢他。”随即他指着马腾说道,“我一直在奇怪,先生凭什么向我承诺,说将来至少可以保证我做个一郡太守,原来有大将军这层关系。你们隐瞒了我许久啊……”
  “哪里隐瞒了,只是没有时间对你说而已。”马腾笑道,“我们要尽快让先生坐上大帅的位子,以确保事态的发展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上,不至于出现意外。”
  马腾接着很慎重地说道:“伯玉也好,文约先生也好,他们两人任何一人做大帅,都有可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尤其是那个石头,他是归属羌人,根本就不想招抚受降,所以这个大帅的位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尽早拿到手。”
  武都连连点头,说道:“的确,的确,寿成你说得对,这件事要尽快。”
  “还有,大家都是兄弟,虽然有些事不能说,但大家起兵造反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整个西凉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谁都不是坏人,所以不要做得太过分,伤了感情或者死了人,那就没意思了。伯玉兄和文约先生都不能出事,他们两个在西凉的羌人,汉人心目中威信很高,一旦出事,有可能引发军队动乱。如果军队乱了,那就麻烦了。”马腾担心地说道,“如果内讧,自己人杀自己人,我们不但杀不死豹子,反而会平白无故的便宜了豹子。所以千万不能死人。”
  武都笑道:“寿成,你想得太多了,事情哪有那么复杂。对了,黄先生是大将军派来的?”
  马腾笑着摇摇头,说道:“黄先生被大将军借故罢职,彷徨无计之时,大将府左司马何颙(读yong)何大人找上门来,细说原委,黄大人这才恍然大悟。他经何大人面授机宜之后,携带巨款匆匆西上。何大人当时说了,如果这事办成了,从黄大人开始,到先生,到你我,都能混个两千石的大员,财富无数。如果办砸了……“马腾苦笑道,“我们就是叛逆。今天这番话,也就权当我给你讲了个笑话。”
  武都问道:“这个何颙何大人就是那个天下闻名的党人?”
  “黄大人说,就是他。”马腾赞叹道,“这个人很了不起,在太学时就声名显赫,太学名士郭泰,贾彪,还有当时的陈蕃陈太傅都和他平辈论交。此人义薄云天,侠名远播。他有个朋友叫虞伟高,父仇未报就病死了。他安葬了好友之后,拔剑就去杀了好友仇敌,然后将其人头提来做了祭品。朝廷抓捕党人时,由于他江湖上的朋友多,他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他大胆出入京师,在门阀豪府中饮酒击剑,慨陈大义,谋划了好几起营救党人的行动。听说党人解禁后,他就被大将军请到了府内任职。”
  “如果这番话是他告诉黄衍的,那就不会错了。”武都郑重地说道,“我最信服党人了,尤其是这个何颙。”
  他看看马腾,突然问道:“你怎么又想通了,跟在先生后面举旗,不怕辱没了祖宗?”
  马腾大手一挥,慨然说道:“等我做了将军,为大汉朝镇守西陲,谁敢说我今日辱没了祖宗?”
  武都大笑。
  =
  黄衍个子不高,体形较小,白白胖胖的一张小脸,两道浓眉,两只显得很突出的大眼。他说话速度很快,随着抑扬顿挫的声调,眼睛越睁越大,好象眼球要从眼眶内蹦出来似的,看上去认真而紧张。
  他吃惊地说道:“北宫伯玉?寿成,你当时为什么不支持韩遂?韩遂那个人能屈能伸,心计深沉,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当初他劝服边章顺应北宫伯玉造反,就有心盘驻西凉,做一番大事。如果韩遂暂任大帅,我们稍稍施加压力,透露一点愿意招抚的意思,他就会和我们联手,这样我们成功的机会大大增加。”
  武都恭敬地问道:“大人,你说韩遂想在西凉做一番大事。他想做什么大事?”
  “韩遂在洛阳伺候老师张奂张大人的时候,和太学一帮人经常在一起讨论朝政,何颙何大人亲口听他说过治理西凉的构想。边章和韩遂造反后,何大人曾经对我说,韩遂造反,肯定是想占据西凉,称霸西疆。”
  “称霸西疆?”
  “对。”黄衍说道,“独霸西凉,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韩遂要实现他的夙愿,就要做出许多牺牲,其中包括扶持叛军,投降朝廷,等等,这些都是他一步步实现目标的具体步骤。如今北宫伯玉做大帅,韩遂肯定会退而求其次,积极的予以协助支持,因为从稳定占据西凉的角度出发,北宫伯玉的说法还是非常有道理的,符合韩遂的个人目标。”
  “但这个办法不适合我们。我们的目的是打痛朝廷,逼死豹子,迫使朝廷再次招抚。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打进三辅,威胁长安。如此一来,陛下在盛怒之下,只能通过杀死豹子来向朝中各方势力妥协,以求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迅速剿灭我们。这个时候已经是严冬了,大将军就是想亲征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为了尽快平定叛乱,大将军和朝中大臣们会再次向陛下提出招抚计策。为了西凉和关中的稳定,为了明年的春耕,也为了节约军资,陛下一定会答应的。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们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先生坐上大帅的位子,以便我们顺利掌控西凉局势的发展。”黄衍看看大家,说道,“现在我们虽然比较麻烦,但办法还是有的。”
  武都小心翼翼地问道:“黄大人已经有办法了?”
  黄衍笑道:“谁挡我们的路,我们就杀谁?”
  “大人难道想杀掉北宫伯玉?”马腾吃惊地说道,“北宫伯玉一死,他手上有四万羌人大军,如果……”
  黄衍毫不在意地说道:“北宫伯玉死了,几万羌人想干什么?想造反?他们已经造反了,还能造谁的反?他们的大营就在我们和韩遂大营的中间,到时候,我们把他们团团围住,然后拿点钱贿赂贿赂大小渠帅,这事就算平息了。你不要担心,不会出乱子的。”
  马腾还要说,被王国伸手制止了。
  黄衍笑道:“我知道寿成和他是八拜之交的兄弟,要杀他,你心里难免接受不了。但你放心,不要你动手的。你现在就是去告诉北宫伯玉,说我们要杀他,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也不会动手。”
  马腾疑惑地望着他。
  “我们只要坚决地支持韩遂,这个大帅很快就是先生的。”黄衍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
  傅燮当年在北地,安定一带的黄河岸边,带领归属羌人开荒屯田,帮助他们改善生活。羌人被他的高义所感动,纷纷来降,依附者达上万之众。傅燮在黄河边置营四十余座,以收容各地来投的羌人。现在,这些羌人还住在那里,经常叨念傅燮赐给他们的恩惠。
  今天,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城下三千多名北地郡的羌人,没有任何成就感,反而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蚀骨刻心的悲恸。
  他做了什么?他仅仅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让自己辖区内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能够有帐篷住,能够天天生活在笑声里。其余的,他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也没有能力为他们做得更多。但自己就做了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却让黄河岸边的羌人们记住了他,感激他,愿意为他而死。他悲哀,为大汉国而悲哀。大汉国的某些人连这么一点点小事都不愿意做,以至于天怒人怨,兵祸连连。罪孽啊。
  狂风沙抬头看着城楼上负手而立的傅燮,心情很复杂。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崇拜的大人。这个人为了先零羌,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他曾经为了救部落的孩子,变卖家产,到长安去请医买药。他自己曾经发誓,愿意为这个人献出生命。但今天,他带着族人,做了什么?
  狂风沙纵声高呼:“下……马……”
  三千多名士卒齐唰唰地飞身下马,整齐划一。
  狂风沙伸手拿过先零族的战旗,猛然回身,举旗狂呼:“跪……”
  三千多名士卒面对城门,双腿跪下。
  狂风沙缓缓转身,慢慢跪倒于地。
  他抬头望着傅燮,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愿恭送大人……回归……故里……”
  三千多名士卒几乎同一时间,纵声狂呼:“恭送大人……回归……故里……”
  其声之大,穿云裂石,惊天动地。
  连呼三声。
  傅燮默然而立,心潮澎湃。
  “跪……叩……”
  随着此起彼伏的吼声,三千多名先零羌的士卒突然拜行大礼。礼毕,复再吼三声,声震云霄。
  傅燮再也忍不住,霎时泪流满面。
  他突然拔出战刀,用尽平生的力气,狠狠地剁向城墙上的青砖。
  “当……”一声巨响,刀断,半截留在了墙上。
  傅燮转身离去。
  狂风沙猛地站起来,他手握双拳,痛苦地举天狂吼:“归……乡……啦……”
  =
  吼叫声一直回荡在翼城上空,自早至晚。
  翼城的百姓聚集到府衙门前,久久不愿散去。他们担心自己的太守会丢弃他们,独自逃生。
  傅燮的儿子傅干今年十三岁,跟随父亲据守翼城。府衙的一帮官吏看到先零羌骑兵愿意放离傅燮逃生,都叫傅干去劝劝。城外十几万大军,攻打一个小小的翼城,还不时举手之劳,旦夕之间的事情。能够逃得性命,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找死呢?
  傅干不愿意。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自己去了,也是找骂。这个时候,就是他也不愿意独自逃生,那是一生的耻辱,活着还不如死了。做为威名天下的父亲,更不会做出这种遭人唾骂,毁弃一世英名的事情。
  主薄杨会跟随傅燮多年,知道傅燮心坚如钢,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更改。那城墙上的一刀两断,已经代表了傅燮绝不回头之念。
  杨会三十多岁,貌不出众,虽然个子不高,背却有点驼。他轻轻走进书房。傅燮正在伏案疾书。
  “大人,狂风沙带着部下,还在城外叫喊不止。”
  “随他。”傅燮说道,“狂风沙是个死心眼的人,他喊了一天,心情喊舒坦了,明天就不会来了。随他去喊。”
  “大人,城中百姓还聚在府衙之外……”
  “我知道。”傅燮抬起头来,看看杨会,笑道:“我叫子威(华雄)带人在填埋城门。四门俱堵,再无逃生之路,百姓们看到之后,自会知道我的决心,不久就会散去。府衙内的官员还聚在大堂?”
  杨会摇摇头,笑道:“他们还在游说小公子劝你离城。小公子只顾和他们下棋,根本不理他们。”
  “这帮人……”傅燮摇摇头,说道,“我走了,他们就会献城投降,根本不会管城中百姓的死活。唉……”
  “大人,明天他们会攻城吗?”
  =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一节
更新时间2007-4-30 12:34:00 字数:6843
 深秋的西疆天空,蔚蓝,广袤,高远。
  清晨,一轮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柔和的金色光芒洒遍了整个大地。城楼上的大纛在晨风中飘扬,黑色的旗面和巨大古朴的“汉”字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发出凝重而沧桑的吼声,那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让人魂为之夺。
  傅燮感受到了大纛带给他的强大力量,他仰首向天,高举双手,张嘴发出了一声狂吼,他仿佛要把心中的愤怒和无尽的斗志尽情地吼出来,叫出来。
  昨天,黄衍来了。傅燮和他几年没有见面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老师刘宽逝世的时候。傅燮非常高兴,拉着黄衍说个不停。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忆跟随老师学习时的情景,言谈甚欢。他们谈到许多同门,有的因为党锢之祸已经死了,有的醉心于经学研究,有的去仕归隐了,象他们这样还在各地为官,尽心尽力为大汉朝效忠的人已经不多了。
  傅燮不问黄衍为什么而来,黄衍也绝口不提他来干什么。两人依依而别。
  望着黄衍消失在城外的身影,傅干问他的父亲:“这位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说话,喝碗酒?”
  傅燮摇摇头,半天没有说话。他默默傅干的头,伤感地说道:“大汉国日渐衰落了……”
  “咚……”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战鼓之声。
  傅燮和守城将士蓦然心惊。傅燮几步冲到城墙边上,凝神听去。
  “咚咚……”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渐成轰鸣之声。
  翼城将士的心随着远处的战鼓声而剧烈地跳动着。
  傅燮四下环视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看到他们一个个紧张而兴奋的面孔,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终于来了……”他手指城外,纵声大叫,“来了,他们来了……”
  “擂鼓……”
  “准备迎战……”
  猛烈而狂暴的战鼓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
  华雄一跃而起,飞一般冲出屋子。
  战鼓声,叫喊声,骡马的嘶鸣,武器的撞击声响彻了天空,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突然之间笼罩了整座翼城。
  防守士卒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正在按照不同的兵种依次就位。城中的百姓早就被组织起来,承担不同的后勤任务。现在他们在府衙官吏的带领下,正在往城墙上搬运箭枝,石块,擂木等各种守城武器。
  “大人,敌人开始攻城了。”军侯赵义迎上华雄,大声说道,“羌人集结的号角已经吹响很久了。”
  华雄点点头,两道浓眉有节奏地跳动了几下,他兴奋地说道:“来得好。虽然我们在野外打不过六月惊雷的铁骑,但我们可以凭借这高大的城墙,将六月惊雷的骑兵斩杀在翼城城下。”
  他往空击去一拳,高声狂叫:“兄弟们,开战了……”
  =
  皇甫铮站在翼城的西城城楼上,凝神注视着从远方地平线上逐渐出现的大军,神情肃穆。
  他是皇甫家族的子弟,最早跟随皇甫嵩征战天下。皇甫嵩被罢职后,他跟着大公子皇甫鸿留在了西凉战场。皇甫鸿的军队被六月惊雷伏击后,损失惨重,一直留在翼城。不久前,皇甫鸿给太尉张温调去统领北军,这支三千多人的军队就由傅燮指挥。傅燮忙于政务,就让军司马皇甫铮统领军队。这次叛军攻城,傅燮命令他率部坚守西城门。六月惊雷的军队驻扎在翼城东门,皇甫铮想报仇,数次请求傅燮将他的军队和华雄的军队对调,他要去守东门,被傅燮拒绝了。他对皇甫铮说:“你脾气火爆,看到仇人眼睛都红了,容易失去理智。我现在就这么点人马,如果让你一次性拼光了,我找谁去守东们。你就在西城门防守。”
  “边章和韩遂来了。”军侯武城走到皇甫铮身边,轻声说道。
  皇甫铮点点头,叹道:“西凉的仗,让人越打越寒心。”
  军侯黄非奇怪地望着他,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我经常陪着老大人,两位公子到金城去拜访边先生和韩先生,但今天呢?”他指着远处旌旗飘扬的叛军,悲伤地说道,“我们却要面对面地厮杀。”
  他回头看看两位手下,无奈地说道:“大公子着急要离开西凉,看来也是不堪忍受这手足相残之痛啊。”
  一片沉默。城楼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风中呼号。皇甫铮抬头看去,大纛上那个巨大的“汉”字象波浪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犹如一条即将跃空而去的蛟龙在蓄势待发。
  猛然间,他血脉贲张。
  “都准备好了?”皇甫铮问道。
  武城和黄非点头。
  “擂鼓……”皇甫铮举臂狂吼,“开战了……”
  =
  翼城因为背靠渭水,地势便利,所以沿城建有护城河。
  在西疆,城防建有护城河的城池只有几座,而翼城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没有水源,护城河这种城防措施是没有办法修建的。攻打这种带有护城河的城池,其难度要增加许多,伤亡也会成倍增加。
  北宫伯玉当然希望翼城能够轻松拿到手。上次军队在边章的带领下,一泻而下,汉阳府衙的人弃城而逃,结果翼城不战而下。但这次就不行了。这次翼城由傅燮驻守,傅燮是西疆有名的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很难对付。傅燮的两个手下华雄和皇甫铮,也是西疆猛将,有他们辅助,这翼城就更难打了。
  北宫伯玉对狂风沙请送傅燮归乡一事抱着很大期望。狂风沙和手下在翼城城外跪请了一天,把嗓子都喊哑了,就换回来傅燮的一刀两断。后来王国请黄衍以同门之谊再去说说。如果能把傅燮说服一起参加反叛,未尝不是一件更好的事。黄衍不想去。傅燮是什么人,他还是一个小小佐军司马的时候,就敢上奏弹劾奸阉,根本不怕杀头。后来做了议郎,他在朝堂之上大骂司徒崔烈,要把崔烈斩了。这种狂夫,你能和他说什么?但他懒得解释,一个人骑着马就去了。和傅燮欢聚一天之后,黄衍高高兴兴,酒气熏天地跑了回来。他对王国说,明天开打吧,然后就睡觉去了。北宫伯玉得到消息,立即下令第二天攻城。
  当天夜里,各部首领在北宫伯玉的大营里商议攻打翼城。
  韩遂提出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方案。他认为,北宫伯玉既然已经决定拿下翼城后,西凉大军只是占据巩固西凉全境,而不再出境攻打三辅,这攻打翼城的事就可以慢慢来。尽可能打慢一点,打稳一点,减少军队的攻城损失。
  “城中将士和百姓在傅燮的带领下,士气高涨,战斗力肯定很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一味狂攻,损失必定较大。”韩遂指着地图上的翼城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翼城只有五千兵力,粮草也较为短缺。如果我们以包围为住,进攻为辅,争取大量消耗敌人的兵力和粮食,那么等到敌人粮绝的时候,即使他们不投降,我们也能轻松拿下翼城了。”
  大家都同意韩遂的说法。北宫伯玉随即决定由东门的六月惊雷和西门的韩遂两部佯攻,自己和王国的军队在南门实施强攻。北门因为靠近渭水,地形狭窄,也不适合攻城军队展开,所以被北宫伯玉放弃了。
  清晨,大军开始发动。
  韩遂的三万人马攻打翼城西门,六月惊雷的三万人马攻打翼城东门,北宫伯玉的四万人马加上王国的两万人马,武都的一万五千人总共七万五千人攻打南门。十三万五千大军象潮水一般扑向了翼城。
  =
  北宫伯玉望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开始吧。”他淡淡地说道。
  战鼓擂响,雄浑的战鼓声蓦然响彻战场。
  大军的前方,李文侯骑在马上,冲着旗令兵挥挥手,说道:“命令强弓营,齐射,连续齐射。”
  一万弓箭手分成五个方队,整齐地列阵于城下。
  强弓营的两千名战士,随着一声令下,射出了第一拨长箭。长箭离弦,飞入空中,飞向城楼。两千支长箭在空中汇成一片巨大的黑云,就象两千条腾云驾雾的黑龙,它们张嘴发出刺耳的叫啸,凄厉的啸声让人肝胆俱裂。
  傅燮怒睁双目,回首狂呼:“举……盾……”
  盾牌兵斜举长盾,弓箭手掩于盾后,长矛兵和刀斧兵全部伏于墙后,大家神情紧张,屏息以待。
  长箭撕裂空气的“咻咻……”声瞬间及至,接着就是长箭砸射到城墙上的“嘣嘣……”声不绝于耳,再接着就是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啸叫。更多的长箭以最快的速度一批批地飞向了空中。
  列于前方的四个弓箭手方阵在前排长盾兵和后方强弓手的掩护下,迅速进入距离城墙一百步以内的射程范围内。在方阵前后令旗的指挥下,在方阵长官们的怒吼声里,无数支长箭飞离了长弓,它们发出急促的厉啸,争先恐后地跃入空中,霎那间,整个空中布满了长箭,它们就象漫天的蝗虫,顿时遮掩了阳光。
  翼城城楼上的木质楼阁在长箭的肆虐下发出了痛苦地呻吟,它们浑身战栗着,被无数的利箭洞穿的面目全非。五彩斑斓的旌旗不是被射断坠落就是被射穿破裂。战士们极力缩小身躯躲在盾牌和墙垛后面,神情紧张恐惧,不是有战士被弹射而起的长箭射伤。
  傅燮坐在城墙垛子下面,用心聆听着城外的动静。
  李文侯用手指指一名传令兵,大声说道:“通知骆驼,命令他立即在护城河架桥。”
  “通知聂啸和斩马,带着攻城军队,立即靠近弓弩营,准备攻城。”
  =
  骆驼是个高大结实的汉子,面相忠厚,一脸的浓密胡须。他是羌族的渠帅。
  他看到强弓营还在射击,急得破口大骂。强弓营的弓箭虽然射程远,但准头很差。护城河宽约十步,护城河距离城墙也只有十步,这都在强弓的射程之内。
  弓箭营的统领百里杨就站在他旁边,看到骆驼骂人,他非常不高兴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是豹子军啊,我们才训练几天,有这个样子不错了。”
  百里杨是个高瘦的汉子,一双小眯缝眼,长发披散。他最反感羌人学汉人束发。他认为羌人披发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绝对不能改。但现在好多归属羌人受到汉人的影响,把许多羌人的规矩改得不伦不类了。
  骆驼瞪了他一眼,大声叫道:“将军已经下令,让我立刻冲到护城河架桥。”
  百里杨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清楚了,我的弓弩营还没有上去,你跑去干什么?嫌命长啊?”
  “那你快点啊。”骆驼叫道。
  “急啥?”百里杨慢悠悠地说道,“我难道要听你指挥吗?”
  骆驼恨恨地骂了两句,回头指挥自己的部下排好阵形,紧紧跟在弓弩营后面。
  百里杨指挥前方四个弓箭方阵一边射击,一边再进五十步,以便近距离掩护架桥军队。
  百里杨冲着旗令兵挥手说道:“命令强弓营停止射击……”
  “命令弓箭营,给后续军队让出通道。”
  随着密集的战鼓声,密集列阵的弓箭兵突然整列整列地拉开距离,让出了几百条通往城墙的路。
  “准备出击……”骆驼一手执盾,一手拿刀,纵声狂吼。他的军队五十人一列。前后两侧是盾牌兵掩护,中间士卒拿着六丈长梯。所谓的架桥,其实也就是在护城河上架起长梯,让后续攻城军队通过而已。
  百里杨扭头冲着骆驼叫道:“骆驼,该你了。”
  骆驼咧嘴笑道:“把箭给我射狠一点,再狠一点。”
  “兄弟们,上……”骆驼战刀高举,率先冲了出去。
  吼声顿时冲天而起,数千名战士冲出了弓箭兵方阵,冲向了空旷的战场前方。
  百里杨举刀狂呼:“射……密集齐射……”
  飞向翼城上空的箭阵愈发的厚实,刺耳的啸叫声愈发的凄厉。
  此时,聂啸和斩马带着攻城军队飞速赶到弓弩营后方。
  =
  老鼎是个老兵,已经从军十三年了。他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个弓箭兵,他认为这是他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弓箭兵总是距离敌人远一点,追击的时候跟在军队的后面,逃跑的时候跑在大军队的前面。他有许多战友,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他们都是长矛兵或者刀斧兵,但这次,老鼎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已经走到尽头了。他透过眼前这个小小的正方形的射击孔,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敌兵阵势,看到了近处象潮水一般涌过来的敌人攻城军队,他无奈地笑了。敌人太多了。他从军十三年,经历了几十次战斗,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军队,同时攻击一面城墙。老鼎抬头看看天上飞啸的长箭,黑压压的巨大一片,他恐惧了。他艰难地吞了几口口水,嘴里咕噜着骂了几句。在这个南城城墙上,太守傅燮傅大人只安排了两千士卒。两千人对付眼前这几万大军,老鼎觉得很可笑。这能守几天?
  “老鼎,大人怎么还不下令,敌人快到护城河了。”离他不远的一个年轻弓箭手小声问道。
  “还早呢。”老鼎轻松地笑道,“这些架桥的敌人目前都有盾牌兵掩护,我们即使射了,也射不死几个。等一下,他们要顺着梯子过河,到对岸来固定长梯。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射了,射一个死一个。”
  “老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守过狄道城,所以知道什么时候射这些架桥兵最合适了。“老鼎得意洋洋地说道,“狄道城是陇西郡的郡治,它背靠洮水河,也有这么一条护城河。”
  “有护城河,敌人攻城肯定要困难多了。你看我们守得住吗?”那个士卒满怀希望地问道,“敌人太多了,象蚂蚁一样多。”
  “没问题。”老鼎笑道,“我和傅大人一起打过仗。他打仗厉害,守这么个小城,还不是十拿九稳。”
  年轻士卒闻言抬头看看远处的傅燮,一脸的崇拜。
  “大人在干什么?”老鼎问道。
  “大人举起了右臂,好象要下令了。”
  “早了一点。”老鼎看看护城河边忙碌的敌人,摇摇头说道,“再迟一点就好了。”
  傅燮凑在射击孔前,猛地挥动右臂,大声叫道:“射……任意发射……”
  老鼎非常娴熟地射出了第一箭,接着他的右手就象翻飞的蝴蝶一样,拿箭,上箭,拉弓,瞄准,射出,一连串的动作瞬间完成,让人眼花缭乱,其速度之快令人夷非所思。他全神贯注,嘴里不停地骂着,全身心都沉浸在飞速射击的快感里。
  一支支长箭带着愤怒的吼声,对准奔向护城河的敌人,从数百个射击孔里同时冲了出去。弓箭手们都象老鼎一样,在以最快的速度上箭射击,长箭就象连在一起似的,无休无止,疯狂地射向了敌人。
  =
  骆驼的军队沿着护城河,在三百步的距离内,成功搭建了一百多条梯桥。护城河两岸躺倒了许多死去的士卒,河面上开始飘浮起一道道殷红的血迹。
  百里杨用力拍拍聂啸的肩膀,大声说道:“老聂啊,你过了河,我就要停止射箭了。生死由命。”
  聂啸笑道:“生死由命。”
  斩马拢拢披散的长发,然后在额头上系上一条白色的布带,笑道:“老聂啊,开始了。我攻左,你攻右。”
  聂啸点点头,他从背上缓缓抽出雪亮的战刀,提着圆盾,大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战鼓轰然响起。
  聂啸举刀回首,纵声狂吼:“兄弟们,杀……”
  “杀……”士卒们同声呼应,吼声如雷,气势如虹,一时间人流如潮,攻城军队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杀向了最激烈的战场。
  =
  随着百里杨的吼声,满天的长箭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千名弓箭兵无力地垂下双手,剧烈地喘息着。
  第一批一百多架云梯在攻城士卒的疯狂冲刺下,飞速渡河,并且迅速竖了起来。第一批攻城士卒开始攀爬云梯。
  一部分弓箭兵在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靠近护城河,开始近距离射击城墙,以掩护军队渡河。
  =
  傅燮的双眼紧紧盯着天上的最后一支长箭,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凶狠地钉在城墙顶部的青砖上,长箭高高弹起,再笔直地坠落到铺满了厚厚一层箭矢的地上。
  傅燮一跃而起,举刀狂呼:“弓箭兵,射……任意发射……”
  “兄弟们,杀……啊……”
  不要傅燮说,这些跟随皇甫嵩,皇甫鸿父子征战西疆多年,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士卒,已经飞速冲出了掩体,他们各自跑到自己的战斗地段,拿起石块,搬起擂木就砸了下去。弓箭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墙垛边上,对准聚在护城河两岸的敌兵展开了猛烈射击。
  战鼓声,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响彻城墙上下,黑色的长箭在空中飞舞,带血的战刀在风中呼啸,巨大的石块在云梯上肆虐,厚重的擂木挟带着风雷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由于攻城地形狭窄,叛军士卒死伤惨重,护城河两岸很快躺满了死去的士卒,河面上也浮起了敌兵的尸体,河水也迅速被鲜血染红了。
  傅燮指挥弓箭兵以密集的箭阵封锁了护城河,其他守城士卒趁机对残留在城下的敌人展开了屠杀。
  李文侯看到第一轮攻击失败,不等护城河边的军队撤下来,立即命令弓箭兵对准城墙发起了新一轮的猛烈射击。翼城守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大片。聂啸和斩马随即带着第二批攻城士卒冒着满天的长箭,开始了第二轮强攻。这次有士卒成功登上了城墙,并且突破了数处防守。傅燮亲自带着亲卫队四下支援,将所有突破防守的敌人斩杀在城墙上。
  护城河上的梯桥越来越多,攻城云梯一架接一架靠在了高高的城墙上,攻城士卒在三百步距离的攻击面上同时开始了进攻。
  =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节
更新时间2007-5-8 9:55:00 字数:5648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漠然地望着正在翼城发生的血战。
  韩遂命令鸣金退兵,暂做休息。他在两个时辰内,只对翼城西门发动了两次规模不大的进攻。他的任务是佯攻,目的是牵制守城兵力,所以进攻节奏非常缓慢。皇甫铮率领步卒很轻易的就把他们击退了。
  东城门。华雄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六月惊雷的进攻。羌胡只是应付着射了两轮箭,然后就躺在地上休息了。羌人士卒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聊,好象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放牧。
  南城门。傅燮率领士卒们顽强而坚决地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到了中午,北宫伯玉命令军队暂时停止攻击,稍做休息。
  傅燮手拄血淋淋的战刀,气喘吁吁地坐在城墙上。叛军后来的进攻非常凶猛,每次他们都能成功突破城防。傅燮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四下截杀阻击,酣呼鏖战。此刻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甲胄也多处破裂,已经疲惫不堪。
  他久历战事,对城上城下随处可见的血肉模糊的士卒残骸视若无睹。前年,他随大帅皇甫嵩在冀州征战黄巾军,仅下曲阳一战,就斩首敌人十几万,眼前这点血腥场面,算得了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吞吸着饱含浓郁血腥的空气,心中的战意愈发高涨。
  一群送水送饭的百姓涌上了城楼。傅燮看到儿子傅干给他端来一碗水,心里很高兴。他笑着问道:“你害怕吗?”傅干畏惧的四下看看,点点头。傅燮一饮而尽,把碗递给儿子,笑道:“小子,你觉得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吗?”傅干闻言,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他当然不愿意父亲战死,但眼前的劣势太明显了,就是一个孩子,他也看的出来毫无胜机。
  傅燮伸手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古人说,‘圣达节,次守节’。商朝的纣王荒淫暴虐,周武王起兵讨伐将其诛杀,其旧臣伯夷避入首阳山,坚决不食周粟活活饿死。后圣人孔子称伯夷为贤。当今天子要远远好于商纣王,我虽然比不上伯夷的德操,但我知道食君之禄要忠君之事,我不会背叛朝廷,更不会背弃天子。”
  傅燮站起来,指着城外声势浩大的叛军,笑着说道:“小子,你看,我今日这么做,必死无疑。”他用力挥着手,豪气冲天地说道,“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傅干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傅燮搂着自己的儿子,疼爱地说道:“你很有才智,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但你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首先是做人。”
  =
  下午,王国的军队做为主力强攻。武都负责阵前指挥。
  武都有个手下,是金城隐士张策的弟子,叫姜舞。此人是翼城大族姜家子弟,二十多岁,长相清秀,武功奇高。他是军队里的军侯。大战开始后他带领攻城军队发起猛攻,第一次进攻就登上了城墙。守城的士卒被他一口气杀掉了十几个。汉阳郡府的兵曹从事孙经带人扑了上来。姜舞太厉害,手上的战刀不停地咆哮着,每刀下去,必定见血。孙经稍不留意,就被他砍掉了一只胳膊,接着姜舞飞起一脚把他踹到了空中。一路狂奔而来的傅燮眼睁睁地看着孙经在空中飞舞,被十几支飞窜的长箭洞穿,接着看到孙经的尸体重重地坠落到护城河里,发出轰然巨响,溅其满天的水花。姜舞的这一脚,威力骇人。
  傅燮带着满腔的怒火杀向了姜舞。他不认识姜舞但姜舞认识他。姜舞很敬重他的为人,根本不想伤害他。两人力拼了十几招之后,姜舞一刀砍断傅燮的战刀,只身一人从容退下城墙。攻城失败。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北宫伯玉和王国分别鸣金收兵。
  =
  李弘站在渭水河边,望着对岸。翼城淹没在黑暗里,连一点轮廓都看不到。
  这是叛军攻打翼城的第十天了。汉军的斥候多次泅水到对岸侦察。他们告诉李弘,翼城还在太守傅燮的手中,翼城军民还在傅燮的带领下顽强地坚守着。因为语言和对地形熟悉程度不一样,现在负责侦察工作的都是西凉军队的斥候。他们在向李弘禀报翼城战况的时候,都期待着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豹子能够力挽狂澜,击败叛军,解救翼城。李弘从他们的目光中读懂了这种信任和期待,但他无计可施。他带着两千黑豹义从已经在渭水沿岸漫无目的地游戈了八天。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待在子秀山,却要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往返奔跑?难道他能发现奇迹?难道他能击败叛军?
  李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累,非常累。从回到卢龙塞开始,他就没有享受过悠闲。相反,他在鲜卑的时候,在虎部落做奴隶的时候,却整天闲得无事可干,最后无聊到举石头马槽练功夫。两年多来,好象只有一次短暂的休息,那就是和田重几个人回徐无城看望小雨。小雨那双幽怨的大眼睛让李弘刻骨铭心。他永远都记得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时的感受,那是一种痛苦,一种令人震撼的痛苦。
  他痴痴地站着,脑海里全部都是那双幽怨的眼睛。
  “大人……”赵云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李弘悄悄叹了一口气,用力吸了几口河边潮湿而清鲜的空气,极力将脑海中那双哀怨的大眼睛藏到心里。他转身向赵云看去。
  赵云和庞德两人最近混得很熟,没事的时候两人还比试武功。李弘看到庞德手上拿着一卷文书。
  “谁的?”李弘问道。
  “左司马的急书。”赵云回道,“快马送来的,好象是急事。”
  “怎么?粮草的事又出了问题?”李弘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庞德递来的竹简。砍刀赶忙走过来,迅速点燃手上的火把。李弘就着火光,草草看了一遍之后,神情顿时有点恼怒。
  “大人,出了什么事?”赵云问道。李弘随手把书简丢给他,独自走向了河堤。
  “子龙,出了什么事?大人好象不高兴。”砍刀举着火把,望着李弘的背影,小声问道。赵云和庞德匆忙看了一下,神色都有些紧张。
  “砍刀,陛下派人来犒劳慰问我们了。”赵云慢慢说道。
  砍刀一愣,问道:“这是好事嘛。大人为什么不高兴?”
  “这个时候来犒军,可不是好事。”庞德看了砍刀一眼,说道,“现在西凉形势非常糟糕,按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年底前我们能把叛军阻挡在陇县,保证三辅不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这个结果陛下肯定不满意。大人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大小官僚,这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们岂肯放过?”
  砍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是阉人吗?如果是阉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庞德奇怪地望着砍刀。砍刀冲着他神秘地一笑,没有说话。赵云瞪了砍刀一眼,说道:“来了四个人,只有一个是阉人。”
  李弘觉得天子这时候派人来犒军,明显就是不信任自己。他一心为了大汉,辛辛苦苦在西凉征战,肃贪,对陛下也忠心耿耿,结果在关键时刻,天子竟然派人来西凉督察自己,其目的不言而喻。他想到天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手诏联系,看来天子是准备兔死狗烹了。李弘突然很沮丧,也很愤怒。
  “大人,我们还是立即回子秀山大营吧?”赵云走到李弘身边,说道,“目前,西凉的局势非常艰难,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扭转形势,你看……”
  “大人,这个时候你还是在大营里亲自坐镇为好。”庞德说道,“叛军的粮草辎重带得很充足,我们很难找到袭击的机会。如其在这里乱转,还不如回去早做阻击的准备。翼城……”他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说道,“翼城估计很难有解困的机会。”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和朝中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阉人打交道,我不回去。”他指着赵云和庞德说道,“你们给左司马和鲜于大人各写一封信,就说我正在寻找战机,短期内不能回去,所有事情都由他们酌情处理。另外告诉左司马,再向京兆尹盖大人催讨粮食,争取早日赶到子秀山大营和主力会合。”
  =
  边章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九羊皮是北宫伯玉的结拜兄弟。他奉北宫伯玉之命,带着一罐鲜美的牛骨头汤到允吾。边章就好喝这个。边章在夫人的伺候下,一口气喝了半罐子。然后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另外半罐子又喝了。
  阎行和九羊皮看到边章精神很好,都很兴奋。两人抢着和边章说话。边章说他想出去晒晒太阳。两个人连声答应,把边章连同躺椅一起抬到了院内。边章很舒服地躺在阳光下,拉着夫人的手,小声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边章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边章的夫人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忽然泪流满面。
  =
  北宫伯玉望着一脸悲戚的九羊皮,半晌无语。
  “他都喝了吗?”
  “先生分两次喝完了。他很感谢你。他说你们的交情就是从一罐牛骨头汤开始的。”
  北宫伯玉惨叹一声,一脸黯然。
  “文侯,命令全军,暂停攻城。”
  李文侯神情悲戚,点头应诺。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要不要连夜回一趟允吾?”
  北宫伯玉想了一下,说道:“我们欠先生太多,应该回去见他一面。这里的事,就交给文约先生吧。”
  “文约先生已经离开大营回金城了。”九羊皮说道,“阎行和我一起回来的。文约先生听到边先生逝去,什么话都没有说,冲出大帐骑上马就走了。”
  “那就交给老聂吧。”北宫伯玉挥挥手说道,“我们立即动身回允吾。”
  =
  虽然知道老边迟早都要死去,但真到了这一天,韩遂还是难以承受心中之痛。他跪在边章的灵堂上,失声痛哭。
  但他随即就被更加残酷的消息惊呆了,边章是被人毒死的,而且,整个允吾城都在盛传边章是被韩遂毒死的。韩遂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就象中了邪一样,痴痴地站在院中,仿若泥塑一般。
  阎镐是阎行的父亲,和韩遂是亲家,他用力拍醒韩遂,愤怒地说道:“文约,你还犹豫什么?北宫伯玉那个浑蛋改不了羌人的禽兽脾气,他连老边这个要死的人都要杀,何况你了。赶紧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韩遂双眼无神,脑中一片混乱。他极力想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个头绪,但悲恸和愤怒象洪水一样湮没了他的全身,使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阎镐看到韩遂一副悲痛欲绝,神智不清的样子,对自己说的话也置若罔闻,不由的大为着急,他再一次催促道:“文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他们回城吊丧,你赶紧把他们杀了,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啊。”
  韩遂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不,我要问问他,我们几十年的兄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阎镐无奈地看着他,非常同情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和老边阻挡了羌人占据整个西凉的企图。不杀你们?不杀你们杀谁?杀谁啊?”
  韩遂突然惊醒过来。
  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然后望着阎镐,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杀吧。”
  =
  北宫伯玉看看倒在血泊里的李文侯,又低头看看刺透胸口的长剑,凄凉地一笑,他回头对站在背后手握剑柄的阎行说道:“你把手拿开,我要给先生磕个头。”
  阎行被他的气势所震摄,骇然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北宫伯玉带着穿透胸腹的长剑,缓缓走到灵堂之前。他慢慢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挺直身躯,看着躺在棺木里的边章,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文侯看到了韩遂,看到了一脸冷漠的韩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问道:“你为什么要杀边先生……”
  韩遂顿时色变。
  =
  聂啸望着大帐内十八个装满钱财的木箱,怒气而笑:“好,好。这么说现在西凉大军的主帅就是王先生了。”
  黄衍微微笑道:“正是。北宫伯玉死了,李文侯也死了,剩下你们十八种羌人部落如果愿意跟随大帅,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大家有福共享。如果你们不愿意,也请你们收下大帅的礼物,带着你们的族人各自返回家乡,不要给大帅惹麻烦,否则……”
  “否则怎样?”骆驼站起来,手握刀柄,愤怒地吼道,“否则怎样?你敢威胁我们?你们和韩遂那个浑蛋联手害死了我们大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斩马一脚踢飞面前的木盒,举臂咆哮:“韩遂小儿杀死边先生,杀死石头,杀死文侯,他还想活吗?他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大帐内顿时杀声四起。
  黄衍捻须冷笑,好整以暇。
  聂啸半眯着眼,狠狠地盯着黄衍,举起了右手。大帐内的各部小渠帅的声音慢慢平息下去。
  “我们要回去,现在的这个王大帅可给我们粮食?”
  黄衍坚决地摇摇头,说道:“没有。大军粮食短缺,没有余粮供给你们。”
  “那你就是讹诈……”
  “讹诈……”黄衍冷笑道,“要不是顾及六月惊雷和他的大军,谁愿意和你们这帮蛮子在这里废话……”
  话音未落,拔刀之声已经响成一片。
  聂啸再次高举双手,制止了帐内小渠帅的冲动。
  “你把九羊皮放了。”
  “就是他毒死了老边,怎么能放……”
  百里杨的长矛突然横空而起,矛尖带着一溜寒光,直奔黄衍的咽喉而去。
  “放了他……”
  =
  韩遂在允吾用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人头祭奠了边章之后,匆忙回到翼城大营。他和一帮手下极力推举王国为帅。王国推辞一番后,答应暂时代理一下。他提议在翼城大战完结之后,由各部大小将领共同推选西凉大军主帅。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旧部在王国的威逼利诱之下,以聂啸为首的部落渠帅迫于压力,只好对王国表示效忠。六月惊雷,西北雨和狂风沙等羌胡联军首领自始至终没有对这事发表任何看法,甚至对北宫伯玉的死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显得十分奇怪。
  按照金城几个医匠的说法,边章死于毒杀,而边章死的当天,只有九羊皮一个外人给边章送了一罐牛骨头汤。韩遂在允吾抓住九羊皮之后,把他带回到翼城,交给了王国。他希望王国能撬开九羊皮的嘴,还他一个清白。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姜舞突然杀进了关押九羊皮的大帐。他的武功太高,手下没有一合之将,看押九羊皮的几十个士卒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他斩断捆绑九羊皮的铁链,背着他杀出重围,然后一直跑到渭水河边,把九羊皮丢进了汹涌澎湃的渭水河里。
  =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节
更新时间2007-5-14 16:51:00 字数:5586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十一月。
  =
  王国和黄衍,武都,马腾站在大帐内,心惊肉跳。
  军帐内的一片狼藉,看守九羊皮的士卒无一不是一刀毙命,一个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马腾收回目光,怒视着身边的黄衍,质问道:“你看到了,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你什么要杀老边?为什么?他已经快死了,他还能活几天?”
  武都伸手拉拉马腾的衣袖,示意他注意说话的口气。
  黄衍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老边在西凉的影响力太大,他的死,当然要引起一系列的震动,这很正常。”他指指大帐内的尸体说道,“这个劫走九羊皮的人武功非常高,大军里有这样的人吗?”
  王国不了解这个事情,他转目看向马腾和武都。两个人摇摇头。
  武都心有余悸地说道:“一个人杀这么多,只有传说中的豹子才有这个功夫。在西凉,没有一个武将有这个武功,要有,也是樊志和张策这一类的隐士。”他看了一眼王国,疑惑地问道:“劫走九羊皮干什么?难道是聂啸派人干的?九羊皮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马腾瞪了一眼黄衍,冷笑道:“总有人知道老边是谁杀的。”
  老朋友先后死去,马腾很痛心,也很愤怒。他认为是黄衍派人杀了边章,然后嫁祸给北宫伯玉。盛怒之下的韩遂不明真相,又杀了北宫伯玉。所以他恨韩遂,更恨黄衍。
  黄衍微微一笑,说道:“寿成误解了。我的确没有派人杀边章,我可以对天发誓。”
  王国伤感地叹了一口气,举步走出军帐。他一边走,一边对马腾说道:“老边是正常死亡,我们谁都没有派人去杀他。他受伤之后,熬了几个月,已经油尽灯枯,到了大限了。”
  马腾可以不相信黄衍,但他绝对相信王国。他急忙走出大帐,小声问道:“先生……”
  王国看看黄衍说道:“黄大人还是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寿成和易安吧。寿成对大人很误解,我们还是说清楚好,免得将来他一直怨恨我们,以为老边是我们杀的。”
  黄衍点点头,解释道:“你们知道,这两年边章的大军能够一直生存下来,和金城几大世族豪门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所以我们派人去金城联系阎氏和张氏等几大家族,准备请他们出面给边章施加压力,迫使他让出大帅的位子。这事没有告诉你们,也是为了保密,没有其他意思。当时我们把握很大。有金城几大世族家主的劝说,加上王先生本身的威望,学识和财力,边章把位子让给王先生肯定不成问题。”
  “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玄奥和神秘。”黄衍感叹道,“我们刚刚和这几位家主联系上,还没有细谈,边章就突然死了。尤其令人惊奇的是,边章是在喝了北宫伯玉送去的牛骨汤之后死的。巧合,这纯粹是巧合。”
  黄衍望着一脸惊讶的马腾,自己也连连摇头道:“这个巧合令人难以置信,说出来就象假的一样。几位家主闻讯后,立即定下了欺骗韩遂,诱杀北宫伯玉的计策。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寿成,你想想,从翼城开战到边先生辞世,这才几天?韩遂的女婿天天守在边章身边,我能想什么办法杀他?”
  “老边不是毒死的吗?”武都诧异地问道。
  “毒死?”黄衍笑着说道,“怎么可能。韩遂担心发生意外,特意安排自己的女婿阎行回金城保护边先生。阎行小心细致,边先生食用的食物和茶水,都要由他亲自查验。边先生被毒杀,只是金城豪门欺骗韩遂,逼迫韩遂宰杀北宫伯玉的谎言而已。”
  马腾和武都面面相觑,心里非常震骇。他们觉得这个消息比听到边章死去的消息还要令人吃惊。
  黄衍望着王国,担忧地说道:“从有人夜闯大营劫持九羊皮这件事来看,我们大军内部有问题,而且问题非常严重。边章的死,对大家的冲击,尤其对一些统兵将领的冲击非常大。随后发生的韩遂袭杀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事,更直接导致了大军内部的分裂。虽然我们化费了大量的钱财,制止了大军分裂,稳定了军心,但问题依旧存在。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危险的局面,我看还是尽快攻城吧。”
  王国沉吟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再等几天?现在军队军心不稳,将士们互相猜忌,尤其是北宫伯玉的手下,好象和韩遂的仇怨结得很深。这些人虽然暂时被我们用强硬手段压制了,但他们心中并不服,这几天还在有意无意地向韩遂挑衅,意图挑起纷争。我看我们下点功夫先拉拢拉拢他们吧。喜欢钱财的,可以把他们先拉过来嘛。”
  “不,立即进攻。只有通过夺城大战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才能避免出现更严重的内讧。”黄衍坚决地说道。
  =
  九羊皮本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羌人,他自小就是烧当羌的奴隶。北宫伯玉有一次为了抢盐和烧当羌打起来了。北宫伯玉当时没带多少人,打输了,他自己也差一点被烧当羌的人杀了。后来九羊皮救了他,随他一同逃到湟中。北宫伯玉很欣赏他,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看待。
  九羊皮被姜舞丢进渭水河后,迅速泅水跑到对岸,一路向北狂奔。此时李弘的军队正在附近游戈,其中有几个斥候认识九羊皮,立即把他抓了。李弘和九羊皮见过几次面,喜欢他的率直和敏捷,听说他被自己的手下抓住了,急忙带人赶到斥候屯。
  九羊皮看到李弘失声痛哭。
  “大人,边先生死了。”
  李弘吃了一惊,心神剧震。
  “石头大哥和文侯大哥到允吾吊丧,被韩遂杀死在灵堂上。”
  李弘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心中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一阵兴奋。
  九羊皮把边章突然死去,韩遂袭杀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事情告诉了李弘。
  “大人,我冤枉啊,我的的确确没有杀边先生,石头大哥更不会杀。那罐牛骨汤,边夫人喝了一点,我当时也喝了一点,就是韩遂的女婿阎行,边先生也分了一碗给他。我们都没有死,边先生却死了。我就不明白,边先生怎么会是被我们毒死的?韩遂这个小人,为了抢夺西凉军大帅的位子,竟然不顾兄弟情意,对北宫大哥下手,他太无耻了。”
  李弘站起来,低着头,在军帐内来回走动,久久无语。
  庞德闻听边章死去,非常悲痛。他悄悄走出军帐,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九羊皮继续叙说后来发生在翼城大营内的事。
  “韩遂知道自己杀了边章和石头大哥,在西凉失去了威望,失去了军心,很难得到大家的支持,所以他回到翼城大营之后,极力举荐王国为大军主帅。王国和韩遂惧怕我们为了给石头大哥报仇,倒戈反击,指挥军队包围了我们。王国逼迫聂啸,骆驼等一帮大小渠帅归顺他,听从他的命令。老聂迫于现势,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大家低头了。但是此仇不报,我们还是人吗?”
  九羊皮睁大眼睛,瞪着李弘说道:“我们决定归顺大人。”
  李弘看着愤怒的九羊皮,浑身上下突然战栗起来,恐惧和激动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凶狠地撞击着他,连续撞击着,让他心潮澎湃。李弘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如果聂啸决定带着所有的归属羌人发动叛变,临阵倒戈,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破敌时机。自己有五万人,加上北宫伯玉的四万人,己方人马有九万人,在人数上已经略略超过了叛军,而且聂啸临阵倒戈,反手一击,对叛军的打击,几乎就是毁灭性的。明显的胜算,巨大的诱惑力,让李弘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皱着眉头,在军帐内来回走动着,焦躁不安。如果这是叛军设下的陷阱,自己的五万大军就是必败之局,全军覆没之后,关中,关西也就拱手相让了。
  “大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们?”九羊皮看到李弘只顾低头沉思,一直没有说话,非常失望,他沮丧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大人不相信我们也很正常。可惜了……”
  李弘抬眼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灵河大战,大人没有杀我们,却想尽办法留下了我们的性命,后来大人为了让我们吃饱穿暖,还把我们招募为士卒,我们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我们感激大人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这么多年,只要是汉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一般士卒,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只有大人和大人的手下,象兄弟一般看待我们,把我们的性命看得比你们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大人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永世都不会忘记。”
  “现在,我们背叛了你,却厚颜无耻地前来向你救援,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我们的确过分了。”
  九羊皮眼含泪水,突然纵声叫道:“大人,我们只是想报仇,想报仇啊。”
  他翻身跪倒,用力撕开衣襟,露出严刑拷打之后的累累伤痕,痛苦地哭泣道:“大人,我们求求你了,帮我们一次吧。虽然我们可能全部战死,但我们报了仇,大人也可以趁机解翼城之围,重击王国和韩遂啊。大人,请相信我们一次,边先生死了,北宫大哥和文侯大哥也死了,难道他们的死都不能让我们得到大人的信任吗?”
  李弘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他心里波澜起伏,他犹豫,他恐惧,他想到了五万人的生命,他无法做出决定,他茫然失措。
  他呆呆地望着痛哭流涕的九羊皮,默然无语。
  九羊皮彻底失望了。
  他无奈,悲恸,他高举双手,张口狂呼:“先生……,大哥……,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已经努力了,我们只能用自己的献血祭奠你们的亡灵了……”
  李弘听到九羊皮的叫喊,知道聂啸如果没有自己的帮助,他也要发动倒戈,以求报仇雪恨了。他心里相信老聂,但他肩负五万人的性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愿,因为自己的好恶,而让五万部下承担这个风险。一旦失败,一旦中计,代价就是鲜血和生命。
  李弘用力拍拍九羊皮的肩膀,大步走出了军帐。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
  李弘带着军队转移到一个山谷里。
  “九羊皮还好吗?”李弘就着山谷里的溪水,一边洗脸,一边问庞德道。
  庞德神情黯然,轻轻点点头。李弘叹了口气,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中非常压抑,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把头整个地插进了溪水。
  “大人,你不相信聂啸吗?”庞德问道。
  李弘神情索然,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溪边,任由长发上的水珠洒满衣襟。
  “大人……”
  李弘苦笑,说道:“五万人,我要对五万人的生命负责,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赵云纵马而来,递给李弘一卷急书。李弘匆匆看完之后,面色更加阴沉。
  鲜于辅来书,他告诉李弘,小懒已经押运粮草赶到子秀山,同行的还有前来犒军的四位大人。他私下会晤了刘虞的儿子刘和。刘和说,最近朝廷上下对李弘的口诛笔伐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弹劾的奏章都堆满了尚书台的屋子。陛下刚刚开始还帮李弘说话,但后来李弘拒绝从槐里大营放人后,陛下就不高兴了。陛下拿了赎人的钱,下了特赦的诏书,但李弘却不给他面子,公然抗旨,这令陛下很恼火。现在陛下不再支持李弘,李弘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如果今年平定不了西凉的叛乱,或者叛军打进三辅,等待李弘的估计就是一个必死的结局。鲜于辅督促李弘尽快寻找战机,险中求胜。
  李弘愤怒了。他做了什么错事,要遭到这种结局。他想杀人,杀掉那些陷害自己的朝臣,天子身边的小人太多了。
  他决定赌一把。若自己死了,自己的这帮手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肯定要出事。只要有人率先叛乱,这五万人谁都没有好结果。叛乱闹事的固然要被杀掉,但那些没有参加叛乱的将士也逃脱不了罪责,他们要受到牵连,即使不死也要掉层皮。如其这样,倒不如率领军队冒险出击,在翼城和叛军血战。如果聂啸成功倒戈,自己最少有七成胜算。赢了,自己不但可以暂时摆脱危机,自己的手下将士也能再立功勋,扬名立威。输了,不管是中计还是战术失当,五万人战死沙场,就是死,也是死得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要远远胜过死在监狱里,死在刑场上,死在叛乱的战场上。
  李弘权衡了很久,最终还是打算冒险出击。
  =
  李弘让兴奋不已的九羊皮在地上画出了叛军各部的位置,然后和自己斥候侦察的结果对证了一下,随即喊来檀奴,向他口述了自己的作战部署,然后命令他立即赶回子秀山,向鲜于辅口头说明自己的计策,要求鲜于辅立即率部南下翼城参战。
  “令明,你和九羊皮立即过河,想办法潜进老聂的军营。”李弘看看站在远处的九羊皮,对庞德小声说道,“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能向老聂透露我们的整个攻击计策。”
  庞德冷静地点点头,说道:“大人请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弘笑笑,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如果你看出这是叛军的奸计,一定要及时把假的攻击路线泄漏给聂啸,以便我们的主力顺利展开进攻。一旦两军开战,你立即杀出来。我相信你的武功。”
  庞德感动地说道:“我一定杀回来,继续跟随大人征战天下。”
  李弘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砍刀从李弘手上接过印绶,小心地揣进怀里,贴身收好。
  “砍刀,你日夜兼程赶回槐里,把我的印绶交给左司马和田老伯,让他们立即将大营内的贪官全部斩首。”
  砍刀和赵云脸色大变。
  “大人,这些人都有天子的特赦令,我们杀不得。”赵云惊慌地说道。
  李弘笑道:“我在金城的时候,曾经答应过边先生,一定要杀了这些贪官污吏,以告慰几十年来惨遭凌辱杀害的西凉无辜。我发过誓。”他接着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杀了这些人,等于断绝了我们五万人的后路。现在,大家除了誓死血战,击败西凉叛军以外,别无他途。此战,只能赢,不能输。即使输了,两罪并罚,谁都活不了。”
  砍刀笑了起来。他赞道:“大人这一招真绝。”
  “杀完之后,命令左彦带人立即赶到子秀山。”
  “那犯人的家属怎么处理?”砍刀疑惑地问道,“一起带到子秀山?”
  “一律格杀。杀个几千人,让那帮朝廷奸佞看看,这就是惹我的后果。杀。”李弘挥动大手,断然说道。
  =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节
更新时间2007-5-21 11:05:00 字数:8818
 鲜于辅和徐荣在大帐内设宴招待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四位犒军大臣。麴义不喜欢强作笑脸虚情假意地应付上官,也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他借口训练士卒,公务繁忙,拒绝出席。
  小黄门蹇(jian)硕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他是冀州渤海郡人,过去家境很差,没有读过什么书。此人性格豪爽,为人谦和,不喜欢阿谀奉承,对天子非常忠心,言听必从。他话不多,喜欢喝酒。过去,他是一个普通的中黄门侍卫,因为武功好,擅长骑射,被天子所赏识,几番升迁之后,成为天子的心腹。这几年,天子对一帮老中官的所作所为非常失望,但出于感情,他也不愿意多做罪罚,所以刻意提拔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宦官充实中宫,蹇硕就是其中之一。有了这些和老中官没有多少瓜葛,只对自己忠心的小中官,天子说话做事方便了许多。
  蹇硕临行前,天子特意找他谈了一次,嘱咐他到了西凉后,要仔细观察李弘,要看清楚,打听清楚。天子的目的是什么,蹇硕知道,天子要找个忠于他的将军,绝对忠于他的将军,因为天子想废嫡立庶。要想让小皇子刘协继承皇位,天子这几年需要做许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一个可以倚仗的统兵将军做为自己的强大后援,以防不测。天子一直想找一个仅靠军功迁升上来的武将做心腹。目前这个李弘,就是天子看中的人物。李弘的许多条件都很符合天子的要求,比如出身差。出身差的人一般都没有背景,没有学问,这种人思想单纯,头脑简单,一旦得到天子的恩宠,就会对天子无比忠诚。
  蹇硕希望李弘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如果天子看中了李弘,委以重任,自己和他就是天子的左膀右臂,一个在宫内,一个在边塞,遥相呼应,互为支援,两人之间的配合很重要。在他的印象里,塞外的蛮胡都是血腥嗜杀之辈,这个从鲜卑逃回来的奴隶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李弘在西凉的肃贪让他受到了不少损失,这使得他对李弘抱有很大的成见。蹇硕想,如果李弘看上去野蛮粗鲁,根本就是一个嗜血蛮夫,那么还是奉劝皇上打消念头,把他杀掉算了,以免将来大家都被他害死。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