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古龙:血鹦鹉

_12 古龙(当代)
  王风也并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他手中那方活壁已落地,他的人亦坐在地上,满面汗落淋
漓。
  唐老大的确经验丰富,黑鼎中冒起来的烟雾果然有毒,而且是巨毒。
  绿色的火焰熄灭之际,异香烟雾般迷蒙之时,毒已在房中飘开。
  这毒,虽不是迅速发作,但一发作便不可收拾。
  十个官差全都变成了嗜血的疯子,疯狂的相互残杀。
  王风与常笑的修行不错,远在那十个官差之上,是不是就能将吸入的毒气迫出?
  他们也许都有这种本领,却未必有这个时间。
  一个官差已向他们刺了过来。
  血的眼瞳,染血的刀锋。
  首当其冲是常笑。
  那个官差的眼中,却已没有这个头子的存在,一下过去,手起刀落。
  刀未落,哧一声,毒蛇一样的一支剑已刺人了那个官差的咽喉。
  那个官差立时气绝,刀势却仍未绝。
  常笑怪叫一声,整个身子疾从地上跃出。
  刀从他的肩旁劈下,他的人却从那个官差身旁掠过。
  剑随势一转,“嚓”一下异响,那个官差的头颅飞人了半空,常笑却落在唐老大的尸身
之旁。
  他探手夺去唐老太手中的那个瓷瓶,倒出了几颗药丸,吞入口中,盘膝又坐下。
  十个官差现在都已变成了死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坐下,都已很安全,不会再受到骚扰的
了。
  只可惜那十个官差之外,还有一个王风。
  王风挣扎着,现在正从地上站起。
  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满头汗水小河一样往下淌,牙紧咬,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痛
苦。
  一刹那,他紧咬的牙突然松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叫。
  这一声狂叫就像是狼嚎。
  午夜狼嚎本来就已够恐怖,人作狼嚎更令人动魄惊心。
  漆黑的地,惨白的灯,鲜红的血,每一样的色彩都是这样的强烈,交结在一起,整间房
子就在一种诡异绝伦的气氛之中。
  非人类语言所能形容的那种恶臭已被浓郁的血腥味冲淡。
  血腥味却令人恶心。
  血中零落的尸体却已非恶心恐怖这些字眼所能形容。
  烟雾更迷蒙,黑鼎裹在烟雾之中,祭坛上的九子鬼母,亦已在烟雾隐约间。
  一个鬼母,九个鬼子,十张脸上仿佛都已多了一抹笑容,讥诮的笑容。
  这地方简直已变成了人间的地狱。
  王风就像是变成了地狱中的恶鬼。
  看到染血的刀锋,浴血的尸体,他的眼就睁得更大。
  眼球中已布满了血丝,突然落在盘膝坐在那边的常笑的面上。
  又一声狼嚎,他俯身拾起了一把染血的刀,疾向常笑冲了过去。
  常笑好在还没有入定,听见王风的嚎叫,他就已看着王凤,这下看见王风执刀冲过来,
赶紧就跳起身于。
  唐老大那瓶药显然很有效,他不单是没有发疯,而且还很清醒。
  一看见王风那个样子,他就知道这个人非独不能理喻,而且来势的凶猛,已不是他所能
抵挡。
  所以一跳起身他连忙向门那边冲去。
  王风死追在常笑身后,分明又要跟常笑拼命。
  在他清醒的时候,常笑都不肯跟他拼命,现在当然就更不肯跟他拼命的了。
  也只有疯子才会跟疯子拼命。
  王风现在已是个疯子。
  门不知道何时又已关上,常笑冲过去,一脚就将门踢开个大洞,硬从那个洞冲了出去。
  他根本没有时间将门拉开。
  他才从那个洞口冲出,王风已一刀砍在门上。
  一大片门板刀下碎裂,这一刀要是砍到身上,定然是血肉横飞。
  王风第二刀第三刀跟着又砍下。
  一连几刀,门便给他砍倒,他踏着碎裂地上的木块,冲出了房外。
  看来他真的己发疯,如果他不是疯子,就算不将门拉开,也可以弓身穿过常笑踢开的那
个破洞,他却只懂得用刀先劈开挡住面前的门户才出去。
  到他出了这房外,哪里还有常笑的影于。
  他立时变得仿惶无主。
  他瞪眼望左,望右,望天。
  冷月弓一样弯在天边。
  他死瞪着那一弓冷月,突然,向月那边追出。
  自古以来天上的月光在人们的眼中就有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在疯子的眼中莫非也一样?
  月向西。
  镇西是一个乱葬岗。
  白杨荒草,寒蛩冷雾,乱葬岗就像个鬼世界。
  风吹草动,就像是群鬼乱舞。
  王风就在岗上停下脚步。
  刀手在一个崩烂的墓前,他双手扶刀,一个身子仍是摇摇欲坠。
  汗已湿透了他的衣衫,整个人仿佛都已虚脱。
  他神态又变得仿徨。
  那一弯冷月已被乌云掩盖,他已失去了目标。
  乌云迅速地吞噬了漫天的星光,天黑如泼墨。乱葬岗变成了一个黑暗的地狱。
  风吹更萧索。
  霹厉一声,暴雨突然落下。
  王风草一样抖在风雨之中。
  他混身水潺,头发亦已被雨水打散,人终于亦被雨水打在地上。
  他躺着,没有动,却不住地在喘息。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长空,照亮了整个乱葬岗。
  闪电消逝的刹那,一个荒坟上突然冒起了一条人影。
  雨夜乱葬岗,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又怎会还有活人?
  莫非这就是坟墓中的幽灵?
  又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照亮葬岗的时候,幽灵已立在王风身旁。
  幽灵蹲下身,伸出一双手,捏开了王风的嘴巴,另一双手却将一颗黑色的药丸拍入王风
的嘴巴。
  王风的眼睁着,眼珠子却动也不动,更没有挣扎。
  他浑身已瘫软,即使幽灵将他抱入地狱,他也没有力量反抗。
  其实他的眼睛虽然睁着,意识已消失,根本就已没有感觉。
  幽灵也没有再将王风怎样,只是抬手一托王风的下巴,强迫王凤将那颗药丸咽下。
  然后幽灵就飘开,飘失在风雨里。
  雨仍在下着。
  王风躺在乱荒草中,就像是一堆烂泥。
  也不知多久,他才从地上爬起。
  他的面色更苍白,神态疲倦而讶异,张目四顾,仿佛要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里的东面有一大片山坟,西面也有个乱葬岗。
  他回忆着血奴的说话,突然笑了起来,喃喃道:“我现在莫非就在那个乱葬岗?”
  他居然还能笑。
  一个知道自己将死的人,胆子果然就比常人大得多。
  常人在这个时候,在这种环境,相信走都已来不及。
  他笑着又在地上坐下,双手抱着头。
  他的神智虽然已清醒,但从挥刀追斩常笑之时开始,他就一直在疯狂的状态中。
  良久良久他的头才抬起,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好厉害的毒药。”
  他已想起中毒这件事,也许挥刀追斩常笑那件事,他都已想起。
  他跟着就说:“我居然追来这里。”再想想,他又道:“那种毒药虽然厉害,似乎要人
发疯,疯过一阵于,就没事的了。”
  幽灵的出现,他显然根本没有印象。
  “鹦鹉楼那边,不知弄成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出口,他便要跳起身子。
  却就在这时,风雨中突然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马蹄声竞是向乱葬岗这边移来。
  王风不由得一怔,要跳起的身子下意识一转,就伏倒在荒草丛中。
  风雨声很大,他听到马蹄声的时候,马队已很近了。
  来的是七骑快马,箭一样相继冲上了乱葬岗。
  王风连忙从草丛中偷眼望去。
  风雨迷住了眼睛,虽然已很近,他仍然无法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马上的骑士亦没有发觉王风的存在,一冲上了乱葬岗,便纷纷将坐骑勒住。
  一个铜钟也似的声音随后响起,道:“三爷还未到?”
  另一个阴森的语声跟着道:“应该是时候了。”
  应该是时候,这七个骑士竞是赴约而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与他们约会的三爷到底又是什么人?
  王风的好奇心本来就很大,现在就算这乱葬岗所有的鬼魂都出动,他也不肯离开了。
  七个骑士旋即纷纷下马。
  几乎同时,乱葬岗之下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蓑衣,头戴竹笠,风雨中走来,直走上乱葬岗。
  七个骑士看着这个人走上来,都露出了警戒的神色。
  竹笠低压在来人的眉际,即使没有风雨,仍有星月,在笠缘的阴影遮盖下,亦难以看清
楚这个人的面目。
  这个人一直走到七个骑士面前七尺的地方,才收住脚步。
  他没有取下竹笠,只是抬起右手,以右手的食指将那顶竹笠推高,这已经足够。
  王风虽然看不到,七个骑士已看到来人的面目。他们的神情立时放松。
  来人显然就是与他们相约的三爷。
  这个三爷徐徐放下手,道:“好!你们都来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王风的心就一跳。
  这个声音他已不陌生,这个三爷昨夜他已见过两面。
  一面是他拎着安子豪去买白粉之际,还有一面却是他买了白粉,重回鹦鹉楼之时。
  当时这个老人还是在院子里的六角亭中等他。
  这个三爷也就是武镇山武三爷。
  武三爷不单有财,而且有势。
  安子豪虽则是附近百里官阶最高的一个官,也得听他的说话,看他的面色。
  这个镇有一半是他的地方,如果没有李大娘,他甚至已将另一半的地方买下。
  好像这样一个有财有势的人,竞会在这风雨的深夜,一个人走来这乱葬岗,岂非又是一
件怪事!
  王风的眼睁得更大,耳朵几乎都竖起了。
  七个骑士的一个赶紧上前两步,抱拳道:“三爷连夜召我们兄弟到来,有何指教?”
  这个骑士身形魁壮,神情威武,一看就知是七人中的头儿。
  他身上一袭黑衣,腰问一条红缎带,挂一口带鞘长刀,刀柄已磨得发光。
  其他的六个人亦是那种装束,刀柄上的光泽亦不比头儿的黯。
  七个人显然都是用刀的好手。
  突然招来这样的七个人,武三爷势必有一番不寻常的事情要干。
  他的语声淡而有威,道:“你们是名满大河南北的七杀手?”
  “据知只要出得起重价,不单杀人,什么事你们都肯去做?”
  “这是事实。”
  “今夜我请你们到来就是有件事要请你们替我去解决。”
  七杀手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那个老大笑着道:“三爷你这是说笑?”
  武三爷缓缓地道:“你们看我武镇山可是一个喜欢说笑的人?”
  “我们也知道三爷不是一个喜欢说笑的人,可是以三爷你的本领,势力,你不能解决的
事情,我们兄弟竟能解决,岂非笑话?”
  武三爷笑笑,道:“我没有说过不能解决,也根本就不是不能解决。七杀手不由一愣。
武三爷一顿,才接道:“我只是还不想与那个人正面冲突。”
  老大点头道:“所以三爷才找我们对付那个人。”
  武三爷道:“我也不是要你们直接对付那个人,连我都感到头痛的人,你们又如何对付
得了?”
  老大奇怪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武三爷一字字道:“李大娘!”
  老大又一愕,仰天倏地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个女人虽然厉害,我们兄弟还不致怕了
她。”
  武三爷淡淡地道:“这最好。”
  老大道:“三爷到底要我们怎样做?”
  武三爷沉声道:“我要你们替我将她的女儿抓起来。”  老大道:“血奴?”
  武三爷点点头,道:“就是血奴,你们认识她?”
  七杀手六个摇摇头,老大却摸摸胡子,道:“有次在鹦鹉楼寻欢作乐,我无意中看见她
在楼廊上走,有个姑娘给我指点,总算见过一面。”
  武三爷道:“是否还记得她的样子?”
  老大道:“好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就瞧一眼,已叫人毕生难忘。”
  武三爷道:“好,很好。”
  老大道:“只可惜她的价钱太高,否则我非要彻底认识一下她不可。”
  武三爷道:“现在是你的机会了。”
  老大忽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她抓起来?用来要胁李大娘?”
  武三爷不作声。
  老大又道:“如果你真的这样打算,只怕你要失望,李大娘还当她是自己的女儿的话,
根本就不会由得她在鹦鹉楼做妓女。”
  武三爷静静的听着,忽问道:“要你们做事,是不是要先说明原因?”
  老大赶紧摇头道:“只要有钱就可以。”
  武三爷道:“我一百两黄金买你一个人,给你们七百两黄金。”
  七杀手的眼睛几乎都发了光。
  七百两黄金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武三爷接着又道:“你们抓住了血奴之后,就立即退出镇外,将她带到你们的地方藏起
来,等我给你们通知的时候,再送来给我。”
  老大道:“什么时候你才给我们通知?”
  武三爷道:“可能一两夭,也可能二三十天之后,所以我再给你们黄金三百两,补偿你
们在这一段时间的损失。”
  老大忙问道:“就是一两天,那三百两黄金也是归我们所有?”
  “是!”武三爷语声陡寒。“她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却要她仍是一个活人,与你们带
走她之时一样的活人。”
  老大拍着胸膛道:“这一点三爷大可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
  武三爷道:“有一点你们却不可不小心,她的性情很古怪,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要她
的命也不会答应做。”
  老大大笑,道:“三爷的意思我们明白,她虽然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比起一千两
黄金,就不见得怎样可爱了。”
  武三爷道:“最好你们都真的明白,到时你们不能够将人交出。将会有什么结果。”
  老大打了一个寒噤,道:“我们明白。”
  武三爷的手段,他们也的确早已清楚。
  武三爷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一千两黄金的票子,你验收。”
  他付钱倒也爽快。
  老大接在手中,看也不看就放人怀里,道:“不相信三爷的票子,还有什么人的票子值
得我们相信?”
  他笑笑又道:“只不知三爷要我们何时行事?”
  武三爷道:“现在。”
  武三爷道:“还有什么时候好得过现在?骤雨,狂风,这是天时。”他随即从怀中取出
了白中,道:“血奴居住的地方我已给你画好一个详图,即使从来没有到过鹦鹉楼的人,拿
着我这张图,亦很容易找到血奴的房间,这可以叫做地利。”
  老大将那白中接过。
  他又道:“血奴的身旁本来有一个敢拼命的小子,但据我所知,那小子打从今天早上开
始,就不见了人,李大娘那一伙现在正在忙着应付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既未知道我这计划,
亦无暇兼顾血奴,这岂非等于人和?”他的语声更轻快,又道:“天时,地利,人和,现在
不动手还等什么时候?”
  老大不禁大笑道:“好,我们兄弟就现在动手。”
  武三爷再叮嘱道:“你们动手的时候最好先将面庞蒙上,即使被人发觉,亦不会被人认
出,我不想李大娘那么快就找到你们头上。”
  老大道:“我们也不想。”
  武三爷道:“人算不如天算,很多事情往往都出人意料,万一你们被人发觉,又万一你
们被人抓住,你们应该怎样,大抵已不必我多说的了。”
  老大正色道:“我们兄弟的职业道德向来怎样,三爷你大概清楚,哪怕死,我们也不会
供出三爷你的名字。”
  武三爷道:“否则,我又怎会将这件事交给你们做?”
  老大道:“总之一句话,尽管放心。”
  武三爷微微颔首,忽又道:“你们下手的时候,最好尽量避免惊动其他人。”
  老大道:“鹦鹉楼莫非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武三爷道:“龙没有,只有条母老虎。”
  老大道:“血奴那个奶妈宋妈妈?”
  武三爷道:“她只是老巫婆。”
  老大道:“那是谁?”
  武三爷道:“你到过鹦鹉楼,可记得那个应门的红衣小姑娘?”
  老大道:“她只是个十四五岁小姑娘。”
  武三爷道:“好像是的。”
  老大道:“女孩子体质向来薄弱,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算从四五岁就开始练武,大概也
不会高得到哪里去。”
  武三爷忽间道:“你在江湖上已混了不少时候,当然不会不知道江湖中有个鬼童子。”
  老大点头。
  武三爷接问道:“你可知鬼童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年纪有多大?”
  老大想了想,道:“据讲就只有五岁。”
  武三爷又问道:“他杀的第一个你可知是什么人?”
  老大道:“言家门的高手活僵尸。”
  武三爷道:“活僵尸的武功似乎并不在你们兄弟之下。”
  老大道:“应该是不错,据讲当时她是先用袖箭出其不意射瞎了活僵尸的双晴,然后再
用剑刺入活僵尸的心胸。”
  武三爷道:“五岁的小孩子已懂得这样杀人,已有这种本领。”
  老大想想道:“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情,算起来,鬼童子现在正是十五左右的年纪,她莫
非就是当年的鬼童子?”
  武三爷道:“鬼童子是个男孩子。”
  老大忙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武三爷道:“我也不清楚。”
  老大道:“你却知道她是一条母老虎?”
  武三爷道:“因为我有一天无意中看到她用一根绣花针当做剑来使用,嗤嗤嗤地刺下了
在她身旁飞舞的三只苍蝇。”
  老大的面色不期一变。
  武三爷随即道:“在那方白巾之上我亦已标明她居住的地方,那离开血奴居住的地方虽
然并不远,只要你们小心些,相信不会惊动她。”
  老大道:“除了这一个,是否还有人需要避忌?”
  武三爷道:“应该就没有了。”笠缘下目光一闪,他又道:“马就留在附近,走在街道
上,即使风雨声最响,仍是不难听到的,”老大点点头。
  武三爷将竹笠又拉丁少许,道:“祝你们好运!”
  这句话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已不慢,去的时候更像奔马一样。
  眨眼间人已消失在风雨之中。
  说话铜钟也似的那个杀手立时道:“看来他真的不想跟李大娘正面冲突。”
  老大道:“所以他才这样小心,他那副打扮显然就为了被人看到,也不至被人认出。”
  “他与我们在这里说话,也是因为那个原因了。”
  “李大娘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在他家中,怕已安排了耳目。”
  另一个杀手即时大笑道,“在这乱葬岗之下的死人,难保亦有李大娘的心腹手下?”
  又一个杀手鬼声鬼气的道:“据说生前多嘴的人变了鬼之后也照样多嘴得很。”
  老大笑骂道:“你又在说什么鬼恬?”
  那个杀手道:“我说的是人话,如果是鬼话我就不是杀手,而是个法师。”他阴阴一笑
又道:“如果我是个法师,我现在就一定建议搜一下这个乱葬岗,先把那些多嘴鬼抓起
来。”
  这句话入耳,伏在乱坟荒草之中的王风几乎拔脚开溜。
  好在那个杀手并不是真的是个法师,否则这一搜,找出来的一定不是个多嘴鬼,而是他
这个敢拼命的人。
  他现在气力仍未完全恢复,给搜出来的话就是想拼命也拼不了。
  老大那边即时轻叱道:“少废话,我们这就动身。”
  “马匹就留在这里?”
  老大道:“镇口有一个林子,留在那儿比较方便。”他随即一挥子,振声道:“出
发。”
  发字仍在口,他的人已在马上。
  其他的六个杀手亦纷纷上马。
  一声呼啸,七骑冲开了风雨,冲下了乱葬岗。
  王风这才从荒草乱坟之中站起身。
  他拖着脚步,亦走下了乱葬岗。
  雨势这下已变弱,风吹仍急。
  风吹起了他散乱的头发,骤看来,他就像是荒草坟中爬出来的野鬼。
标题 <<旧雨楼·古龙《血鹦鹉》——第九章 老谋深算>>
古龙《血鹦鹉》
第九章 老谋深算
  雨才来,平安老店门外的风灯,就已经给吹灭。
  灯笼已残破,虽然是风灯,也已再经不起大风雨。
  店内本来留有两盏灯,现在却只剩一盏。
  夜雨秋灯,一种难言的萧索笼罩着整个店堂。
  常笑的心头却更萧索。
  他的十三个得力助手,已一个不剩。
  再回到店堂之时,他就只见到两把刀,仍在鞘内的一把,刀柄上刻着林平的名字,出鞘
的一把却是张铁的佩刀。
  只有刀,人已化做一滩腥臭的脓血。
  整个店堂就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坐在灯下,仿佛已在灯光中凝结。
  他常笑,很少皱眉。
  这下他的双眉却紧锁。
  “安子豪!”一声嘟喃,他突拍案而起。
  灯从桌面上跳起,桌面已给他拍裂。
  他接灯在手,又颓然坐下。
  入了宋妈妈那间魔室之后,他就没有再理会安子豪,因为当时他并没有需要用到安子豪
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安子豪应该跟在他身后,随时听候他差遣。
  可是他这下想起来,安子豪在他入了魔室之后,就好像不见了人,到他给王风追杀之
际,魔室中血流遍地,尸体七零八落,他却清楚的记得,除了宋妈妈之外,都是他手下的尸
体,并没有安子豪的尸体。
  安子豪当时去了什么地方?
  那道门是不是安子豪掩上的?
  这件事与安子豪也有关系,抑或他只是看见惨事发生,吓得赶紧逃命去了?  他实在
很想知道,很想找安子豪问一个明白。
  只可惜,他连安子豪住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
  如果他的左右有人,只要下一个命令,就可以解决。
  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得自己去做。
  他虽然很想找安子豪问问,却不知从何着手。
  这种事他并不习惯。
  他忽然发觉,这一直以来,话是说事事亲力亲为,说到底只是下命令,吩咐那一众手下
找来他所需要的资料,所需要查询的人,再由他加以分析,判断,再采取行动,出力最多的
并不是他,是他的十三个手下。
  没有了那十三个手下,他就正如一只给切下了爪子的螃蟹,虽然还有一对钳子,却已不
能横行。
  要知道安子豪住在什么地方,其实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随便拍开一户人家的门,找个人一问,都一定可以得到一个答复。
  这里地方并不大,安子豪也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问题是这里的人家,到底哪一户才值得相信?
  他实在不知。
  即使他询问的人家没有问题,安子豪所居住的地方亦未必就不是另一个陷阱。
  那应该怎样?
  他的目光落向地上的脓血,不期而然打一个冷颤。
  这个小镇表面上看来太太平平,事实显然并不是。
  这间平安老店就更不平安。
  他摆脱王风的追击后走来这里,只为了这里有他的两个手下。
  他喜欢有人侍候左右,不单是执行他的命令,更替他打点一切。
  他并不习惯孤独。
  现在他却已完全孤独。
  他还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不留在这里又去什么地方?
  他一声轻叹,放下了手中的灯,又站了起来,一个身子仍挺得笔直。
  这一次的打击虽然很大,但并未能将他打倒。
  砰一声,关着的一扇窗突然打开。
  常笑刚站起的身子几乎同时飞出,箭一样射落在那扇窗户之旁。
  他的手已握在剑柄上。
  雨从窗外飞入,打湿了窗前的地。
  窗外也是只有雨,没有人。
  常笑的目光射向窗栓。
  窗栓已断下。
  秋风秋雨,这种秋风,是否也能将窗栓吹断?
  常笑冷笑,身子斜刺里一缩,左时往后一撞,撞碎了另一个窗户,他的人却风车般转
回,从先前打开的那一个窗户窜了出去。
  他的身形快如飞箭,声东击西,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只可惜他无论从哪一个窗户出去,结果都是一样。
  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三个。
  三个瘦瘦高高的黑衣人,静静地候在窗下。
  森冷的面色,锐利的眼神,三个人虽然面异步同,神态却并无两样。
  他们的腰带上插着一把刀。
  新月般的弯刀,漆黑的刀鞘上画着一只半人半兽的妖怪。
  常笑一窜出窗户,就发现这三个黑衣人,他的人还在半空,身上已闪起了光,剑光。
  三个黑衣人最左的一个看着常笑穿窗而出,却完全没有反应。
  其他两个黑衣人也没有变化,简直像是三个僵尸。
  常笑并没有将他们当做僵尸,着地转身,剑一指,道:“什么人?”
  当中的一个黑衣人,冷冷道:“李大娘的人!”
  常笑道:“李大娘要见我?”
  黑衣人道:“她不要见你。”
  常笑道:“那她叫你们来做什么?”
  黑衣人道:“杀你。”
  常笑却笑了,说道:“我好像不认识李大娘。”
  黑衣人道:“她好像也并不认识你。”
  常笑道:“那为什么要杀我?是不是因为她犯了罪?”
  黑衣人道:“这些话你应该去问她。”
  常笑道:“她不是不要见我么?”
  黑衣人道:“你可以去见她的。”
  常笑道:“哦?”
  黑衣人道:“只要你能够在她面前出现,她就不见你也不成。”
  常笑笑道:“很有道理,她住在什么地方呢?”
  黑衣人冷冷道:“你离开了这里再问也不迟。”
  常笑道:“你们让我离开这里?”  黑衣人道:“你将我们杀掉,我们还有什么能力
不让你离开?”
  常笑道:“这也是道理。”他一笑又问道:“你们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黑衣人道:“不能够,因为我们什么事都不管,只管杀人。”
  常笑却仍问下去:“你们是不是从鹦鹉楼那边追到这里来的?”
  黑衣人道:“他们两个是,我不是。”
  另一个黑衣人即时冷冷笑道:“你走得倒快,简直就像是给老虎赶着的兔子。”
  他似乎不知道赶着常笑的并不是只老虎,是个疯子。
  常笑没有理会他,又问当中那个黑衣人:“你一直就在这间平安老店?”
  当中那个黑衣人道:“我的确已在这里不少时候。”
  常笑道:“我那两个手下,就是你所杀的吗?”
  黑衣人立即摇头,道:“我虽然受命来杀他们,但杀他们的人却不是我。”
  常笑道:“那是谁?”
  黑衣人道:“我来到的时候,他们已倒在地上,一个已化剩两条腿,另一个亦已在白烟
之中消蚀。常笑道:“当时你知道在店堂中,有没有其他人?”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