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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

_11 古龙(当代)
  小马道:“想不到你这个人居然值得公道两字。”
  卜战道:“这笔账本来并没有什么可算的,只不过……”
  他的手紧握:“只不过他实在死得太修,我老头子实在忍不住想看看,那种阴毒狠心的剑法,是什么人使出来的!”
  常无意闭着嘴,却抽出了剑。
  一柄精光四射、寒气逼人的软剑,迎风一抖,就伸得笔直。
  卜战道:“好剑!”
  常无意冷冷道:“是好剑!”
  卜战道:“好!我等你。”
  常无意道“等我?”
  卜战道:“等你睡一觉,等你走。”
  常无意道:“你不必等。”
  卜战道:“这里不是杀人的地方。”
  常无意道:“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出去。”
  卜战盯着他,霍然长身而起,大步走出了门。常无意已经在门外等着他。
  珍妹姐妹还是迷迷蒙蒙的,这件事就好像跟她们完全没有关系。
  蓝兰压低声音,道:“你看他有没有关系?”
  小马握紧拳头,闭着嘴。这一战是谁胜谁负,他完全没有把握。
  那生意人道:“有关系,有好处。”
  小马盯着他道:“有什么好处?”
  那生意人道:“他死定了,少了一个人的开销,各位至少可以多喝几杯酒。”
  晨雾迷离,连山风都吹不散。
  卜战身上的棉袍子已被风吹了起来,他的人却峙立如山岳。
  他一双脚不丁不八,就这么样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气势已非同小可。
  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好手,才能显得出这种气概。
  常无意也没有动。
  他的敌手还没有动,他绝不先动。
  卜战又抓起旱烟管,深深吸了一口,烟袋里的烟丝又闪出了火光。
  他冷冷地看着常无意,道:“我看得出你是个好手。”
  常无意不否认。
  卜战道:“所以你也应该看得出,我这烟斗里的烟丝,也是杀人的暗器。”
  常无意看得出。
  这种燃烧着的热烟丝,实在比什么暗器都霸道可怕。
  卜战道:“我出手绝不会留情,你也尽管把那些阴毒的剑招使出来。”
  常无意冷冷道:“我会使出来的。”
  卜战道:“我若也死在你剑下,我那些徒子徒孙们绝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常无意道:“很好。”
  卜战冷冷笑道:“你就算剥了我的皮,我也绝不怨你。”
  常无意道:“你的皮可以留着!”
  卜战道:“哦?”
  常无意道:“因为你的皮并不厚。”
  他剥皮,可是他只剥一种人的皮。
  脸皮厚的人!
  卜战又看了很久,道:“很好!”
  很好!
  这就是他们说的最后两个字。
  就在这一瞬间,五尺一寸长、五十一斤重的旱烟袋已横扫出去。
  旱烟袋通常只不过是点穴,打穴的兵器,用的招式跟判官笔点穴差不多。
  可是他这根旱烟袋施展起来,不但有长枪大戟的威力,其中居然还夹杂着铁拐、金铁鞭、巨石一类重兵器的招式。
  那些炽热的烟丝,随时都可能打出来,烟斗中闪动的火光,也可以眩人眼目。
  小马心里在叹气。
  就连他都没有看见过这么霸道的外门兵器,他实在有点替常无意担心。
  现在卜战已攻出十八招,常无意却连一招都没有回手。
  旱烟袋虽然并没有沾上他一点,可是这种现像并不好。
  他的剑法本来一向是着着抢攻、绝不留情的,此刻似已被通得出不了手。
  一柄又轻又狭的软剑,要想在这种霸道的招式下出手,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忽然间,“蓬”的一声响,一片发光的烟丝,随着大烟斗的泰山压顶之势,向常无意打了下去。
  常无意仿佛已被逼入了死角,他的剑仿佛已根本无法出手。
  谁知就在这时,他偏偏出手了。
  他的剑忽然又变得柔若游丝,笔直的剑竟变成了无数个光圈。
  闪动的光圈,一圈圈绕上去,火烧的烟丝立刻消失不见。
  又是“叮”的一声响,剑光击上烟斗,火星四激,剑锋居然又笔直地弹了出去。
  小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定要卜战先将人逼入死地才出乎。
  高手交锋,有时就正如大军对垒,要先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对方的势力比他强,气势比他盛,他只有用这种法子。
  小马心里很佩服。
  他忽然发现常无意这两年不但多了把好剑,到法还精进了许多。
  真正高明的剑招,有时并不在剑上,而在心里。
  这一剑并不以势胜,而以巧胜!并不以力胜,而以智胜。
  他胜了!
  第十一回 狼君子
  剑锋弹出,贴着烟管弹出去。
  卜战凌空翻身,衣袖起飞,一根五十一斤重的旱烟袋,却已不在他手里。
  他不能不撒手。
  若是不撒手,剑锋势必削断他的手。
  可是高手交锋,连兵器都撒了手,这也是种要忍受一世的奇耻大局。
  卜战身子落地时,脸上已无人色,连那种不可一世的气概都没有了。
  常无意剑已入腰,剑已入鞘。
  卜战忽然厉声道:“再拔出你的剑来!”
  常无意冷冷道:“你还要再战?”
  卜战道:“剑是杀人的,不战也可以杀人。”
  常无意道:“我说过,你可以留下你的皮,人若死了,哪里还有皮可以留下来?”
  卜战的手虽然握得很紧,却在不停的发抖,他忽然变得苍老而衰弱。
  他只有走。
  虽然他想死,也许他真的宁愿死在常无意的剑下,怎奈常无意的剑已入鞘。
  死,毕竟不是件容易事。
  虽然他已是个老人,生命已无多,也就因为他已是个老人,才做得生命值得珍借。
  雾已淡了,卜战的身影已消失在雾里,旱烟袋虽然还留在地上,烟斗里的火光却已熄灭。
  蓝兰的眼睛里却在发着光,道:“这次他一走,以后只怕就绝不会再来。”
  小马道:“非但他不会再来,他的徒了徒孙也不会来。”
  他们都看得出这匹老狼不但有骨头,而且骨头还很便。
  站在他们旁边的生意人忽然笑道:“现在人虽然没有少,各位还可以多喝两杯。”
  小马故意问:“为什么?”
  生意人赔着笑道:“因为这位大爷的剑法,我实在很佩服。”
  突听身后一个人道:“我也很佩服。”
  他们转回身,才发现屋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儒服高冠、手摇折扇的君子。
  狼君子毕竟还是来了。
  九月十三,晨。
  晴有雾。
  太平客栈饭厅里,看起来好象真的很太平。
  大家都太太平平地坐着,看起来都好象很客气的样子。
  尤其是狼君子更客气。
  最不客气的是小马,眼睛一直瞪着他,拳头随时都准备打出去。
  温良玉好象根本没看见,微笑着道:“这一夜各位辛苦了。”
  小马:“哼!”
  蓝兰嫣然道:“辛苦虽然辛苦了一点,现在大家总算还都狠太平。”
  温良玉道:“郝老板!”
  生意人立刻赶过来,陪着笑道:“小的在。”
  温良玉道:“先去做些点心小菜来,再去温几厅酒,账算我的。”
  郝生意道:“是!”
  小马忽然冷笑,道:“郝生意的生意虽然做成了,你的好生意却还没有做成,何必先请客?”
  温玉良笑道:“生意归生意,请客归请客,怎么能混为一谈?”
  小马道:“就算生意做不成,客你也要请?”
  温良玉道:“各位远来,在下多少总得尽一点地主之谊。”
  小马道:“好,拿大碗来!”
  蓝兰柔声道:“你一夜没有睡,肚子又是空的,最好少喝点。”
  小马道:“不喝白不喝,喝死算了!”
  温良玉抚掌笑道:“正该如此,现在若不多喝些,待到没有了拳头时,喝酒就不太方便了。”
  小马道:“你真的想要我这双拳头?”
  温良玉微笑。
  小马道:“好,我给你!”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拳头已打了过去。
  他的拳头不但准,而且快。
  快得要命。
  谁知温良玉好象早就算准了这一着,身子一滚,连人带凳子都到了八九尺外。
  他并没有生气,还是带着微笑道:“酒还没有喝,难道阁下就已醉了?”
  蓝兰道:“他没有醉。”
  温良玉并不反对,也不争辩,道:“也许他只不过天生喜欢揍人而已。”
  蓝兰笑了笑,笑得很迷人,道:“你又错了。”
  温良玉道:“哦?”
  蓝兰道:“他并不喜欢揍人,他只不过真的喜欢揍你!”
  温良玉道:“哦?”
  蓝兰道:“不但他喜欢揍你,这里的人只怕个个都很想揍你!”
  常无意道:“我不想。”
  蓝兰道:“你真的不想?”
  常无意道:“我只想剥他的皮!”
  温良玉还是不生气,还是带着笑道:“听说令弟的病很重?”
  蓝兰道:“嗯。”
  温良玉道:“令弟真的是姑娘嫡亲的弟弟?”
  蓝兰道:“嗯。”
  温良玉道,“这位马公子也是?”
  蓝兰摇摇头。
  温良玉道:“那么令弟的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他的一双拳头?”
  蓝兰道:“只可惜他的拳头是长在他自己的手上的。”
  温良玉笑了笑,道:“姑娘这么说,就未免太谦虚了。”
  蓝兰道:“为什么?”
  温五良:“姑娘的暗器功夫精绝,在下平生未见!”
  他一句话就揭破了她的秘密,蓝兰的脸色居然没有变,道:“阁下果然好眼力。”
  温良玉道:‘姑娘身旁的几位小妹妹,也全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若想要什么人的一个拳头,只不过象是探囊取物而已。”
  蓝兰也笑了笑,道:“我们现在若是想要你的一个拳头,是不是也象探囊取物呢?”
  温良玉笑得已有点不太自然,道:“看来在下这趟生意是真的做不成了。”
  蓝兰淡淡道:“好象是的。”
  温良玉道:“却不知姑娘何时离开这里?”
  蓝兰道:“我们反正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迟早总是要走的。”
  温良玉道:“很好,在下告辞。”
  他抱拳站起,展开折扇,施施然走出去。
  小马忽然大声喝道:“等一等!”
  喝声中,他的人已挡住了门。
  温良玉神色不变,道:“阁下还有何见教?”
  小马道:“你还有件事没有做。”
  温良玉道:“什么事?”
  小马道:“讨账!”
  温良玉又笑了。
  小马道:“生意归生意,请客归请客,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温良玉并不否认。
  小马道:“不管你说出来的话算不算数,你不付账,就休想走出这扇门。”
  温良玉立刻就轻摇折扇,施施然走回去,慢慢地坐下,悠然道:“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几件事。”
  小马在听着。
  温良玉道:“我睡足了,你们却亟需休息;我很有空,你们却急着要过山。这么样耗下去,对你们并没有好处。”
  他微笑着,又道:“这里本是太平客栈,谁也不许在这里出手伤人,你们自己若是破坏了这规矩,狼山上就没有你们存身之地了。”
  小马的脸都气红了。
  他生气只因为他知道温良玉并不是在唬他们。
  这是真话。
  张聋子道:“这次客你真的不请了?”
  温良玉道:“现在各位既然不再是我的客人,我为什么还要请?”
  张聋子道:“好,你不请,我请!”
  温良玉大笑,折扇一挥,急风扑面,刺得人眼睛都张不开。
  等到大家眼睛再张开时,他的人已不见了。
  蓝兰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好功夫。”
  郝生意笑道:“姑娘好眼力,除了朱五太爷之外,狼山上就数他的功夫最好!”
  蓝兰道:“你见过朱五太爷?”
  郝生意道:“当然见过。”
  蓝兰道:“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
  郝生意迟疑着,反问道:“姑娘想见他?”
  蓝兰道:“听说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而且一诺千金,所以我在想……”
  她眼睛闪着光:“假如我们能见到他,假如他答应放我们走,就绝不会有人阻拦我们了。我们要想平安过山,也许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郝生意笑道:“这法子的确不错,只有一点可惜。”
  蓝兰道:“那一点?”
  郝生意道:“你永远也见不到他的,狼山上最多也只不过有五六个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蓝兰道:“你也不知道?”
  郝生意陪笑道:“我是个生意人,我只知道做生意。”
  酒菜已来了。
  一碟炒合莱,几个炒蛋,几张家常饼,一小盘卤牛肉,一锅绿豆稀饭,再加半缸子酒。
  郝生意笑道:“这一顿我特别优待,只算各位一千五百两银子。”
  他笑得很愉快。
  因为他知道一竹杠敲下去,不管敲得多重,别人也只有挨着。
  小马看看张聋子,道:“你几时发了财的,为什么抢着要请这顿客?”
  张聋子苦笑,道:“我只不过急着要让那小子赶快走。”
  因为他急着要照顾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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