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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_3 古龙(当代)
  “该睡了。”
  风四娘站了起来,刚想去掩起窗子,晚风中突然飘来一阵歌声,这凄凉而又悲壮的歌声听来竟是那么熟悉。
  萧十一郎!
  她记得每次见到萧十一郎时,他嘴里都在低低哼着这相同的曲调,那时,他神情就会变得说不出的萧索。
  风四娘心里只觉一阵热意上涌,再也顾不得别的,手一按,人已箭一般窜出窗外,向歌声传来的方向飞掠了过去。
  长街静寂。
  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滩滩已烧成灰的锡箔纸钱,一阵风吹过,灰烬随风四散,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看不见的鬼魂正在等着攫取。
  七月十五,正是群鬼出关的时候。现在鬼门关已开了,天地间难道真的已充满各式各样的鬼魂?
  风四娘咬着牙,喃喃道:“萧十一郎,你也是个鬼,你出来呀!”
  但四下却连个鬼影都没有,连歌声都消失了。
  、 风四娘恨恨道:“这人真是个鬼,既不愿见我,为何又要让我听到他的歌声?” 
  她心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落寞,全身再也提不起劲来,只想回去再喝几杯,一觉睡到明天。明天也许什么事都改变了。
  一个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也许就因为永远有个“明天”。
  看到她屋子窗内的灯光,她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种温暖之意,就好像已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一个人回到家里,关起门,就好像可以将所有的痛苦隔绝在门外——这就是“家”最大的意义。
  “但这真是我的家么?这不过是家客栈的屋子而已。”
  风四娘长叹了口气,她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家,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有个人在曼声长吟:“一出阳关三千里,从此萧郎是路人……风四娘呀风四娘,我想你只怕早已忘了我吧?”
  风四娘全身都骤然热了起来,一翻身跳进屋子,大叫道:“你这鬼……你终于还是露面了!”
  桌上的酒樽已空了。
  一个人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用枕头盖着脸。
  他穿着套蓝布衣裳,却已洗得发白,腰间随随便便的系着根蓝布带,腰带上随随便便的插着把刀。
  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制,已经非常陈旧,但却还是比他那双靴子新些。
  他的脚跷得很高,鞋底上有两个大洞。
  风四娘飞起一脚,踢在他鞋子上,板着脸道:“懒鬼,又懒又脏,谁叫你睡在我床上的?”
  床上的人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上个月才洗澡,这女人居然说我脏……”
  风四娘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但立刻又板起了脸,一把将他头上的枕头甩得远远的,道:“快起来,让我看看你这几年究竟变得多丑了?”
  枕头虽已被甩开,床上的人却已用手盖住了脸。
  风四娘道:“你难道真的已不敢见人了么?”
  床上的人分开两根手指,指缝间就露出了一双发亮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带着笑道:“好凶的女人,难怪嫁不出去,看来除了我之外,再也没人敢娶你……”
  话未说完,风四娘已一巴掌打了下来。
  床上的人身子一缩,整个人突然贴到墙上去了,就像是个纸人似的贴在墙上,偏偏不会掉下来。
  他发亮的眼睛里仍充满了笑意,他的眉很浓,鼻子很直,还留着很浓的胡子,仿佛可以扎破人的脸。
  这人长得的确不算英俊潇洒,但是这双眼睛,这份笑意,却使他看来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
  风四娘轻轻叹息了一声,摇着头道:“萧十一郎,你还是没有变,简直连一点也没有变……你还是不折不扣,活脱脱的一个大混蛋。”
  萧十一郎笑道:“我一直还以为你很想嫁给我这个混蛋哩,看来我只怕表错了情。”
  风四娘胀红了脸,大声道:“嫁给你?我会嫁给你……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萧十一郎长长吐出口气,道:“那么我就放心了!”
  他身子从墙上滑下,噗通坐到床上,笑着道:“老实说,听到你找我,我本来真有点害怕,我才二十七,就算要成亲,也得找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像你这种老太婆呀……”
  风四娘跳了起来,大怒道:“我是老太婆?我有多老?你说……”
  “呛”的,她已自衣袖中拔出了柄短剑。
  一霎眼间她已向萧十一郎刺出了七八剑。
  萧十一郎早已又滑到墙上,再一溜,已上了屋顶,就像个大壁虎似贴在屋顶上,摇着手道:“千万莫要动手,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其实你一点也不老,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只有四十多岁。”
  风四娘拼命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又“噗哧”笑了,摇着头道:“幸好我不常见着你,否则不被你活活气死才怪。”
  萧十一郎笑道:“拍你马屁的人太多了,能有个人气气你,岂非也很新鲜有趣。”
  他人已飘落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风四娘手里的剑。
  那是柄一尺多长小短剑,剑锋奇薄,发着青中带蓝的光,这种剑最适女子使用,唐代最负盛名的女剑客公孙大娘,用的就是这种剑,连大诗人杜甫都曾有一首长歌赞美她的剑法:“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大娘虽然身在教坊,其剑术之高妙,看了这几句诗也可见一斑了,但她身子却很单薄,用的若非这种短剑,也难如此轻捷。
  萧十一郎在凝视着这柄剑,风四娘却在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突然反手一剑,向桌上的酒杯削了过去。
  只听“呛”的一声,那只绿瓷杯竟被削成两半。
  萧十一郎脱口赞道:“好剑!”
  风四娘似笑非笑,淡淡道:“这柄剑虽然不能真的削铁如泥,却也差不多了,逍遥侯一向将之珍如拱璧,连看都舍不得给别人看一眼。”
  萧十一郎眨了眨眼睛,笑问道: “但他却将这柄剑送给了你,是么?”
  风四娘昂起了头,道:“一点也不错。”
  萧十一郎道:“如此说来,他是看上了你了?”
  风四娘冷冷的笑道:“难道他就不能看上了我?我难道就真的那么老?”
  萧十一郎望了风四娘一眼,叹了口气,道:“能被逍遥侯那样的男人看上,可真不容易,却不知他要收你做他的第几房小老婆?”
  风四娘怒道:“放你的屁……”
  她的剑又扬起,萧十一郎又缩起了脑袋。
  风四娘的剑却又缓缓落了下来,用眼角瞅着他,道:“你既然这么能干,总该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吧?”
  萧十一郎道:“看来这好像是公孙大娘首徒申若兰所用的‘蓝玉’。”
  风四娘点了点头,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
  萧十一郎道:“但这‘蓝玉’却是柄雌剑,你既有了‘蓝玉’,便该有‘赤霞’才是,除非……”
  风四娘道:“除非怎样?”
  萧十一郎笑了笑,悠然道:“除非逍遥侯舍不得将两柄剑都送给你。”
  风四娘瞪眼道:“莫说这两柄剑,我就算要他的脑袋,他也会双手捧上来的。”
  萧十一郎笑道:“如此说来,那柄‘赤霞’现在哪里呢?”
  风四娘道:“就让你开开眼也无妨。”
  萧十一郎道:“其实我也并非真的想看,但我若不看,只怕你又要生气了。”
  他笑嘻嘻接着道:“你可记得那年十月,天气还热得很,你却穿了件貂裘来见我,虽然热得直冒汗,还要硬说自己着了凉,要穿暖些……”
  风四娘笑骂道:“放你的屁,你以为我要在你面前献宝?”
  萧十一郎笑道:“有宝可献,总是好的,像我这样无宝可献,就只好献献现世宝了。”
  风四娘笑啐道:“你真是个活宝。”
  她已取出了另一柄剑,剑鞘上镶着淡红的宝玉。
  萧十一郎接了过来,摇头笑道:“女人用的东西果然都脱不了脂粉气。”
  他嘴里说着话,手已在拔剑。
  这柄“赤霞”竟是柄断剑!
  风四娘却是神色不变,静静的看着他,道:“你奇怪吗?”
  萧十一郎道:“如此利器,怎么会断的?”
  风四娘道:“是被一把刀削断的!”
  萧十一郎动容道:“是什么刀?怎会如此锋利?”
  风四娘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听见有好刀,心就痒了,但是这次我就偏偏不告诉你,也免得你说我献宝。”
  萧十一郎眼珠子一转,突然站起来,道:“看到你我肚子就饿了,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长街的尽头,有个小小的面摊子。
  据说这面摊子十几年前就已摆在这里,而且不论刮风下雨,不论过年过节,这面摊从未休息过一天。
  所以城里的夜游神都放心得很,因为就算回家老婆不开门,至少还可在老张的面摊子上吃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老张的确已很老了,须发都已斑白,此刻正坐在那里,低着头喝面汤,挂在摊头的纸灯笼已被油烟熏得又黑又黄,就像是他的脸。
  到这里来的老主顾都知道他脸上永远全无表情,除了要账外,也很少有人听到他说一句别的话。
  萧十一郎笑道:“就在这里吃怎样?”
  风四娘皱了皱眉道:“好吧!”
  萧十一郎道:“你不必皱眉,这里的牛肉面,包你从来没有吃到过。”
  他就在面摊旁那张摇摇欲倒的破桌子上坐了下来,大声道:“老张,今天我有贵客,来些好吃的。”
  老张头也没有抬,只朝他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你急什么,先等我喝完了这碗汤再说。”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悄声道:“这老头子是个怪物,咱们别惹他。”
  名震天下的萧十一郎,竟不敢惹一个卖面的老头子,这话说出来有谁相信?风四娘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过了很久,老张才端了两盘菜,一壶酒过来,“砰”的摆在桌子上,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四娘忍不住笑道:“你欠他酒账么?”
  萧十一郎挺了挺胸,笑道:“我本来欠他一吊钱,但前天已还清了。”
  风四娘望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江湖中人都说萧十一郎是五百年来出手最干净利落,眼光最准的大盗,又有谁知道 萧十一郎只请得起别人吃牛肉面,而且说不定还要赊账。”
  萧十一郎大笑道:“有我知道,又有你知道,这还不够吗?……来,喝一杯。”
  萧十一郎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有人骂他,有人恨他,也有人爱他,但却很少有人了解他。
  他也并不希望别人了解,从未替自己打算过。
  你若是风四娘,你爱不爱他?
  风四娘有样最妙的长处,别人喝多了,就会醉眼乜斜,两眼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
  但她喝得越多,眼睛反而越亮,谁也看不出她是否醉了,她酒量其实并不好,但却很少有人敢跟她拼酒。
  第四回 割鹿刀
  现在她眼睛亮得就像是灯,一直瞪着萧十一郎,忽然道:“那把刀的故事,你不想听了么?”
  萧十一郎道:“我不想听了。”
  风四娘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想听?”
  萧十一郎板着脸道:“因为我若想听,你就不会说出来,我若不想听,你也许反而会忍不住要自动告诉我。”
  他话未说完,风四娘已忍不住大笑起来,笑骂道:“你呀,你真是个鬼……别人常常说我是个女妖怪,但我这女妖怪遇见你这个鬼,也没法子了。”
  萧十一郎只管自己喝酒,也不答腔,他知道现在绝不能答腔,一答腔风四娘也许又不肯说了。
  风四娘只有自己接着说下去,道:“其实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你的,那柄刀,叫“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割鹿刀?”
  风四娘道:“不错,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这名字倒新奇得很,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风四娘道:“因为这柄刀出炉还不到半年。”
  萧十一郎皱眉道:“一柄新铸成的刀,居然能砍断古代的利器?铸刀的这个人,功力难道能比得上春秋战国时那些名匠大师么?”
  风四娘先不回答,却反问道:“继干将、莫邪、欧冶子等大师之后,还有位不出世的铸剑冶铁名家,你可知道是谁么?”
  萧十一郎道:“莫非是徐夫人?”
  风四娘笑道:“不错,看不出你倒真有点学问。”
  徐夫人并不是女人,他只不过姓“徐”,名“夫人”,荆轲刺秦王所用的剑,就是出自徐夫人之手的。
  萧十一郎目光闪动,忽然道:“那柄割鹿刀莫非是徐鲁子徐大师铸成的?”
  风四娘讶然道:“你也知道?”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徐鲁子乃徐夫人之嫡裔,你此刻忽然说起徐夫人,自然是和那柄“割鹿刀”有关系的了。”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赞赏之意,道:“不错,那柄‘割鹿刀’确是徐大师所铸,为了这柄刀,他几乎已将毕生心血耗尽,这‘割鹿’两字,取意乃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惟胜者得鹿而割之’。他的意思也就是惟有天下第一的英雄,才能得到这柄割鹿刀!他对这把刀的自豪,也就可想而知了。”
  萧十一郎眼睛发亮,急着问道:“你自然是见过那柄刀的了。”
  风四娘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那的确是柄宝刀! ‘赤霞’遇见它,简直就好像变成了废铁。”
  萧十一郎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拍案道:“如此宝刀,不知我是否有缘一见!”
  风四娘目光闪动,道:“你当然有机会能见到。”
  萧十一郎叹道:“我与徐大师素昧平生,他怎肯将如此宝刀轻易示人?”
  风四娘道:“这柄刀现在已不在徐鲁子手里了。”
  萧十一郎动容道:“在哪里?”
  风四娘悠然道:“我也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次真的怔住了,端起酒杯,又放下去,起来兜了个圈子,又坐下来,夹起块牛肉,却忘了放入嘴里。
  风四娘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我也有让你着急的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萧十一郎眨着眼道:“你说我是年轻人?我记得你还比我小两岁嘛。”
  风四娘笑骂道:“小鬼,少来拍老娘的马屁,我整整比你大五年四个月另三天,你本该乖乖的喊我一声大姐才是。”
  萧十一郎苦笑道:“大姐,你记得当真清楚得很。”
  风四娘道:“小老弟,还不快替大姐倒杯酒。”
  萧十一郎道:“是是是,倒酒!倒酒!”
  风四娘看着他倒完了酒,才笑着道:“哎——这才是我的乖小弟。”
  她虽然在笑,但目中却忍不住露出凄凉伤感之色,连眼泪都仿佛要流出来了,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才缓缓道:“那柄割鹿刀已在入关的道上了。”
  萧十一郎紧张得几乎将酒都洒到桌上,追问道:“有没有人沿途护刀?”
  风四娘道:“如此宝刀,岂可无人护送?”
  萧十一郎道:“护刀入关的是谁?”
  风四娘道:“赵无极……”
  她刚说出这名字,萧十一郎已耸然动容,截口道:“这赵无极可是那先天无极门的掌门人么?”
  风四娘道:“不是他是谁?”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慢慢的点了点头,似已胸有成竹。
  风四娘一直盯着他,留意着他面上神情的变化,接着又道:“除了赵无极外,还有‘关东大侠’屠啸天,海南剑派硕果仅存的惟一高手,‘海灵子’……”
  萧十一郎苦笑道:“够了,就这三个人已够了。”
  风四娘叹道:“但他们却认为还不够,所以又请了昔年独臂扫天山,单掌诛八寇的‘独臂鹰王’司空曙。”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风四娘还是盯着他,道:“有这四人护刀入关,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敢去夺刀的了。”
  萧十一郎突然大笑起来,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激我去替你夺刀。”
  风四娘眼波流动,道:“你不敢?”
  萧十一郎笑道:“我替你夺刀,刀是你的,我还是一场空。”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他们护刀入关,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十一郎摇着头笑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也不会是为了要将刀送给我。”
  风四娘道:“就算你不敢去夺刀,难道也不想去见识见识么?”
  萧十一郎道:“不想。”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笑道:“我若是看到了那柄刀,就难免要心动,心动了就难免想去夺刀,夺不到就难免要送命。”
  风四娘道:“若是能夺到呢?”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若是夺到了,你就难免会问我要,我虽然舍不得,却又不好意思不给你,所以倒不如索性不去看的好。”
  风四娘跺着脚站了起来,恨恨道:“原来你这样没出息,我真看错了你。好!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没有你看我死不死得了。”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这看见好东西就想要的脾气,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这市镇并不大,却很繁荣,因为它是自关外入中原的必经之路,由长白关东那边来的参商、皮货商、马贩子,由大漠塞北那边来的淘金客,胡贾……经过这地方时,差不多都会歇上一两个晚上。
  由于这些人的豪侈,才造成了这地方畸形的繁荣。
  这地方有两样最著名的事。
  第一样是“吃”——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好吃的,这里就有各式各样的吃,来满足各种男人的口味。
  这里的涮羊肉甚至比北京城的还好、还嫩;街尾“五福楼”做出来的一味红烧狮子头,也绝不会比杭州“奎元雨”小麻皮做出来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这里也应该可以大快朵颐了。
  第二样自然是女人——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这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可以适应各种男人的要求。
  一个地方只有两样“名胜”虽不算是多,但就这两件事,已足够拖住大多数男人的脚。
  “恩德元”是清真馆,老板马回回不但可以将一条牛做出一百零八种不同的菜,而且还是关外数一数二的摔跤高手。
  恩德元的门面并不大,装璜也不考究,但腰上系着宽皮带、秃着脑袋,挺着胸站在门口的马回回,就是块活招牌,经过这里的江湖豪杰若没有到恩德元来跟马回回喝两杯,就好像觉得有点不大够意思。
  平常的日子,马回回虽然也都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但今天马回回看来却更特别的高兴。
  还不到黄昏,马回回就不时走出门外来,瞪着眼睛向来路观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贵客光临似的。
  戌时前后,路尽头果然出现了一辆黑漆马车,四马并驰,来势极快,到了这条行人极多的路上,也并未缓下来,幸好赶车的身手十分了得,四匹马也都是久经训练的良驹,是以车马虽然奔驰甚急,却没有出乱子。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虽多,但像是这种气派的巨型马车还是少见得很,大伙儿一面往路旁躲闪,一面又不禁要去多瞧几眼。只听健马一声长嘶,赶车的丝缰一提,车马刚停在“恩德元”的门口,马回回已抢步迎了出来,赔着笑开了车门。
  旁观的人又不禁觉得奇怪,马回回虽然是生意人,却一向不肯自轻身价,今天为何对这马车上的人如此恭敬?
  从马车上第一个走下来的是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圆圆的脸上常带着笑容,已渐发福的身上穿着件剪裁极合身的青缎团花长袍,态度温文和气,看来就像是个微服出游的王孙公子。
  马回回双手抱拳,含笑道:“赵大侠远来辛苦了,请里面坐。”
  那中年人也含笑抱拳道:“马掌柜的太客气了,请,请。”
  站在路旁观望的老江湖们听了马回回的称呼,心里已隐隐约约猜出了这中年人是谁,眼睛不禁瞪得更圆了!
  这人莫非就是“先天无极”的掌门人,以一手先天无极真气,八十一路无极剑名震天下的赵无极?
  那么第二个下车来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个下车的是个白发老人,穿得很朴素,只不过是件灰布棉袄,高腰白袜系在灰布棉裤外,手里还拿着根旱烟袋,看来就像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老头子,但双目神光闪动,顾盼之间,威凌逼人。
  马回回弯腰赔笑道:“屠老爷子,几年不见,你老人家身子越发的健朗了。”
  老头子打了个哈哈,笑道:“这还不都是托朋友的福。”
  这老头子姓屠,莫非是坐镇关东垂四十年,手里的旱烟袋专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人称天下第一打穴名家的“关东大侠”屠啸天?马车上有了这两人,第三人还会是弱者吗?
  路旁窃窃私议,兴趣更浓了。
  第三个走下车的是个枯瘦颀长、鹰鼻高额的道人。
  他虽是个出家人,衣着却十分华丽,酱紫色的道袍上却缕着金线,背后背着柄绿鲨鱼皮鞘,黄金吞口上还镶着颗猫儿眼的奇形长剑。一双三角眼微微上翻,像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马回回的笑容更恭敬,躬身道:“晚辈久慕海道长声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老头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只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海道长!难道是海灵子?
  海南派的剑法以迅急诡秘见长、海南派的剑客们也都有些怪里怪气,素来不肯和别的门派打交道。
  七年前“铜椰岛之战”震动武林,铜椰岛主以及门下的十三弟子固然都死在海南派剑下,海南派的九大高手,也死得只剩下海灵子一个了,自从这一战之后,海灵子的名头更响,眼睛也长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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