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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血鹦鹉

_4 古龙(当代)
  他不能不承认这句话很有点道理。
  血奴用赤裸的半边身子依偎着他,柔声道:“现在你已经可以留下来了。”
  王风道:“我的朋友呢?”
  血奴道:“如果你想要他留下来,我也不在乎。”
  王风道:“屋子里摆着口棺材,你在不在乎?”
  血奴道:“只要有人肯送我这样的珠子,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让他觉得满意。”
  王风看着她,忽然发觉那老掌柜的确没有说谎,这女孩子实在又可爱,又可怕。
  今天晚上,在这奇怪的屋子里,他是不是也会遭遇到同样能令他毕生难忘的经历?他不
敢想。他怕自己心跳得太快。
  硬底的皮靴,摆在一个精致的,雕花的木架上。
  “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用来踩人的。”
  带刺的皮鞭,挂在皮靴旁。
  “这是用来抽人的。”
  床顶上挂着发亮的银钩,王风却不敢问这是干什么的了。
  血奴在笑,笑得又温柔,又甜蜜:“有很多男人都喜欢脱光躺在地上,让我用皮靴踢他
们,踩他们,用鞭子抽他们。”她看着王风:“你呢?”
  王风道:“我只喜欢踢人。”
  血奴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只要你真的喜欢,我也可以让你踢,让你踩,让你用鞭子
抽我。”
  王风的心已经跳得很快。
  他忽然发现她简直就是个妖怪,虽然可怕得要命,却偏偏又能激起男人心里一种最野
蛮,最原始的欲望。
  王风道:“你为什么要在墙上画这些可怕的图画?”
  “因为我喜欢要人害怕。”她吃吃的笑着,说:“害怕也是种刺激,常常会刺激得男人
们发狂。”
  王风道:“这些妖魔在于什么?”
  血奴道:“在庆贺魔王的寿诞。”她伸手指着那温文英俊的年轻人:“这个人,就是魔
王。”
  王风道:“魔王为什么这么好看?”
  血奴道:“对女人们来说,本来就只有最好看的男人才配做魔王。”她的眼波欲醉,身
子贴得更紧,嘎声说道:“今天晚上,你就是我的魔王。”
  王风心跳得更快,赶紧又问道:“这只鹦鹉怎么会是红的?”
  血奴道:“因为它本就是用魔血滴成的,围绕在它旁边的十三只怪鸟,就是它的奴才,
叫做血奴。”
  王风道:“你为什么也叫血奴?”
  血奴道:“因为,我一直都很想做它的奴隶,可是今天晚上……”她用力握住王风的
臂,指甲都已刺入他的肉里:“今天晚上,我只想做你的奴隶。”
  王风觉得很疼,却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刺激,他甚至已开始觉得兴奋。
  他并不是块死木头,可是现在却一定要勉强控制自己。
  血奴说道:“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滴成这只血鹦鹉,却只用了九万八千六百八十七
滴,剩下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这十三只血奴。”
  王风道:“还有十三滴呢?”
  血奴道:“最后剩下的十三滴,都结成了石头。”
  王风耸然道:“石头?什么样的石头?”
  血奴道:“血红的石头,在一瞬间就可以夺走人的魂魄。”她脸上发着光,显得更美
丽,美得邪恶而妖异:“我真希望我就是血奴,甚至让我变成块石头,我都心甘情愿。”
  王风道:“为什么?”
  血奴幽然他说道:“因为那样,我就可以接近魔王了,就可以使他踢我,踩我,用鞭了
抽我。”
  她的喘息急促,奶头已渐渐发硬。
  她的指甲几乎已刺出了王风的血,喘息着道:“现在你就是我的魔王,随便你用什么法
子糟蹋我折磨我,我都愿意。”
  王风的喉咙已开始发干,哽声道:“我还想让你看样东西。”
  血奴道:“看什么?”
  王风道:“你说的石头是不是这一种?”
  他拿出了那块小小的红石。
  血奴的脸色骤然变了,就像是忽然被人用力抽了一鞭子。
  带刺的鞭子。
  “这不是石头,这就是魔血……”她疯狂般嘶喊,忽然一把夺过王风手里的红石,一口
吞了下去。
  “这是魔血,喝过魔血的人,就可以看见魔王了……”
  她又在疯狂般大笑,美丽的脸上忽然起了种无法描述的变化。
  她的脸忽然变成种令人作呕的惨绿色,柔软的嘴唇开始扭曲,温柔的眼波中露出狞恶的
表情。
  她的双腿和双手关节忽然向外扭曲,结实修长的腿张开了,露出了……
  她在用力捏弄自己的奶头,“来,快来,用力……”
  王风已完全吓呆,连呼吸都已停顿,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没有吐。
  她却吐了出来,吐出一种浓绿色的,带着恶臭的稠汁。
  可是她的脸忽又变得温柔而美丽,呻吟着道:“不要,我痛……”
  呻吟般的声音忽又变成厉吼,她的脸也突又变得可怕而狞恶。
  这两种表情不断的在她脸上交替变幻着,喉咙里有时呻吟,有时低沉。
  那绝不是同一个人能具有的表情,也绝不是同一个人能发得出的声音。
  然后她忽然跳起来,她的脸突然扭转,几乎扭到背后。
  她的背对着王风,脸也对着王风,嘴里的浓汁还在不停往外流。
  屋子里竟然充满恶臭,就像忽然变成了个地狱。
  王风的手脚已冰凉,一步步住后退。
  她已冲过来,张开双手,横挡住了门:“你是什么人?”
  王风用力控制着自己道,“我叫王风。”
  她突然大笑,笑声狞恶可怖:“你骗我,你想骗我。”她笑得比疯子更疯狂:“你叫王
重生,你是个不要命的小杂种。”
  浓汁又喷了出来,喷在王风身上。
  她忽又躺下去,用力揉着自己的奶房和阴阜,将那颗珠子塞了进去,她的身子不停的向
上迎合耸动。
  “这女人是我的,你快滚,快滚!”
  王风用力握紧双拳,道:“应该滚的是你,你才是个不要脸的老杂种。”
  他忽然不怕了。他听见过妖魔附身的传说,他觉得怜悯而恶心,却已不再恐惧。
  他一定要将这妖魔从这女人身上赶出去。
  她已暴怒,忽然抓住床脚。
  坚固的大床祉她轻轻一拉就破裂了,她抓住床脚,用力往王风身上打下去。
  她的力气大得可怕。
  王风却已从她身旁滑过去,掠过对面的墙壁,立刻发现图画上的血鹦鹉身边的十三只怪
鸟,竟已赫然少了一只。
  她已冲过去追打。
  王风忽然大声道:“现在我已知道你是谁了,你是血奴。”
  她的手一震。
  王风立刻又接着道:“我见过你的主人,我还有它的两个愿望,我可以要你死,要你化
作飞灰,万劫不复。”
  她手里的木棍落下。
  王风冷冷道:“所以我劝你还是最好快滚,滚回奇浓嘉嘉普去。”
  她又倒下去,厉声狂吼:“你这小杂种,你要强抢我的女人,还要管我们的闲事,就算
我饶了你,魔王也不会饶你的。”
  吼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血奴扭曲的面目和四肢立刻恢复正常,但是她的人却已完全虚脱。
  她的鼻尖在流着汗,全身都在流着汗,瞳孔已因兴奋后的虚脱而扩散。
  她还在不停的呻吟喘息,然后她脸上就忽然露出种甜蜜而满足的微笑。
  王风奔出去呕吐。
  等他吐完了,她还躺在那里笑,心里仿佛充满了一种神秘而邪恶的满足。
  再看墙上的图画,围绕在血鹦鹉身旁的怪鸟,已经又变成十三只。
  王风长长吐出口气,冷汗早已湿透衣裳。
  她在看着他,不停的低语道:“你真好,你真好……”
  ——刚才不是我。
  这旬话王风既不敢说,也不忍说。
  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部已被砸得稀烂,只有墙上那幅画仍是鲜明的。
  她另一半胴体上的衣服也已松脱,一样东西从两腿间滚了出来。
  刚才她塞进去的,本是他送给她的明珠,但是现在却已赫然变成了块石头。
  一块鲜红的魔石,赫然正是她刚才吞下肚子里的那一块。
  明珠呢?
  是不是又回到了奇浓嘉嘉普,回到魔王的手里?
  夜。安静的初秋之夜。
  刚才小楼上的响动,别的人竟好像连一点都不惊异。
  这种事竟好像是时常都会发生的。难道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里的人都已见惯不
奇?
  血奴却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现在她也变得很安静,静静的躺在王风为她铺起的床褥上,静静的看着他,忽然道: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王风道:“哦。”
  血奴道:“因为你会变,刚才就好像忽然变了,变成个妖魔。”她的声音里并没有怨
恨,只有满足:“刚才你就好像把我活生生的撕开来,血淋淋的吞下去。”
  王风苦笑。
  他只有苦笑。
  刚才那件神秘邪恶而可怕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发生的?
  是不是因为那块魔血滴成的红石?
  他虽然亲眼看见,可是现在他连自己都几乎无法相信,当然更无法解释。
  血奴忽然问:“你送我的那颗珠子呢?”
  王风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明珠神秘失踪,魔石却又出现了。
  这种事又有谁能解释?
  血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关系,就算你又拿回去了,也没有关系。”她轻抚着王
风:“像你这样的男人,本就用不着花钱找女人。”
  王风没有回答。
  他在看着那口棺材。
  经过刚才那种事之后,这口棺材居然还完整无缺。难道妖魔都畏惧棺材中的这个人?
  血奴道:“现在我才知道你给我的那块石头是什么了。”
  王风立刻问:“那是什么?”
  血奴的眼波又带醉,轻轻道:“是春药,一定是春药。”
  王风笑了,苦笑。
  那块妖异而邪恶的魔石,现在又回到他怀里,他发誓以后绝下再轻易拿出来。
  但他却忍不住试探着道:“可是你刚才却说那是魔血滴成的魔石。”
  血奴承认:“刚才我的确那么想,因为魔王和血鹦鹉的故事,实在把我迷住了。”
  王风道:“这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血奴道:“就是在墙上画这幅画的人。”
  王风道:“这个人是谁?”
  血奴道:“他姓郭,是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子。”
  王风眼睛里立刻发出光:“他叫郭繁!”
  血奴摇摇头,道:“可是我听说他有个兄弟叫郭繁,曾经真的见过血鹦鹉。”她又显得
有点兴奋:“听说血鹦鹉每隔七年出现一次,现在又到了它出现的时候。”
  王风道:“所以你就叫自己做血奴,在这里等它出现。”
  血奴也承认,道:“我说过,这故事真的叫人着迷。”
  王风道:“你真的相信?”
  血奴又问:“你呢?”
  王风道:“我……我不知道。”
  他本来是绝不相信的,可是现在却已完全迷惑。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神秘怪异的事,是人力无法解释的,也是人力无法做得到的。
  再亲眼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之后,他已不能不信。
  一阵风吹过,空鸟笼在窗外摇晃。
  血奴道:“那里面养的本来全都是鹦鹉,因为血鹦鹉也是鹦鹉,我总认为它一定会在那
鹦鹉最多的地方出现。”
  王风道:“只可惜它们全都死了。”
  血奴轻轻叹息,道:“死得很可怜。”
  王风道:“是不是在七月初一那天晚上死的?”
  血奴点头,忽又叫道:“你怎么知道?”
  王风苦笑道:“我知道很多事,尤其是些不该知道的事。”
  血奴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也知道血鹦鹉会在这里出现,所以才到这里来?”
  王风道:“不是。”
  血奴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王风道:“为了我这朋友。”他看着那口棺材,黯然道:“他也死得很惨,他这一生
中,只希望死后能葬在故乡。”
  血奴道:“所以你就护送他的尸身回去安葬?”
  王风道:“他的朋友不多,我正好没有别的事做。”
  血奴又叹了口气,道:“能交到你这么样的朋友,实在是他的运气。”
  王风看着她,忽然又觉得她本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
  她的怪异和邪恶,也许只不过被环境所迫,是为吸引那些可恶的男人,故意装出来的。
  邪恶岂非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诱惑。
  王风忽然道:“你能不能为我做件事?”
  血奴道:“你说。”
  王风道:“把墙壁上这幅画毁掉,就算一时毁不掉,先刷层白粉上去也行。”
  血奴道:“为什么?”
  王风道:“因为……因为我不喜欢。”
  血奴看着他,道:“我若听你的话,你是不是就肯留在这里?”
  王风道:“我……我至少可以多陪你一段日子。”
  血奴忽然跳起来,道:“我们现在就去街上买白粉。”
  王风道:“你躺着,我去。”他摸着她的脸,道:“你可以安心睡觉,有我的朋友在这
里陪你,就算魔鬼都绝不敢来惊扰你的。”
  血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王风笑了笑,道:“因为我这朋友活着时是强人,死了也一定是个强鬼。”
  血奴身子一缩道:“他会不会来找我?”
  王风道:“绝不会。”他微笑着:“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血奴也笑了,柔声道:“那么就算他忽然从棺村里跳出来,我也不怕了。”
  夜未深。
  华灯初上时,鹦鹉楼就开始热闹起来。
  庭院中灯火如星,照着满园花树,花树间绿女红男清歌曼舞,看来也像是幅图画。
  这幅图画当然和小楼里墙壁上的图画是绝不相同的,这是幅美丽的图画,充满了欢愉。
  可是图画里的这些人的心里,又有几个人没有妖魔的欲望?
  王风大步走过去。
  他心里忽然觉得很烦,大步走入了一个六角亭,拿起了一罐酒一口气喝了半罐,远远的
把罐于摔出,砸得粉碎。
  在亭子里喝酒的红男绿女们都吓呆了。
  王风大笑,忽然出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衣襟,道:“你陪我去。”
  这人衣着光鲜,看来好像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吃吃道,“去干什么?”
  王风道:“去买白粉。”
  这人道:“白粉?”
  王风道:“就是刷墙用的那种白粉。”
  这人当然不想去,拥抱着美女喝酒,显然比买白粉愉快得多。
  只可惜他不去也不行,因为王风已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六角亭里有八个人。六个是女的,很年轻也很美的女孩子——就算是不太年轻,至少看
起来不老;就算不太美,至少都有某种吸引力。
  除了被王风拎起来的这个人,另外一个两鬓斑白,虽然在狂欢痛饮的时候,他的眼睛里
并没有愉快的表情。
  对他来说,好像到这种地方来并不是种娱乐,只不过是件不得不做的事。
  他的朋友被人欺负,他也没有觉得愤怒,更没有惊惶失色。
  别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对他好像都没有丝毫影响。不管什么人部一样。
  他只不过淡淡的说了句:“白粉很容易买,你快回来,我们等你。”
标题 <<旧雨楼·古龙《血鹦鹉》——第四章 魔刀与魔石>>
古龙《血鹦鹉》
第四章 魔刀与魔石
  走出这条巷子,就是长巷。
  只有一条街。
  王风直到现在才看出,这里并不是个很繁华的市镇,也并不太大。
  一个已不太大,又不太热闹的镇,居然会有鹦鹉楼这样的地方,倒是件怪事。
  被拎起来的人两只脚总算已落了地,居然还没有被吓死,也没有被气死。
  他甚至还有勇气跟这个蛮不讲理的年轻人说话,就像是一个有经验的店伙,无论遇见多
蛮不讲理的客人都能应付一样。
  他在自报姓名:“我姓安,安子豪。平安的安,子孙的子,豪杰的豪。”
  王风板着脸,道:“这名字不好。”
  安子豪微笑道:“的确不好,可惜我想不出更好的名字。”
  刚被人从半空中放下来,他就已经能微笑,而且笑得很镇定。
  王风心里也不能不佩服他。
  这世上有种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功的。
  安子豪就是这种人。
  王风忽然道,“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安子豪仍然在微笑:“我不做生意,我是这附近一个驿站的驿丞。”
  王风怔住:“你不像是个做官的。”
  安子豪道:“驿丞根本不能算是官。”
  王风道:“如果你做官,也不该做驿丞,看起来你应该当个尚书。”
  安子豪微笑道:“只可惜皇上并不像你这么想。”
  王风道:“这种事你干得下去?”
  安子豪道:“这里的天气好,事情少,而且时常都有人请我喝酒。”
  王风道:“因为这地方归你管?”
  安子豪道:“有时候是的。”
  王风道:“什么时候?”
  安子豪道:“三爷不管事的时候。”
  王风道:“三爷?}安子豪道:“三爷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人。”
  王风说道:“就是那个叫你快回的那个人?”
  安子豪点点头,道:“他姓武,文武的武,叫武镇山。”
  王风道:“他已是个官?”
  安子豪摇摇头,道:“天高皇帝远,管不到这地方。”
  王风道:“他干什么?”
  安子豪道:“他什么都不干,只不过这地方有一半是他的。”
  他点点头,又道:“如果没有李大娘,他也许早就把另一半也买了下来。”
  王风道:“李大娘是个女人。”
  安子豪道:“我说你一定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王风道:“她漂亮?”
  安子豪道:“不但漂亮,而且能干,只可惜老了一点。”
  王风道:“多老?”
  安子豪道:“够老了,连她的女儿都已不小。”
  王风道:“她有女儿?”
  安子豪道:“你应该见过她的女儿,你从她女儿的楼上走下来的。”
  王风又怔住。
  安子豪道:“这地方的人谁都怕李大娘,只有她女儿不怕。”
  王凤道:“她管不管得住她女儿?”
  安子豪又点了头,道:“你若管得住你女儿,你肯不肯让她上鹦鹉楼?”
  街上的灯光虽明亮,人却不大多。
  王风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每个人的衣着好像都不太陈旧。
  他又问道:“这地方的人,情况好像都不错。”
  安子豪道:“这是个好地方,天气好,土壤肥,只可惜不能居人。”他微笑着,又道:
“一共只有几斤肉,谁都不肯分给别人的。”
  王风道:“这里地方大不大?”
  安子豪道:“地方虽然不小,可是附近有沼泽和密林,山上听说还有猛虎,所以能让人
生存的地方并不多。‘王风道:“人多不多?”
  安子豪道:“据我们上次调查,镇上一共只有八十三户人家。”
  王风道:“八十三户人家,就能养得起鹦鹉搂那种地方?”
  安子豪道:“只要一个人,就能够养得起了。”
  王凤道:“武三爷?”
  安子豪没有回答,却站住脚:“刷墙的白粉这里就有。”
  太平杂货铺实在是个标标准准的杂物铺,刷墙的白粉,各色各样的桐油和漆,冰糖,花
生,大米,小米,鸡蛋,鸭蛋,花粉,针线,鞋子,布匹,旱烟,老酒……
  只要你能想得到的东西,这里都有,连你想不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一间好大好大的屋子里,堆满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大捆已生了锈
的刀枪,和一大堆线装的旧画。
  王风一走进来,眼睛就看花了,可是看来看去,却看不见半个人形。
  安子豪已经在喊:“老蛔虫,有生意上门了!你还不快点钻出来?”他又微笑着向王风
解释:“老蛔虫就是这里的老板。”
  王风道:“为什么叫他老蛔虫?”
  安子豪道:“因为他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只有一样事不知道。”一个人慢吞吞的从破画堆里钻了出来,苍白的头发,佝偻着
腰,看来不像蛔虫,倒有点像是个虾米。
  安子豪笑道:“老蛔虫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老蛔虫道:“只有一样。”他一张满布皱纹的脸看来虽然又疲倦,又苍老,一双眼睛里
却总是带着恶作剧的笑意,眯着眼笑道:“你跟李大娘究竟在搅什么鬼?我就一点都不知
道。”
  安子豪有点笑不出了。
  老蛔虫大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凤,道:“你是从外地来的?”
  王风微笑着点头。
  他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老蛔虫很有趣。
  老蛔虫道:“是你要买白粉?还是他?”
  王风道:“是我。”
  老蛔虫道:“你买刷墙的白粉干什么?”
  工风道:“刷墙。”
  老蛔虫一哦道:“难道你准备在这里耽下去?”
  王风道:“嗯。”
  老蛔虫叹了口气,喃哺道:“只可惜你一定耽不久的,也许连墙还没有干,你就已耽不
住了。这地方没有人能耽得下去。”
  王风道:“为什么?”
  老蛔虫却已不再望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找刷墙的白粉。
  他的背并不驼,腰却总是直不起来,就好像总是有副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背。
  再看安子豪,脸上的表情还是有点尴尬。
  他跟李大娘之间究竟在捣什么鬼,他自己心里当然知道。
  李大娘虽然是跟武三爷作对的,武三爷却又天天请他喝酒,在李大娘的女儿那里喝酒。
  王风已渐渐发觉这市镇虽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很复杂。
  老蛔虫忽又回头问道:“你准备买多少白粉?”
  王风不知道。
  他从来也没有刷过墙。
  老蛔虫立刻看出这一点,就改变了方式问:“你准备刷多宽的墙?”
  王风道:“大概有四五丈,五六丈。”
  老蛔虫道:“只刷这一面墙?”
  王风道:“只刷一面,刷两次。”
  老蛔虫又叹了口气,哺喃道:“要当李大娘的情人容易,要做她的女婿可实在不容易,
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为什么偏偏捉只臭虫往自己头上放。”
  王风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她女婿?”
  老蛔虫道:“谁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臭虫不但会咬人,还会吸人的
血,叫人痒得要命。”
  他转过身,手里已提着袋自粉。
  外面又有生意上门了,是来买酒的。
  三个醉汉东倒西歪的闯进来,大声叫道:“把这里的酒统统拿出来,今天我们要喝个痛
快。”
  看见这三个人,老蛔虫就皱起眉,把一袋白粉递给王风,又转身去拿酒。
  三个人站在那里又吵又闹,有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忽然一个踉跄,撞在王风身上。
  另外一个人赶紧过来扶他,嘴里还在向王风打招呼,说:“对不起。”
  王风还在笑,道:“没关系。”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已有两柄刀向他小腹子上刺了过来。
  两把又薄又快的短刀,只有经常杀人的人,才会用这种刀。
  这两个醉汉,不但会用这种刀,且用得很好。
  他们踉跄倒过来的时候,两把刀已出鞘,无声无息的刺向王风小腹,刀锋刮过,就像是
水中的游鱼,轻柔而自然。
  被刺的人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甚至已可想像到刀锋刺入柔软肚皮时,那种残酷的快意。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又仿佛很近。
  他们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因为他们从未听见过自己骨头碎断的声音。
  等他们倒下去时,王风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去看他们手里的刀。
  站在门口的一个人脸色变了。
  这小子手里还拎着袋白粉,只剩下一只手,怎么能同时击倒两个人。
  两个人肋骨都已碎裂,一个人左肋断了人根,一个人右肋断了五根。
  王风的一条手臂上,竟有两个拳头,一个在手上,一个在肘上。
  他抬起头,微笑着,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道:“你们都很会用刀。”
  这人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
  王风道:“只可惜你们不会装醉。”他微笑着又道:“真正喝醉了的人,眼睛是发直
的,眼珠子绝不会转。”
  这人的手虽已伸进怀里,刀却没有拔出来,已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王风忽然沉下脸,道:“站住。”
  这人不敢不站住。
  王风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这人还没有开口,门外已有人冷冷道:“是我。”
  街上也有灯,一个人慢慢的走进来,竟是那穿红农裳的老太婆。
  王风道:“为什么?”
  老太婆道:“血奴要做生意,做生意的姑娘不能养小白脸。”
  王风笑了,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老太婆道:“是她的奶妈,她从小就是吃我奶长大的。”
  王风冷冷道:“其实,你根本用不着杀我,她……”
  突听一个人冷冷道:“要杀你的并不是她,是我。”
  外面又有个人走进来,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着件水绿色的袍子,手里还在摇着柄折扇。
  这年轻人非但长得不难看,装束打扮也很考究,却偏偏有点讨人厌。
  王风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宋妈妈的干儿子。”
  宋妈妈当然就是那穿红衣裳的老太婆。
  王凤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这人道:“因为我吃醋。”
  王风道:“为了血奴吃醋?”
  这人点点头,道:“她若要养小白脸,本该养我的,我哪点不比你强?”
  王风又笑了。“只有一点,”他微笑着走出去:“你的鼻子太扁。”
  这人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他的鼻子并不扁。
  事实上,他的鼻子比大多数男人都挺得多,只可惜现在很快就会扁了。
  因为王风的拳头已到了他鼻子上。
  宋妈妈跳了起来,狠狠地盯着王风。
  王风不理,她从身上拿出个乌黑的圆饼吞下去。
  宋妈妈忽然跪下来,跪在街心,然后则张开双手,朝向西方黑暗的苍天,口中喃哺地
道:“这个人的鼻子,一定会被割下来,眼睛也一定会被挖出来,这个人的心肝,一定会被
挖出来喂狗,等到墙上的白粉干了,他的尸体就已发臭。”
  这已不是在骂人,已经像是一种邪恶而妖异的诅咒。
  一种可以直传至奇浓嘉嘉普的诅咒。
  王风还是不理她,大步走出去,对面忽然有个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一直都静静的站在对面屋檐下的阴影中,就像是个幽灵的影子。
  他很瘦,穿着紧身的黑衣服。
  他的脸色阴沉,就像是黑暗的苍穹,眼神却锐利如刀锋。
  他的脚步轻快,却走得很慢,眼睛一直在刀锋般盯着王风。
  他的腰带上插着把刀。
  一把新月般的弯刀,漆黑的刀鞘上,画着个半人半兽的妖兽。
  王风仿佛见过这种刀。
  在那幅图画上,妖魔们用来割破自己中指的刀,仿佛就是这种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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