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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你不知道的》(全)

_10 痴梦人 (现代)
她想都没想,踢了鞋就跳了下去。
扑腾了两下,还没到苏南身边,她就在水中挣扎了起来。慌乱中喝了好几口水,她踩到了底,用劲蹬了一下,她浮出了水面,只是不到两秒,她又沉了下去,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变成了枷锁,只带着她往水里坠。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苏南的脸,就在两米远的前方,正望着她。
他已露出了水面。
她一心只想着靠近他,沉到了水里,她才意识到也许要被救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苏南。
难道刚才他是装的?
她被苏南拖到了左侧的池边,这里距最深处有好几米的距离,苏南能踩着底站住,而她还够不到底。
苏南把她抵在池边,她双脚悬浮着,伏在他肩上,一个劲地咳着。
可能是怕压住了她的胸腔,苏南离开了她一下,她没防备,手又没勾住他,人一下滑了下去。
苏南一把将她捞起来,重新抵在池边,她又喝了一口水,这次学乖了,她勾住了苏南的脖子。
喘着气,她从苏南肩上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就在她眼前。
只有半尺的距离。
他在看着她,尽他所能地看着她。他说:“你连游泳都不会,你就敢跳下来,你不怕死吗?”
方圆咳一声,不说话。
苏南又说:“要是我真的淹在水底动不了了,你下来也救不了我,只能陪着我一起死,你不怕吗?”
她还是不说话。
“你是不是还在爱着我?”
她依然不作声。
“那个苏南那样伤害你,你不是曾经恨不得他死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跳下来?”他又问一次,“除了同情,内疚,你是不是还在爱着他?”
她脸上都是水,眼睛里也有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始流泪了。
苏南抬手捧住了她的脸,“我一直在想你长什么样子。”他的手指缓缓地自上而下抚着她的脸,额,眉,眼睛,鼻子,最后停在她的唇上,“让我爱到那种地步的女人,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我一直在猜想。”
“可我想不出来,现在摸着你,我还是想不出来。”
他的拇指轻轻地在她唇上刮着,说完他就凑了上来,他的唇准确地落在她的嘴上,覆住她的唇,他就用劲吻了下去。方圆闭住了眼睛,任凭他侵占了进来,舌根微微的一点疼,嘴被堵得无法呼吸,满嘴都是苏南,他吻她,还是从前的样子。
也许三十秒,也许几分钟,苏南放开了她。即使知道他眼睛是看不见的,方圆还是不能与他对视。
她低着头。
仿佛苏南看得见,他捏着她下颚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你是不是还在爱着我?”他第三次问她。
方圆依然不回答。
苏南说:“不要逃跑!等我做完手术回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我不会去找吴锡要你的照片,我等着与你相遇,我相信我会认出你来。”
他抚着她的面颊,说道:“好好吃饭,你比上次我抱着你又小了一号,把自己吃胖一点,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等我回来,让我一眼看见你就再次爱上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方圆眼里流出两行眼泪,苏南的手在她脸颊上,手指一热,他感觉到了,抚着她的眼泪,低头他去吻她的眼睛,吸掉她的泪水,又吻她的脸颊,最后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两人正在缠绵拥吻,有人冲了进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他们在泳池的监控器里看见了异常情况,一下子涌进来三四个人,跑进来就看见两人嘴对着嘴,不能确定是接吻还是人工呼吸,他们疾步跑了过来。
苏南听见声音就放开了她,抬起脸对着脚步声来的方向,他说:“我们没事。”
那几个人顿时放松下来,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说道:“对不起,我们以为出事了。”
苏南微微一笑,“让你们担心了,我和我女朋友正在人工呼吸,她不肯原谅我。”
44你的样子
方圆那天还是感冒了,毕竟已是冬天,虽然酒店的工作人员临时去帮她买了内衣,苏南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也把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她身上,但她还是像抵不住室内室外的温差似的,回家就病倒了。
夜里她发烧,迷迷糊糊的睡梦里,就看见一片水泽边,一个额上头发在滴水的男人在对一个女人说:“不要逃跑!…等我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女人睁着一双雾气迷蒙的眼睛不敢说话。
满眼的波光粼粼,她就醒了。
睁开眼一头的汗,身子沉得抬不动,她勉强支撑着爬了起来,给自己找了两颗药,倒了杯水灌了下去,她又像个软脚虾似的卧在了床上。
昏昏地想睡,意识却格外的清楚。
闭着眼,脑中却在回旋几个小时前的情景。车停在她的楼下,她把苏南的衣服还给他,正准备下车,苏南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扯,把她搂了一下,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了后视镜里司机惊异的眼神。
这一场病,她并不觉得是身体生病了,而是觉得心感冒了。在失忆的苏南身边压抑克制了两个多月,她疲惫的身体终于做出了反应。
但病也去得很快,两天后她就上班了。林姐看着她,“病好了?”她笑,“只是感冒。”
林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瘦了不少,你不是天天陪着苏总吃小灶的吗,怎么反倒越吃脸越小了?”
中厅里的其他女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减肥和八卦。
“方圆,你真的苗条了。”
“不是病了才瘦得吧?”有人在说,说完就问她,“方圆,给我们说说苏总的事情,听说他住院了,什么时候动手术?”
她老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一干人都不相信,“你不是天天跟着他的吗?”
她只好解释,“他去住院我就没跟着了,这不回来了吗?”
一圈人围着她叽叽喳喳,到最后都在讨论眼角膜移植手术的成功率,还是林姐把她从包围圈里救了出来,“去去去!都去做事!方圆,你跟我来。”
她随着林姐去了她的办公室,坐下以后,她才知道等着她做的工作有很多。原来一年一度在冬季举行的春夏时装新品发布会正在筹备中,林姐是这次发布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她回来的正是时候,林姐正差人用。
她接了工作就忙碌了起来,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忙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她搭了电梯去顶楼,她的一些东西,茶杯、笔、记事本等还在苏南的办公室里。
她先在隔壁的办公室里找了Anne,让她陪着一起进了苏南的办公室,拿了自己的东西,她就把办公室钥匙交给了Anne。
出来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了吴锡,他“咦”了一声,说:“我正想找你呢。”她问什么事,吴锡说:“我等下去医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趟?”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下午很忙,要开会,还要去看发布会的场地。”
吴锡皱了下眉,“苏南明天动手术,我有点担心他。”
她一怔,“他怎么了?”
“他前两天一直在头疼,那天游泳的时候他是不是游了很长时间?”
方圆愣了几秒,“没游多长时间,也就半个多小时。”
吴锡的娃娃脸上有一丝担忧,“最近他头疼发作的有点频繁,又像一年多前的样子了,可能是太累了。”见她两眼怔怔的,又安慰她,“不过应该没关系,眼角膜移植手术和头疼没什么关联。”
她勉强笑一下,吴锡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你不用担心,给他动手术的是顶尖的眼科医生。”又问她,“你真的不去看他?”
她顿一下,“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是她刻意不去,而是因为苏南说,等他回来。
她在等失忆的苏南回来,她希望他复明,希望他从此健康,但现在的她,好像并不希望他记起从前。她宁肯他是失忆的苏南,也不希望他记起从前的爱与恨。现在的苏南,像一张白纸,重新美好了起来。
他说,不要逃跑。她一直没逃跑,两年来,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他康复。
看不见他康复,她不会走开。
下午她跟着林姐去考察举行发布会的场馆,同行的有负责舞台设计、灯光、背景音乐的四五个人,坐了两辆车。发布会现场设在一家五星级宾馆里,是一个可容纳一千六百人的大宴会厅,她混在一群人里,心不在焉地看着,听着。苏南要动手术,她不可能不担心。
回到公司已四点多了。
刚走进中厅,门口的胖姐就告诉她有人找她,正在她座位上坐着呢。
方圆看过去,天蓝色的隔板后面露着半个脑袋。
“是个帅翻了的正太,将来肯定祸害人间,你什么时候认了个这样的弟弟?”胖姐说。
她很是诧异,“他找错人了吧?我那认过弟弟?”话一说完,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旁,刚站住,一张青春帅气,十八九岁的面孔便望向了她。
看见这张有三分熟悉的面孔方圆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基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东西。
男孩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方圆抬眼与他对视着,男孩也打量着她,过了片刻,张嘴叫了她一声“姐”,然后略显局促地自我介绍着,“我是爸爸的儿子,我叫郑建功,我…有点事找你。”
左右隔板后几个伸长着脖子的脑袋看着他们,方圆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她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到了茶水间,这里有张小桌子,还有几个板凳,可以让人坐一坐。她取了个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什么事?你说吧。”她语气很疏离,不是明显的冷淡,但却是不容靠近的。
郑建功显得比她激动多了,“我来请你去参加爸爸的六十大寿,两天以后,在太子酒楼,请了很多人,我妈让我来请你,你愿意来吧?”他热切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在告诉方圆,他很乐意认她这个姐姐。
方圆却兜头给他泼了瓢冷水,“对不起,我来不了。”她神情淡淡的。
男孩这时才意识到她的拒人千里之外,他的笑容僵了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但是六十大寿是很难得的…爸爸已经退休了,在家没事做,心情不太好,我妈才说给他庆贺一下的…”
“我不会去的。”方圆又明确地说。
郑建功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过了半天,才说:“只是祝个寿,你到场一下,爸爸会很高兴的。”
“我做不到,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男孩愣了半晌,望着她,“姐,我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妈,目前你是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人…”
方圆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就算是一奶同胞又怎么样?三代以后也差不多不来往了。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为了我妈。要是知道我和你们有来往,甚至还和你母亲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我妈会死不瞑目的。希望你能谅解,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郑建功一脸惊愕地望着她,显然是料不到她会这么的无情。方圆知道自己说得很残忍,几乎不近人情。她不讨厌这个弟弟,甚而对他还产生了好感,但她不能认他。弟弟没有错,错的只是父亲和夺人丈夫的女人。她不原谅父亲,也绝不原谅弟弟的母亲,她忘不了那个女人站在十岁的她面前对着父亲喊“郑利民,你给我出来!”时的神情,母亲那一刻的绝望,她永远不能忘掉。
所以她无情地选择不原谅,即使这样做,她自己也在受伤。永远不原谅父亲,看都不去看他一眼,是不是最后她也会后悔,如果有一天父亲突然不在了的话。
这样不能原谅他,可是,他终究是父亲。
到那一天,是不是她也会后悔。
苏南手术成功的消息是吴锡告诉她的,他在第一时间就给她打来了电话,说苏南拿掉纱布以后能看见他了。吴锡高声说着:“那家伙看了我半天,竟然问我是不是整容了,说我看起来像十六岁。我冲上去就要和他搏斗,把旁边的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哈哈…”
吴锡大声笑着,“方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起码也该配合我笑两声嘛。”
她捂着嘴,“我在开会。”
“噢—”吴锡叫一声,“那我挂了。”
她放下手机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林姐在旁边瞪她一眼,“专心点。”她笑着压低嗓门答了声“是”。
林姐拿眼瞥着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弯着眼摇头,看前方幕布上模特儿的演示,林姐说:“是不是苏总的手术成功了?”她眼睛一下睁大了,林姐笑着转开了脸。
三周以后林姐派她去总裁办公室送发布会的邀请函。她把一叠邀请函交给了Anne,Anne点了点,“才十张,不够分啊。”
她笑,“你是不是想多要一张?”
Anne急忙点头,“我朋友托我给她搞一张。”
她好心情的答应,“那等会儿我再给你送一张。”
Anne连忙道谢。
两人站在Anne办公室的门口说话,她转头看了看旁边苏南的办公室。
门紧闭着。
Anne看见了她的动作,“苏总还没来上班,医生要他休息一两个月,这样视力会恢复得更好。吴秘书常去他家里,听说他眼睛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她笑笑,“那最好。”
等电梯的时候,她想起苏南说的话,他说,我等着与你相遇,我相信我会认出你来。她不知道他会以哪种方式来到她面前。
是走廊或大厅的偶然相遇,还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他在等着她。
然后呢,他们会怎么样?他是不是真的就一眼再爱上她,而她呢,是不是真的能抹掉过去,做到不逃跑。
一切都是未知,她只是等着那一刻的到来。也许苏南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假使这样,她也不能悲伤。那个爱她又伤害她的苏南,她已经把他埋在了心的最深处,就当是前世的记忆,永远封存,不要启封好了。
几天之后,下午一点,根藤服饰“未来年华”春夏新品发布会在A市某大酒店如期隆重举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嘉宾,还有遍布全亚洲的加盟商,外加几十家媒体到场。
方圆与公司同事几个小时前就在发布会现场了,林姐手持对讲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开场前一个小时,所有的环节已准备好。首先上场的魔术师已穿好了燕尾服,正在检查他的魔术道具,第一个模特儿,将从他的魔术箱里变出来。
化妆间里,坐着一排模特儿,方圆也在帮着化妆,人手紧张,每个人都物尽其用。
林姐突然闯了进来,“大家停一下!集团大人物给我们打气来了,大家到走廊集合。”
有人问:“谁来了?”
“听说是苏总,大家快去,他马上就到了。”
化妆间里顿时炸开了锅,公司里的年轻女人总在议论苏总,连请来的模特儿也听说过他,有人想确认一下,“是八十岁的苏总还是那个小苏总?”
林姐吼了一句,“是那个迷死你们的苏总。”
立时响起几声欢呼,有人叫着,“他眼睛看得见了!”
马上有人接话,“是啊,你赶紧让他看看你吧。”
笑声夹着七嘴八舌的调侃声,林姐看向她,“方圆,别呆愣着了,快出来!”
她跟着一群人站在了走廊里。
走廊很宽敞,他们几十个人站成了一排,最前面的是几名设计师和他们的助手,中间是身材高挑的模特儿,然后是专职化妆师和发型师,最后面十来个人是方圆和她的同事,她和几个女孩站在一起。
走廊那端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苏南,陪在他旁边的是根藤公司的总经理,方圆还看见了吴锡,他混在后面几个人里,带着眼镜的娃娃脸她一眼就看见了。
但谁也没苏南醒目,他已看得见,步履不再是犹豫的,他迈着步,好像全世界都在他脚下似的。
她听见身边的女孩在说,帅,真帅,他怎么能这么帅。
一一地握手,不久人就来到了她们面前。方圆与吴锡对视了一眼,吴锡向她眨了眨眼睛。
总经理简单地介绍了一两句,林姐第一个与苏南握手,“苏总,你以前请我吃过饭的。”她说。
苏南愣了一下,“是吗?那发布会结束以后我再请你和大家吃一顿。”
立刻有人拍手,经理瞪了一眼,“你们给我留点面子,别让苏总觉得我领导的是一群没大脑的好吃女人。”
一片笑声响起来,苏南挨个与他们握手,和每人说一两句话。方圆身边是个长得像糖果点心一样漂亮的女孩,两年前她就是苏南的粉丝,刚一个劲地在夸他帅,这会儿握着苏南的手,满眼冒星星地望着他。
总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也很有幽默感,拍了她一下,“够了,给我留点面子!”糖果女孩这才羞嗒嗒地松开手,周围的人都笑,苏南也笑,往前迈一步,站在了方圆的面前。
她抬眼望着他,苏南也看着她,隔了几秒,她的脸才动了动,抬起了手。
苏南握住了她的手,他没有摇晃,只五指用力地握着她,眼睛一直盯着她。
她点了下头,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看着苏南的脚迈向了右边,旁边的女孩在说:“苏总,你好,我叫阮星。”苏南在回应她,话音里带着笑意,“你好。”
他又去向下一个。
糖果女孩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你怎么硬邦邦地站着?笑都不笑一下。”
她低声说:“哪有?我笑了的。”
“你那也叫笑?就脸皮动了动。苏总肯定被你吓着了,我看见他闭了一下眼睛,吸了口气。”
她愣了楞,“不会吧?”
“是真的。”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打断了,苏南已握完了手,回到走廊中间,他对一排人说着:“大家辛苦了,发布会结束以后我请大家吃饭。”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方圆望着他,感觉他看了她一眼,可或许他只是掠过一眼。
经理在发话,“散了,大家快去忙吧。”
众人忙忙地又重回各自的岗位,苏南一行人向走廊外走去,方圆站在化妆间门口望着他的背影。
苏南认出她了吗?她是这么的平凡,在这群人里。
收回目光,她走进化妆间。她帮刚才的模特继续化着妆,大厅的音乐已响了起来,林姐来到她身边,“差不多了,你帮她化完以后去大厅,嘉宾已经在进场了,你去招呼外面。”
她应一声,拿着口红笔,完成着手上的最后几道工序。
口袋里的手机“嘀嘀,嘀嘀…”响了好几声,短信进来了,她来不及看。
几分钟以后,她把手里的镜子递给模特儿,看见对方满意的眼光,她才摸出手机。
有三条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点开一条:“你不听话,我叫你打扮漂亮点,你连口红都不涂。”
她点下一条:“为什么见了我一个字也不说?怕我认出你吗?”
然后是最后一条:“你的样子,是我喜欢的样子,吴锡说得没错,我们重新开始吧。”
45幸不幸福
方圆对着手机看了半晌,直到林姐喊她。
放下手机,她到大厅去接待来宾,阮星和她一起去的。唐糖,就是那个漂亮的糖果女孩也想去,林姐不同意。因为唐糖喜欢追星,曾经有一次追一个韩流明星追到了香港,所以林姐信不过她,怕她和嘉宾里的大牌明星要签名,要合影。唐糖眼巴巴地看着她和阮星走出了化妆间。
阮星临出门前还撩拨她,“你是不是想看陈坤,要是他来了,我会帮你多看几眼的。”唐糖欲哭无泪,林姐狠狠地瞪了阮星一眼。
她和阮星窃笑着到了走廊里,阮星还在说:“每年要参加好几场发布会,她还那么起劲。”除了本公司的,同行的发布会她们也经常有机会出席。
方圆笑,“她比咱们俩年轻。”阮星也二十七八岁,和方圆差不多年纪。
阮星“切”一声,表示不赞同,“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可没这样追过星。你瞧她,从苏总,到那些偶像男明星,一个都不放过。”走几步,她又开玩笑的说道:“回头得劝劝她,有那个力气追那些虚无缥缈的明星,不如就专一地追苏总,你说是不是?苏总就在我们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
方圆看着前面,笑了笑,阮星忽然把脸转向她,“对了,你和苏总不是很熟悉的吗?那刚才和苏总见面,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她张了一下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阮星已自己找到了答案,“啊!今天是他手术以后第一次出现在公共场合,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你,对不对?”
她点了点头。
阮星一脸好奇,“哇!那他要是知道你就是那个照顾了他两个多月的人,他肯定会对你另眼相待吧。”
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我会要求他给我加工资。”
阮星拍了她一下,“你傻啊!加工资算什么,要是我,就直接要求做部长,以后林姐都归我管,这才像话嘛。”
她嗤地笑出来,“美得你啊!”
两人已来到了大厅,厅里音乐绵绵,灯光从T台那边射过来,围着T台,嘉宾已落座了一大半。方圆一眼望过去,就看见了苏南,他坐在第一排,是个很醒目的位置,他右边是个老外,左边还空着,他正偏着头在和老外说话,吴锡坐在第二排,在他的身后。
阮星也在张望,“真的来了不少明星。”方圆拉了下她的胳膊,两人没有去往T台,而是向宴会厅入口处走去。
三三两两的嘉宾在宾馆服务员的引导下与她们擦身而过,门口的公司男同事已看见她们,招手向她们示意着。
方圆率先走上前去。
男同事面前站在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化着淡妆,面容清丽,在今天这种衣香鬓影,争奇斗艳的场合,她中规中矩地穿着职业装,反倒显得很特殊。而那个男的,更是十分地引人注目,一身合体的墨蓝色西服,衬着凤眼朗眉,看着丰神俊朗的。
男同事向她介绍着:“这位是蓝蝶服饰的总经理谢丰,是我们根藤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你听说过吧?”
方圆立即露出一脸的惊喜,打量着眼前的这名男子,“谢经理,久闻大名!我经常听孔灰提起你。”
被称作谢丰的男子闻言便眯起狭长的眼线,“你是…?”
“我是孔灰的朋友,我叫方圆。”
“哦…”谢丰像立刻想起来了,“孔灰对我说起过你,你就是她那个在根藤服饰上班的好朋友。”
方圆笑着说:“是我,她今天没跟你来吗?”孔灰是蓝蝶服饰经理办公室的第一行政助理,平时都在谢丰身边跟进跟出的。
“今天我有女伴,她就没来。”谢丰说着,指了下他身边的女伴,“陈玉,城北商场女装部的楼面主管,也是今天你们的嘉宾。”
他旁边的女人便微微一笑,对着方圆略一颔首,“你们在我们商场设有专柜。”她声音委婉,配着整个人恬淡,婉约的气质,让人倍觉亲切,方圆立时对她产生了好感。
同事在说:“你带谢经理和陈女士去他们的位置,我还等人。”
方圆立刻点头,“两位请跟我来。”
走出几步谢丰把他们的邀请函给她看了看,方圆记住了两人的座位号,在右边第一排,显然,这俩人也是受公司重视的嘉宾。
把他们领到右边,顺着T台往前走的时候,方圆才发觉他们的座位紧邻着苏南,因为就苏南身边还有两个空位,其他位置基本都有人了。
还没到跟前,苏南已扭头看了过来,一看见她,苏南的眼睛便一闪,眸光就定在了她脸上。
方圆无可回避,只能与他对视了一眼。就见苏南的嘴角微微一翘,眼中带了点笑意,仿佛是戏谑,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认出你了,你别装了。”
她竟有点恼怒,觉得他还是看不见的好。
她把谢丰和陈玉带到指定位置,等他们坐好,对着两人点头,“那你们在这坐着。”
谢丰对她笑,“谢谢。”她抬头望向苏南身后的吴锡,吴锡也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她抬起手,指了指谢丰对吴锡说:“谢经理,你不认得了?孔灰的老板。”
谢丰回头,与吴锡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恍然大悟。吴锡立刻伸出手,“谢老板,孔灰多亏你关照了。”谢丰哈哈笑两声,“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见过你一面,一晃就两年多了,听孔灰说你一直在国外。”
“是啊,回国才两个多月。”吴锡满脸堆笑,热情地回答着,两人便寒暄了起来。
方圆任务完成,眼角余光感觉到一米之外一双眼睛热辣辣地盯着自己,她最终还是瞟了那个人一眼。
这双眼睛刚刚修好,就被它的主人这样放肆地在滥用,不知它受不受得住?
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大约也是这种神情,转过脸,她刚想走,却突然在后面几排座位里又看见了一双异样的眼睛。
从第一排往后,座位是渐次升高的,她抬眼定睛看过去,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愣了一秒,她就快步走开了。
感觉到身后有两双眼睛在追逐着她,不知不觉,她越走越快。
心情无端地往下一沉。是许云谦那沉重得像山一样的眼神压住了她,还是他瘦削的脸庞上笼罩着的那层浓得撕不开的阴郁缠绕了她,她分不清楚,只是觉得,那一刻有点心慌。
两年多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许云谦。
在宴会厅门口她又接待了几个重要的嘉宾,但几次人都是阮星送进去的,她再没有靠近T台。麦克风的声音响彻大厅,主持人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还有个别晚到的嘉宾,她一直守在门口,等她进去的时候,发布会已经举行了一二十分钟了。
厅里弥漫着一片浅蓝色的光,T台四周更是蓝莹莹的一圈,第一个主题色系,是蓝色的海洋。带着冷色调金属质感的未来风新型面料,全面启动着下一季的时尚风潮。
她隐在人后悄悄地靠近,T台周围最明亮,苏南置身在一片蓝光里,他抬着脸,在看着模特儿走台步。方圆的视线移向他的侧后方,许云谦坐在那里,他不在看模特儿的表演,他在看着的,是苏南。
他侧着脸,一直望着苏南的方向。
她在人群后站着,手机进来条短信,是林姐在找她。她赶紧去往了后台。更衣室里一片忙乱,模特儿在快速地脱衣穿衣,她刚一进门,一个设计师就喊她搭一把手,她连忙上前帮她递着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在模特儿的进进出出中,发布会接近了尾声。几个设计师跟着模特儿一起走了出去,厅里传来热烈的掌声,林姐松了口气,“总算没出差错。”
模特儿回到后台,纷纷卸妆换衣服,几个设计师还在兴奋地交谈,方圆和同事收拾着更衣室里一屋子的衣服和道具。
唐糖终于逮到机会溜到大厅看明星去了,阮星在笑话她,猜着她等会儿会拿着谁的签名回来,方圆听着,有点心神不宁的。阮星收着衣架,嘴里在催她,“你不用叠那么仔细,衣服拿回公司都要重新整理的,随便叠一下算了,搞完赶紧去吃饭,苏总不是说请客的嘛,忙了几个小时,肚子早就饿了。”
更衣室的门一把被人推开,唐糖闪了进来,喊着:“林姐,有个女明星被粉丝堵在了厕所里!”
林姐站起来就向外走,“赶紧去看看!方圆,阮星,跟我来!”
几个人跑过大厅,一起向外面的洗手间奔去。
厕所门口真的围着许多人,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女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混进来的,宾馆也出动了保安,方圆跟着林姐向前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卫生间门口,那女明星已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女经纪人和宾馆女服务员护送了出来。她和林姐连忙在前面开道,等把女明星送到外围的保安手里,她的脚已不知被人踩了多少下。
林姐也在揉腿,目送着女明星和她的粉丝离去,说道:“这是那个笨蛋请的嘉宾,怎么连超女都请来了!?”
阮星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人家红呗。”回头找一圈,“唐糖呢?”
林姐叹着气,“这个笨蛋!追超女去了。”
她一瘸一拐地向卫生间走去,林姐看见了,“方圆,你的脚没事吧?”
她咧一下嘴,“没事,就是被踩得疼不过。我去下洗手间。”
等她揉完脚,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外面已很安静。她跨出门,正想去往大厅,却忽然站住了。
她看见了苏南,他站在她后面几米外的走廊里,仿佛他是特意在这等着的。
他向她走了过来。
四目相望,苏南的眼里带着笑意。
她绷着脸。
谁也没说话,苏南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她没有笑,苏南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她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像检察官提问似的,“你怎么看得出我涂没涂口红?你的色盲也治好了?”
苏南望着她,还是一脸的笑意,“没有,但是有色差,我辨认的出来。”
看她还是板着一张脸,他又笑起来,“我失明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严肃地望着我吗?我记得你那时候经常和我开玩笑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了就笑不出来了?”
“是。”她老实地回答。
苏南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别这么犟。”他轻声细语地,像劝慰小孩子,“我们说好一笔勾销的,以前的事,再不要去想。”
“我没有想,就是对着你笑不出来。”她说的是真话。她真的不让自己去想,可是就算不想,对着苏南,她也是真的笑不出来。
一个不能让自己笑出来的男人,还能和他在一起吗?她问自己,也想问苏南。
苏南望着她,脸色慢慢变得严肃了,“看来我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让你笑出来。”他深深地望着她。
这时,他身后男士卫生间的门忽然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走了出来,方圆一看见那个人,立刻就愣住。苏南也回头望去,但他显然不认得这个人,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来。
许云谦从他身边走过,站在了她斜对面,“方圆,好久没见了。”
她从愣怔中恢复过来,也尽量露出自然的笑容,“没想到你也来看发布会。”
“我替我老婆来的,黄静静接到了你们的邀请函,不过她出国去了,我就代替她来了。”方圆知道这是有可能的,吴锡曾告诉过她,许云谦的老婆黄静静拥有两家生意不错的餐馆,也是A市社交场上经常出现的人物。
一开始看见许云谦的时候,她的表情是不自然的,苏南肯定敏感地察觉到了,但一听两人的谈话,似乎他就放下了心来。
“我先走了,等会儿吃饭再见。”苏南对着她说。
她仓促地点一下头,苏南便向外面走去。许云谦抬眼望着他,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他真的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我。”他虽然和以前的苏南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就像他知道苏南长什么摸样一样,他相信,以前的苏南肯定是认得他的。
方圆愣了楞,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如果仅是她和许云谦的单独遇见,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拘谨不安,她会坦率,坦然得多。
“可他却还在喜欢你。”许云谦忽然说。他面色阴沉,带着苍白,方圆此时才发觉他的脸色有点不正常。
“吴锡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对着我那样演戏。”许云谦又说,他的目光还是望着苏南离去的方向。
方圆转头望去,十几米外,大堂的电梯旁边,吴锡正在和苏南说话,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扭头在看他们。
“许云谦…”
“想劝我说都过去了吗?…也是,都过了两年多了,我女儿都一岁多了。”他说着,却面容灰败。说完就捂住了胃部。
方圆对他这个动作十分熟悉,立即就问:“你是不是又胃疼?”
许云谦紧抿着嘴,唇色苍白。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才缓过劲来。
“拜他所赐,我这个胃在动完手术以后没能好好保养,现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痉挛地疼上半天。”
方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他,“是溃疡还是什么?”
许云谦自嘲地一笑,“什么原因都有,情绪激动了它也会疼,我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这个胃上。”说着他又捂住了胃部。
方圆不由得替他着急,“你带了药没有?”
他摇摇头,“我走了。”就捂着肚子向外走去,就见他脚步很沉,像是拖着腿在走。
方圆到底不放心,在他身后跟着。她知道许云谦的胃药一向是随身携带的,如果没有了,那就是吃完了。
电梯旁苏南和吴锡已不在了,许云谦点了按钮,电梯一下就来了,他走进去,抬脸望着她,脸色异常得苍白。方圆愣了片刻,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一步垮了进去。
“我送你到车上。”她说。就算是熟人,也该送一下吧。
却没想到是她开着许云谦的车送他回家,她提议送他去医院,许云谦摇头,说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几个月前考的驾照,之后几乎没摸过车,这会儿握着方向盘,以时速二十的龟速向前挪动着。
许云谦坐在副驾座上,还是双手捂着肚子。
二十分钟的路程,她用了双倍的时间。看见了家乐福大超市,她问:“是不是这里?”许云谦点点头,“再往前开一点就到了。”
果然开出了百把米,就出现了一个小区大门,她把车停在路边,“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药,还是以前哪种胃药吧?”
许云谦愣了一下,“不用了,现在好多了。”
“很快的。”她下车快速向后走去。刚才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家乐福超市旁边有一家药店,只是药店在街对面,而她又车技不熟,不敢随便停车,所以就干脆开到了底。
来回没用十分钟,她就把药买了回来,还带了一瓶水。看着许云谦把药吃了,她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似的。拿起放在杂物盘里的手机,她就告辞,“以后你在车上备一点药吧,疼的时候可以管一管。这会儿你脸色好多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以后当心自己的身体。”
说完,她就推开了车门。
“方圆。”许云谦喊住了她,她回头望向他,“刚刚你手机留在了车上,有电话找你。”
她低头看向荧屏,没有未接来电。
“我替你接了。”许云谦说道。
她抬起头。
“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打来的,他问你在哪里,我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他又问我是谁,我让他去问吴锡。隔了一分钟他又打了过来,问我想怎么样,我对他说,你要是想见方圆,就半个小时之内找到我,我等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目视着前方。
方圆喊了一声,“许云谦!”
许云谦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恨意,“两年前,他为什么没被车撞死?就因为他有钱,有势,就可以毁掉我的一生?!我从来没害过人,也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你也不是我从他手里抢来的,他为什么要那样害我?”
他脸色愈加苍白,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是不适,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
“这两年多来,我生活得很安逸。黄静静爱我,女儿也很天真可爱,但我还是不幸福。不是因为没能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以这种方式和你结束。被人陷害,眼睁睁地被抢夺,被迫去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钱多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觉得不快乐,永远被这个阴影笼罩着。倒不如是你甩掉我,说你爱不上我,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样我还能快乐一点。”
方圆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许云谦又说:“现在你是不是后悔了?刚才不该多管闲事管我的。”
她总算说出话来,“你让他到什么地方来找你?”
“家乐福超市门口,我问他还敢不敢开车来,要是不敢,我让他就别来了。”
她拿着电话想拨号,许云谦又说:“要是他在来,他就正在开车,你敢给他打电话吗?”
方圆猛地抬起头,“许云谦!”她大喊一声,眼睛开始潮湿,“他那次车祸,是被我害得,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你又想他来一次吗?”
许云谦的声音也骤然拔高了,“不要对我喊!我有多恨他,你永远也不知道!”
方圆瞪着他,“我确实后悔了!我不该管你的!”转身她下车,向着超市的方向跑去。
许云谦望着她疾步奔跑的背影,眼睛也渐渐地有点湿润。仇恨缓解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两年多来,无论生活多么富足,女儿的笑容多么甜美,他都感觉不到幸福。生活这么安逸,可他不幸福。
就是不幸福。
46姗姗来迟
方圆跑到了超市门前的空地上,环顾周围,熙来攘往的人流,马路上一辆接一辆行驶着的车。她慌乱无措地张望着,她要找一个显眼的位置,如果苏南来了,如果他赶来了,那么,她要让他一眼看见她。
她站在了超市正中央的路边。
眼里被一层水波罩着,低下头,她去拨吴锡的电话。就像许云谦说的,她不敢给苏南打电话,他也许正在飙车。或者,他就是在飙车,没有其他可能,因为他是苏南,他不会不来,就算失忆了,他也还是苏南,他肯定会来。
电话一通就被接起,没等她说话,吴锡抢先问她,“方圆,你在哪?”
“家乐福超市门口。”她回答。
吴锡急急地说着:“你站在那不要走!苏南抢了我的车钥匙找你来了,我和他司机正在追他,他刚闯了一个红灯,现在我看不见他了。”吴锡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直直地在垂落。
抬起头,她看着形形色!色在她眼前掠过的车。茫然的,她望向苏南会来的方向。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两年多前,那个下雨的夜晚,她在公汽站等他。
今天没有雨,还有一点夕阳,她站在那点余晖底下,眼里抹了点水橙色,却感觉回到了雨里。
像被雨声包围着,她想起初始认识他的时候。那个话语不多,却飞扬着自信与青春,迷了无数女生的苏南;到后来,变成会抱着她默默流泪的苏南;再后来,变成有了野心,却还是不能够放下她的苏南;到今天,变成忘记了她,又爱上她的苏南。
是不是这就是俗语说的孽缘?
摆不脱的羁绊。
在他还记得她的时候,如果能够忘掉她,他一定就忘了。可是他不能够。用了那么久,狠了那样的心,他还是不能够。
挣扎过后,终究还是爱占了上风。
也许他不够好,为了野心要放弃她,可是,他爱她,大概比他自己想的,和她以为的,都要多,多很多。
苏南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侧着脸在望着右边的街道。
感觉到一个人影遮住了她,她转过脸。
苏南手里抓着车钥匙,轻微地喘着,望着她。
她脸上也许有泪,因为现在是冬天,水挂在脸上,是冰冷的,她能感觉得到。
她挥起手去打他,是真打,不是软绵绵地拍,而是真的握着拳头在打。一边打,她一边在喊:“谁让你来的!谁让你开车的!…你是不是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我这两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苏南没有躲,任她的拳头落下来。胳膊上,胸口,落了许多下,等她打够了,他才握住了她的手腕。
车钥匙从他手里掉了出来,他也不管,把方圆一把拖入怀里,他低头堵住了她喊叫的嘴。
傍晚五点的超市门前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来车往的街头,他尽情肆意地吻着她。
现在是白天,这一幕毕竟是让人惊艳的,有人立刻拿着手机开始拍,许多人在驻足观看。
吴锡坐在车里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个画面。按下车窗玻璃,他长舒一口气,司机也呼出一口气,一边停车,一边说道:“还好,没出事,要不然老爷子那里我们俩可惨了!”
几分钟之后,吴锡下车走向他们的时候,苏南正在帮方圆擦眼泪,他的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抹着,抹完,他又低头吻了一下方圆的唇。
吴锡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车钥匙,直起身说道:“好了,别在这表演了,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有人把你们俩的照片在微博上贴出来了。”
苏南这才看向四周,果然稀稀疏疏围着一圈人,他牵起方圆的手,带着她向吴锡的车走去。
吴锡打开后车门,让两人上车,然后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还回不回去了?”他回头问苏南。
刚才苏南正在宴请发布会现场的员工,刚开始上菜,他就跑了。
苏南还握着方圆的一只手,“换一个地方,别回去了。”
吴锡早料到了,从车窗里伸出手向不远处的司机示意了一下,便启动了轿车。
十几米外的另一辆车里,许云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从方圆跑过来,到她站在马路边当街垂泪,再到苏南赶来,两人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一幕一幕,他都亲眼看着。
此刻望着吴锡的车远去,浮在他眼里的一些湿润,终于汇成了两滴水,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
一辈子,他大约都要怀着这种仇恨活下去了。其实在那个时候,在他和方圆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夜,他们告别的饺子馆门前,方圆对他说:“明天婚礼上见。”而他却开着车去找黄静静的时候,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和方圆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为什么,她又回到了那个人的怀抱?胃部一丝隐痛袭来,这仇恨,大约和他的胃一眼,永远没有痊愈的那一天了。
一家知名餐馆的大堂里,吴锡熟门熟路地找到大堂经理,要了一个雅致包间,三人上楼,司机随后也到了。
四人一起坐着吃饭。
苏南的司机几个星期前在方圆跳下游泳池去救苏南的那天晚上就曾见过他们拥抱,所以今天对看见的一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苏南也不避讳,看方圆端着服务员刚斟的茶要喝,立刻伸手阻止,“烫,等一下再喝。”就把茶杯从她手里拿了下来。
吴锡看着低头笑,司机装看不见,方圆脸上有一丝挂不住,只有苏南,坦然自若地把菜单放在她面前,“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声音里的纵容便无遮拦地流淌了出来。
吴锡装模作样地咳两声,方圆拿着菜单,脸上很不自然,刚翻开,就听见吴锡在说:
“我要吃养了四十五天的烤乳猪,搭配法国顶级鹅肝酱,还要一个石锅海虎翅,锅要新石器时代火山上的石头做的,别的就随便吧。”他问服务员,“你们这有吧?”
服务员呆了一呆。
“海虎翅有,新石器时代…的锅可能没有…烤乳猪也有,但是四十五天的…我要去问一问…”
苏南瞪了吴锡一眼,转头对服务员说:“别听他的,他在拿你开涮。”
那服务员还是个小姑娘,脸立即红了一红,“四十五天的烤乳猪大概没有,但海虎翅…是真的有,就是锅…”
司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南又横了吴锡一眼,“那就来一个海虎翅吧,一般的石锅也行,烤乳猪就不要了,换一个菜。”
吴锡马上接过话,“那就来一个金丝燕窝琉璃蛋,一人一份,来四份。”
所谓的琉璃蛋,不过就是鸽子蛋,金丝燕窝,倒是要用上等官燕做的。服务员又呆了呆,“唔”了一声,低头把菜记了下来。
待小姑娘拿着菜单走出包间,吴锡哈哈笑出声,“方圆,今天借你的手,我就不客气了。”
苏南放下手里的茶杯,等他笑完才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我忘了对你说,今天我没带钱包,这顿饭,由你请!”
吴锡“哇”地叫起来,“惨了,我也没带钱包!方圆,只能让你破费了。”
她脸上终于恢复自然,神情轻松起来,“我请就我请,要不要多叫一份金丝燕窝什么蛋的,给你打包带回家,孝顺孔灰去。”
吴锡连声说好,她忍不住笑起来,脸微微一转,就对上苏南笑意盈盈的眼眸。她怔了一下,被人宠爱的滋味,她早已遗忘,仿佛一刹那,所有的前尘往事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似的。
只剩了现在。
茶杯捧在手心,一缕清香混着温暖,直抵心肺,包厢里开着暖气,她觉得脸上暖融融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四个钟头。从餐馆出来,司机已把车开了过来,苏南却不上车,反而打发司机先离开。司机犹豫着不想走,苏南有点恼了,“我打的,又不开车,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司机姓胡,是苏天佑给他安排的,以前一直替老爷子开车,是跟了老爷子十几年的亲信。
见他垮下了脸来,司机这才开着车离开了。
等司机的车一去远,他却立刻拉着吴锡要他的车钥匙。吴锡捂着钥匙串不给他,嘴里嚷着“老爷子不准你开车的”,就是不松手。
方圆也怕他开车,便扯了他一下,“打的吧。”
他心里只想和方圆单独在一起,实在是不情愿打的,于是问她,“你会不会开车?”方圆愣了下,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苏南看着她,“到底会还是不会?”
她顿了片刻,“考了驾照,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南对着吴锡在喊:“把车钥匙给我!”
吴锡望着她,“你真的有驾照?”
她还在犹豫着怎么回答,苏南已把车钥匙抢了过来。一得手,苏南拖着她就向停车场走去,吴锡在后面喊着:“方圆,你千万别让他开车啊!”
两人坐到车里,她坐在驾驶位上,苏南等着她开车,嘴里说道:“以后可以摆脱司机了,我们去哪转转吧,时间还早。”侧脸看向她,他嘴角微微一挑,“你带着我兜兜风吧,去那家馄饨店看看,再去上次我们玩碰碰车的公园看看。”
他看向前方,“这个城市的夜景,我还没怎么看过。”
等了半天,都不见方圆点火,他终于察觉不对劲,“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意识到了,“你…不会开车?”
方圆摇头,停一下又点头,“会开,但是开得很慢。”
苏南明白了,“有多慢?”
“和…自行车差不多。”
苏南看了她半天,做出了一个决定,“那让我来开。”
“不给!”她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苏南又看了她半晌,只能接受现状,“那你就把这个车当自行车开吧。”
她说:“去不了馄饨店和公园了,它们太远了,又是晚上,等我以后把技术练熟再带你去。”
苏南的嘴角扬了起来,“好啊,几时你觉得可以了,再带我去,在此之前,我不会去那两条街上的。”
她停了停,提了个建议,“今天我们还是先回家吧,你住哪,我送你。”
“不用了,”苏南问她,“你能不能把车开回你住的地方?”
“应该没问题,就是慢点。”
“那就开车吧,去你住的地方,把你送到家,我再打的回家。”
车子徐徐地启动,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路,不停地被人超着车,有时人行道上骑得快的自行车也跑在了它的前面。
苏南看着车速表,问道:“你真的有驾照?”
“嗯。”方圆肯定地点一下头。
“那考官是不是接受了你的贿赂?”
方圆想了想,“不算贿赂,就几条烟…还有两瓶酒…还送了他一套衣服,我们公司生产的,考官说他有个闺女…后来又跟我要了一套,不过他付钱了的。”
“付了你多少?”
“…五十。”
“那衣服在商场卖多少钱?”
“…打七折,还要一千多,不过我是内部价拿的,很便宜。”
苏南朗声笑起来,“你这还不叫贿赂?”
他的笑声穿越了她的耳朵,方圆被他干扰得不行,握方向盘的手抓得更紧。
“别笑了,我没法开车了。”
苏南忍了一下,看着她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忍不住又大声笑起来。
她呵斥着:“你严肃点!”只是收效甚微,某人充耳不闻。
总算把车开到了她的楼下,幸而楼前很空,她把车停好,向楼上指了指,“我就住这。”
苏南侧脸透过车窗看了看,就回过头,望着她。
路灯在几米之外,车里的光线不甚明亮,但两个人的眼睛还是看得很清楚。
映着光,每人眼里像有两盏灯,对视着,苏南问:“对着我,现在你能笑出来了吗?”
方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了现在,能与不能,有点模糊了。
苏南又说:“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是你对着我始终笑不出来,我该怎么办?在超市门前看见你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我看见你在哭。”他笑着,“以后,要是你对着我笑不出来,总是想起以前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那你可以对着我哭,我来对你笑。这个方法好不好?”
“傻瓜才一天到晚哭。”她说。
“我喜欢你对着我哭,只对我一个人哭。”
说完,苏南就倾身过来吻住了她,压着她脸深深地吻着,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他才放开她。
车里的空气变得很炙热,方圆有点心慌,从他怀里直起身,想下车逃跑,被苏南拉住了,他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的。
“吴锡告诉我,以前我们俩都同居了,是不是真的?”
她僵硬了几秒,“那时候你刚毕业,我还是学生,我们纯净得像水一样。那种同居是广义上的同居,就像室友,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偶尔亲吻一下。”她看向苏南,“你对自己的人品应该有信心,你就像柳下惠一样。”
苏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确定我自己不是柳下惠,你能确定你说的是实话吗?”
她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是实话,百分之百是实话。”
苏南斜睨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那里那里。”
“总有一天你会老实交代的…”苏南说着,突然眉心一蹙,手就扶上了额头。
方圆立刻知道他头痛发作了,伸手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说道:“你不能太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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