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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血鹦鹉

_15 古龙(当代)
  这个结终于解开。并不是现在才解开,早在昨日的早上,已有人来解开他心头上这结。
  然后他才会夤夜请来那七个杀手。
  他却约他们在乱葬岗上会面,因为对于那个人的说话,他还是存心疑惑。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希望置身于事外,暂时他仍不想与李大娘正面冲突。
  他交给七杀手的地图正是一个陷阱。地图上标示的出入口并不是最佳的出入口,如果那
个人对他所说的是事实,七杀手所走的就是一条死路。他们纵能偷入鹦鹉楼,瞒过神针韦七
娘的耳目,劫走血奴,当他们带着血奴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即使仍然是暴雨狂风,李七娘
安排在那个地方的高手没有察觉,他也会令他察觉。
  他已经决定用千两黄金和七条人命来证明这件事。
  神针韦七娘的追来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她只会刺瞎七杀手的眼睛。
  王风的出现,才真的令他担心,那个人可能就因为王风而暂时回避。要是王风打杀了七
个杀手,那个人更就根本不必现身。那个人终于还是现身。
  老蛔虫,果然就是老蛔虫。站得虽然远,又白粉迷朦,老蛔虫是赤手空拳将那七个杀手
弄死,他却已肯定。他更已看到老蛔虫空手扼住了一个人的脖子。
  韦七娘与血奴的离开,他当然亦都看在眼内。
  宋妈妈那间房子里头喊杀连天,常笑独自仓皇离开鹦鹉楼,这报告送到的时候,他已意
料到李大娘可能会将她们叫回去老蛔虫不必现身,但竟然现身,在王风面前显露武功,莫非
亦被李大娘召回,已不必隐藏下去?
  只要老蛔虫活着,对于他的行动就有很大的影响,如果让他回到李大娘的身旁,这影响
更大。
  因为他的手下还没有这种高手。要对付这种高手通常都要付出重大的牺牲,而且未必能
成功。
  他虽然付得出这种牺牲,却不是在他对付李大娘的时候。
  对付李大娘一伙已经不易,到时候再来一个老蛔虫,可能就完全破坏了他的整个计划。
  所以他绝不能让老蛔虫活着离开太平杂货铺,活得过今天。他已决定在今天对李大娘展
开行动。
  黑夜仍未消逝,灯光又已回到长街。
  不单止灯笼,老蛔虫还推来了一辆不大不小的木头车。
  他放下了车子,却没有将灯笼放下,慢吞吞的踱过去,脚一挑,一个尸体已被他挑了起
来,叭的仆倒在木头车上。
  他叹了一口气,再踱前两步,一伸脚,又一个尸体被他用脚挑起,往木头车上仆落。
  然后他又叹一口气,踱向第三个尸体。
  飒一声,那个尸体亦被他挑离了地面。
  一离开地面,那个尸体僵直的手脚便展开,风车般一飞,扑向老蛔虫。
  尸体的右手同时从袖中翻出,手中一支闪亮的匕首,刺向老蛔虫的小腹。
  躺在老蛔虫身后的另一具尸体几乎同时从地上弹起,手握匕首,猛向老蛔虫后心插落。
  尸变!
  老蛔虫的脸刹那似乎白了。
  尸变据讲都是变成僵尸,两具尸体这一变,却一点都不像个僵尸。
  僵尸整个身子部僵硬,这两个尸体却是轻捷灵活。
  僵尸也不会使用匕首。
  两柄匕首都是刺向老蛔虫的要害,必死的要害。
  只要有一柄匕首刺中,老蛔虫必死无疑。
  这两具尸体,也就是武三爷座下的两个杀手。
  躺在地上装做尸体,乘老蛔虫搬运尸体之际突施暗算,是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除非老蛔虫不再理会那些尸体,否则这个办法一定用得着。
  没有人会怀疑倒在自己手下的尸体。
  老蛔虫也只是一个人。
  所以他们这个办法只要能够实行,应该能够成功。
  他们所谓九分把握倒不是信口开河。
  九分把握,一击必中。
  锋利的匕首毒蛇一样刁钻,狠辣。
  两个杀手甚至已想像得到匕首刺入敌人的要害之时那种快感。
  也就在那刹那,他们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竟失去了老蛔虫的身躯。
  应该刺入肌肉的两柄匕首都刺入虚无的空气之中,他们整个人亦陷入那一片虚无之中。
  其中的一个立时就听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听过那种声音。任何人都不会听过自己的颈骨被人扭断的声音。
  那间不容发之间,老蛔虫的身形突然起了变化,他的右脚已挑出,就以左脚支持着身
子,整个身子猛打了一个转。这一转非独迅速,更是恰到好处,正好转到一个杀手的背后。
  身影还未停下,他的手已伸出,抓住了那个杀手的后颈,一扭一挥,那个杀手的颈骨折
断的同时,人亦被挥出,摔落在木头车上。
  老蛔虫的右脚亦同时踢出,那个被他用脚挑人半空的杀手匕首才刺空,就挨上了那一
脚,整个身子烟花火炮一样冲天飞起。
  老蛔虫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杀人之外,做什么事情我都是慢吞吞的?”
  那个杀手还在半天空。
  老蛔虫知道他不会回答,跟着解释道:“因为那样我才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很多东西,留
心很多东西。”
  除了杀人快之外,说话他居然也很快,这番话说完,那个杀手的身子方从半空跌下。
  老蛔虫又一脚踢出,那个杀手的身子还未着地,又已被他踢入了半空。
  他的说话跟着又来了:“你们的面上虽然亦蒙上黑布,身上亦滚上白粉,躺的位置也好
像一样,可是那两个尸体身上的白粉大都是洒下来的,死人怎么还会在地上滚动?语声落
下,那个杀手的身子亦第二次落下来。他手中的匕首亦落丁,连匕首他都已握不住,整个身
子就像是烂泥一样。老蛔虫仍不罢休,又一脚将他踢上半空。他跟着问道:“那两个尸体你
们弄到什么地方?说出来,我脚下饶你一命。”
  那个杀手竟真的还有知觉,赶紧道:“在前面巷子……”
  声落人落,这一次老蛔虫果然没有用脚,却一手将那个杀手挟颈扼住。
  格一声,那个杀手从老蛔虫的手中飞出,亦飞落在木头车上。
  老蛔虫叹口气道:“我说过脚下饶你一命,可没有说过手下也饶你一命。”
  他叹着气,又向前缓步踱出。
  到他不再叹气的时候,地上所有的尸体都已一个个飞到木头车上堆叠起来。
  然后他就将木头车推向那边巷口。
  车上堆叠着七具尸体已有好几百斤,他却一点也不显得吃力,一派轻轻松松的模样,就
像推着辆空车子。
  七杀手的其余两具尸体果然就放在那边的巷子里面,巷子旁边,一下一上,一横一直,
下面那具尸体的头已几乎一半浸在沟里的积水中。
  尸休面上的黑贴已被三爷那两个杀手取走,昏黄的灯光照上去仍是青青白白。
  死人的面色据讲大都这样。
  老蛔虫看在眼内,又叹一口气。
  巷子实在够狭窄,两个尸体那样子一躺,已没有他用脚的余地。
  他只有用手。
  好在他的身子如虾米一样,根本不必再弓腰,那只手一伸,就已能够将地上的尸体抓起
来。
  他抓起了第一个尸体的胸襟,手指不觉亦碰在尸体胸前的肌肉之上。
  尸体的肌肉已发冷,一种难言的寒气从他的指尖透入。
  在他的心底深处,立时亦有一股寒意相应冒起。
  他打了一个寒噤,手一挥,将那具尸体从地上拉起,摔往停在巷口的木头车去。
  上面那个尸体从地上飞起,下面那个尸体竟亦同时从地上飞起来。
  灯光刹那照亮了这个尸体的脸庞。
  武三爷!这个尸体竟是武三爷。
  武三爷一飞起就一拳打在老蛔虫的心胸之上。
  这一拳老蛔虫已不能躲避。
  他一生小心谨慎,经过方才的偷袭,本就已更加谨慎小心,可是这下子,仍不能躲避过
去。
  上面压着一具尸体,半个头已浸在沟水之中的尸体,竟会是一个活人,这实在出他意料
之外。
  武三爷身手之灵活,出拳之狠厉,更是他意料之外。
  “克勒”一下,骨头碎裂声响,他的心胸猛凹了下去,他的整个身子却飞了起来,飞出
了巷外。
  武三爷几乎同时掠出巷外,手一掠头上湿发,冷冷的盯着老蛔虫,冷冷的道:“我换过
尸体的衣服,那样子躺在巷内,你是否还能看得出来?”
  那根本就是废话。
  如果还能看得出来,老蛔虫又怎会让那一拳打上心胸?
  老蛔虫亦瞪着武三爷,动也不动,猛一下咳嗽,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中一片片的小血块。
  武三爷那一拳非独打凹了他的心胸,更已打碎了他的内脏。
  他伸手一擦嘴角血渍,突然道:“你练的是铁沙掌功还是百步神拳?”
  武三爷道:“百步神拳。”
  老蛔虫道:“你是个少林弟子?”
  武三爷道:“百步神拳据我所知是少林一百零八种武功之中前二十种之一种,你以为外
派弟子就没有机会学得到?”
  老蛔虫摇头,道:“据我所知连俗家弟子都没有机会,莫非你还是个少林和尚?”
  武三爷道:“十年前是的。”
  老蛔虫道:“你做和尚做了多少年?”
  武三爷沉吟着道:“我本来是个大盗,二十三岁那一年被一个少林高僧点化,入了少林
寺,十年前我是三十三岁。”
  老蛔虫冷笑道:“当年你真的被那个少林高僧点化了?”
  “假的。”武三爷叹一口气:“我当年因为武功不好,做案遇上较强的对手,很多时就
给打得落荒而逃,实在很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的再练上几年武功,少林寺对我来说就最适合
不过。”他又叹一口气道:“只可惜少林寺的武功太复杂,我本来只打算练三五年就还俗去
了,谁知道这一练不知不觉竟练了我二十年。”
  老蛔虫道:“你专心练武,又做了二十年的和尚,在少林寺的地位相信已不低?”
  武三爷道:“的确已不低了,换了第二个人,一定不肯放弃那个地位,我虽然不在乎,
却不想再练下去。”
  老蛔虫:“为什么不再练下去?”
  武三爷道:“我不想做六根清净的老和尚。”
  老蛔虫道:“你就算再多练十年,也不算老。”
  武三爷笑笑道:“就算我的样子还不老,浑身也充满气力,有样东西如果再不拿出来用
一下,再搁十年只怕就不能再用的了。”
  老蛔虫忍不住大笑道:“你那二十年和尚到底是怎样做的?”
  他不笑还好,一笑血又从口内溢出,面上的肌肉一下抽搐,那条腰弯得更厉害。
  武三爷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老蛔虫勉强忍住笑,道:“于是你就偷出少林寺?武三爷道:“以我当时的身份,随便
找一个理由,都可以打从正门大摇大摆的下山。”
  老蛔虫好像很感兴趣,只问道:“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你要做的是什么事?”
  武三爷道:“一个穷和尚还俗,第一样最需要的东西你又知道是什么?”
  老蛔虫道:“钱!”
  武三爷笑笑点头,道:“所以我夤夜劫了几户人家,一来充实一下自己的腰包,二来也
乘便找套像样的帽子衣服。”他又笑,这一次笑得有些暧昧道:“然后你可知我跑去什么地
方?”
  老蛔虫道:“酒楼!”
  武三爷道:“酒楼跟和尚井没有多大的缘份,我去的地方一定能够找到一些与和尚很有
缘份的人。”
  老蛔虫听不明白。武三爷笑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却有一类人,做一日钟,撞
一日和尚,你可知那一类人是什么人?”
  “妓女!”老蛔虫叹一口气,“你跑到妓院去了?”
  “原来你也是个聪明人。”武三爷捧腹大笑。
  老蛔虫却笑不出来,一张脸已如白纸。
  武三爷大笑着道:“我一共要了两个妓女,她们本来都奇怪我怎能够应付两个人,可是
到我脱下了衣服帽子,她们就完全不奇怪了。因为在她们的面前除了一个小和尚之外,还出
现了一个大和尚。”
  这句话出口,武三爷已笑弯了腰。
  老蛔虫的腰却反而直了,整个身子标枪一样飞向武三爷。
  人未到,手已到,一只手斜切武三爷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捏向武三爷身上的小和尚。
  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手,只要一只手落在武三爷的身上,武三爷便死定了。
  在目前这种情景来看,武三爷分明得意忘形,老蛔虫应该可以得手。
  谁知道他的双手还未落下,武三爷笑弯了的腰猛可一扭,整个人变了滚地葫芦,左脚贴
地,右脚借力一蹬。
  噗一声,老蛔虫正往下扑落的身子便转了起来。
  一声怪叫惊破长空,他的人,最少飞高三丈。
  武三爷旋即从地上跃起身子。
  他的面上已没有笑容,冷冷地盯着老蛔虫半空摔下,冷冷地道:“那一拳不能使你闭上
嘴巴,这一脚总该可以的了。”
  老蛔虫烂泥一样摔在地上,动也不一动,声也不吭一声。
  武三爷那一脚非独已可以要他闭嘴,连那半条人命都蹬掉。
  那一脚也正蹬在他的命根子之上。
  武三爷却似乎当他还活着,又道:“做到第十年少林和尚,我已经懂得分心二用,以你
经验的老到,怎么竟会看不出我一面跟你说笑,一面已准备给你一脚?”
  死人又岂会回答?老蛔虫人已死了,一双眼仍睁得老大,像死得并不甘心。
  这条老蛔虫并未能进入武三爷深沉的城府之中。
  在武三爷的老谋深算之下,终于给那一拳那一脚打散了。
  武三爷就只是说了那些话,倏地一纵身,跃上巷子旁边的一间屋子。
  随后是一抱衣服,一顶竹笠,一件蓑衣,都是他换下来的东西。
  他并没有换回原来那一身装束,跳回地上后脚一挑,亦将老蛔虫的尸体挑到那些尸体的
上面,再将那些衣服往上面一丢,竟就推着那一辆车子穿过长街,转入那边的一条巷子。
  那并不是去乱葬岗的道路,他要将这一车尸体推到什么地方去?
  长夜已尽,晓露凄迷。
  辘辘车声去后,天地间又是一片静寂。
  清晨。
  在妓院来说,清晨就等于深夜,偌大的一个鹦鹉楼似乎只有一个人起来。
  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睡觉。
  他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没有门,漆黑的门户早已碎裂在地上。
  这个房间当然就是宋妈妈那间魔室。
  现在从魔室出来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王风。
  除了这个不怕死的小子,有谁还有这个胆量?
  王风的面色并不好,本已死灰的脸庞更添上一抹惊悸。
  他扶着楼外的栏干,一副要呕吐的样子,却没有呕出来,这连他都觉得奇怪。
  魔室又有了灯光。
  王风燃起的灯光。
  借着那灯光,王风已将整间魔室仔细的搜查一遍,一针穿透三只蝙蝠,零落的尸体……
妖异的恶臭,刺鼻的血腥,碎裂的第十三只血奴,粪便、尿液、脓血、月经、眼泪、混合面
粉做成的魔饼……
  魔室中所有的东西都无不透着恐怖。
  他简直就像是走在地狱中。
  找遍了整个地方,甚至连九子鬼母的雕像他都已倒转,却并无发现。
  他退了出去。
  院子里朝雾迷朦,凋落的花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知何时雨又已落下。
  如丝的细雨在秋风中飘飞。
  秋风秋雨愁煞人。
  这种天气里最好就是睡觉。
  王风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走向血奴的房间。
  里面有三丈宽的大床,舒适的大床,就不知他敢不敢睡下去。
  棺材仍在那边墙下,空棺材,僵尸仍没有回窝。
  王风走过去,看一眼又走回来,将门窗掩上,然后一纵身跳到那张床上。
  他居然就在那张床上睡觉。
  门被敲开的时候,已又是正午。
  敲门的是两个十五七岁的小姑娘,送来了饭菜。
  她们看见房中只有王风一个人,都觉得非常苟怪,却都没有问。
  在妓院里混日子的人大都识相。
  她们放下饭菜,将门掩上,赶紧离开。
  王风当然不会叫她们把饭菜带走,他饿得已要发疯。
  他张开喉咙,就像是将饭菜倒下去。
  这顿饭下肚,他又是精力充沛,很想到外面走动一下。
  他过去,拉开门,一只手霍地从外面伸人,几乎落在他的肚子上。
  纤纤素手,食中两指勾起。
  血奴要挖人眼珠之时,手就是那个样子。
  这只手的主人却不是血奴,是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王风只是一怔,小姑娘差点没给他吓死。
  她刚要叩门,门突然打开,眼前出现了恶鬼一样的一个人,不吃惊才怪。
  王风一身泥污,披头散发,面色死人一样,也的确像个恶鬼。
  他似乎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一面惊惶之色,展开那笑脸,温声道:“你找谁?小姑娘喘一
口气,拍拍胸口道:“你原来是一个人。”
  王风道:“所以你不必惊慌。”
  小姑娘的面色仍未回复正常,颤声道:“玉风也就是你?”
  王风笑道:“如假包换。”
  小姑娘不禁亦噗哧一笑,道:“有人叫我来找你。”
  王风道:“谁?”
  小姑娘道:“甘老头。”
  王风一愕道:“甘老头又是什么人?”
  小姑娘诧声道:“是个铁匠,你不认识他?”
  王风道:“不认识。”
  小姑娘道:“这可就怪了!”
  王风道:“有什么奇怪?”
  小姑娘道:“方才他拿来一包东西,叫我交给你,说是你叫他打造的。”
  王风一愕,忽然道:“我的确有东西拜托一个朋友找个铁匠打造,莫非他将那件事交给
甘老头了。”
  小姑娘道:“我们这里只有甘老头一个铁匠。”
  王风恍然道:“哦?大概他又在忙着,索性叫甘老头直接拿来给我,东西在哪里?”
  东西就在小姑娘手上。
  是一个扁平的小铁盒,开口焊上小小的焊药。
  王风接在手中,转回房内。
  小姑娘也没有再说什么,自行离开。
  王风一转身,面色就由恍然变做愕然。
  他在这里根本没有朋友,也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找铁匠打造,只是不想那个小姑娘再起
疑心。
  这个铁盒子显然是送给他的。
  他绝不相信鹦鹉楼这里还有第二个王风。
  到底是别人的主意还是甘老头自己的主意?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拿起盒子摇了摇。
  叮当的一声从盒于里传出。
  他想想,将盒子放在桌上,抽出腰间的短剑,挑开盒口上的焊药,然后将开口对着墙壁
扳开,那即使盒子里还藏有毒药暗器也没有关系,然而盒子打开后,只有大小两柄青铜钥
匙,放在一团棉花夕卜钥匙上结着铜锈,无论怎样看来都不是新近打造的。
  王风傻了眼。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拿起钥匙,取出棉花,盒底下赫然放着一张白纸。
  那是一张地图,简简单单画着一个庄院。
  墨画的地图,上面却有两个大红色交叉,一个在转墙旁边,一个却是在一座小楼之上,
旁边还有两个字——血奴。
  这莫非是血奴着人送来的东西?
  地图上的庄院也许就是李大娘的庄院,那座小楼也许就是血奴居住的地方。
  两个红色的交叉,也许就是两柄匙孔的所在。
  血奴是要他到那里去找她?
  王风实在难以相信。
  到了那里并不难见到李大娘。
  为了阻止他见李大娘,血奴已两次要挖掉他的眼珠,方才的一次还加上一脚。
  如果不是血奴又是谁?
  王风决定走一趟。
  “李大娘的庄院在哪里?”不知道。“王风在街上问了十多二十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
知道。李大娘的庄院在这个地方竞不如鹦鹉楼惹人注目?王风不相信。转过一个弯,他再
问。这一次,他是问一个小孩子。初生之犊不畏虎,那个小孩子甚至将他带到庄院的门前。
这个庄院赫然就是那张纸上描画的庄院。漆黑的大门紧闭,两边是三丈高墙,墙上倒插着锋
刀。门外没有人,门里亦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整个庄院沉浸在一种莫名的神秘阴森之中。王
风没有在庄院门前逗留,他绕着庄院一路走去。庄院占地极广,完全独立,周围并没有接连
房屋,树都没有一棵,却横跨一条溪流。溪流之上亦是高墙,出入口都装上铁栅。庄院的后
面还有一道门,铁门。铁门上有一个匙孔。王风手握着两柄钥匙,实在想走上前去试试。铁
门后可能还装有铁闩,那两把钥匙可能与这道铁门完全没有关系。凭这样进去的话,他极有
可能被人当做个贼,如果给血奴知道,一定又走来挖他眼珠。现在绝不是时候。他绕过铁
门,向旁边的一条小巷走去。走出了这条小巷之后,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甘老头。这两把钥匙
虽不是甘老头打造,开口的焊药总该是甘老头弄上去的,最低限度可以告诉他,那是什么人
交托做的事情。要问甘老头的店子比李大娘的庄院容易得多了。他随随便便地找个人一问,
就问了出来。那是间小小的铁铺,墙壁已被火熏黑。一个小孩子正在拉着风糟。炉火熊熊地
飞扬,站在那前面的一个老头儿似乎已被烤干。他赤裸着上身,肋骨根根可数,那张脸亦是
干尸一样,灰白的须发卷卷曲曲,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经年累月伴着火炉,被火烘
成这样。他一只手拿着铁锤,另一只手拿着火钳,正在打着一柄菜刀。王风走过去,打了个
招呼:“甘老头。”
  甘老头仿如未觉,锤子往刀上继续捶了几下,举起头来望一眼,转回去,又举起铁锤捶
下。
  铁匠的耳朵据讲大都不怎样灵敏。
  王风走前两步,正想再叫一声,甘老头的手忽然停下,偏过头来,发红的眼晴盯着王
风,道:“方才是你叫我?王风点头。甘老头道:“你要打什么?”
  王凤道:“我叫做王风。”
  甘老头一怔,说道:“我并没有问你的名字。”
  王风顾自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叫人给我送来一只铁盒子?”
  甘老头道:“是有这件事。”
  王风道:“那只盒子可是你送给我的?”
  甘老头立即摇了摇头,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王风道:“那是谁?”
  甘老头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王风苦笑一声,道:“我只知道你叫人送来。”
  甘老头道:“我也只知道是有人叫我将盒子开口焊上,再送去鹦鹉偻,交给一个叫做王
风的人。”
  王风道:“叫你做这件事的是什么人?”
  甘老头道:“不知道。”
  王风道:“这里可有人你不认识?甘老头道:“大概还没有,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王风道:“那个人并不是这里的人?”
  甘老头道:“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王风愕然道:“难道是个鬼?”
  甘老头摇头,轻笑道:“像你这么年轻的人,也相信有鬼?”
  王风苦笑。
  他本来也不相信世间有所谓妖魔鬼怪,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遭遇,已不知应该相信还
是不应该相信。
  甘老头笑着又道:“那其实只是一张纸外加一锭银子,纸上写着我该做的事情,那锭银
也就是给我的酬劳。”
  王凤道:“你就照着做了?甘老头道:“这样的客人虽非常少,也不是完全没有。”
  王风道:“你可知道盒子里头放着什么东西?”
  甘老头道:“不知道,纸上也没有叫我先看一下盒子里头才将盒子焊上。”
  王风道:“你也没有将盒子亲自送到我的手上。”
  甘老头道:“将盒子交到你手上的小姑娘本来是我的邻居,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
  王风道:“你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甘老头没有回答,转头去继续他的工作。
  王风还不肯离开。
  甘老头将那柄菜刀钳入炉内烧了好一会,拿出来捶了几下,放进水中。
  湿湿的一阵白烟冒开。
  甘老头整个人都在白烟中迷朦。
  王风忽然觉得这个老铁匠也是神神秘秘的,仿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就在这时,烟中响起了甘老头的语声:“你等在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些东西要我替你
打造?”
  王风摇摇头,却问道:“杀人的东西你打不打?甘老头道:“什么才是杀人的东西?”
  王风道:“刀剑匕首之类。”
  甘老头道:“菜刀算不算?”
  王风道:“不算。”
  烟已消淡,甘老头将那把刀从水中钳起,道:“你拿这把菜刀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够杀
人?”
  王风怔住在那里。
  菜刀并不一定要用来切菜。
  只要是利器就能杀人。
  菜刀也是一种利器。
  甘老头接问道:“你要打造什么杀人的东西?”
  王风道:“我现在还未想到。”
  甘老头淡淡的道:“想到了再来找我。”
  他背转身子,索性不再去理会王风。
  王风只好离开。
  何去何从?
  秋雨潇潇。
  是雨粉不是雨珠。
  这种雨并不易打湿衣衫,却予人无限的苍凉感觉。
  王风披着一身雨粉,走在长街上,一面的落寞。
  巷子里的风更劲。
  王风给这风一吹,身影也急了。
  风吹向鹦鹉楼,他的人亦随凤飘入了鹦鹉楼。
  这地方仿佛已成了他的家。
  院子里有几棵芭蕉。
  冷萧萧,笆蕉风碎。
  那个蓝衣人亦似被摇曳在风中的芭蕉叶割碎了。
  芭蕉树后就是那座六角亭。
  蓝衣人坐在六角亭中的石桌旁边。
  白发斑斑,目光的的。
  武三爷!
  石桌上,放着酒壶,武三爷的手中捏着酒杯。
  满满的一杯酒,碧绿芬芳,已在唇边,井未人口,他的目光正落在王风面上。
  王风亦发现了武三爷,走过去,大声道:“你这次又在等谁?”
  武三爷浅呷一口美酒,道:“你!”
  王风大踏步走人六角亭,道:“这次等我,是不是又要试试能否说服我去杀李大娘?”
  武三爷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王凤道:“另外还有什么原因?”
  武三爷道:“我不是说过,如果你还能够活到昨天,就请你在这里喝酒吗?”
  王风道:“昨夜好像不见你在这里。”
  武三爷道:“因为我不想惹上麻烦。”
  王风道:“你知道常笑昨夜在这里?”
  武三爷道:“很多人都知道。”
  王风道:“所以你改在现在?”
  武三爷道:“如果你嫌现在不好,我可以改在今天晚上。”
  王风没有作声,上前取过酒壶,满满的斟了一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好酒!”他一声赞叹,坐下来。
  才坐好,那杯酒已经空了。
  武三爷亦自呷上一口,道:“这本来就是最好的陈年竹叶青。”
  王风再斟上一杯。道:“我记得第一次你请我喝的也是这种酒。”
  武三爷微微颔首,说道:“你的记忆力不坏,但却也并不很好,第一次是你自己拿来喝
的。”
  王风并没有否认,道:“美酒当前,我向来都不会客气。”他又喝了一口,道:“你每
次请人喝酒,都是选用这种陈年竹叶青?”
  武三爷道:“要看什么人,有种人我只请他喝白开水。”
  王风道:“看来你倒瞧得起我。”
  武三爷倾尽杯中余酒,道:“这已是这里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一种酒。”
  王风真有点受宠若惊,却竟道:“只可惜有酒无菜!”
  武三爷道:“你难道还未用过饭?”
  王风道:“今天晚上没有。武三爷叹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晚上再请一次?”
  王风道:“你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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