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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

_21 梁衡(现代)
  爱因斯坦说的另一朵乌云是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小实验捅破旧理论,巧裁缝难补百衲衣
——以太说的被否定  上回说到普朗克等十多位物理学家在布鲁塞尔高高兴与地聚会,普朗克问爱因斯坦何不索性入伙,全力来攻量子论。爱因斯坦提醒他不要忘了物理学的天空上除“黑体辐射”外还飘着另一朵乌云。
  各位读者,你道这朵乌云是什么,这便是那个权威的“以太说”,突然遇到了挑战。
  原来自从牛顿创立经典力学之后,这物理学的大厦真是金碧辉煌,美妙之极,无以复加。难怪当年普朗克的老师都劝他再不要在物理研究上打什么主意。牛顿力学是一把万能钥匙,好像凡自然界的现象都能用它一一解释。你看偌大个宇宙都在牛顿的手中掌握,伸手一指,那隐匿极深的海王星就赶快前来报到,再莅指一算,外出76年的哈雷雪星也要按时回来复命。另一面它又成功地解释了我们生活中诸如拉车、走路、流水、刮风等小至鸡毛蒜皮一样的问题。于是力学的分支越来越多,如流体力学、刚体力学、弹性力学等等,人们也越来越愿意把一切运动变化都归结为简单的力,如:“化学亲和力”、“生命力”、“光反射力”、“电接触力”等。彷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套用机械的力学来解释了。
  牛顿的“力”这样神奇,那么它通过什么传递呢?推车得用手抓住车把,碧波荡漾离不开水,声波传播离不开空气。可是,地球离太阳一亿五千万公里,这之间既无水也无空气,太阳借什么媒介来施展自己的引力呢?物理学家们又想出一个假设,说宇宙间充满一种很稀薄的物质,天体或其他物体间的作用就靠它作媒介,笛卡儿借用古希腊的哲学名词,叫它为“以太”。此说一起,许多难题果然迎刃而解,引力靠以太传播自不必说,法拉第的电磁力也离不开它,麦克斯韦证明光也是一种电磁波,当然光的传播也就离不开它了。更重要的是,以太的存在正好说明牛顿的绝对时空观,有了这么一个绝对静止的以太才会有地球、太阳等一切相对于它的运动,要不那些星球的运动拿什么来参照?以太成了19世纪中期物理学家们最温柔的保姆,成了他们可以信赖的上帝。
  但是总有一些聪明、勇敢的人在一种迷信和一片虔诚中首先提出问题。这以太既然无处不有,为什么我们就感觉不到呢?另外,光波是一种横波,横波必得由固态介质传递,以太即该是固态了,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我们被浇铸在一个透明的以太玻璃球里,可是又不影响我们随意的动作——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有疑必定有问。事有凑巧,1884年,那个治学严谨,轻易不外出讲学的汤姆生终于被请到美国来作报告了。美国当时比起欧洲来科学很是落后,它就想方设法请名家来讲学,以后还重金收买人才。汤姆生的来到自然是一大喜讯,报告那天科学界人士济济一堂。报告休息时大家又挤到这个世界名人跟前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自然也提到那个神秘的以太问题。汤姆生说:“以太到底是否真有其物,现在还不能定论。我们只知道地球是以每秒30公里的速度绕日运行,那么迎面就应该有一股以太风不断吹来。如谁能用实验证明了这股风的存在也就证明了以太的存在,但这要靠实验。”又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时在人群里有一无名青年,听到权威汤姆生的这句话心中不由一动,一个新研究课题便喀嚓一声在脑子里挂上钩了。
  这个青年就是迈克尔逊(1852-1931)。他原是德国人,两岁时父母带着他飘洋过海到美国来谋生。十七岁时他考进海军学校,在海军服役期间省吃俭用积攒了一点钱,便于1881年到柏林、巴黎等地留学了两年,然后又重返美国。真是人各有好,迈克尔逊被光的各种现象迷得如醉如痴,在欧洲到处拜师访书,专解这方面的谜。他在欧洲还亲自研制了一台可以测定微小长度、折射率和光波波长的光的干涉仪。就是用这台干涉仪他于1902年测算出了猎户星座一等变光星的直径为两亿四千万英里,大约是太阳直径的三倍,这是天文学史上第一次准确地测量星球。运用光来搞测量实在是迈克尔逊的拿手好戏。
  再说那天迈克尔逊在人群里听了汤姆生的话,心中一动,回来后就开始研究找以太的办法。他想地球这只小船在以太海洋里以每秒三十公里的速度航行,我如果向逆着以太风的方向和垂直于以太风的方向同时射出一种东西,根据经典力学原理它们的合成速度肯定不同。如果能测出这种差别不就证明以太确实存在了吗?用什么东西来做这种实验呢?这当然是它得心应手的武器-光。他这样不断地研究改进,到1887年终于在莫雷的合作下完成了物理学史上那个很著名的实验。这年爱因斯坦才八岁,他万没想到一个物理学前辈现时正在为他向相对论进军扫清道路呢。
  迈克尔逊的实验装置是这样的,在一个大水银池中飘着一块坚固的大理石板,这是为了既能灵活转动又不致摇晃,从石板一侧发出的一束光打到石板中心的玻璃上。玻璃成斜角,上面有一半镀一层银,这样射来的光线就被分成两束,一束照直穿过,一束反射到与光线来路垂直的方向。这两束光走过相同的距离后分别在石板边的两面镜子上再反射回来,汇合在望远镜头里。因为光线分成90°角,一束是逆以太而行,那一束必是垂直于以太而行,两束光的速度便应该有差别。这可以根据它们在望远镜头里汇合时的干涉现象来确定。读者也许要问,光速这样快,你这块石板能有多大,就是有差别也难测出。但是你要知道地球也在以每秒30公里的速度前进,那么逆着以太的光和横向的光每秒也应相差30公里。而迈克尔逊这个制造仪器的高手,他的干涉仪就是一亿分之一秒的光行差也能测得出来。
  再说迈克尔逊和莫雷架起这台仪器,他们先测了一次,从望远镜里看正是最大亮度,这说明两束光是同时返回的,它们的速度相同。迈克尔逊又把仪器转一个角度,这块大石板在水银上极平稳灵活地滑动一下,镜头里的光仍是和刚才一样的亮。他真有点纳闷,乾脆把石板轻轻推着绕着圈观察。可是无论他将仪器转成什么角度,看到的结果仍然不变。他眼睛都看疼了,便喊莫雷继续来看,莫雷又把那个石板像推磨似地推了几圈,喊道:“迈克尔逊先生,仍然看不出什么差别,怕是我们的仪器灵敏度不够吧?”
  “不可能。这台仪器我已经把它调到连植物在一秒钟内的生长量都可以观察到。如果有以太存在,每秒30公里的光行差是一定能够反映出来的。”
  “那就说明以太在随着地球作百分之百的移动,我们应该尽量离开地面,到高空试一试是否有以太漂移。”
  但是迈克尔逊和莫雷把他们的装置搬到高山顶上,甚至随着氢气球上升到半空,还是测不出这种以太引起的光行差。结论只可能有两个:要么是地球根本就没有动,要么以太这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但无论那一条都是一说出口都教人目瞪口呆的新闻。这天体运动经哥白尼发现到牛顿最后证明是决不能怀疑的。相比之下倒是以太说还有一点漏洞,看来宇宙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以太。迈克尔逊本是想以精确的实验为以太的存在提供证据,不想结果适得其反,却从根本上否定了以太。一个小小的实验却戳破了人们想像中的宇宙。
  正是:
  本欲门上去贴金,手只一碰戳破门,
  原来大门是纸糊,何必为它费苦心!
  这迈克尔逊实验实在精巧,后来爱因斯坦曾有一段话专门评价他道:”迈克尔逊实验得出了一个任何人都应当理解的真正伟大的结果。我总认为迈克尔逊是科学中的艺术家。他的最大的乐趣似乎来自实验本身的优美和所使用方法的精湛。他受过的数学或理论训练很少,又没有理论方面的同事的指导,而能够设计出迈克尔逊-莫雷实验,那是非常惊人的。“
  再说迈克尔逊的实验结果一宣布立即在物理学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本来万里无云的蓝天上突然出现了一朵乌云。因为以太一旦被否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牛顿力学的绝对时空观将要从根本上动摇。已经伴随人们过了两个世纪,指导物理学家作出无数发现的牛顿力学现在突然失灵了,经典物理学家金碧辉煌的大厦突然出现了裂缝。于是各国的物理学家们纷纷提出各种方案来挽救以太,总希望迈克尔逊的实验能有另一种解释。
  1892年英国物理学家斐兹杰惹提出了一个挽救以太的好办法。他假设一切物体在自己的运动方向上都要收缩,而且还给出一个公式,收缩的大小随运动的速率而增加。每秒运动11公里的物体,收缩十亿分之二左右,每秒运动26万公里的物体,收缩百分之五十。物体运动的速度达到光速,它在运动方向上的长度就变为零。长度的收缩不会出现负值,所以光速也就是宇宙中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这就是有名的斐兹杰惹收缩。按照这个假说,迈克尔逊在实验时,顺着地球运动方向的两块镜面间距离就会变短,这正好弥补了光束逆以太传播而减少的速度,所以并不影响它和另一束横向光同时返回到观察镜里。
  还有一位荷兰物理学家洛伦兹1904年提出一个更严密的假设,他在一篇论文中说:当电子在以太中运动时,电子将会从圆球变为椭球(它沿运动方向的半径变短)。这样收缩说就更有根据了。好个洛伦兹,为挽救以太,竟一口气提出了十一个方案。他还提出了著名的”洛伦兹变换“,说明相对运动的坐标系之间的转换关系。和斐兹杰惹的长度缩短相似,洛伦兹又提出当电子运动的速度达到每秒26万公里时,质量会增大百分之百;而达到光速时,质量无限大,这当然不可能,又正好说明光速是一个极限。
  光速既然是一个极限,迈克尔逊的实验又证明了无论哪个方向上的光束都是一样的速度,这不就是一个实实在在,乾净利素的结论吗?何必又要把以太扯进来呢?而且以太既然是静止不动的,它丝毫没有自己的速度、质量,这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差别?正像一个旧王朝被推翻之前,总有人千方百计地想出许多改良政策以延长其寿命。一个旧学说被抛弃前,人们也总是想把新事物和旧理论统一起来,希望它还能维持住它的权威。可是这以太说已经如同一件老和尚的百衲衣,补钉实在太多,纵然有斐兹杰惹、洛伦兹这样的好裁缝也实在难以补缀了。
  各位读者,说到这里容我们作一简单回忆。大凡一个新学说诞生之前人们总要演一出霸王别姬或长亭相送之类的戏,以表述自己对旧学说不能长存的哀怨和惋惜。想那哥白尼体系诞生前夕,托勒玫体系已摇摇欲坠,大量的天文观察已证明它误差太多。为修正这种误差,人们假设行星按均轮轨道绕地运行时自己又按本轮运行,一个本轮不行,再加一个,一直加到十八个,真是不厌其烦。在氧气发现前夕,燃素说开始漏出破绽,参与燃烧的物质会减轻重量,就说这是燃素跑掉了。可是有时反而会增加重量,这时就说燃素有负重量。在能量守恒定律发现之前,人们不知道热能是运动的形式,而设物体的冷热是热素在来回流动。但是一个老妇人无论怎样梳洗打扮也是不能当作新娘出嫁的。这种改良性的假设总不能维持长久。时间越长,危机越深,结果便是一场必然到来的革命,这就是哥白尼、拉瓦锡、焦耳的出现。现在以太说经迈克尔逊往1887年捅破之后,人们修修补补,勉强维持到1905年,这时有一个年轻人再也不愿接受这种改良了,于是便振臂一呼,提出一个革命性的学说。
  此人到底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天马行空 小职员发表高论,价值连城 短论文装备大军
——狭义相对论的创立  上回说到以太说虽经多方改良但已很难维持局面,这时有人便乾脆提出一个全新的革命学说,此人就是爱因斯坦(1879-1955)。
  1905年当物理学界正被天空出现的两朵乌云所困扰时,爱因斯坦正在瑞士伯尔尼专利局当一个三级小职员。他已经想清楚这个问题,提出了一个崭新的“相对论”。
  各位读者,这相对论实在难懂,据说当时全世界只有三个人能弄懂它。爱因斯坦成名之后许多人慕名去听他的报告,但又常常听不懂,后来爱因斯坦也摸着这些听众的心理,总是在报告的前半部分讲些热情洋溢的话,然后宣布:“现在休息,那些对下面问题不感兴趣的女士、先生们可以退场了。”爱因斯坦很羡慕卓别林的电影拥有众多的知音。一次,他们见面了,爱因斯坦说:“卓别林先生,您真伟大,您演的电影全世界人人都能看懂。”那位幽默大师立即说:“您也很伟大,您的相对论全世界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弄懂。”相对论如此难懂,我们就只好深理浅说,长话短叙,先简单交待几句再讲爱因斯坦的故事。
  迈克尔逊实验证明,无论顺着还是逆着地球运动的方向光速都是一样。爱因斯坦就紧紧抓住这一点把它固定下来,叫光速不变原理。就是说光源无论是向我们跑来、离去或静止都不能改变光速。这是因为光源的运动造成光的频率和波长的改变,它们互相补偿,所以光速保持不变。这是爱因斯坦理论中基本的一条,有它为前提才能讨论以后的问题。这好像很难懂,但我们用实际生活中的例子一比也就十分清楚了。比如你原地不动,对面有人向你扔过一个皮球来。你能看到他的头、脸、身、手和皮球,这当然是因为光从他身上反射到你的眼里。如果按照经典的速度合成原理,球一出手后就有一个向你而来的速度,这时球反射到你眼中的速度是光速加球速,比球未出手前要快(多出一个球速)。但是这一“快”就糟了,你就会先看到正在空中的球,后看到拿在手里的球。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怎么能看篮球比赛呢,生活中的一切动作岂不都要颠倒过来?所以无论光源如何动,光速总是不变的。经典理论的速度合成原理一碰到光速就不适用了。在天文观察中也能说明这一点,有一种“双星”是在轨道上互相绕着运行,就是说某星一会儿向地球飞来,一会儿又绕走了,离地球而去。如果按速度合成原理这麻烦就更多了,这星会以光速加星速、光速减星速(星速对地球来说又在不断变)等不同速度接连送到我们眼里。我们看到的就不是一颗星,而是一大堆星的幻影了。可是这种现象从没有发生,否则本来就够纷乱的星空就更是一锅粥了。当然,爱因斯坦还有许多具体的证明,我们这里不过是尽量从浅处说明罢了。
  既然承认光速不变,我们就有了一个标准尺度,用这个尺度来量时间,这下可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原来时间却没有个固定标准,它是相对的,可变的。这就碰到了牛顿经典物理学最要害的地方。牛顿认为时间和空间都是绝对的,自从上帝将它创造好后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存在,独立地存在,与外界任何事物无关。现在爱因斯坦说:不,在两个作匀速直线运动的参照系中,一切自然规律都是相对的。在这个参照系里观察是静止的,在那个参照系观察就可能是运动的,不单力学实验,连光学实验,任何实验也测不出绝对运动和绝对时间。因为我们用眼睛看表,看到的是表发来的光信号,而光的传播需要时间,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时间表面上相同,实际已经不同了。从月球到地球,光约走1.25秒,地球上红光一闪,一颗炸弹爆炸,在月球上的宇航员和地球上的人都“同时”看到了这一闪,可是实际上月球上的宇航员比地球上的人要晚看到1.25秒。我们平时总觉得同时、同时,那是因为光速太快,这种误差根本觉不出来。所以爱因斯坦在给人讲相对论时常先在黑板上划一条白线,幽默地说:“请你们想像这是宇宙中的一条线,在这条线的每一个点上都挂着一块表”。他讲到高兴时常常过了点,便问前排的人现在几点,然后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给宇宙里的每一处都挂上一块钱,可是没有能给自己口袋里挂一块表。”
  在确定了光速不变,抛弃了牛顿的绝对时空观后,爱因斯坦得出这样几个重要结论。
  第一,便是看来很不可信的“钟慢尺缩”。就是说在运动中的钟会比静止时走得慢,尺子也会缩短。我们平时处在低速运动中当然不可能觉察,但是如果以每秒26万公里的速度运动时,一米的尺子就会缩成半米,地上过了一小时,运动中的时钟却才走了半小时。一个人要是坐上光子火箭到宇宙里去旅行,当他归来时会奇怪地发现,儿子已白发苍苍,而自己却还那样年轻。这样的试验我们当然还不能做,但是同样道理的实验却完全可以证明运动中的钟确实会变慢。前几回我们讲到原子的放射性时,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半衰期”。某一种基本粒子的半衰期是固定不变的,因此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钟”。根据相对论,运动粒子比静止粒子的半衰期就应该长一些,实验结果,从粒子加速器里出来的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的粒子比其他静止的粒子确是衰变得慢。
  相对论的第二个结论是揭示了质量和速度的关系,运动中的物体比静止时质量增加。第三个结论是讲质量和能量的关系,这就是那个极其著名的爱因斯坦方程:
  E=mc^2
  过去我们讲过质量守桓定律和能量守桓定律,而爱因斯坦现在却把两个定律统一在一个公式里了。E是能量,m是质量,c是光速。从公式中可以看出,每一点物质,只要它有质量(这是当然的),那怕是石块、木棍、尘埃都含有极大的能量,因为光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比如1公斤煤,完全燃烧后只能放出3.35×10^4千焦的热,这只是它所蕴藏的极小的一部分能量,如果能把它的全部能量都释放出来就有9.04×10^14千焦。这相当于一个大城市几年消耗的电力。而每克物质所含的能量就有8.37×10^11千焦。可惜我们现在还没办法将它们全部释放出来。
  好,办不到的事我们先不去说它,但是自然界切实存在的事却可以来验证这个公式。很久以来人们一直不理解太阳为什么能如此长期地燃烧而不灭。开始人们解释说太阳就像一块大煤在持续燃烧,可是一算这块煤顶多够烧1500年,而太阳系已存在了几十亿年了。放射性发现后人们又猜测太阳是一块大铀在不断地衰变而放出能量,这样倒真可以持续几十亿年。但是,很可惜太阳不是铀构成的,正好相反它是氢、氮这类的轻元素构成的。到本世纪的二、三十年代,人们用爱因斯坦的公式来解释太阳聚变释放能量的过程才圆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样,爱因斯坦的这个质量等价定律使经典物理学中不能称重的能量也变成可以称一称了。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算出一个10瓦的灯泡每分钟发射的光轻于7×10^-12克,但是每天太阳放出辐射能,其损失的质量将达4×10^11吨。电磁场也可以称量,一个1米直径的铜球充电到1000伏的电势时,它周围的场重2×10^-22克,一个普通实验室里的磁场重10^-15克。热能也可以称量,一公升水在100℃时比同样数量的冷水重10^-20克,一个两万吨级的原子弹所释放的总能量约重1克。
  各位读者,这个爱因斯坦真正是不简单,我们平时谁会想到光、热、电、磁是可以称出重量的呢?而他想到了,并且还找到了切切实实的换算办法。人们过去对能量守恒和质量守恒的研究,就如在一座大山的两头挖着隧洞,两条洞就要衔接了,可是彼此谁也不知道。这时爱因斯坦是来举起镐头轻轻这么一敲,两洞之间的隔壁就轰然倒塌,质能之间有了一条可以随意畅行的坦途。这就是科学研究的突破,这就是飞跃。凡科学伟人都是善于找见这个问题与那个问题,这个领域与那个领域之间的结合部、联系点,从而打出一个新的天地,或者将过去人们在向科学进军中建立的分散根据地沟通联成一片。科学成果的取得像我们政权的取得一样,也是这样由小到大,由分散到统一。我们回想一下前面讲过的几个科学伟人,牛顿对比了月亮、苹果之间的重力联系,创立了万有引力;法拉第找见了电磁间的联系,使磁变成了电;麦克斯韦弄清了电场磁场间的联系,创立了电磁场理论。现在爱因斯坦又找见了质能之间的联系,创立了相对论。人类在征服自然中就是这样步步登高,视野愈来愈宽阔。治学之大敌是甘做井底之蛙,只见头上的一眼蓝天而不知世界之大。
  这个道理说来容易,但为什么总是只有少数伟人才能做到这点呢?自然那牛顿、法拉第、麦克斯韦各有其长,而爱因斯坦更有他的特殊之处。
  爱因斯坦1879年3月14日生于德国南部的乌尔姆小镇。这个小镇就是当年笛卡儿在梦中发现坐标系的地方,而1879年又正是麦克斯韦完成了他在人世间的伟业后开始长眠之时。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而精心选择了此时此地。他并不像其他科学家那样小时候就聪慧早熟,四、五岁时还不大会说话,以至于父母真怕这孩子会痴傻,中学毕业时又没拿到毕业证。但是他却很喜欢抽象的思维,刚上中学时领到一本新几何课本,他立即被那里面严密地逻辑证明迷住了,以至于老师还没有正式开课,他早把这本书自学完了。他喜欢自己学习、思考,他讨厌学校那种强制性的教学法,他说:“依我看,学校若主要靠恫吓、威胁和人为的权威教学,那是最坏的。这种教学方法摧残了学生们的健康感情、诚恳正直和信心,培养出来的是唯唯诺诺的庸碌之辈。”爱因斯坦是一个天生不愿受任何约束的人,他大学毕业后在伯尼尔专利局当一名审查专利的小职员,这给他提供了一个自由的环境。他与其他三个青年人组织起来成立了自己的“奥林匹亚科学院”,经常东南西北地乱扯闲谈,从物理到哲学无所不包,而新思想就在这种碰撞中闪出了火花。大凡一种新科学思想的生成,一是要有充分的外部自由,没有什么旁加的干涉和硬派定的题目,纯出于研究者自觉的兴趣,自由地干他所想干的事,如牛顿在家乡躲瘟疫而发现万有引力,如孟德尔在修道院发现遗传规律,如卡文迪许把自己关在房里发现氧气。二是要敢想,如哥白尼敢把旧天文学倒转过来,如赫胥黎敢想像人是猴子变的,如普朗克敢把连续的辐射想像成不连续的能量子。爱因斯坦就具备了这两条。他还是一个16岁的中学生时,就想:要是人和光速一样快地运动,会是什么样子。他26岁时在专利局作着小职员,听到了迈克尔逊的一系列实验和洛伦兹修修补补的解释,便大笔一挥连续写了三篇论文,提出了上面我们谈到的那些别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问题。就是那个为相对论扫清了道路的迈克尔逊,至死也不敢相信相对论的原理。1931年,当他79岁第一次见到爱因斯坦时,这位老前辈遗憾地说,“我真没想到,我的实验反倒促成了相对论这样一个怪物的诞生。”
  这个“怪物”是在1905年诞生的。爱因斯坦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捕捉到了这种绝妙的构思,于是一挥而就,给当时的权威杂志《物理学纪年》写去一篇只有三页的论文。论文中他没有引用任何一个权威人物的结论,全是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思想。这篇东西在当时并未引起多大反响,因为它实在太怪了,爱因斯坦自己也说:“推断非常诱人,然而上帝是否在笑我,在骗我,当前还不得而知。”但是以后随着实验的不断验证,这篇论文却变得价值连城。后来,1936年,美国一支志愿军要出发去支持西班牙的反法西斯战争,但是苦于没有军费。他们就派代表去会见爱因斯坦。爱因斯坦说:“我能给你们帮什么忙呢?”
  “我们只要您1905年的那篇论文手稿。”
  “这对战斗有什么用呢?”
  “先生,您的这篇手稿现在可以拍卖400万美元,这正是当前我们最缺少的东西。”
  “噢,原来是这样。可惜手稿早已散失,不过我可以找来杂志重抄一份。”
  爱因斯坦找来那本《纪年》,花了一个晚上将论文重抄了一份,真的靠它武装了一支军队。不但是论文手稿,后来只要爱因斯坦到一个地方讲学,他写过公式的那块黑板,也常常是听课人的必争之物,他们视为最珍贵的纪念。这是后话。
  再说,当1905年载有爱因斯坦的《论运动物体的电动力学》一文的黄色封面的《纪年》送到普朗克教授手里时,他正躺在柏林医院里治病。这篇文章就像一支强心针一样使他猛然起身下床,大喊一声:“一个新的哥白尼出现了!”然后立即喊家人拿纸笔来给爱因斯坦写信,“先生,您的这篇文章将会在世界上引起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啊!您知道吗?这只有为哥白尼世界观的传播而进行的斗争才能与之相比。可惜我们未曾晤面,我也是第一次拜读大作。请告诉我,您现在哪其工作,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爱因斯坦回信说:“我现在是专利局的一个三级职员,不过最近他们准备提升我为二级,这样生活问题也可能会好一些。”
  普朗克火了,想不到对方竟连个大学的教职也没有得到,他的这些研究是在什么条件下完成的啊。他又立即提笔给伯尔尼的格鲁涅尔教授写信:“我向您推荐一位青年,他是我们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他就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请您能帮助他在大学里得到一个教授职务。”
  格鲁涅尔拿到信立即找到爱因斯坦,请他送一篇论文来,爱因斯坦送上自己关于相对论的那篇论文,格鲁涅尔自己拿不准,又请搞实验物理的福尔斯特教授来审读。几天后论文退了回来,上面批着“读过了。然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因为爱因斯坦发明了一个超出一般人思维水平的怪理论;所以他尽管得到普朗克等少数物理学家的赏识,但还是在本地找不到一个好工作。直到1909年他的母校苏黎世大学才聘他为副教授,后来又到布拉格工作几年,再回苏黎世。而普朗克总不死心,他认为柏林这个欧洲物理学的中心不能没有爱因斯坦,决心要把他挖来。
  1913年夏天,一辆火车驶进苏黎世车站。车上下来两个年过半百的学者,瘦一点的是普朗克,那个矮胖子是能斯特。他们今天是专来游说爱因斯坦去柏林的。爱因斯坦手捧一束鲜花早就在车站恭候。自从上次索尔维会议之后他们已结为忘年之交。
  普朗克一下车就和这位34岁的青年物理学家热情拥抱,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亲热。接着他们边走边谈。能言善辩的能斯特立即摆出爱因斯坦到柏林后的优惠条件:“知道您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给您一点荣誉和职务。第一,任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所长;第二,任柏林大学的教授;第三,任普鲁士科学院的院士。不过当所长可以不管事,当教授可以不教书,时间全由您支配。另外,其他院士只是名誉,您这个院士却是实任,每月薪水1万2千马克。”
  爱因斯坦哈哈笑道:“您可真会做买卖,把我作为一只良种母鸡,舍得花大价钱买去好为你们下蛋。可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再下蛋呢。去不去柏林,容我再作几天的考虑。”
  这次普朗克和能斯特到底能不能把爱因斯坦请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太阳作证 相对论颠扑不破,纳粹逞凶 科学家流落异国
——广义相对论的创立  上回说到普朗克和能斯特专程到苏黎世劝说爱因斯坦到柏林来工作。盛情难却,爱因斯坦便于1914年4月走马上任,从此在柏林渡过了十九个年头。
  爱因斯坦刚到柏林不久就遇到两件大事,一是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二是他的妻子米列娃与他分居,带着两个孩子回苏黎世去了。米列娃是他大学时的同学,俄国血统,性格倔强,她带认为自己也是很有科学天才的,而爱因斯坦这样把孩子和家务都压在她身上,耽误了她的成就,便决定分手。好不聪明的女人!其实,这样一个世界伟人整个都是属于你的,你与他已溶为一体,复又何求呢?纵然不能如玛丽与居里那样比翼齐飞,就如爱玛与达尔文那样红花绿叶,也同样会家庭幸福,有功于世,何必要单枪匹马自闯江湖呢?青年读者中或许从这三个科学家的家庭组合中能悟出一点道理。不过这是说书人的闲话,暂且不表。
  再说1914年米列娃带看孩子走后,第二年九月,爱因斯坦想子心切,又回苏黎世探亲一次,顺便拜访了正住在日内瓦附近的法国大作家罗曼•罗兰。幸好这个大作家在他的日记里为我们留下一幅爱因斯坦的素描像,而我们只顾讲他的理论,却倒忘了介绍他的外貌,现正好录存于下:
  爱因斯坦依旧是个年轻人(他当时36岁),个子不高,长方脸,深黑的、略微夹杂着几根灰白的头发,长而且密,鬈曲着耸在高高的眉毛之上,他的鼻多肉且凸,他的嘴小而唇厚。双颊丰满,下巴圆润,留下一小撮剪得短短的胡子。一口生硬的法语,不时穿插一两句德语。他活泼、富有朝气,喜欢笑。不时在最严肃的思想(交换)中,夹杂着几句俏皮话。
  ……没有任何德国人的言行能像他这样自由自在。换一个人也许会在去年这一可怕的时期里深受孤立的折磨,但他却毫不如此。他大笑。他发现在战时仍有可能撰写自己最重要的科学著作。
  罗曼•罗兰这里说到爱因斯坦一到德国就受“孤立的折磨”,又说他在写重要著作,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大战一爆发,在“保卫祖国”的幌子下德国军队疯狂地向外侵略,国内实行总动员,许多科学家也穿上军装。而当时最著名的学者文人联合发表了一个为德国扩张政策辩护的声明,说:“要不是由于德国的赫赫武功,德国文化早就荡然无存了。”这个声明共有93人签名,学术界的显要人物几乎全包括在内,连普朗克、伦琴的名字也赫然其上,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93人宣言”,它使一些科学家留下了终生遗憾的污点。
  声明起草者也找到爱因斯坦,他虽然新来乍到,却义正辞严地宣布:“我是和平主义者,我反对一切战争!”接着他也出面起草了一份与“93人宣言”对抗的“告欧洲人民书”,但是除他一人签名外,其余只有三人,都没有什么名气。一时他确很孤立。
  爱因斯坦就在这样孤立的情况下写他的科学著作,这回是一枚重量级的炸弹——广义相对论。
  问题还是从一般人认为最平常、最不注意的地方提出的。
  牛顿第一定律即惯性定律告诉我们,在作匀速直线运动的惯性系中,物体在不受外力的情况下或者静止或者作匀速直线运动,这早已是一条检验过无数次的真理。假如现在我们坐在一个匀速直线运动的火车上,拉紧窗帘,你感觉不出车在动,你自己坐得很稳,地板上放一个小球,也稳稳地停在那里,就是说都保持一个静止状态。这时突然来一个急刹车,你向前跌了一下,球也向前滚去。你和球都没有受到什么外力呀,为什么会改变这种静止状态呢?难道牛顿的惯性定律不适用了吗?对,就是不适用了,牛顿这条定律只适用于匀速直线运动的惯性系,刚才火车一加速,参照系已经变成非惯性系了。这就像我们在前面讲过的“黑体辐射”问题一样,瑞利公式只适用于较长的波长、较高的温度,反之就立即失灵,现在惯性定律一到非惯性系也就立即失灵了。那么能不能像普朗克导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公式那样,也有一个既适应惯性系又适应非惯性系的办法呢?爱因斯坦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要把适用于匀速直线运动的相对论推广到在非惯性系也能适用,这就是广义相对原理。
  狭义相对论是从人们习以为常的“同时”,即绝对时间观上找见突破口的,广义相对论也在一个人们司空见惯的问题上找见了突破口。比如手里拿着一粒石子,一松手,石子直线下落。这可以有两个解释,一是地球的吸引,就是说石子有引力质量;二是石子自由落体,有惯性质量。这在牛顿定律里分成两条来表达,但是这两个质量怎么这样一致呢?看来它们的效果是一样的,这就是“等效原理”。
  说起这个原理还有一段故事。1913年夏天爱因斯坦邀请居里夫人到瑞士来渡暑假。他们带着两家人的孩子高高兴兴地登上了阿尔卑斯山。脚下白云缭绕,深谷千仞,孩子们高兴地喊着、叫着。突然,爱因斯坦一把抓住居里夫人的手臂说道:“要是我们坐着升降机从山谷底上来,突然吊索断了,会有什么感觉呢?”
  居里夫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道:“我想您不会让我们现在就来亲身试验一下吧。”
  爱因斯坦笑了,孩子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那个有名的“爱因斯坦升降机”实验,虽没有谁亲身去试,但是其中的道理却完全能想得出来。假如有一个升降机处在宇宙空间,你站在里面就会失重,身体飘在空中。这时升降机开始以刚好等于地面重力加速度9.8米/秒^2匀速直线上升,你就会恢复重量,重新站在了地板上。换一个方法,升降机下降,降到地面时你也会恢复重量,站在地板上。前一种情况人受到惯性力,后一种情况人受到引力,只要加速系的加速度等于引力场强度(都是9.8米/秒^2)惯性力场就等于引力场,也就是说是等效的。因为人被关在升降机里是根本区分不出是哪种力生成作用的。根据同样道理,这个升降机里不是坐着人,而是一枚向斜上方抛出的匀速直线运动的石子,那么这石子也会改变方向而成抛物线弯曲下落。如果是一条平行射入的光线,这光线也会弯曲向下。
  好了,爱因斯坦那天马行空般的思维立即又推出下一步极重要的结论。既然惯性力场和引力场是等效的,那么我这个实验就不必非在加速的升降机里做不可了,在任何引力场中都会发生这种光线弯曲的现象。既然星球有引力能使周围的光线、空间、时间弯曲,那就可以直接表述为星球的质量使周围的时空弯曲,连“引力”这个概念也不必要了。——好个爱因斯坦,他在狭义相对论里开除了“以太”,在广义相对论里又要开除“引力”,将牛顿时空观、经典力学彻底改造了。他解释道,地球绕太阳转动不是什么引力,是因为太阳巨大的质量使周围时空弯曲,地球只能按曲线运动。同样,开普勒给众星制定的那些轨道也都能这样解释,牛顿万有引力公式作的那些计算也都可以用这个理论去解释。
  难怪波恩称广义相对论是:“认识自然的人类思维最伟大的成就,哲学的深奥、物理学的洞察力和数学的技巧最惊人的结合。”
  这个伟大的理论是爱因斯坦在研究完狭义相对论后又经过十年的思考于1916年最后完成并公布的。与实验物理学家在实验室里具体操作不同,爱因斯坦是做着“思维实验”。对他来说宇宙是一个实验室,那些星球简直如伽利略手中的一粒石子,如法拉第手中的一块磁铁,他将以往别人都认为是正确的最不怀疑的结论一起拿到这个最广大的实验室里一一验证。他不用像玛丽.居里那样住在烟熏火缭中炼镭,也不用像卢瑟福那样去费力地打碎原子,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展开思想的翅膀,尽情地想着“爱因斯坦升降机”的运动。这正中了郭沫若先生在科学大会上的那句祝词:“科学家也需要幻想,不要以为幻想只是文学家的事。”不过文学家所幻想的是比真实生活更离奇的情节,更完整的形象;而科学家所幻想的是比常见的现象更本质的规律,更抽象的公式。
  经过这样冥想了十年之后,有一天爱因斯坦穿着睡衣走下楼来吃早饭,但是他对着盘碗却不动刀叉。夫人爱丽莎以为他病了,忙用手试试他的额头,问他什么地方不舒服。爱因斯坦拉着她的手说:“不,亲爱的,我有一个奇妙的想法。”说罢,他使走到钢琴边弹起琴来,弹几下,又停下来自语一句:“一个好想法,真是一个美妙的想法!”
  爱因斯坦弹了半个小时的琴翻身上楼去了,临走时告诉爱丽莎:“请不要打扰我”。从这一天起,爱丽莎每天上楼给他送三顿饭,其余的话不敢多说一句。爱因斯坦竟两个星期没有下楼。这天他终于出现在楼梯口,脸色苍白,身子疲惫,体重足减少了十几公斤。他将两页纸放在餐桌上说:“亲爱的,就是它。广义相对论就要问世,现在我死不死都无关紧要了。”
  天才的思考抵得过一百个实验,一个理论物理学家的思想往往够实验物理学家去忙几十年。爱因斯坦创立广义相对论后,立即提出三个预言让人们去证明。一是水星近日点的进动会是由于太阳本身引起了空间结构的改变而造成的;二是引力场会使时钟变慢,即会使原子的振动变慢,光的频率变低,光谱红移;三是,引力场会使光线偏折。这三个预言很快被一一验证(不过请读者注意,爱因斯坦这里说的引力场其实并没有引力,就是指的空间弯曲)。
  1911年爱因斯坦就曾在一篇论文中提出恒星发出的光由于受太阳的影响会发生弯曲,所以我们看到的恒星位置与实际位置会有一点误差,但由于平时日光太强,只有在日全蚀时才好观察,天文学家们如若不信,请去验证。这可真比当年勒维烈测算海王星还要神奇。于是,1914年有一批好奇的德国天文学家便组成考察队前往俄国(因为预计在那里将可以看到一次日全蚀),以便乘机验证爱因斯坦的神话。但他们刚到俄国,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德、俄两国成了敌国,他们也就被当作战俘拘留,仪器全部没收。
  1919年5月29日,又一次日全蚀的大好时机降临。英国剑桥大学天文台长埃丁顿立即率领一支观测队携带了大批器材赶到西非几内亚普林西比岛。那天这里本来是朗朗晴空,忽然太阳就如一块冰被慢慢溶化一般失去了自己的形象和光彩,最后全部被阴影遮住,只在四周留下一团蔚为壮观的日珥火焰,全蚀时间共302秒钟。片刻白日里看不见的星斗却又神奇般地重现天空。埃丁顿和他的队员们顾不得欣赏这一生难遇的奇景,他们屏息静气,只听见计时节拍器的滴塔之声,和迅速拍照、换底片的喀嚓声。16张照片送到英国皇家学会,结果证明爱因斯坦的理论没有错,而牛顿错了。一个英国天文学家、皇家学会会员用自己的观察数据证明了一个德国人的正确,却推翻了自己的同胞——伟大的牛顿,皇家学会的老会长——的经典理论,科学是多么无私,多么公正。但这件事实在关系重大,英国皇家学会与英国皇家天文学会专门举行联席会议,讨论埃丁顿的考察报告。会议气氛紧张而微妙,它将决定在这场理论物理的角逐中,英国人手中的金杯是否要乖乖地交出来。幸亏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当时与会的怀特里德留下的一段记录:
  整个充满浓烈兴趣的气氛犹如一出希腊的戏剧。我们则是给在超级市件发展中所揭示出的天意下注释的合唱队。在现场中充满着戏剧性色彩:传统的仪式,背景中有一幅牛顿的画像,它彷佛在提醒我们,二百多年前所作出的最伟大的科学总结现在要接受第一次修正。
  而在这次会议召开前洛伦兹就得到了埃丁顿的分析数据,他第一个给爱因斯坦打电报,报告这个天大的喜讯:“埃丁顿在太阳边缘发现恒星位移。”爱因斯坦看完后将电报随手丢在窗槛上。这时,他的一个学生无意中见到这张电报纸,惊喜地喊道:“先生,多么重要的消息,考察结果与您的计算完全一致。”
  “我知道是会这样的。”爱因斯坦却无动于衷。
  学生对老师的平静感到吃惊,又问:“假使这次观察并不能证实您的预言,那怎么办呢?”
  “那么,我将为上帝感到遗憾——我的理论肯定是正确的。”
  但是,在这扭转乾坤的大发现面前都保持了平静的爱因斯坦,在人为刮起的旋风中却再不能平静了。这次科学验证,还有其他两个预言的证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荣誉,就像当年伦琴、居里夫人所遇到过的那样,欧美各国立即掀起一股爱因斯坦热,这对他真是一场灾难。1920年2月他在一封信中写道:“随着报刊文章的浪潮而来的谘询、请帖和要求,恐怖地淹没着我,以致我夜夜梦见自己好像在地狱中受熬煎,而邮递员——这个魔鬼——还在不断地咆哮着,向我头上扔来一叠新的信件。”
  但是真正的灾难还不止于此。就在埃丁顿验证了相对论的第二年,柏林立即出现了一个反对相对论联盟。这个卑鄙的组织有反犹太势力做后台,谁要在报上写一篇反相对论的文章,就给谁发一笔奖金。爱因斯坦幽默地称它为“反相对论公司”,公司的一员干将是曾获1905年诺贝尔物理奖和1919年诺贝尔物理奖的勒纳德和斯塔克。这个斯塔克获奖后公然违背基金会的规定,把科学奖金拿去开设瓷器厂,做买卖赚起钱来。爱因斯坦曾当面斥责他的这种行为,因此他更怀恨在心。后来爱因斯坦又获1921年诺贝尔物理奖,在这帮人眼里,低劣的犹太人哪儿配这份重奖?因此排犹和反相对论的叫嚣更加猖狂。
  这天在柏林大音乐厅里又在举行声讨相对论的报告,这是最近在全国各大城市举行的20场这样的报告会中的一场,因为是在首都就更显得热闹。斯塔克挺胸上台开始了声嘶力竭的报告:
  “正如政治上我们遇到一个危险的敌人马克思主义一样,现在我们在科学上也遇到了一个危险的敌人,这就是爱因斯坦东拼西凑的相对论。凡是相信这样一个理论的人就不配作一个好的德国人,更不配作一名德国科学家。这个理论不过是爱因斯坦大肆剽窃,故弄玄虚,披上科学外衣的政治阴谋,这是犹太复国主义国际阴谋的一个组成部分……。”
  于是坐在台下的啦啦队跟着大喊起来:“对,什么科学理论,根本不符合德意志精神。”“早该绞死这个臭犹太!”
  这时爱因斯坦也坐在楼上的包厢里,面对这群无知而又狂妄的人能说什么呢,他怜悯地笑了笑,还想听听他们的奇谈。陪同前来的物理学家芬厄见势不妙忙拉他起身说:“我们走吧,这班家伙什么坏事也敢干的。”
  希特勒的势力在一天天地抬头,他公开喊叫,一旦他上台,就要让马克思主义者和犹太人人头落地。爱因斯坦的处境越来越不好。1932年秋天,他按合同准备出门到美国讲学。正是秋风落叶,冬寒将到之际,爱丽莎收拾着行袋,她拿起一本书《反相对论百人集》,这是勒纳德那个公司的杰作。爱因斯坦刁着烟斗走进来,他接过书掂了掂说:“才凑了一百个,质量还不够啊!”啪地一下扔到了纸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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