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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理化通俗演义》作者:梁衡

_20 梁衡(现代)
  “不,你现在已完全能独立开展研究了。像你这样的人才总给我作助手反而压抑了你的才华,你应该有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助手,自己的实验室,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再者你离开了新西兰时就已订婚,也早该成家了,经济收入也不能不考虑,那边年薪500英镑,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上任之后你就可以接来家眷,一心研究了。”
  “不过,我今年才29岁,我怕自己太年轻,做一个高等学府的教授,人家不一定看得起。"
  “不,年龄是次要的,主要是你有没有挑重担的勇气。我接替瑞利先生任这个卡文迪许实验室主任时,比你现在的年龄还小一岁呢。这正是干事业、闯禁区的最好年龄,你决不可随俗沉浮而作贱了自己的才华。机遇本就不可多得,得到机遇而又失去更会终生遗憾。况且你现在的名声已足可以和那些四、五十岁的教授相匹敌了,希望你勇敢地去上任吧。我这里已写好一封推荐信,他们会尊重你的。”
  卢瑟福接过信一看,上面写道:“在独创性的科学研究中,我从未见过有比卢瑟福先生更热情和干练有为的学生。我认为,不论那个大学,若能请到卢瑟福先生去担任物理教授,将是十分幸运的。”
  卢瑟福听了老师这番话,又看了这封信,十分激动。他感谢汤姆生的知遇之恩,便问临行前老师还有什么指点。
  汤姆生说:“你这一去要当老师了,但要注意向学生学习,敢向自己的学生学习的人永不会骄傲。你要主持一个实验室了,要选好助手,红花要绿叶不只为了陪衬,还要向他们吸取养分。要能在自己周围团结起一批人。”
  1898年9月卢瑟福牢记师嘱,横渡大西洋到加拿大走马上任。
  他到加拿大之后讲了半年课,利用假期回新西兰结了婚。当他带着妻子返回学校时,高兴地发现蒙特利尔实验室来了一个新工作人员,叫索迪。他是这里唯一年龄比卢瑟福小的助手,化学知识却极为丰富,这正弥补了作为物理学家的卢瑟福在化学知识方面均不足。教授和学生,一个30岁,一个23岁,但是卢瑟福谨记汤姆生的教诲,与索迪密切合作,他们在一起只有两年时间,但成果为人,这种师生的亲密关系和工作效率在科学史上是极少见的。
  索迪还是从研究物质的放射性入手,他很快从钍中分离出一种神秘物质,它与钍只有原子量不同,其他方面都相同。聪明的索迪立即把这种除重量不同,其他方面都相同,在元素周期表中占同一位置的元素叫了一个新名字——同位素。比如钍,便有钍232、钍228,而碳的同位素就更多,从碳10一直到碳14。同位素不同在放射性方面也有差异,如铀的同位素,有的放出α粒子,有的放出β粒子。这样对原子内部的秘密探讨得就更细一步了。原来这些肉眼看不到的原子就是在悄悄地放出不同的粒子而起变化的啊。
  这时卢瑟福又想起在剑桥时就遇到的一个老问题,α粒子从所具有的电量和质量来看很像一种已知元素——氦。现在有索迪帮忙,他们立即来验证这件事。他们将少量的镭盐放进一个小玻璃管内,外面再套上一个大玻璃管,两层管壁间密封并抽成真空。几天之后他们将内外管之间的气体抽出来用光谱分析法一化验,果然干真万确,就是氦。这只能有一种解释,是镭放射出的。粒子穿过内管的薄壁进入两层管子之间,看来α射线就是氦流。那么镭放出α射线后剩下的又是什么物质呢,再一细查,又是一种已知元素——氡。难怪当时居里夫人在寻找镭时总发现它和氡在一起,其实是镭在不断地生成着氡。它们的变化用一个简单的式子来表示就是:
  22688Ra = 22286Rn + 42He + γ
  原子序数为88、质量为226的镭经过自发放射变成了原子序数为86、质量为222的氡和原子序数为2质量为4的氦,还伴有电荷数和静止质量都为0的γ射线。
  以往的化学都是讨论酸呀、碱呀、盐呀等物质之间的化分、化合,而卢瑟福和索迪现在一下就钻入原子壳内去写他们的反应式了。卢瑟福宣布“放射性既是原子现象又是生成新物质的化学变化的伴随物。”化学与物理殊途同归了。
  一种元素转变成另一种元素的放射性现象叫做“衰变”或“蜕变”。当物质的放射性减少到一半时所用的时间叫“半衰期”。半衰期有长有短,铀的半衰期是45亿年,镭的半衰期是1,560年。而有的物质半衰期还不到一秒钟。你看,原子就是这样以无法控制的力量进行衰变,它不断地“爆炸”,飞出自己的碎片——α、β粒子,还释放出以γ射线出现的其他能量。只β粒子的速度就可达光速的一半,一个小小的原子里含有多大的能量啊。卢瑟福立即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其意义就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牛顿发现了宇宙。一时卢瑟福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连居里夫人也呼吁物理界的同行仍要注意卢瑟福的研究。
  1907年10月卢瑟福又重返英国到曼彻斯特大学任教,他的学生们又从世界各地追随而来,他荣誉越多却越谦虚谨慎。卢瑟福本来就身体魁梧,又从小在农村长大,所以做除了紧张的科学实验外还自己收拾了一个大花园,种草植树,常亲自挖土施肥。他也常在广场上的小咖啡馆里和进城的农民边喝咖啡边聊起今年的收成,讲得非常内行。可是有时他碰到合适的对手又会突然谈起高深的原子物理。一次一个记者向咖啡馆的老板打听道:“这个农民是谁?”老板告他:“这就是卢瑟福。”那个记者惊得伸出舌头竟半天收不回去。
  再说那个刚来英国时被人称为“野兔”,现在又被人当成“农民”的卢瑟福,这天正在实验室里安心工作,他的学生罗兹突然跑进来喊道:“快看,瑞典寄来的邮件!”
  卢瑟福接过一看,是颁发诺贝尔奖的通知书。实验室立即沸腾起来,学生们都围上来激动地祝贺、欢呼。
  可是当卢瑟福打开信细读时不由的大笑起来:“你们看,他们给我发的是化学奖,这真是太妙了。我这一生研究了许多变化,但是最大的变化是这一次,我从一个物理学家变成了一个化学家。”
  正是:
  海军也有陆战队,空军不能无伞兵,
  科学本是总体战,物理化学不可分。
  却说卢瑟福收到颁发诺贝尔奖金的通知,大家正闹哄哄地议论如何去领奖,卢瑟福却说:“这奖金放在那里总是跑不掉的。现在要紧的是要抓紧实验,我们已经发现了原子内的这许多小东西,它们在原子内到底怎样摆布呢?”
  毕竟卢瑟福说出一个什么样的原子结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茫茫太阳系 皆是小原子,小小原子内 却有太阳系
——原子核的发现  上回说到物理学家卢瑟福,却收到了一张要他去领诺贝尔化学奖的通知。但是卢瑟福还是关心物理本身的问题,领奖回来之后便将助手们召集在一起说:“过去我们只是捕捉到了放射性元素自己衰变时放出的粒子,除了这些粒子到底原子内还有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还有那些不会天然放射的元素我们就更难知其家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将原子砸碎,看看他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卢瑟福天生一个帅才,他来曼彻斯特还没有几天,身边早已聚集了盖革、莫利斯、玻尔、查德威克、安德雷德等一批年轻人,他们来自德、英、法、丹麦等国,卢瑟福的实验室简直是一个“科学国际”,而这些人以后也都成为一个个很有建树的物理学家。当时他们一听卢瑟福的战斗动员令,就磨拳擦掌,立即开始一个新实验。
  新实验是这样设计的:要打碎原子就得找一种炮弹,当时看来最理想的就是α粒子,它速度快,质量重。原子结构如果真的是汤姆生所说的西瓜瓢型,α粒子就会顺利地穿过松软的瓜瓢而笔直地前进。而这时盖革已经帮卢瑟福设计好了一个能计算出镭放射出α粒子的仪器。这是以后所有向原子核进攻的科学家都离不开的武器,它就以盖革的名字命名,叫盖革计数器。靠盖革计数器他们已能准确地算出在千分之一克镭里,每秒钟能发射出136000个α粒子。现在他们准备好了放射源,又以金箔为靶子,靶子一边放二个荧光屏,通过显微镜观察穿过金箔的α粒子是否都落在屏上。
  这是一种很费力又很枯燥的工作,助手们常常坐一天也看不出什么情况。一天,卢瑟福推门走进实验室,凑到显微镜前看了一会儿荧光屏上那一点点的闪光。盖革说:“也许汤姆生的模型是对的,你看α粒子全都顺利通过了。”
  “果真是全部吗?要多看,细看,实验要重复几次、几十次、上百次,只有重复才能发现偶然的现象,而必然的规律又常常寓于这偶然之中,居里夫人不是重复测试了几乎能找到的所有元素,才找到有放射性的镭吗?”
  卢瑟福说着将荧光屏和显微镜从金箔后面移到侧面,他吩咐盖革多换几个角度,多看一会儿。又过了一天,他正在办公室里备课,盖革急慌慌地跑进来,拉着老师就往实验室里走。原来他发现了一个偶然的现象,就是虽然绝大部分。粒子都沿直线穿过了金箔,但是也有极少数的α粒子却出现偏转,有的大于九十度,还有的甚至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偏转,竟直直地反弹回来。卢瑟福从此就钻进实验室里,一连几天没有出来。他对学生们说:“我们发现了一个多么奇怪的现象,就好像是一群炮兵对着一张薄纸片开炮,而炮弹反而又被弹回炮筒里。虽然弹回来的极少,但这里面必定有一个我们还未发现的秘密。”他们经过大量的数据记录分析,知道了射出去的每八千个α粒子就有一个被弹回来或者偏到一旁。
  正是:
  阿翁海边点沙粒,第谷深夜查星辰。
更有卢氏数原子,科学属于细心人
  却说卢瑟福和他的学生们将反弹回来的α粒子仔细一数,立即悟出一个道理。α粒子带正电,比电子大七千倍,电子没有什么大的力气使它偏转。那么除带电子外原子内一定有一个集中了全部正电荷而且质量很大的核。它对α粒子有一个很强的电荷排斥力,α粒子一碰到它就会被一把推了回来。但是这个核很小,他在整个原子中的位置犹如太阳在整个太阳系里的位置,四周是大大的宇宙空间,难怪发射八千个粒子才有一个可能撞上它。于是卢瑟福立即抓过一支铅笔在纸上随手画了一个图说:“你们看,我认为原子模型可能不是汤姆生先生描绘的那个西瓜,倒是哥白尼描绘的太阳系。原子的中心有一个带正电、体积小、质量大的核,核外空荡荡的天空里有一些质量很小,带负电的电子在绕它运动。”
  助手们闻听此言一齐欢呼起来:“您是说我们在小小的原子内部又发现了一个太阳系?”
  “是的,正像伽利略、牛顿发现天上地下一个样,我们又发现太阳系和原子内部一个样。不过这微观世界会另有一套规律,还需要我们仔细去摸索呢。”1911年卢瑟福提出了原子的“太阳系模型”,是科学史上的一项伟大成就。原子和原子核物理学从此发展起来。后来他的学生玻尔又把量子论引到原子结构中来,更改了这个模型,使之更加完善,人们就把这个模型称为卢瑟福一玻尔原子。这个模型成功地解释了许多物理、化学现象,促进了以后的原子能研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核的体积还不到原子体积的一万亿分之一,但它却占据整个原子质量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以上。就是说它本身的密度实在是大。如果设想一枚蚕豆全部以原子核组成,那么它的质量就会达到一亿吨!你绝不要想用手去拈得动这粒豆子,因为通常运输一亿吨的物资,就需要用能绕赤道一周的列车来装呢。
  再说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东不久,英国教育界正百废待兴。战争期间卢瑟福也被徵入海军,研究了几年怎样打潜艇。这时,科学家们又都渐渐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而汤姆生现在已是63岁的老人,还身兼三一学院的院长,再领导卡文迪许这个处于物理世界最前沿的实验室已力不从心。他想起了自己的得意学生,便四次写信诚恳地请卢瑟福来接此重任。
  1919年4月2日,卢瑟福正式到卡文迪许上任。这是他一生中的第三个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他自任教授以后三易其地,但是由于他的刻苦、谦虚,每到一地都干出了惊人的成果,而且每到一地在他的周围就立即团结了一批有为的年轻人。这次他到卡文迪许一上任就宣布了一个新课题——研究原子核的构成。在曼彻斯特时,他打碎了原子,现在他又要打碎原子核了。
  在一间专用实验室里,窗帘拉得很严,屋角点着一盏光线微弱的煤气灯。助手们已经提前来到,他们必须先适应一会儿屋内暗淡的光线。对面是一架很简单的仪器,使α粒子穿过氮气打到靶子上,再通过显微镜观察荧光屏上的闪光点。走廊上响起卢瑟福咚咚的脚步声,他连走路也像个结实的农民。接着助手们听见了他哼的小调“前进,基督的士兵”。大家相视一笑,这是教授的习惯,每当哼这支歌时实验就快接近成功,如果哼起“大干一场”,不用问,是实验遇到了麻烦。门开了,背后叫起卢瑟福宏亮又亲切的声音:“孩子们,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开始。”
  大家各就各位,而卢瑟福坐在一边喝茶,有时还讲一个幽默的小故事。卡文迪许实验室有着最优秀的人才,最严格的科学精神,却有一种最和谐的气氛。人们把这里称为“科学天才的幼儿园”,研究生们都尊称卢瑟福为“父亲”,而卢瑟福也常常高兴地喊他们“孩子们”。这群“孩子”来自世界上不同的地区,不同制度的国家,他们离开家寻找自己事业上的父亲,都有一些曲折的经历。查德威克在曼彻斯特时期就曾追随他,战争中曾被德军俘虏,但是战争一结束便又回到他的身边。从苏联来的青年彼得•卡皮查,初登卡文迪许的门时卢瑟福并不准备收他,因为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想跻身其中,能当卢瑟福的一名研究生是青年人的最高荣誉。卡皮查问:“卢瑟福先生,我能来卡文迪许做一名研究生吗?”
  “对不起,我这里的名额已经满员。”
  “实验室里的名额允许不允许有一点误差啊?”
  “一般不得超过百分之十。”
  “那就好办,你们一共三十人,加我一个还在允许范围之内。”
  卢瑟福笑了,他一看这就是个十分聪明的青年,便高兴地说:“好,收下你。”
  卢瑟福对这些“孩子们”真是倾注了父亲般的爱。战争期间,助手莫利斯上了前线,这是一个极有才华的青年,人们都推测他可能是第二代的卢瑟福。人才难得,卢瑟福通过有关方面采取措施要调他回来。但是调令还未发出,一颗子弹已打中了他的头颅,他死时才27岁。卢瑟福大哭一场,痛呼这是英国在战争中最大的损失。苏联青年卡皮查在他的精心培养下已经成为一名有成就的物理学家,但是1934年当卡皮查回苏联开会时却被扣留下来,再不许返回。卢瑟福立即写信向苏联政府交涉,还是没有结果。他叹息道:“卡皮查的研究刚刚起步,他离开这里的实验室将一事无成。既然他们不让人回来,我就将仪器送去吧。”他真的派了一个代表团将卡皮查工作急需的仪器送到了莫斯科。平时,每星期五下午卢瑟福都要让妻子准备一个茶会,来招待他的学生。大家边喝茶,边讨论问题,许多新思想,新的实验设计方案就在这时诞生。助手们后来回忆说:“他倾听一个学生发言时,就好像在恭听一个公认的科学权威的意见。”这样一个严格而又民主的科研集体,怎能不成果累累呢?闲话少叙,我们看现在卢瑟福和他的这群“孩子们”又创造出了什么奇迹。
  卢瑟福小心地把荧光屏调离发射源,相距已经长达40厘米,可是荧光屏上仍可看到闪光点。这还是α粒子吗?不可能,α粒子射程极短,根本达不到玻璃管的这一端。看来这是在α粒子冲撞下氮原子的碎片。他们一测,果然这时的氮已经转变成另一种元素——氧,并放出了一个质子(氢核)。这样,卢瑟福就以人为的方法在世界上第一次分裂了原子。1926年他和查德威克用α粒子成功地轰击了镁和铝等轻金属原子。接着在他的指导下瓦耳顿和科克拉夫特又制成了一架巨型的原子捣碎机。这架机器就以卢瑟福的一本书的名字《当代炼金士》来命名。这架机器能使原子量为7的锂被氢所渗透,最后形成一个原子量为8的不稳定原子。它很快又分裂成两个原子量各为4的氦原子。
  这件事情一传出来,报界又是一场大轰动。许多报纸都以特大标题报导:“原子分裂了”、“现代炼金术出现了”。正像当年X射线一发现就有投机商推销防X射线的衣服一样,社会上一些角落里不知怎么一下冒出那么多骗子,他们到处宣传自己已经能用普通的钢铁制造金子。而一些神经质的老妇人不断写信到报社,询问世界均末日是否真的就要来到。达尔文的进化论推翻了上帝造的物种,而卢瑟福的原子理论将上帝造物用的最小零件都打得粉碎。难怪那些唯心论的遗老们这样害怕,而那些投机商们则乘机大肆行骗、捞钱。以每一次科学发现为触媒,社会总要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
  现在连科学圣地卡文迪许实验室也不得安静了,关于炼金方面的报告不断送来,许多自命不凡的发明家常常上门自荐,一些商人也来打听有无合作的可能。为此卢瑟福只好出面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
  “请问,您关于原子分裂的研究会不会使贱金属变成黄金?”
  “我们对自己从事的科学工作的商业利益毫无兴趣,所以从末考虑过什么炼金发财,我们的目的只在于探索元素之间相互转变的可能,只在于扩大知识领域。”
  “现在常有人声明他们已能炼金,您怎么看这样的事?”
  “把一种金属变成另一种金属,并不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要使之商品化是不可能的。”
  “关于原子的研究会给将来带来什么影响?”
  “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我们卡文迪许的人一向注意挖掘自然界里真正牢靠的事实,决不靠一些数字和符号来编织什么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子内部的秘密一定会更多地被挖掘出来,可以肯定,到那时:一是那些炼金的骗子们决不敢再这样骗人;二是世界将因新技术的使用而更文明。那些神经质的老妇人也可以放心,世界末日永不会来临。”
  “过去的许多理论已不能解释现在的现象,物理学是不是正处在一个危机时期?”
  “相反,我认为近三十年来倒是物理学史上无与伦比的,最活跃的时期,它出现的成就足可以和当年达尔文在生物学方面的开拓相比美。”
  为驳斥社会上就原子分裂而出现的各种奇谈怪论,卢瑟福公开发表了一个声明。这种乱哄哄的局面终于过去了。1932年4月20日,卢瑟福在皇家学会上正式解释了原子捣碎机和他做的关于原子嬗变的实验。和社会上的情况成鲜明的对比,大厅里静悄悄的,卢瑟福很平静地讲述着,分析着,台下的人仔细地听着。大家都不说话,但心里谁也明白:一个新的时代原子时代就要到来。
  这个时代将是什么样子?且听下回慢慢分解。
第五十九回
晴空里飘来一朵乌云,死水上吹起一阵清风
——量子论的产生  上回说到卢瑟福和他的助手们造出原子捣碎机,一步步地向原子内部进军。这卢瑟福是个伟大的实验物理学家,在他的面前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他特别强调实验,他喜欢引用波义耳的一句话:真正的科学就是旨在应用的知识。他还嘲笑一些人整天坐在书斋里,只凭书本上的现成公式来研究科学,说这是一种危险的消遣。有一次甚至说那些理论物理学家们的气焰未免太高了,现在是我们实验物理学家该让他们冷静的时候了。他这些话也未免有点偏颇。其实一门科学的进步,理论和实验是不可缺少的左右腿,它们总是一前一后交替前进,哪能再分高低呢?而卢瑟福在原子实验方面积累了许多事实之后,他万没有想到现在真的需要那些会被他挖苦过的理论物理学家们来帮忙了。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到十九世纪末叶之时,经典物理学大厦经过了从牛顿到麦克斯韦这些大师们的精心设计和建造,真可谓尽善尽美了。大自然中的物理现象也都能用经典理论解释得清清楚楚。可是好景不长,也真怪物理学家们无事生非,不知谁先想出了一个题目,要是一块全黑的物体,它是怎样吸收外来的热量又怎样放出热量呢?比如一块铁吧,我们可以把它看成近似的黑体,给它加热,它开始吸收热能,铁块会先呈暗红,而黄而白,发出耀眼的光线。这就叫“黑体辐射”。按经典理论,热的辐射和吸收是一个完全连续的过程,就像管子里流出来的一股水,光和辐射是一种电磁波。这条连续性原理是经典物理学的一块基石。可是那些无事生非的物理学家们终于给自己找来了麻烦,他们用这种理论来解释黑体辐射,无论如何也不能使辐射能量和辐射光谱统一起来。所以,当时代步入20世纪第一个年头时,物理学界的老前辈开尔文在新年祝辞中一面庆贺物理学的新胜利,一面又忧心地提到,天空又出现了两朵乌云,这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辐射能量随温度的升高而增加,于是问题的焦点就是求出能量、温度与波长之间的关系式。英国物理学家瑞利和金斯得到一个公式,它在解释波长较长、温度较高时的黑体辐射现象时还能说得通,但是要把它用于短波的紫外光区,立即出现一个可怕的现象——全部能量老早就在一次性的紫外辐射中散光了。正像我们计算一个十岁孩童的年龄时,误把一月当作一年,结果他早该不在人世了。这当然是一个纯理论的推断,但却得出一个可怕的结果。物理学家们立即给它起了一个不祥的名字,叫“紫外灾变”。而同时,有一个德国人维恩也推出一个公式。维恩公式正好相反,它适用于波长较短、温度较低的情况,而对长波的红外区却又是一场“红外灾变”。又好像我们计算一个古稀老人的年龄时,却误以一世纪为一岁,结果他还没有出生呢。但是这两个公式依据的都是经典物理学的同一原理啊,何以如此水火不容呢?
  各位读者,说到这里让我们回想一下本书前面曾叙述过的一个实验。按照亚里斯多德的说法,物体下落时肯定是重物比轻物的速度快。伽利略不信,1590年他站在斜塔上把一个大球和一个小球同时往下一丢,结果同时落地。他在同守旧分子的辩论中用了一个很好的推理:如果把两个球绑在一起,下落速度可能有两个,一是比大球快,因为两球比一球重;二是两球的平均速度,小球慢,当然要扯大球的后腿。显然这两个结论是矛盾的,但是它们都是根据同一个亚里斯多德的原理啊!于是伽利略大胆地喊了一声:亚里斯多德错了!只有我的实验才是对的。
  现在经典物理学也遇到这个问题,根据同一原理怎么在一个黑体辐射问题上得出了两个相矛盾的结论呢?物理学家们惊呼晴朗的天空出现了一朵乌云(请读者注意以后还会出现一朵)。现在也该有一个不知名的新人物出来,如伽利略那样大喊一声:经典理论错了!并且拿出自己正确的解释。
  真是时势造英雄。这个人来了,他就是普朗克(1858-1947)。
  普朗克1858年4月23日生于德国的基尔。就在这一年本生和基尔霍夫开始研究光谱分析法,而基尔霍夫也没有想到这个呱呱随地的婴儿将来就要做他的学生和继承他的教授席位。普朗克少年时代极喜欢音乐,以至于中学毕业后,选择专业时,在音乐和自然科学间犹豫再三,就是到了大学里他还在留恋音乐,并且亲自领导了一个乐队,又是学院合唱团的指挥。这时,在他通向荣誉的大路上又遇到一次小小的干扰,老师坚决反对他专攻理论物理。1924年普朗克在讲演中回忆说:“当我开始研究时,我可敬的老师约里对我描绘物理学是一门高度发展的,几乎是尽善尽美的科学。现在,在能量守恒定律的发现给物理学戴上桂冠之后,这门科学看来很接近于采取最终稳定的形式。也许,在某个角落还有一枚尘屑或一个小气泡,对它们可以去进行研究和分类。但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那是建立得足够牢固的;而理论物理学正在明显地接近于如几何学在数百年中所已具有的那样完善的程度。”
  幸亏中学和大学的这两次干扰都没有动摇普朗克最终的决心。他21岁时通过了博士论文,他关于热力学方面的研究已开始孕育他将来的新思想。可惜他关于这方面的论文先是被基尔霍夫当作错误观点放在一边,后来他又在物理学会宣读,但全场除一人发言外,其余的人毫无反应,而这一人还是表示反对。关于这件事,他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道:“这是对我那热烈的想像浇了一瓢冷水,我步行回家,抑郁寡欢,但很快就找到了安慰,因为我想:一种好的理论即使没有巧妙的宣传也将会得到承认的。”
  普朗克环顾周围无一知音,真是愁闷之极。柏林西郊的格吕内瓦尔德有一片30多平方公里的松林,里面湖泊星罗棋布,煞是安静。普朗克便带上十几岁的儿子到这里散心。儿子当然更不懂他这高深的理论,但是他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并扯下一根松枝,狠狠地一折两截,大声说道:“我现在发现的那个东西,要么荒诞无稽,要么也许是牛顿以来物理学上最伟大的发现之一。”但是,除了微风摇动树叶掠过湖面之外,松林间再无一点声音。那些粗大的松树矗立着,俯视着这个奇怪的不速之客。普朗克腿一软,颓然靠在树根,呆呆地看看湖面上由近而远的一层层的波纹。
  正是:
  不到清明不下雨,不遇春风不吐芽,
  时机未到且等待,有苞必定会有花。
  这机会终于叫他等到啦。1900年10月19日,柏林物理学会又在举行讨论会。物理学家库尔鲍姆在会上报告了他最近的实验,数据表明虽克服了“紫外灾变”,但仍与维恩公式不符,又是那道不可逾越的难题。谁知这时普朗克恰巧在座,他前几天就知道了这个实验,这种尴尬局面本是意料之中的事。这真是天赐良机,普朗克立即上前在黑板上写出一个自己推出的公式。这个式子无论对长波、短波、高温、低温都惊人地适用,瑞利-金斯公式和维恩公式被和谐地统一到一起。于是满座大惊,虽然还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弄清楚这个新公式,但是在事实面前却再无人能提出反对意见。会后普朗克的一篇只有三页的短文在物理学会通报上发表了,它成了物理学史上的一块里程碑。
  物理学会再也不能轻视普朗克的挑战了,两个月后,1900年12月14日他们在国会大厦附近的赫尔霍姆茨研究所召开会议,特请普朗克介绍这项新发现。请读者记住这个日子,这天便是量子论的诞生日,它奠定了45年后原子武器的原理。普朗克早就如骨鲠在喉,今天终于能说他个痛快淋漓:“一言以蔽之,我做的这件事,可以简单地看作是孤注一掷。我生性平和,不愿进行任何吉凶末卜的冒险。但是我经过六年的艰苦摸索,终于明白,经典物理学对这个黑体辐射问题是丝毫没有办法的。旧的理论既然无能为力,那么就一定要寻找一个新的解释,不管代价多高也一定要把它找到。除了热力学的两条定律必须维持外,至于别的,我准备牺牲我以前对物理所抱的任何一个信念。问题往往是这样,到实在不能解决时,抛弃旧框子,引入新概念,就立即迎刃而解了。”
  普朗克引入了一个什么新概念呢?就是说辐射的能量不是连续的,如管子里流的水那样,而是成一小份一小份的,像机关枪里不断射出的子弹。这一份一份就取名为“量子”,量子在拉丁文里是“分立的部分”或“数量”的意思。把一个整体的连续的能量换个角度看作是无数量子的集合,问题就好解决了。这样还不好懂,我们举一个相似的例子,这本书中曾写到祖冲之求圆周率的故事。圆,这个光溜溜的家伙真不好下手,但是祖冲之偏不把它看成是连续的、完整的圆,而认为是一个圆内接的无限多的正多边形,边越多,就越趋近于圆,而那个圆周率也越求越精,但总求不完:
  π=3.1415926535897932384626...
  普朗克现在把能量分成许多能量子,这些能量子相加就趋近于它的总能量。能量子又与它的频率有关,他得出这样一个公式:
  能量子=h×频率。
  h后来被称作普朗克常量,是:
  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66……(KID注:这个是克•秒•厘米制的,单位是克•平方厘米/秒,在现在的标准单位制里是6.6×10-34,单位是千克•平方米/秒,也就是焦•秒)这真是小到极点,它表示我们把每一块物质看成一些跳动的粒子时,这个跳动是多么微弱。但是不要忘了,就是这么个小数字却决定着原子弹那威力无比的爆炸。
  但是,普朗克这个新理论实在是太革命了。物理学会虽然请他作了报告,可是还没有一人相信这个新观念,连普朗克本人也觉得最好能把新旧理论统一起来。他虽然勇敢地提出了新观念,但就如儿子对一个专横守旧的父亲,忍无可忍而猛击了反抗的一掌,而这一掌刚打过,他就立即受到一种伦理上的自责。在后来一段时间普朗克总在寻找更好的办法把新观念纳入旧理论。就像牛顿后来用科学来证明上帝一样,一个新理论诞生之初经常会表现得惴惴不安,未敢立即脱离它的母体。
  但是,正当普朗克孤立无援而且自己也有四年时间裹足不前时,瑞士专利局的一个小职员发表了一个重大的声明,带着增援部队杀上阵来。
  这个人就是当时还未出名的爱因斯坦。他提出一个光电效应理论,比普胡克还要大胆。普朗克说物质是一份一份地吸收或放出能量,爱因斯坦说还不止于此,每个能量子在脱出物质之后必定以某种方式表现为像一个粒子,一个光粒子,即我们现在说的光子。实验证明在光电效应中,当光的速度,即光的量增大时,电子的速度却不能增大。这用麦克斯韦的经典电磁理论无法解释。而爱因斯坦的新理论立即来拯救这又一个新的“紫外灾变”了。光子像子弹,射在金属上的子弹越多,撞出的电子数越多,但并不能增加它的速度。要想增加电子的飞出速度,就得改用重子弹,加强碰撞力——这就是提高频率。好了,这一下天衣无缝地证明了我们上面提到的普朗克公式,能量子=h×频率。这对普朗克真是在关键时刻最关键的支持。爱因斯坦因此获得1921年的诺贝尔奖金。当然普朗克也获得了1920年的诺贝尔奖金。他在一次演说中谦虚地说:“如果一个矿工发现了一座金矿,那是因为地下本来就有金子。我不去发现量子原理,也总有人会去发现它的。”物理学到一定阶段总要推出自己的代表人物的。这是后话。
  再说在风雨中艰难挣扎的量子论有爱因斯坦这个大将振臂一呼,总算举起了一杆义旗,陆陆续续也有人加入了这个队伍。于是物理学家能斯特便想召开一个专门会议,检阅一下量子论的队伍以振奋士气。他找到了实业家兼业余科学家索尔维,请他出钱赞助。这个索尔维是比利时人,他因为发明了新的制碱法成了百万富翁。这年他已七十多岁,不由想到死后这笔财产怎么处理,何不学诺贝尔,也来资助一下科学发展呢?这样他就欣然答应赞助。两人与普朗克商量后,立即向18位有影响的物理学家发出了会议通知。而这个通知本身就很有学术价值,幸亏它还原封保存了下来。
  我们现在的物质分子运动所依据的那些基本原理,似乎正处在革命性的变革之中。一方面,这个理论一以贯之的发展,导致一个其有效性同一切实验发现相抵触的辐射公式,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提出遇异议;另一方面,从这理论导出的某些有关比热的公式被大量测数据所彻底推翻。
  像普胡克和爱因斯坦所特别提出的那样,只要对电子和原子在其平衡位置附近的振动作某些限制(能量子理论),追些矛盾便立即消失;但是这个概念离开迄今所应用的那些运动方程是那么远,以致如果接受了它,就势必要对我们现有的种种基本观点来一番大的改造…¨
  1911年10月30日,当时世界上在这一领域内最优秀的18名领袖齐集布鲁塞尔的大都会饭店。但是年高望重的瑞利未能到会,他送来一封短信,对量子论表示反对。琼斯和彭加勒两个大人物也表示反对。不过,临散会时彭加勒已经背叛了经典原理而加入这支义军。还有卢瑟福、居里夫人等五位实验物理学家,他们对这个很玄的理论问题原来也不怎么关心,所以持中立立场,其余十一位科学家表示赞成。十一年过去了,这支新军从一人发展到十二人,虽还不算壮大,却也稍成气候了。
  会议的主力当然是普朗克和爱因斯坦了。过去他们只是通信,互表支持,现在为了共同关心的理论相见于会议桌旁,倍感亲切。普朗克说:“我应该首先表示对您的感谢。是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对我和这一切幼弱的理论给予了极关键的支持,并且阐述得比我自己更深刻,更完善。”
  “不,您这一发现才是真正的伟大惊人之举,可以预见它将成为二十世纪整个物理学研究的基础,分子、原子以及它们变化的能量过程的理论都离不开这一理论的支持。可惜现在人们还不能充分意识到这一点。”
  “是的,今天我们一共才邀集了18个人,而且意见还不尽一致。我想再过一年,最多两年,我们将会看到,经典理论中现已显现出来的那个裂缝将不断扩大,那时当前还置身于这个问题之外的人将统通会卷了进来。”
  “我相信,用不了两年,这次会议之后就会出现一个量子热的。”
  “不过爱因斯坦先生,您的聪明智慧胜过我十倍,为什么您不全力以赴在这个理论上再做贡献呢?”
  爱因斯坦幽默地捋了一下他的短胡子说:“可惜上帝给我的精力有限,而他又给物理学的晴空里送来两朵乌云。我现被那另一朵乌云罩住正脱不得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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