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立刻就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要睡进去?”
“我没有地方好睡。”
常笑的目光又落在三丈宽的大床上,道:“这张床也不好?”
王风道:“对别人很好,但对我却不好。”他笑着解释:“今天早上我实在太疲倦,除
非不睡,一睡势必就像死人一样。”
常笑道:“所以你索性就睡进棺材?”
王风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常笑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王风道:“我不想这么快就真的变成死人。”
常笑一怔道:“有人要杀你?”
王风道:“有,昨天就已有四个,真正要杀我的却不是他们。”
常笑道:“他们只是四个刽子手?王风道:“我看就是了。”
常笑道:“你到底开罪了什么人?”
王风道:“什么人我也没有开罪,他们要杀我也许就因为我留在这里,因为我是一个聪
明人。”
常笑道:“据我所知聪明人的确都不怎样长命。”
王风道:“有时是的。”
常笑道:“有时是指什么时候?”
王风道:“当他让别人都觉得他有点危险的时候。”
这本来是武镇山武三爷的说话,他记得这么清楚,莫非是觉得这话很道理。
常笑点头道:“一个人使人有危险感觉,一定不会受欢迎。”
王风道:“处理一个对自己有危险的人,你当然知道最好是用什么方法。”
常笑连连点头道:“那种方法的确好,我也时常用。”
王风道:“好办法未必就一定有效。”
常笑道:“如果他们发觉你死人一样睡着,那就会有效的了。”
王风道:“所以我只有睡进棺材。”
常笑道:“棺材亦未必安全,一旦被发现了,很容易就给活活的钉在棺材里面,那又是
怎样的一种死法,你是否能够想像?”
王风打了个寒噤,道:“好在那副棺材曾经走出过一具僵尸。”
常笑道:“那样的一副棺材当然没有人愿意走近去,如果不怕僵尸回窝时遇上,实在是
一个很好的睡觉地方。”
王风道:“好就说不上,里面有石灰,还躺过死人,幸好死人跟我是朋友,看在安全份
上亦只好将就将就。”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就连这种地方我也只能睡一次。”
揭发了的秘密就不再成为秘密,如果他再睡进这副棺材,很可能就永远睡下去,永远不
会再出来的了。
常笑冷冷的凝注着王凤,忽然说道:“你怕死?”
王风立刻摇头。
常笑冷冷地一哼,道:“我看你简直就怕得很。”
王风道:“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笑笑,忽然问:“死有什么可怕?死的确没
有什么可怕。不用再受烈日的煎烤,不用再受寒凤的刺割。没有忧伤,没有痛苦。再不必耽
迷于卑贱的思想,再不必热切去贪求什么。死,其实只是一种解脱。在王风来说,死,更是
他生命中最美丽的冒险。一根要命的阎王针,早就已决定了他的生命…他本来只能再活半个
时辰,出为运气好,死前遇上了天下第一名医叶天士,才保住了性命,却也只能再活一百
天。一百天现在已过了四十九天…只剩五十一天。五十一天并不是五十一年,早死五十一天
与迟死五十一天似乎没有多大的分别。他又怎还会怕死?”
常笑没有回答王风的话,反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王风道:“那些人要杀我的真
正原因,真正要杀我的本来是什么人,现在我仍不怎样明白。”他随即又说道:“这其实明
白与否,也不要紧。”
常笑道:“什么才要紧?”
王风道:“我未了的那件事。”
常笑追问道:“哪仵事?”
王凤道:“寻问我朋友的尸体,送返他的故乡。”
常笑道:“你跟铁恨是朋友?”
王风点点头。
常笑注目又问道:“你们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王风道:“八九天之前。”
常笑一怔道:“七八天之前他已是个死人,你却是八九天之前认识他,到底你们认识了
有没有一个整天?王风道:“没有。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就遏上了血鹦鹉,血鹦鹉带来的
邪恶与灾祸就痛击在铁恨身上。这其实是铁恨的愿望。血鹦鹉据讲每隔七年都要降临人间一
次,带给人间三个愿望。只要你能够看见它,它就会让你得到三个愿望。无论什么愿望,它
都会让它实现。铁恨的第一愿望却是求死。只因为他绝对不相信血鹦鹉的存在。他更想不到
竟会遇上血鹦鹉。血鹦鹉只是让他如愿以偿。一想起这件事,王风就不禁摇头。常笑也摇
头,道:“认识还不到一天的朋友,你就肯替他卖命了?”
王风道:“我认识他虽然还不到一天,知道他却已很久。”
常笑道:“知道他什么?”
王风道:“知道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一向佩服正直的人。”
常笑已很久没有笑,一听王风这句话,就笑了。
他笑着道:“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替他卖命,我担保你一定会后悔。”接着他又补
充道:“正直的人绝不会说谎,而据我所知,在血鹦鹉这件案子上,他已经不止一次说
谎。”
王风并没有追问下去,却笑道:“说谎固然可耻,但若吐露事实足以惹起更大的不幸之
下,还是可以原谅的。”
常笑冷笑,踱了开去。
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他踱了一个方步,又面向王风;道:“铁恨的尸体据讲是你带回衙门的?”
王凤承认。
“当时铁恨已死亡?”
王风点头。
“你肯定他的确已死亡?”
王风道:“一个人是生是死,我还可以分得出的。”
“萧百草剖验尸体的时候,你是否也在一旁?”
“不在,萧老先生工作的时候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他认为那会影响他的工作,其实他
就算准许我留下,我也未必愿意留下。”
“你怕看?”
“我还怕呕吐。”王风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那是怎样恶心的一回事?”
常笑没有答,板起脸,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王风道:“只许答,不许问?”
常笑道:“不许。”
王风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常笑道:“官!”
王凤道:“你又当我是什么东西?”
常笑道:“平民百姓。”
王风连忙纠正道:“江湖人。”
常笑又一声冷笑。
王风接着道:“江湖人不怕官,不受管,也没有官敢管。”
常笑又冷笑道:“我敢管!”
王风道:“就算敢管,我就算受管,又怎样?我又没有犯法。”
王风又冷冷道:“我有什么犯法的嫌疑呢?常笑冷声道:“你协助嫌疑的犯人,逍遥法
外。”
王风道:“又一个嫌疑,这嫌疑的犯人又是谁?”
常笑道:“铁恨。”
王风一呆,忽然笑道:“到现在为止,虽然你仍没有来一个自我介绍,我却早已猜到你
是谁。”
常笑道:“谁?”
王凤道:“常笑!毒剑常笑。”
常笑冷笑道:“你睡在棺材里,消息还这么灵通。”
王风道:“今天清晨,安子豪来找我说过话。”
常笑闷哼道:“这个人说话未免大多。”
王风道:“我还知道一件事。”
常笑道:“也是他说的?”
王风摇摇头,道:“那件事我最少已听人说过十次,第一次最少已在五年之前。”
常笑道:“到底什么事?”
王风笑笑道:“我还知道你另有一个很哧人的外号,就叫活阎王。”
常笑木无表情,反而问:“这个外号好不好?”
王风道:“好是好,有一点,我却很不明白。”
常笑道:“哪一点?”
王风道:“活阎王顾名思义,是人间的阎王,你怎么连鬼都管到了?”
常笑道:“你是说铁恨?”
王风道:“僵尸难道不是鬼?”
常笑道:“你肯定他已变成僵尸?”
王风道:“我没有见过僵尸,却见过尸体,我敢担保他已是一个死人。”
常笑道:“我连尸休都没有见过,在未见到他的尸体之前,我仍当他是一个活人。”他
霍地迫视王风:“你也敢担保自己所说的全都是事实?”
王风又一笑,道,“就算是事实,你好像也没有办法。”
常笑亦笑了,道:“你知道我还有一个外号叫做活阎王,却似乎不知道我这个外号怎会
得来。”
王风道:“那是因为你的心够狠,手够辣,剑够毒。”
常笑道:“心狠自然手辣,手辣自然剑毒,这三样其实只是一样,你只说中了一样,还
差一样。王风道:“哪一样?”
常笑道:“刑够重。”他又笑道:“在我的重刑之下,我敢担保所听到的一定是事
实。”
王风笑道:“你好像已有意思对我用重刑来迫供?”
常笑只是笑,这笑容已显得很残忍。
王风笑接道:“只不知你怎样将我拿到那重刑之下?”
常笑道,“想知道还不容易?”
话口未完,他的左手已伸指一指。
那一指还未指正王风,七个官差已有三个扑了过去。
捧开棺盖的那个官差站得最近,第一个扑到,却不是抓人,一拳就向王风面门打去。
这一拳简直就是公报私仇。
方才给王风哧得最惨的就是他,对于这个小子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好感,对于这个小子的
一脸笑容更就瞧不顺眼,所以常笑一下令去拿人,他便立即就想到先打掉这个小子的一脸笑
容。
那并不是致命的地方,就算打重一点也不会死人,所以他放心去打。
他打的也已够重。
这一拳没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九斤的气力,打上去已不止可以打掉一面的笑容,整张脸
都可以打花的了。
蓬一声巨震,一条人影就飞了出去。
王风仍站在原地,一张脸也没有花。
那个官差的脸却花了。他一拳才出,王风的拳头已重重地打在他面上,打塌了他的鼻
梁,打开了他满面血花,甚至将他打飞丈外。
王风这一拳已不止一百斤。
那个官差刚飞开,另外的两个官差已扑至,四双手鹰爪一样抓向王风的左右手。
抓是抓住了,却是王凤的左右手“大鹏展翅”,反抓住他们两人的一双手腕。
王风马上就一声大喝,将他们两人抡了起来,掷了出去,掷向其余的四个官差。
其余的四个官差正要冲上,那两个官差就已泰山压顶也似的迎头压下。
总算他们手急眼快,两两成双,双双齐心合力,硬将两个同伴接下来,四个人,竟全都
被震得退出了一步。
王风的气力实在不小。
给他掷出的那两个官差脸都青了,接着那四个官差的脸色亦不见得太好,狰狰铮铮四
声,四把刀不约而同全都亮在手中。
刀光亮如雪,这四把显然都是好刀。
一刀在手,四个官差的面上都现出阴狠的神色。
只看拔刀的姿势,就知道他们都是用刀的好手;只看面上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刀下绝不
会留情。
王风似乎还没有看他们,他正两手交替,拍扫衣袖,就像方才那三个官差身上的什么已
有不少落在他衣袖之上,更像事情在他掷出两个官差之后就已了结。
事情又怎会这就了结?
四个官差刀出鞘,脚步更开始移动,左右移动,四个人分开了四个方向。
王风的眼只要望出去,最少就可以望到两把刀。
他已放下手,伸一个懒腰,忽然道:“睡眠足够,精力充沛,这个时候最好就活动一下
筋骨。”
四个官差中的一个立时道:“我们一定好好的让你活动一下。”
王风的目光应声在四把刀上掠过,道:“但动到刀子我就恕不奉陪,那些东西向来就有
碍健康。”
另一个官差冷笑一声,道:“只可惜由不得你。”
语声一落,他的人就冲上。
其他的三个官差亦同时发动。
雪亮的刀锋闪着的目的光芒,这四个官差使的竞是同一样的刀法。
两刀砍向王风的双肩,两刀砍向王风的双腿,他们并没有下杀手。
因为常笑还要留下王风的一条命,还要问王风的口供。
但这四刀砍中,王风就得变做王八,虽然保得注性命,也只能在地上爬了。
王风虽然不想奉陪,更不想变做王八。
在他的后面就是那副棺材,棺材的后面却是墙壁,他不能再躲进棺材,身后亦已没有退
路。
他只好想办法应付砍来的四把刀。一个人要应付四把刀并不容易,好在那四张刀用的都
是伤人的刀法,不是要命的刀法。
伤人的刀法,总比要命的刀法,容易应付。
他一声暴喝,一摔,突然一起身,迎向左面挥刀砍来的那个官差。
这一跃,砍向他双脚的两刀就落空,那一摔,右边砍向他肩膀的一刀亦落空。
一下子闪开了三把刀,不能说他没本领的了,只可惜三把刀之外还有一刀。
这张刀本来只砍向他的肩膀,但他这一摔,就变成砍向他的胸膛。
肩膀不是致命的地方,胸膛却是致命的地方。
他避开了三把刀,竟闯入了一条死路。
以他这么精明,临敌经验这么丰富的人,实在没有理由犯上这种致命的错误。
莫非他突然想起自己只能再活五十一天,等得不耐烦,索性就乘这个机会,拼掉这条命
算了?
他虽然敢拼命,不要命,那个官差却不敢要他的命。
常笑并没有命令他杀王风,他绝不敢杀王风。
因为那往往就要赌上他自己的一条命。
所以一发觉王凤的胸膛撞向自己手上的刀锋,他已就哧了一跳。
好在,他在刀上已留有分寸,连忙将刀带开。
他只当王风是被其他的三把刀逼入了这一条死路,万想不到王风是自己闯入来,看似在
拼命,身形那一摔之后还有一个变化,刀即使没有带开,亦未必能够砍上王风的胸膛。
那一个变化的目的当然在闪避砍向胸的那一刀,现在刀已带开,就变了多余。
所以王风并没有施那一个变化。
好像他这等高手,又怎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他施另一个变化。
刀仓猝带开,那个官差的面前便有了空隙,他抢入这个空隙,挥拳痛击那个官差的脸。
“咚”一“声,那个官差最少飞出了一丈,虽然还没有倒下,左半脸却忆肿了。王凤一
拳打出,整个身子亦冲前了半丈,左右脚一转,斜踩了午马,右拳正!次回,耳边就已听见
哧的一声异响,眼角同时瞥见一道剑光凌空飞来。剑光迅急,剑势毒辣。常笑的毒剑终于出
手。三尺青锋闪电一样击擎王风的胸膛要害。听他方才的说话,本是要那些官差生擒王风,
再重刑迫供,可是看他这下的出手,分明挥剑就想将王风击杀。他并不是一个三心两意的
人,只不过他已看出击杀王风比生擒王凤更简单。一个难以生擒的犯人,要逃走的话也一定
很容易,这种经验他已经有过一次。只是一次。一次在他来说已足够,那一次之后,对于难
以生擒的犯人,他就开始实行那种简单而有效的方法。不伯杀错好人,他只怕走脱了犯人。
杀错好人对他并没有影响,走脱了犯人却又要他再伤一次脑筋,再费一番气力。他不同铁
恨。铁恨宁可再伤一次脑筋,再费一。番气力,也不肯枉杀一个好人。他却是宁枉毋纵。所
以他如果杀掉一千人,枉死的就算没有九百,也有八百的了。这十年之间,他杀掉的人岂止
一千。再枉杀一个王风,在他又算得什么?剑一闪即至。快、准、毒!峨帽剑派夺命十二剑
任何的一剑在他用来都无不名副其实。要闪避这样的一剑是不容易,但以王风的身手,应该
也没有困境。他却没有闪避,反而迎上去。那刹那之间,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支短剑。短剑刺
向常笑的胸膛。长剑三尺,短剑只得尺六,虽然短上了许多,在常笑的长剑刺入他的胸膛要
害之际,他的短剑势必亦可以刺入常笑的胸膛要害。他有这种自信。他更敢拼命,一剑刺
出,不求自保,只在杀敌。这一剑之后,也没有变化。常笑的毒剑击杀之下,他看出,任何
的变化都是一种结果。——只有使自己的处境更恶劣。他并不喜欢这结果,何况常笑这个人
已值得他拼命。常笑也看出王风在拼命,更看出王风实在有跟自己拼命的本领。一阵是烈的
惊悸立时袭上他的心头。他并没有打算跟王风拼命。他虽然喜欢杀人,却绝不喜欢自己同时
被杀,就算负伤也不喜欢。总算他那一剑之上还未尽全力,仍有余力避免跟王风拼命。他连
人带剑飞快倒翻了开去。人在半空,哧哧哧的反手便是三剑。他的人就像是刺胃,混身都布
满了尖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抗拒外来的伤害。王风却没有追在他身后,那一剑落
空,便收住势子。常笑翻身落地,又是面向王风,他盯着王风,忽然道:“我看你,并不像
疯子。”
王风道:“本来就不像。”
常笑道:“那你就应该知道,方才那一来会有什么结果?”
王风道:“你我都变成死人。”
常笑道:“以你的武功,要招架我那一剑,相信并不难,”王风道:“也不易。”
常笑道:“招架都可以,要闪避当然就更容易的了。”
常笑又道:“你那为什么还要跟我拼命?”
王风反问道:“方才你那一剑是不是存心杀我?”
常笑点头承认。
王风道:“你既然存心杀我,不跟你拼命怎成?”
常笑一怔道:“你喜欢跟人拼命?”
王风道:“要看什么人。”
常笑道:“哦?”
王风道:“有种人明知打他不过,我就会赶紧脚底抹油,可是有种人,就算必死无疑,
我也要去跟他拼命。”
常笑道:“你所说的一种人,到底是哪一种人?”
王风冷冷地瞪着常笑,道:“恶人。”
常笑又一怔,面上忽然又有了笑容,道:“我好像不是恶人。”
玉风冷笑道:“我看就像了。”
常笑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跟你拼命的了。”
王风道:“你不是说过要将我拿下来,用重刑迫供?”
常笑道:“现在已不必,一个人胆敢拼命,又怎会说谎?”他大笑收剑,又道:“你既
然没有说谎,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王风道:“最低限度,你总该将我扣押起来。”
王风道:“因为我已经犯法。”
常笑目光一扫那几个官差,道:“打官差虽然犯法,这件事,却不能归就于你。”王风
奇怪地睁大眼睛。
常笑竟然也讲道理,不单止王风奇怪,那些官差也同样奇怪。
常笑接着道:“何况要杀你都难,要将你扣押,岂非就更伤脑筋?”
这才是常笑的真心话。
这个人也懂得看风使舵,他实在也有些意外。
常笑还有话说,接道:“更何况今后很多事说不定我都要借助于你。”
王风冷冷道:“我还没有意思跟你混在一起。”
常笑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我现在在调查什么?”
王风试探着问道:“可是关于血鹦鹉那件案于?”
常笑点头道:“也就是七年前太平王府库藏珠宝一夜之间完全神秘失踪的那件案子。”
王风道:“那件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常笑道:“跟你没有关系,跟你的朋友铁恨却有很大的关系。”
王凤道:“铁恨已死了。”
常笑道:“死因是什么?”
王风目光忽变得很远,道:“你可曾听过十万神魔为了庆贺魔王的寿诞,聚会‘奇浓嘉
嘉普”,以十万滴魔血化成一只血鹦鹉,作为他们的贺札这件事?“常笑道:“最少已听过
十次。”
王风道:“血鹦鹉每隔七年便会降临人间一次,带来三个愿望,只要你看见他,你就能
得到那三个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可实现。”
他轻欢接道:“现在距离它上次降临人间,已又有七年。”
常笑道:“你也相信这种事?王风笑道:“我本来不信,现在却不能不信。”
常笑道:“你看到它了?”
王风点点头。
常笑一笑,冷笑。
王风道:“你不信?”
常笑没有否认。
王风道:“铁恨也不信,所以他才表示如果看到血鹦鹉,第一个愿望便要它让他死。”
常笑道:“结果他真的遇上血鹦鹉,血鹦鹉真的就让他如愿以偿?”
王风苦笑道:“天下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子凑巧。”
常笑笑了笑,问道:“这件事你听哪一个说的?”
王风道:“当时我正坐在他的对面。”
常笑嘎声问道:“你是说目睹着这件事发生?”
王风道:“第一个看见血鹦鹉的还是我,当时我已呼叫他不要回望,甚至扑过去要抱住
他的头,但都已太晚。”
常笑没有作声,面上的笑容亦己僵硬。
他看得出王风并不是说谎。
王风的语声更弱,按又迫:“回头只一瞥,他就在血鹦鹉的笑声中倒下去。”
常笑吃惊道:“像人一样的笑,笑声中,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妖异邪恶,就像他说话的语
声一样。”他还会说话?“王风颔首,突然打了两个寒颤。常笑忍不住追问道:“他说了什
么?”
王风回忆的颤声道:“你们是同时看见我的,现在他的愿望已实现了,还有两个愿望我
会留给你,你等着……”
血鹦鹉的说话就像已烙上他的心头,脱口而出,竞连一个字也没有遗漏。
他的语声也透着某种邪恶妖异的讥诮,仿佛他亦已变成了血鹦鹉的奴才。
那本已死灰的脸庞也就更诡异更难看了。
常笑的面上哪里还有笑容,追问道:“那只血鹦鹉后来又怎样?”
王风道:“飞走了。”
常笑道:“你有没有追上去?”
王风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也想追下去,只可惜我并没有长着翅膀。”
常笑转问道:“当时你们在什么地方?”
王风道:“墓地。”
“墓地?”
“我们是因为追着血奴追到那里。”
常笑的目光立时落在那边的血奴面上。
血奴并没有反应,痴痴地望着王风。
令她着迷的却一定不是王风,只是王风的说话。
她的眼中充满了羡慕之色,她羡慕什么?
王风看到了血鹦鹉?血鹦鹉还有的两个愿望都已留给王风?
王风的眼睛顺着常笑的目光一转,摇头道:“我们当时追的血奴不是她,是只怪鸟。”
常笑哦一声,又问道:“墓地上当时可有其他人?”
常笑道:“以你的武功,如果有人躲藏在附近,一定瞒不过你的耳目,何况还说话?”
王风道:“你不信那番话是出自血鹦鹉的口中?”
常笑微叹道:“鹦鹉无疑是一种非常灵巧的鸟儿,甚至还会说人话,所以据我所知,秦
淮河畔那间宝香斋所养的一只鹦鹉更会念唐诗,可是说到底,不外乎长时间训练的结果,那
只血鹦鹉跟你说的,却分明不是那种出自训练的话。”
王风道:“那番话无疑应该是由人说的,但事实上是发自鸟口。”
“我相信你所说的是事实,只是这种事,又的确难以令人置信。”常笑大大的吹了一口
气。
王风苦笑道:“你这种心情我很明白,要不是身临其境,我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常笑又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件事就只有两种解释,若非那只鹦鹉通灵,我们便得
要接受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这个传说。”他摇摇头,又道:“连血鹦鹉这种事都可能是事
实,僵尸的存在岂非更就大有可能?”
没有人作声。
这一静,小搂仿佛就阴森起来。
楼外更阴森,夜色已浓如泼墨。
常笑朝门外膘了一眼,忽又道:“这时候僵尸应已出动了。”
这句话出口,就连他自己,也打了一个寒噤。
其他人也就只有一个王风例外,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道:“他的窝仍留在这里,我想他
迟早总会回窝来休息一下。”
常笑道:“你不怕?”
王凤道:“他跟我是朋友。”
常笑冷冷道:“最好他变了僵尸之后,也仍认识你这个朋友。”
王风道:“认得与否是其次,只要见到他就成。”
常笑道:“对于他变成僵尸这件事莫非你也有疑问,一定要见到他才确信?”
王凤道:“这仍不是我主要的目的。”
常笑忍不住追问下去:“你主要的目的是什么?”
王风道:“设法阻止他再变成僵尸。”
常笑道:“你希望自己的朋友死后能够安息?王凤道:“很希望。”
常笑道:“交着你这种朋友实在不错。”
语声忽一顿,他的目光又转向门外。
是人,不是僵尸。
安子就在前面,后面董昌,唐氏兄弟。
四个人一个不缺,面色也并无异样。
常笑目光一扫董昌三人道,“你们已检查过万通的尸体?”
三人点头苦笑。
他们所见到的只是一只手,一滩浓血。
常笑道:“有什么发现?”
“万通的尸体早已化成浓血,只剩一只右手,那只有手亦已死黑发臭。”
“靠的床上放着他的配刀,刀鞘却在另一边。”
“刀口有血,刀柄有血,都并不相同,刀口的血与一般无异,刀柄的血是那种浓血。”
“在他那只右手中指指尖,剖出了一枚七星绝命针,显然是因为这一枚毒针,他那双右
手才变成死黑色。”
“那滩浓血虽已干硬,但以我们的经验推断,极有可能是‘化尸散’的结果。”
“说据以上种种的发现,我们认为万通昨日在开棺验尸之际,中指指尖就给刺入了一枚
七星绝命针,针上的巨毒迅速蔓延,使他那只手尽成死黑,他发觉中毒,必然立刻暗运内
力,阻止毒气再上升,所以死黑的只是一截手。”
“可是给送入那间小屋之后,他已不能再支持下去,为了保全性命他惟有忍痛拔刀,将
那只手斩断,然后所谓僵尸就来了,在他的身上下了化尸散,化去了他的身子,那只右手却
因为已给斩掉,反而得以留下。”
常笑静静的听着,并没有表示意见,一直等到董昌与唐氏兄弟交替将话说完,才开口
道:“化尸散这种东西似乎并不常见。”
唐老大道:“也并不罕见,据我们兄弟所知,江湖上好几个帮会都用这种东西处置人
犯,用来当毒药暗器使用的黑道高手据讲也有好几个。”
常笑道:“哪几个?”
唐老大道:“陕北断虹子,江东乌鸦,河西赤雁,燕南毒手书手萧秋雨。”
常笑道:“他们跟铁恨可有关系?”
唐老大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一个官差即时插口道:“我记忆所及,大约在五六年前,铁恨在湘西曾经侦破一间黑
店,在那间黑店后院,据讲是有一个化尸池,黑店的一伙谋财害命之后,就将尸体投入池
中,毁尸灭遗迹……”
常笑颔首道:“那是说,铁恨是有机会得到化尸散那一类的药物的了。”他霍地回头,
盯着王风道:“那个官差真正的死因现在你已清楚,对于这件事,你又有什么意见?”
王风一旁正在听得发呆,给常笑这一问,顿时如梦初觉,苦笑道:“要非我亲眼看见铁
恨暴毙,又亲身护送他那副棺材,七八天以来未离左右,棺材又一直钉死,根据他们这验尸
报告,我一定怀疑他仍然生存。”
常笑亦自苦笑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怀疑的,可是听你说得那么肯定,却又实在不能不
相信他已经死去。”
王风道:“也许他身上的确藏着化尸散之类的毒药,在扼杀那个官差之时,无意中掉到
那个官差的身上。”
常笑淡淡道:“那支毒针也是无意中从他的身上飞出来,刺入万通的中指指尖?”
王风只有苦笑。
常笑摇了摇头,喃喃道:“我走马天下十年,所接手的奇案,所遇上的怪事,已不能说
少的了,但都能有一个解答,有一个解释,可是像这样奇怪的案子,这么奇怪的事情,却还
是破题儿第一遭,我简直束手无策。”他一再摇头,叹息着道:“也许你还不知,我着手调
查这件案子,到现在为止,已有两年多了。”
王风虽不知,并不怀疑常笑的说话。
常笑叹息着坐了下来,接着又道:“十万神魔,十滴魔血,化戍一只血鹦鹉,血鹦鹉的
出现,太平王府库珠宝的一夜之间神秘失踪,郭兰人的死而复生,生而复死,这些事情根本
就不可能存在,不可能发生。”
玉风道:“可是事实就存在,而且的确已发生。”
常笑叹息道:“我本来绝不信有所谓妖魔鬼怪,有所谓第二世界——”王风截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