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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飘香剑雨

_9 古龙(当代)
  “拿来!”
  万天萍一愕,却听伊风接着说道:
  “你若不将那“璇光仪”拿出来,今日再也休想生出此谷了!”
  语声中的狂傲,更远在万天萍向他索取天星秘笈之上!
  这一来主客易势,万天萍脸色惨白,后退一步,暗中却在调息着真气。
  伊风双目凝视,却也不敢冒然向他动手。
  山风更厉,夜色渐浓。
  伊风若在此时一走,万天萍断然不会拦他,也拦不住他。可是当局着迷,伊风却未转到
这念头上来。
  他虽没有要得到“璇光仪”的野心,然而他却想藉此来折辱万天萍一番,出一出心中的
闷气。
  何况那自尽被救的书生,仍倒卧在石室之中,生死未知,他也不愿就此一走。
  再加上他心中疑团重重,恨不得万天萍将他为什么能死去重生的原因,说出来才对心
思。
  是以在他心中,根本没有想到乘此机会溜走的打算。
  万天萍僵立不语,伊风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这僵局。
  突地,万天萍双目一翻,强烈的目光在伊风身上一转,伊风心中一凛,忖道:
  “这厮的目光突然强锐了起来,莫非就在这一刻里,他已恢复了功力吗,这简直是不可
能的呀!”
  他却不知道,世事之奇,焉是他能想像的。这万天萍不但功力已复,恐怕此刻他的功
力,还在他未曾受伤的时候之上哩!
  原来万天萍身受重伤后,原已是不治,被伊风将他和妙手许白的尸体,搬到石床上,两
人身体纠缠,妙手许白:体内流出之血,却无巧不巧地,流入那尚存一息的铁面孤行客的嘴
里。
  须知妙手许自体内之血液,已满含“毒龙丹”之灵效,却无“毒龙丹”那种至阳至刚的
药力,正是已变成绝顶灵丹,那就是说:任何人若服了妙手许白之血,便无殊于服了天下的
各种灵药。
  万天萍晕迷中,只觉有一股热力,由喉间缓缓注入丹田,竟苏醒了过来。稍一思考,以
他的学识历练,他立刻就判断出自家之所以能够起死回生的原因。于是他就将妙手许自体内
的血液,吮吸一尽。
  顿时,他又回复了生存的活力。于是他从许白怀中搜出了璇光仪的一半,离开了秘窟,
将石室中的珍宝,尽鄙能捆了一包。因为妙手许白一死,他已无需在这深山中留下的必要。
  此刻他的确是因祸得福:只是“天星秘笈”得而复失,是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他颇为后
悔,不知道那年轻人的来历下落;因为他知道在他和妙手许白相争的时候,那年轻人一定渔
翁得利了。
  那知就在此时,伊风竟然又回到这山坳里来,万天萍一见大喜,但他此刻生力虽复,然
而四肢却软软的,那正是因为“毒龙丹”的效力已在他体内行开,若他此刻能立刻以本身的
功力与之相合,那么他的功力便可倍长数倍。
  只是他却将这千载难逢的奇缘浪费了,“毒龙丹”本可发挥十成的药力,在他体内只发
挥了两成,然而就只这两成,已足够使他的功力增长,将他的生命从死亡之中夺了回来。
  他四肢软而无力,自然没有立刻现身。伊风入了石窟后,那书生眼迷于珍宝,竟从窗口
中爬了进去。万天萍一看他的身法,就知道他完全不会武功,于是就以一粒三
  石子,隔窗击去。
  他的手法是何等力道;虽然只是一粒石子,然而已使得那书生右臂折断,当时量迷了过
去。
  后来伊风自石窟中跑出来,万天萍突然现身,果然将伊风吓得面无人色。
  但语锋一变之下,万天萍却落了下风,是以他只希望自己的功力能够赶紧恢复。
  略一调息之下,毒龙丹已见功效,万天萍真气运行一周后,自己已觉出了自己的力量,
双目一翻,便要将伊风伤在掌下。
  他冷笑一声,猛一错步,身形如行云流水,倏然掠上前来,双掌微一交错,在中间划了
个圆圈,却又电也似的上下交击而出。
  他这一招掌影缤纷,正是先要乱了对方的眼神,再猛力一击。
  伊风大惊之下,赶紧一塌腰,身形右旋,左掌嗖然击出。
  须知他此时的功力,虽然已无殊于一流高手,然而他动手的招式,却仍然不见得奇妙。
  这一招“凤凰单展翅”,虽然神完气足,劲力,部位也恰到好处,在武林中已可算得上
是绝妙高招。
  然而在铁面孤行客这种人的眼中,却是普通已极。
  万天萍再次冷笑一声,身形一扭,双掌原式击出,只是改拍为抓,十指箕张,用的正是
他名震武林的大力鹰爪神功。
  他这一招省去了变招的时间,自然快迅已极。伊风的左掌刚刚递出,就已觉得人家的双
手,已分向自己的喉头和腹下抓来。
  伊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出道江湖,动手的次数已不下数百次,然而像这样快的招
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的。
  他来不及再转别的念头,长腰一扭,蹬,蹬,蹬,连着倒退三步,但万天萍如形附影,
也跟了上来,双掌各各划了个半弧,掌尖微曲,击向伊风的前胸,招式虽变,但腕肘未弯,
根本不像普通武林中人在撤招变招之间,还得费去一些功夫。
  伊风知道:只要自家让人家的指尖搭上一点,那么人家内家“小天星”的掌力,便得接
踵而来。而且他知道:这万天萍人虽瘦小,功力却是最以那种至刚至强的内家掌力见长,那
敢和人家硬碰硬地对掌,脚步一错,又向后面避了开去。
  他心存怯敌之意,越发地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其实他若能静下心来,以他“督”“任”两脉已通后的内家真力,来和万天萍一拚,虽
然不能取胜,但也不致于如此狼狈。
  万天萍冷笑连连,口中讥讽道:
  “就凭你这样的身手,还敢向我老人家说那种狂话?”
  双掌却运掌如风,带着虎虎风声和漫天掌影,上下左右地向伊风劈去。
  伊风虽然勉力支持,但技不如人,只有一步步地后退。
  十余招一过,伊风更不支。万天萍掌式却倏然一变,由猛攻而变为游斗,他竟想将这曾
经折辱过自己的年轻人先凌辱一番,再置之死地。
  是以他出招的手法,就不似方才的威猛沉重;出手的部位,也不再击向伊风的要害。口
中却冷讽热骂,将伊风骂得个不亦乐乎。
  伊风这一下心里的难受,可更在先前之上!
  只是他功力不逮,此刻就是再想逃走,恐怕也不能够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深宵异事>>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二十九章 深宵异事
  拍地,伊风肩头竟中一了掌,虽然隐隐作痛,但却未伤及筋骨。
  伊风知道对方的用意。双掌“泼风八打”,掌风虎虎,但却伤不到对方的毫发。
  他身形渐退,转身之间,忽然看到那“武曲星君”藏贸的秘窟,那封门的巨石,原是由
中间旋开,此刻那块巨石便横亘在秘窟洞口的中间,两边露出里面黑黝深邃的洞窟。
  伊风心中一动,脚下错步间,便渐渐向那洞窟里移去。
  万天萍掌影交错,双掌像是两只蝴蝶似的,在伊风身侧四舞。他名垂武林,招式上果有
独得之秘,不是一般武林掌法。
  他左掌一圈,倏地反掌挥出,口中却冷漠而讥嘲地笑道:
  “小孩子!你将“天星秘笈”拿出,再乖乖向我老人家叩三个头,我老人家一高兴,说
不定不但放了你,还收你做徒弟,也未可知……”
  伊风暴喝一声,双掌尽了十成大力向前猛击。万天萍语声一顿,身形微微后挫。那知伊
风这一招,却是以进为退,掌才到中途,就猛地后撤,身形后抑,“金鲤倒穿波”,向后面
窜了过去。
  他已计算好那秘窟的位置,身形在空中猛旋,脚尖一点地,刷地,向秘窟中窜了进去。
  万天萍微惊之下,身形立刻暴起,也直掠入洞。那知身后风声飒然,他禁不住回头一
看,原来那封洞的巨石也随着他的来势而旋了过来。
  就在他回头一愕之间,拍地一声,那块巨石又嵌回洞口山壁之上,万天萍大惊四顾,洞
中黑暗得连一丝微光都没有,他赶紧屏住呼吸,双掌当胸,生怕伊风会在黑暗中向自家暗
算。
  他却不知道,伊风早有计算计,一入洞后,就扳着那块巨石在洞内的一端向外一旋。他
自己却在那块巨石将合未合之际,掠出洞去。
  他不但时间,部位,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必须心思过人,才能将人家关进洞窟,而
自己却掠出外面。
  铁面孤行客大意之下,竟被伊风封于这黝黑,阴森,而深邃的洞窟之内。
  伊风一计得成,惊魂初定,山风吹到他身上,虽然寒冷,他却觉得非常可爱。
  他略略喘了两口气,让激战之后的心情,平复,松弛下来。
  于是他轻掠至石屋旁,翻身入窗,蒙胧之光下,他看到那书生仍俯卧在地上。他暗叹一
声,忖道:
  “他若是死了,那我救他反成了害他了!”
  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仍是活着的,只是晕却了而已。
  他将剩下的珠宝,卷做一包;至于其他珠宝的去向,他已再无这心情去追究了。
  然后他将受伤晕迷的穷书生,搭在肩上,出了石室,掠下山去。
  这穷书生伤愈之后,便带了伊风给他的珠宝,回到尘世,而尘世也多了个挥金如土的阔
少。
  只是他自始至终,也弄不清那使他由赤贫变为豪富的侠士,倒底是怎么个人哩!
  至于伊风,他凭着自身的智慧,战胜了强于自身的对手,得到了足以傲视武林的秘笈,
也得了世间仅有的解药,心情自然是偷快的。
  他身心松弛之下,觉得有难以形容的疲倦。纵然他是铁打的身躯,但经过这么多的不眠
不休,再加上心情的紧张和一番激战,此刻他当然再也支持不住!到景东,他就歇下了。
  他睡得自是极沉:因为这些天来,睡觉对他而言,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
  他梦到他的妻子又回到他的身旁。醒来的时候,却更为怅惘!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一
片蒙胧,原来此刻又是深夜了。
  他不想起来,只是静静卧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对人世间的许多事,突然起了另外
一种想法。
  他妻子美丽的面庞,在他脑海中泛涌着,一会儿那么深,一会儿又淡了下去。
  突然,他听到窗外的风声中,夹杂有夜行人衣袂带风声音。
  这若是在以前,他会毫不迟疑地掠出去,追查这夜行人在深夜之中走动,是为着什么?
  但此刻,他却仍然意兴萧索地躺在床上。
  “别人的事,我又何必去管?”
  他暗忖着!
  “我的事,不也没有别人管吗?我在苏东,被天争教的三个金衣香主所困,险些遭了毒
手,那时又有谁来管我?我失妻之后,又被逼命,芸芸武林中,又有几人肯站出来为我说两
句话的?”
  他落寞地叹了口气。
  以前,他的思想是笔直的。此刻却随着人间事而有了许多弯曲,而他也远不如以前幸福
了!
  深夜绮思,他又想许多人;他甚至想起那娇小明媚的稚凤麦慧——
  蓦地,窗外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叫,将他的思路打断了。
  虽然他认为自己已经很够自私;但是听到这种惨厉的叫声,他却再也无法在床上静卧下
去。
  虽然他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先赶紧将解药送到终南山去;然而一种天生的侠义之
心,却在他血液之中奔沸着,而他却无法抗拒这种力量。
  “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关系,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他一面匆匆穿上靴子,一面暗忖道:
  “难道这会又是什么奇人奇事!以前我行走江湖所遇之事,不就都是片刻之间就可解决
的吗?”
  他替自己找到了理由。
  于是他用一条丝巾扎住衣襟,将解药和秘笈,都谨慎地揣到怀里。
  他久走江湖,行事已极为小心了。
  然后他身形一动,嗖然从窗中掠了出去,向那惨叫声的来处窜去。
  他发觉脚下的房屋都是黑暗而沉寂的;而那声惨叫也是那么突然,一声过后,就再无其
他的声响。四下就是一片静寂,根本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伊风暗自焦急:“我为什么不快点出来?”地四下巡视,这种夜行屋面的勾当,他已有
许久不曾试过了。此时髀肉复生,心胸之间,但觉热血沸腾,昔日的豪气,又重新生出!
  他稍为伫立片刻,留意倾听着四下的声音。
  就在他将要失望的时候,蓦地听到一种低低的哀求之声。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向那方向掠去,身形之轻快,像是一只初春的燕子。
  突地,他看到有一个窗口中仍有微光,于时他立刻顿住身形,灵巧地在屋面上一翻,
“金钩倒挂”,足尖钩在屋厝上,垂首下望。
  屋内有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人正端坐椅上,右手持着长剑,左手的中指,微
弹剑身,发出声声嗡然之鸣。
  另一人则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满脸血迹。方才那一声惨叫,想必就是此人发出的。
  伊风闭目内望,见到这幅景象,心中忖道:
  “这是什么勾当!”
  方自动念之间,却见那持剑之人,手中之剑一颤,抖起一溜寒光,刷地,竟将那跪着的
人的左耳,削了下来,血水四溅。那人运剑一转,竟将那只耳朵挑在剑上。而跪着的人,当
然又发出一声惨叫!
  伊风心中一凛,竟然发现那持剑之人的长剑上,挑着两只耳朵,不禁大怒!暗忖道:
“这厮怎地如此手辣?”
  遂在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倒挂着的身形,也随着这一哼,飘落在地上。
  他原以为那持剑之人一定会掠出来。
  那知人家只冷冷瞟了窗外一眼,却仍然端坐在椅上不动,嗡然一声,又发出一声低吟。
  伊风一怔!却见那人悠闲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侧脸朝着窗口,微微一笑。
以一种非常清越,非常悦耳的声音说道:
  “窗外管闲事的朋友!外面风寒,请移驾进来一坐如何?”
  伊风看到他的脸,苍白而清秀,嘴上微微留有短髭,然而却使他更添了几分男性成熟的
风韵,看起来醒目得很,却又没有男人的粗豪之气。
  伊风暗笑自己,怎的自己所遇的,尽是不合常轨的奇事!这人剑削人耳,却仍大剌和地
坐在椅上,彷佛心安理得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动处,看到窗子是开着的。于是他思忖之下,瓢身进去,落在那跪
着的人身侧。
  却听那持剑之人笑道:
  “朋友果然好身手!果然不愧为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侠客!哈!哈!”
  他哈哈笑了两声,像是赞美,却又像是嘲弄。
  伊风双目一瞪,朗声道:
  “阁下和这位有什么梁子!人家既然跪下服输,阁下又何必如此相逼!不是小鄙多管闲
事,只是阁下也未免手辣了一点!”
  话声方住,那持剑之人又哈哈一笑。
  那知那跪着的汉子,却突地跳了起来,脚踏中门,嗖地一拳,朝伊风当胸击去,口中骂
道:
  “老子的事,要你管什么鸟?”
  拳风汤然,竟是少林伏虎神拳里的妙着;而且他在这种拳法上,至少已有三七年的功
力。
  事出意外,这一拳险些打在伊风身上。他再也想不到那持剑之人并未出手,向自己招呼
的,却是自己挺身出来相助之人。
  他一惊之下,错步拗身,那个汉子不但功力颇深,招式也极为精纯快捷,手肘一沉,双
拳同时抢出,“进步撒拦双撞手”,嗖嗖,两拳,划了个半弧,击向肛风的左右太阳穴。
  伊风微一塌腰,右掌刷地击出。那人马步一沉,腕肘伸缩之同时,嗖,嗖,又是两拳,
带着拳风,极快地击向伊风的前肩下胸。
  伊风大怒,喝道:
  “你疯了呀.?”
  身形一变,掌上再不留情,那种深厚的功力,果然不是那汉子抵挡得住的。
  但那汉子拳沉力猛,招式精纯,竟也是一流身手,一时半刻之间,竟和伊风拆了十数
招,打得房中的桌椅俱毁,杯盏乱飞。
  那持剑之人,仍端坐在椅上,微微发着冷笑,目光却极为留神伊风的步法;右手不时弹
着剑脊,发出一声声低吟。
  伊风却有些.哭笑不得,不禁暗骂自己的多事。
  那汉子一面打一面骂着:
  “兀那你这厮!好没来由!老子情愿朝他跪,情愿被他削耳朵,要你这王八来管什么
鸟!老子被他砍下脑袋也情愿,莫说削耳朵!”
  伊风被他骂得心头火起,掌影如风,将这满口粗话的汉子围住。
  那持剑之人哈哈笑道:
  “古人有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朋友!你多管闲事,又何苦来哉!古人之言,实
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
  伊风几乎气得吐血,微一错步,刷地后退三尺,喝道:
  “好!我不管就不管”
  那知话还说未完,那汉子却又窜过来,劈面一拳,朝伊风打去,口中仍在不干不净地骂
道:
  “兀那你这厮!撞破了老子的好事,老子非打煞你不可!”
  出拳如雨点般朝伊风打去,竟真的有些要和伊风拚命的样子。
  持剑之人仍在嘻嘻笑着,伊风却一头雾水,暗自忖道:
  “这汉子双耳被削,我来救他,他却说我撞破了他的“好事”,难道他脑子有毛病?难
道他是个疯子?唉!我真倒霉!”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此事的究竟,只得暗叹自己的倒霉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三十章 武林四美>>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三十章 武林四美
  他心思一分,那汉子立刻又着着抢攻,口中却又喝道:
  “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王八,老子就不叫伏虎金刚!”
  伊风呀了一声,“原来这汉子就是伏虎金刚。”
  他暗暗忖道“那么,他却又怎会这样像个疯子似的呢?”
  须知伏虎金刚阮大成,在蜀中颇有盛名,是条没奢遮的汉子,平日也颇得人望,是以伊
风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更为奇怪。
  因为他知道这阮大成绝对不是疯子,但他不是疯子,却又怎会如此呢?
  持剑的那人,始终端坐在那里,望着伊风不断嘻嘻地笑着,看着这两人莫名其妙地打在
一处,竟像是觉得非常开心的样子。
  转瞬之间,两人又拆了数招,伊风心中更不耐。须知他此刻的功力,远在阮大成之上。
只是他和阮大成素无仇怨,而且他的本意又是为了救人而来,当然不愿以内家功力伤人。
  伏虎金刚阮大成右足朝前一踏,右拳笔直地击出。伊风身随意动,捐弃以往的招式不
用,双掌微一交错,各划了个半圈,闪电般地上下交击而出,击向伏虎金刚的喉间,胸下。
  伏虎金刚眼前一花,赶紧往下塌腰,刚刚极力避开此招。
  那知伊风身形一扭,双掌原式拍出,砰然两声,这两掌竟都着着实实击在阮大成身上。
他虽未使全力,但已将阮大成击在地上。
  他这两招轻灵曼妙,却正是他和铁面孤行客动手时偷学来的。这两招看来轻描淡写,但
转招之间,却此别人快了一倍。
  是以阮大成尚未变招,就被击中,噗地,一跤跌在地上。两眼发怔地看着伊风,心中奇
怪,这两招中有什么古怪?
  那持剑之人却弹剑笑道:
  “好极了!好极了!果然高明得很!小弟佩服之至。”
  伊风的眼睛,却在这两人身上打着转,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这
两人是一主一奴?”但是他立刻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伏虎金刚,那有做人家奴才的道
理?”
  阮大成气吼吼地爬起来,虽然被打,却仍然是极为不服气的样子,大有再和伊风一拚之
意。
  那持剑之人却笑道:
  “阮老大!算了吧!你再打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你今天只为我牺牲了两只耳朵,又
算得了什么!以后有机会,你还是可以再试一试的,反正我……反正你也知道我的。”
  本来一头雾水的伊风,在听了这话之后,越发地莫名其妙了。
  他又有些好笑,弄到现在,这持剑之人,倒成了劝架的了。自己不明不白地打了这场冤
枉架,却又是为着什么!
  他心中好生不自在,心中一大堆闷气,不知该出在谁身上好。
  那持剑之人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伊风微微一笑,朗声道:
  “朋友高姓大名!深宵相逢,总是有缘。如果朋友不弃,不妨留此和小弟作一清谈。”
  他举起茶壶,倒了杯茶,又笑道:
  “寒夜客来,只得以茶作酒了。”
  伊风两眼发怔,他虽是机变百出,也猜不出这持剑之人是何来路。而且这人对自己忽而
讥讽,忽而又谦恭有礼起来;伊风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对他如何态度,是相应不理呢?还是
不顾而去?加或就客客气气地坐下来,和这奇人做个朋友。
  他心中正自犹疑不决:那伏虎金刚却气吼吼地冲过来,大声说道:
  “你别看他脸子白,他心可没有我阮大成好。我阮大成为你吃尽了苦:现在又被你削下
两只耳朵,难道你一点也不可怜我吗?”
  伊风闻言又大愕,不知道这阮大成是否变成了疯子,这种捻酸吃醋的话,怎会用在此时
此刻?他是实在有些迷惘了!
  持剑的那人,耳根却像是红了一下,突地将剑身一抖,又溜起了一道青蓝色的光华,喝
道:
  “阮老大!你可得放清楚些!你一天到晚跟着我,我若不看你是条汉子,早就砍下你的
脑袋了,你还噜嗦什么?何况你耳朵被削,是你心甘情愿,还哀求着我,我才动手的,难道
又怪得了谁?”
  伊风听了这些话,越来越糊涂。
  那阮大成却哭丧着脸,像是死了爸爸似的,站在那里。脸的两边本来长着耳朵的地方,
不停地往下滴着血。伊风看着他这幅样子,既像可笑,亦复可怜,可却也有些奇怪。心中不
禁暗暗忖道:
  “这伏虎金刚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如今却怎地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望了那持剑之人一眼,又接着忖道:
  “若此人是个女的,那阮大成还可说是单恋成疾。但此人从头到脚,看来看去,也看不
出身上有一丝女人的样子呀!”
  江湖上女扮男装之人,比比皆是,伊风见得多了;无论是谁,扮成男装后,总脱不了那
种女人气息,伊风可算见得多了。
  此刻这持剑之人,虽然白静文秀,但嘴上的短髭,根根见肉,这是任何女子也化装不来
的。因为贴上去的假须,和从皮肉中生出的,外行人虽难以分辨,但像伊风这种江湖老手,
却一望而知。
  一瞬之间,他又觉得对阮大成非常同情,也有些怜悯。
  因为阮大成仍然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那么个响当当的汉子,如今竟落到这种地步,这
几乎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
  那持剑之入微微一笑,又道:
  “阁下一言不发,难道是小弟高攀不上吗?”
  语音落到“吗”字上,已变得非常冷漠。
  伊风微怔了一下,连声道:
  “那里!那里!”
  举头一望,已有日光斜斜从窗中照进来。
  他无意识地走到窗前,窗外是个非常精致的园子。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处身之所,是一家大户人家后院中的两间精舍。
  于是他对这持剑之人的身分,更起了极大的好奇心,转身道:
  “小弟伊风,只是江湖上的一名小卒,承蒙阁下不耻下交,实在惶恐得很……”
  他本想问人家的姓名身分,又不便出口。
  那持剑之人又一笑,道:
  “以阁下的这种身手,若说是江湖上的一名小卒,那阁下未免太谦了吧?”
  他也缓缓踱到窗前。伊风才发觉他身材不高,只齐自己的鼻下,心中动了动,却听他又
笑着说道:
  “小弟萧南,才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哩!”
  他露齿一笑:
  “今夜之事,阁下必定有些奇怪;但小弟一解释,阁下就会明白了。”
  伊风留意倾听着,但那自称“萧南”之人,话却到此为止,再没有下文,根本没有解
释,伊风也仍然一头雾水。
  萧南一回身,拍了拍阮大成的肩头,换了另外一种口气道:
  “阮老大!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天已经亮了呀!”
  伏虎金刚浓眉一竖,大声道:
  “你不叫这姓伊的小子走,却偏偏叫我走,干什么呀?”
  萧南双目一张,明亮的双睛里,立刻射出两道利刀般的光芒。
  阮大成竟垂下头。
  伊风暗叹一声,自觉此行弄得灰头土脸。这伏虎金刚诘虽说得不客气,但伊风觉得他有
些可怜,也犯不上和他争吵,仅仅微笑了一下。
  他目光动处,看到那“萧南”手持之剑的剑尖上,仍挑着两只鲜血淋漓的耳朵。
  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恶心,对这“萧南”的为人,也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
  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捱,被削了耳朵的人心甘情愿,那么自己这局外人又能说些什
么话呢?
  于是他向“萧南”一拱手,道:
  “天已大亮,小弟本也该告辞了。”
  阮大成一瞪眼,道:
  “你走我也走,你要是不走,我可也要在这里多耽一下。”
  他本来满口四川土音,此刻竟学着“萧南”说起官话来。
  伊风有些好笑,但看了他那种狼狈的样子,却又笑不出来。
  他刚一迈步,却听园中一个极为娇嫩的口音笑声:
  “哎哟!怎么我才刚来,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要走要走的,难道你们都不欢迎我来吗?”
  语声力落,门外已婷婷走进一人来,云鬓高挽,艳光四照,一走进门,秋波就四下一
转,给室中平添了几分春色!
  她娇声一笑,向“萧南”道:
  “还是你有办法,头天刚来,晚上就有两位客人来找你。你姐姐我在这里住了快三年
啦,也没有半个人来找我。”萧南也笑说:
  “谁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找你呀?不怕烧得浑身起窟窿。”
  这两人言笑无忌,彷佛甚熟。
  阮大成目定口呆地站着。
  伊风的两眼却瞪在“萧南”脸上。
  方才那绝艳女子一进来,伊风就觉得有些眼熟,现在听了“萧南”的话,心中已猜出此
人是谁。再看见“萧南”笑声明朗,双目中也满含笑意,只是面上仍没有一丝表情。想到那
阮大成所说满含“醋意”的话,心下立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萧南”却是潇湘妃子萧南苹,怪不得阮大成一幅神魂颠倒的样子,也难怪她
易钗而弁,我竟然看不出来。若换是别人,当然奇怪;可是这萧三爷的爱女化了装,别说我
看不出来,恐怕谁也看不出来。”
  他眼睛一望那艳装女子,忖道:
  “这个一定就是武林第一火器名家火神爷的爱妻“辣手西施”谷晓静了,我和她倒见过
一面,不知她还认不认得出我来!奇怪的是:这景东一个小地方,怎会住着鼎鼎大名的“武
林四美”中的后两位,又偏偏让我碰着了。”
  他脑中一阵混乱,又想到他的妻子“销魂夫人”。原来那萧南,果然就是昔年以易容之
术,及独门暗器扬名天下的萧旭萧三爷的爱女潇湘妃子。而那艳装女子也不出伊风所料,是
火神爷姚清宇的爱妻辣手西施谷晓静。
  昔年“武林四美”名噪天下:这“武林四美”中的头一位,就是伊风的妻子“销魂夫
人”。
  再加上潇湘妃子萧南苹,辣手西施谷晓静和昆仑掌门的爱女——昆仑玉女崔佩,就是被
江湖中人艳称的“武林四美”。
  后来销魂夫人嫁给了铁戟温侯,隐居江南:辣手西施谷施谷晓静嫁给了武林中使火器的
第一名家姚清宇;潇湘妃子却因为追求之人太多,而她却冷若冰霜,将不少动她脑筋的江湖
豪客,伤在她下“回风舞柳”剑下,而引起武林中的不满后,也渐销声灭迹;昆仑玉女崔
佩,却也突然在武林中失去了踪迹。
  于是赫赫一时的“武林四美”,就渐渐在武林中极少被人提起。
  那知伊风此番远赴滇中,却在这山城里遇着了“武林四美”中的两位。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潇湘妃子>>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三十一章 潇湘妃子
  辣手西施和销魂夫人,原是素识。伊风昔人和他的妻子畅游五岳时,在泰山玉皇顶上,
曾和她们夫妇见过一面。
  此刻他心中忐忑,生怕谷晓静认出了他,悄悄转过脸去。因为他诈死之后,在江湖上已
成了个见不得人的“黑人”了。
  谷晓静娇笑不休,眼波仍转,见到阮大成,又轻唤了一声,向萧南苹道
  “这又是你的杰作吧!人家都说我“辣手”,可是我看呀,我这“辣手”两个字的外
号,倒不如转送给你还好些。”娇声一笑,又道:
  “快把你小宝剑上的两只耳朵拿下来,鲜血淋淋的怕死人了!”
  萧南苹一抿嘴,笑道:
  “你别客气了吧,想当年你把人家的脑袋挑在宝剑上,也没有说什么怕死人了,现在怎
么啦?突然大慈大悲了呀.”
  伊风站在窗口,留又不是,走又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好。
  不禁暗骂自己的多事,好生生地从床上爬起来,淌这趟浑水干什么?
  谷晓静却走到他身侧,笑道:
  “喂,小兄弟!你贵姓呀!怎么我看你像是面熟得很。”
  伊风唯唯而应,不敢答腔。
  阮大成也不是白痴,受到如此冷落,心里自然大大不是滋味,看了萧南苹一眼,粗声粗
气地道:
  “萧姑娘!我这样对你,你这样对我,唉!我啥子都没得说的!你说要试试我的心,
好!我的耳朵都被你削掉了,你还是……唉!只怪我阮大成生得丑陋,我——我走了。”
  他越说越不是味,说到后来,声音里竟带着哭腔,一转身,蹬,蹬,蹬,朝门外大步走
了出去,萧南苹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伊风见他魁伟的背影消失大门外,却听萧南苹啐道:
  “癞蛤蟆!”
  伊风不禁不屑地望了她一眼,觉得阮大成虽然可怜,却也替男人丢尽了脸,两道剑眉,
皱到一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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