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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玄录

_43 古龙(当代)
  张玉珍何等奸滑,已知萧风此人好高骛远,喜欢被人逢迎,于是有意说道:“好险,好
险……”
  萧风道:“何险之有?”
  张玉珍道:“我真不量力,阁下对这煞手三招如此熟悉,我竟以之偷袭阁下,幸亏那姓
芮的小子前来阻挡,否则不是偷袭不着,反而被阁下的绝招击毙了?”
  萧风被这顶高帽子一戴,内心大悦,其实要不是芮玮替他阻挡,他绝对无法逃避张玉珍
那招煞手掌,但他死爱面子,明明芮玮救他,他不但不感激,认为芮玮刷他面子,这时听张
玉珍这么一说,厚颜笑道:“好说,好说,不错,那煞手三招虽是威厉无比,萧某却有解救
的对招,可是,我也不会伤你,我既认出你的掌法来历,要知煞手三招是本门师叔独创的武
功,你我师门上定有渊源,我岂会冒然伤你,不怕家师叔的责怪?”
  芮玮料想不到张玉珍和萧风套上一层师门关系,心想张玉珍今大有惊无险,萧风一定放
她,但芮玮颇有点疑惑,寻思:“要说萧风在那危急的情况下还能自救并伤张玉珍实在太难
令人置信了!”
  芮玮深知张玉珍那煞手招的厉害,他曾两次差点送命在煞手招下,一次在点苍山顶被张
玉珍用拂尘射中后心:一次大把暗器从后心射来,若非大师伯用玉佛像阻挡,死定了。这两
次的经验令他看出张玉珍的反手掌出人意料的厉害,所以他毫不考虑的从屋梁上坠下,抢救
了萧风一招。现在听萧风这么说,自己救他多此一举了,难怪他不感激自己。
  芮玮生性老实,虽疑惑萧风有能力解救张玉珍那煞手掌,但想世上奇人高士多有神鬼莫
测之能,萧风既这么说,自己纵不救他,定有奇招出现,只怪自己眼界低浅,过于庸人多事
了。
  却听张玉珍惊讶道:“什么!,那传我三招的独眼人是你师叔?”
  萧风笑道:“你学了我师叔的独创绝招还不知他的来历吗?”
  张玉珍摇头道:“他只传我三招,别的什么话也没说,连个姓也没告诉我。”
  萧风道:“我师叔的行径孤陋怪异,旁人想他煞手三招势难登天,我曾求他教我,他都
不肯,你真有缘,能得他老人家欢心。”
  他这话无意说出,只要稍有脑筋的人就拆穿了他的牛皮,心想:
  “你没学过煞手三招竟敢说能够破解,更出奇招伤敌,显然是自吹自擂,掩饰自己的无
能。”
  有那脑筋转的快的卫士,不由暗暗冷笑,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已大笑出来。张玉珍也听
出并非萧风真有能力解救煞手三招,她此时更恨芮玮多事,否则一掌击毙他,洗雪十余记耳
光之耻。
  她更摸透萧风的脾性,心想今日危急,只有再多奉承几句,靠他来解救芮玮与众侍卫的
仇视。只见她谄媚地笑道:“你师叔看得起我传我三招,我与你师叔不过数面之交,他就如
此慷慨,那会不传给阁下呢,我想令师叔认为煞手三招给阁下并无多大用处,所以不传,以
阁下的武功何患会不会那煞手三招?”
  萧风大感知已,笑道:“你的话有道理,本门武学博大精深,煞手三招虽是师叔独创的
武功,本门武学中算不得奇特之学,师叔怕我本门功夫都学不完,何必多学煞手三招,可
是,你能学到师叔的武功,总算有缘,称得上本门弟子了。”
  张玉珍打蛇随棍上,乘机道:“这么说我称你师兄了。”
  张玉珍的年纪大得可做萧风的老娘,众侍卫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暗骂道:“肉麻!肉
麻!”
  萧风却一点也不觉得,一本正经道:“你既是师叔的半个徒弟,这声师兄生受了。…
  张玉珍口中又喊了声:“师兄!”内心却道:“师兄个屁!你师叔和我有缘,不错,的
确有缘,哼,那是露水姻缘,独眼老鬼若不是被我摆布得欲仙欲死,煞手三招怎会轻易传
授?小子,听清楚点,在辈份上你该称老娘叔母哩!”
  张玉珍宁降了一辈半,正是她的狡猾处,这第二声“师兄”一喊,萧风再不能生受了,
回首四望道:“诸位兄弟,此人前业行凶,定然是某种误会,现在弄清楚了,原来是萧某的
同门,现在萧某自作主张,放她离开,将军那儿有我担当,你们要是不服,向我问话。”
  众侍卫暗暗冷哼,却是敢怒而不敢言,萧风的话再明白不过,谁问他话谁倒霉,既不是
他的对手,少惹事为妙。
  萧风洋洋得意地向张玉珍道:“你去吧!这儿一切有我作主,见到师叔就说家师‘拳剑
无双’想他老人家,希他能回西藏一晤。”
  张玉珍暗暗冷笑道:“‘拳剑无双’!好大的口气,难怪你目中无人,敢情有其师必有
其徒。”心中正骂,脸上假意笑道:“多谢师兄,我去了一一”
  “去”声未毕,芮玮一步踏上前道:“留步!”
  张玉珍转脸笑道:一可是叫我留步?”
  芮玮不假颜色道:“你既来此,得向高将军说个公道!”
  张玉珍冷笑道:“什么公道?”
  芮玮怒目道:“三日前,高将军侧室,全府三十二条性命!…
  众侍卫大哗道:“什么!她就是杀二夫人的凶丰?”
  “放不得!放不得……”
  “决请将军来办这凶手……”
  有个腿快的,才跑三步,萧风喝道:“停下!”
  那下人丝毫不理,萧风大怒,一指弹出一缕尖风,只见那腿快的侍卫“啊”声一叫,作
奔跑状,定在地上。
  这一手罕闻的,“隔空弹穴”震住各个侍卫,萧风狂做道:“谁敢动!”
  张玉珍乘机又加上一句:“要命的别动!”
  萧风转身面向芮玮道:“你没听我放她走吗?”
  芮玮心平气和道:“阁下受聘将军府,目的何在?”
  萧风道:“保护将军性命,现在将军平安,我自有权放她。”
  芮玮没好气道:“她杀了将军侧室,你不问问?”
  萧风断然道:“没有杀,她不是凶手!”
  芮玮道:“阁下怎知她不是凶手?”
  萧风冷笑道:“你与她有没有仇?”
  芮玮慨然道:“有,仇恨很深。”
  萧风大笑道:“这就明白了,你,姓芮的,假公济私,含血喷人,言词不足信。”
  他不等芮伟再说,挥手道:“你快走!”
  张玉珍知道目前的危机,再不快走,更待何时,飞步掠出,芮玮抢上前去,萧风大喝
道:“胆敢!”
  横身拦住芮玮一掌拍出,芮玮接掌过去,顿时“彭”声大响,芮玮定身不动,萧风倒退
数步。
  这一相较,比出萧风的功力不如芮玮。
  这片刻间,张玉珍已奔得没了影儿,张玉珍轻功比芮玮高,芮玮心知再追徒然,索性不
迫。
  萧风羞怒道:“怎么?你敢和我动手!”
  芮玮摇头道:“你是高伯父的侍卫,我不跟你敌对。”
  萧风不眼气道:“撇下这关系,你待怎地?”
  芮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犯不上动手成敌。”
  萧风大笑道:“懦种!早知如此,谅你不敢去追本门弟子,虚张声势,嘿嘿!不错,正
是虚张声势。”
  芮玮不愿与怕父的侍卫结仇,忍住怒气,不作一声。
  有那平日早就看不惯萧风为人的侍卫,看出芮玮实力过萧风,喊道:“芮公子再给他一
掌。
  “懦种!什么懦种?人家是不屑与你争斗!”
  “芮公子要得,饶了他吧,饶了他有天……”
  这几句话听到萧风耳中,气得暴跳三丈,怪他平日过于狂做,虽是侍卫领班,竟无一位
恃卫向他。
  芮玮不为众侍卫的话所动,生怕起了冲突,于高伯父脸上不好看,转身欲待走开。
  萧风大喝道:“站住!”
  芮玮不愿太过示弱,回身道:“有何贵干?”
  萧风道:“萧某要会会你,教那些有目无珠的人看看谁个厉害!”
  芮玮谦逊道:“在下自承不如,阁下可以不必生气了吧?”
  萧风也知与芮玮动手,落不到好处,何况他是将军故友之子,见好即收,冷哼了一声,
回身四下一望,意思在说:“他自承不如,你们没得话说了吧?”
  那知众侍卫恨透了他,企盼芮玮教训他一顿,故作煽动言词道:“我说丁老三,功力不
如人家最好别找人家麻烦。”
  “找麻烦?人家不找他麻烦就好罗!”
  “芮公子多谦逊啊!”
  “真有功夫的人谁不谦逊,空架子的人才自命不凡。”
  萧风气量狭窄,几句话一入耳再难忍受,抢到要走的芮玮身前,怒气汹涌道:“我要好
好会会你,不斗不行。”芮玮摇头道:“我不同你斗。”
  萧风一急,他傲气冲天道:“我让你一百招,再不敢斗,你就是懦种!”
  芮玮心中生怒道:“好,我倒要见见你”。
  萧风胸有成竹道:“比掌比剑?”
  芮玮道:“随便,掌剑皆都奉陪!”
  萧风大笑道:“你是将军故友之子,又是素心的好朋友,咱们不伤和气,比掌吧!”
  芮玮听他说起高莫野的法号,忙问道:“素心?你说的素心指谁?”
  萧风轻狂道:“你管她是谁?、放心,看她份上我不会伤你呢!”
  芮玮见他如此小瞧自己,好似伤不伤自己,易如反掌,不由得怒火上冒,再不打话,一
招拍出。
  萧风单掌一圈,将芮玮那招化于无形。
  芮玮暗中佩服萧风掌法神奇,面对强敌,雄心大发,当下不按一一套掌法的规矩,时而
简药官的天罗三掌,时而喻百龙的玄妙三十掌,间或杂上蓝髯客路庭花的化神掌法。
  萧风本来双脚不动,仅以双掌化招,这时芮玮掌法不成规矩,萧风不得不动双脚化招。
  萧风手脚并用,掌法更见神奇,芮玮每招虽然劲道势如排山倒海,全然无功,恍若萧风
的掌法,专破天下各种掌法,其守势之严密,不下“不破剑”的威势。
  转瞬,芮玮百招攻完。
  众侍卫见萧风果然能让芮玮百招,齐皆大骇,不由皆都懊悔刚才的煽动言词,害得芮玮
有败无胜。
  他们怎知芮玮功力虽高出萧风,掌法却不如萧风甚多,满以为芮玮能胜萧风,结果形势
趋向反面。
  有那为芮玮着急的,早已偷偷去禀告高寿了。
  萧风百招让完,大笑道:“可惜一副好身手,却是银样腊枪头!”
  话声一毕,回招反攻。
  他出招就是他门中掌法之最:“先天掌”。
  这先天掌,张玉珍敌不过三招,芮玮掌法不如张玉珍,更是不敌,二招下来,已知结局
惨败。
  萧风第三招拍出时,叫道:“打右耳光!”
  芮玮外和内刚的性子,怎堪受耳光之耻。心知张玉珍无法闪过耳光之耻,自己也难免
了,但他已有先见之明,双掌护在脸面附近,一听萧风叫“打右耳光”全身要害不守,宁弃
性命不受耳光之耻。
  这样一来果见功效,萧风口叫“打耳光”,却未打中,但打在芮玮的手背上。
  萧风打不到耳光,心中大觉失望,他是有心要芮玮当场受尽耻辱,一掌打不到,另掌扬
起第四招时又叫打耳光。
  先天掌虽然神奇玄奥,但芮玮拼了命存心不让萧风打耳光,萧风再神奇的掌法也无法奈
何了他。
  萧风七八招下来,不断的叫着“打耳光”,结果一掌都打不到,掌掌打在芮玮的手背
上。
  萧风并不敢打伤芮玮,他早对芮玮存着嫉妒心,心想今天他打几十耳光。教他以后无脸
做人。
  那知芮玮不要性命的守着,萧风不想一个有血性的男子、宁可断头,不肯受辱,他打不
着,大怒起来,叫道:“你再拼死守下去,萧某不客气了。”
  芮玮忍怒不言,眼光炯炯的直视萧风,显示无比的决心,萧风叫道:“好家伙,看你要
命还是要脸!”
  当下左掌一招“先天掌”打芮玮耳光,右掌又是一招“先天掌”挟着凌厉的掌劲,直袭
芮玮胸前要害!
  萧风这一手的确够狠,芮玮要命非得双掌守在胸前不可,如此一来,吃耳光是吃定了。
  萧风哈哈大笑,暗忖:“本少爷要打你耳光,你就得非挨不可!”
  岂知芮玮宁折不挠的性子,双掌仍护在脸面附近,根本不去理会萧风那招致命的右掌。
  萧风狠狠的冷笑道:“好家伙,我一掌毙了你!”
  眼看萧风右掌捷快的拍向芮玮胸前要害,在这同一时刻内,高莫静随高寿来到堂上。
  高莫静见情郎性命垂危,尖叫道:“住手!?
  萧风狠心已发,那掌断不可能再收回,只见高莫静的身体,生似随着那声音飘至芮玮至
萧风之间。
  高莫静来得极快,轻功匪夷所思,萧风左掌拍在芮玮手背上,右掌却未能打中芮玮,而
被高莫静较矮的身体侧面挡住。
  芮玮亲眼看清楚高莫静代自己受下致命一击,内心大恸,不由双手抱住高莫静的香肩,
悲声道:“姐姐,姐姐,你……你……”
  萧风一招闯下祸事,脸色大变,他是想不到,竟有人冒死代受一掌,而那人却又是自己
心目中的情人——高莫野的姐姐。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骇住了,他们只当高莫静受了萧风凌厉一击,其结果高莫静一定吐血
而亡。
  他们仿佛看到一个画面,高莫静神情萎顿,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液,渐渐垂死在芮玮怀
中……
  但远非众人所想,高莫静好端端的站着,满脸关切的神色望着芮玮道:“你受了伤
么?”
  这句问话,问得芮玮呆住了,只因这句话应该他问的,虽知受掌的人夷然无损,反倒来
安问他。
  芮玮忽然发觉自己的感情在广庭众目下,太暴露了点,慌忙拿下抱着高莫静香肩的双
手,神色尴尬道:“我……我……没……没……受伤……”
  高莫静脸上绽开笑容道:“那我就安心了。”
  她好象根本未曾受过致命一掌似的,转过身来,向着萧风不悦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不知道他是我爹爹故友之子吗?你安着什么歹心随便杀人?”
  这三句责备口气的问话,间得萧风无名心火三丈起,怒而问道:“我并非你爹爹请来的
侍卫,别用小姐口气来问我!’’
  高莫静自幼养尊处优,千金小姐的命,被爹爹手下的侍卫顶撞,不由一呆。一时无话可
说。
  萧风因为种种原因,内心深恶芮玮,尤其高莫静对他的态度和对自己完全两样,恨得咬
牙道:“姓芮的!今天有娘们庇护你,那天没有庇护你时,萧某不打你一百下耳光,萧字永
远倒过来写!”
  高莫静一口气吞下,更是不悦道:“你凭什么资格要打他耳光?”
  萧风怒道:“老子要打,谁管得着。”
  高莫静见他出口伤人,千金小姐脾气发开了,说道:“你想打别人耳光,今天先尝尝耳
光的滋味。”
  但见她身随声起,轻功招式说不上什么武功的源流,趋至萧风身前,扬手就是“啪”的
一掌,清脆响亮。
  萧风想打芮玮耳光,欲人受辱,结果欲不得逞,身先受辱,内心的难过与痛恨,真非笔
墨所能形容。
  他不信邪,后退一步,含着眼泪道:“你有本领再打我一掌!…
  高莫静笑道:“好,刚才左耳光,现在右耳光。”
  话声刚落,身形的飘动,令旁观者看来,茫然所视,好象高莫静在动,又好象高莫静并
没动。
  萧风依着芮玮刚才所用的法子,双掌严密守在脸面附近,不顾全身要害卖给敌人。
  然而这一手,在高莫静那种轻功已入化境的身法中,竟然失效,高莫静纤纤玉掌毫无阻
挡地向萧风右面颊打去。
  在这耳光将打之际,高莫静忽然看到萧风眼眶中含着泪水,不由心肠一软,手掌收回,
飘然退回,说道:“你既知道吃耳光的痛苦,那么该晓得当你打别人时,别人的痛苦了。”
  萧风直等高莫静退回,才出掌护面,其间时刻相差虽渺,但在行动上相差过巨,亦就是
说高莫静想打他耳光,再也轻易不过,想打几个就得实挨几个,
  顿时萧风脸色惨然,他想起自己打中高莫静掌劲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高莫静身怀玄
功之奇,天下独一无二,再见她没有轻功基础的身法,完全凭着一身真气的运行,确定高莫
静所学玄功,正是心目中所想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内家至高修为——四照神功。
  萧风颓废道:“高小姐,我服你,但你不应偏袒姓芮的,令我难堪。”
  高莫静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风抬头望向高寿道:“高伯父!”他喊这声的意思,显然要站在后面未说一话的高
寿,来解释一件事情。
  高寿道:“静儿,这位大哥是你二妹的朋友,他义务前来保护你爹,野儿曾对为父言,
咱们要好好礼待他。”
  萧风苦笑道:“好好礼待!你高伯父对我确实不错,但是高小姐,你的耳光之礼,我永
远难忘啊!”
  高莫静未因爹爹之言而对萧风略有好感,因她亲眼看到萧风有意要杀爹爹意中的女婿,
她不能忍受情郎的性命受害,冷笑道:“你有本领保护我爹,就没有本领躲过吃耳光吗?”
  萧风扬掌自个打了一记耳光,大笑道:“算我萧某人多事,不自量力的应允素心之托,
高伯父,你既有这么个女儿,也用不着萧某人吃口闲饭啦,我回去跟素心说,这里再不需要
我啦。”
  言罢,转身就走。
  高寿慌道:“慢走,你这么一走,野儿将来问我,教伯父如何说呢?”
  立刻就走,正要转身交待几句场面话,高莫静不留情道:“爹,让他走,二妹多事,请
他来做什?”
  这句话如只尖尖刺穿了萧风的心,回头狠狠道:“青山永在,绿水长流,高小姐一记耳
光,我萧某人永远记着。”
  说罢,飞奔离去。
  芮玮暗中为高莫静担心,认为高莫静太绝情了,可是他能说什么,这一切的发展,高莫
静是为了自己啊!
  高莫静听不懂萧风去时留下的江湖上仇恨深结必有还报的黑话,漫不在意道:“走就走
罢,爹的侍卫中多你这人,并无多大用处。”
  众侍卫平素虽然深恶萧风的为人,这时高莫静一番话,令他们兴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之感。
  心忖:“萧风武功高强,他没用处,咱们的存在更是多而无用了。”这些江湖高手,一
一向高寿抱拳问礼后,颓然离去。
  他们眼见高莫静匪夷所思的内功身法,皆起归身之念,果于数日后,高寿的近身侍卫,
多人辞退侍卫这份工作,浪迹江湖了。
  高寿的部下清理了现场的尸首,高寿暗中叹了口气,这些尸首都为了保护他而亡,怎不
令他难过。
  不由高寿责备了高莫静几句,怪她说话不当,高莫静未历江湖,不知人情世故,被她爹
一数说,蹩着一肚子闷气,回房去了。
  这时天色将明,高寿邀芮玮至房中闲谈,说起高莫静身怀神功一事,高寿竟毫无所知,
他还是今天才发觉大女儿武功未拜师,竟比野儿拜师武功还高。
  谈到野儿的师父,芮玮细诉发现玉掌仙子被杀与蒙面见野儿的经过说出。
  高寿叹道:“这些经过我都知道,未想到野儿师父杀我妻子,想当年张玉珍前来收野儿
为徒时,尼姑装束,满面正派的样子,虽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
  芮玮心道:“那时有大师怕的誓言约束,她自不敢为非作歹,他与大师怕间的约束一
破,恶性重犯,比之以前更要变本加厉了。”
  想是高寿说及被杀的野儿母亲,满脸戚然,老泪欲落,他与玉掌仙子间的情份甚重,玉
掌仙子才死数日,这数日间悲情很难尽除。
  芮玮发觉高寿神色悲哀,再见他全身白袍,腰束白带,不象从前所见权贵豪丽的衣饰,
知他这身哀服,此时神情,皆在怀念亡妻之丧。
  玉掌仙子之死,间接关系到芮玮,只见芮玮忽然站起,跪在高寿身前,伏首道:“伯母
之死,芮玮之罪。”
  高寿忙道:“起来,起来,你何罪之有,快起来。”
  芮玮仍跪地道:“莫野妹为我盗张玉珍剑谱,张玉珍杀怕母,因莫野妹背叛之故,而莫
野妹因我背叛,怕母之死,非芮玮之罪,何人之罪!”
  高寿扶起芮玮道:“快别再说这种话,依此说,野儿出家为尼,又是你的罪过罗?”
  芮玮想起野儿缁衣尼帽神色憔悴的容貌,不由心中一酸,流泪道:“莫野妹看破红尘,
正是芮玮不仁不义之罪。”
  高寿强打笑容道:“笑话,这也是罪,那也是罪,为人在世,罪过未免大多了。”接着
“唉”了一声道:“天下出人意料之事,谁也怪不得,只怪命,一切都是命中安排,老天爷
的意思,怪,应怪老天爷,你能奈何得了老天爷吗?”
  芮玮止住泪道:“伯父可真有莫野妹的消息?”
  高寿“啊”声道:“你问起,我倒想起一件东西没有交给你。”
  芮玮问道:“什么东西,谁给我的?”
  高寿道:“你等着,我去拿来。”
  芮玮暗中问道:“会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一会儿高寿走出,手捧一只檀木长盒,交到芮玮手中道:“这是野儿给你的。”
  芮玮惊道:“野儿!她……她在那里?”
  高寿摇头道:“你问我野儿消息,风亦不知,自凶杀案发生后,野儿再未见我。”
  芮玮问道:“那些物何来?”
  高寿叹道:“不知野儿为何不再见我,这檀木盒,她托官府送来!”
  芮玮打开死封的木盒,跃人眼际的是束秀丽、漆黑的娟发,发底压着一本色呈枯黄的旧
书。
  芮玮心中已猜到盒中有本海渊剑谱,但他却未猜到,还有一束野儿削发为尼时所留下的
青丝。
  发落情不断,这束娟发的存留,表示她——高莫野,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于他。
  我说玮儿,你不要再徒自悲伤了,我知道你深爱野儿,现在你们两人,既不可能再以尘
俗之身相聚,我劝你还是忘了她吧,野儿并不希望你再念念不忘于她。
  你知不知道静儿很喜欢你,我与你父一场深交,你就好比我的亲子一般,我希望你能和
静儿成婚,不要再浪迹江湖,安居在我身旁,这样也就不在我与你父相交一场,玮儿,我这
意思,你说好吗?”
  芮玮仿佛没在听高寿说话,忽地一拍膝头道:“对啦,伯父,当年你在什么地方接回莫
野妹?”
  高寿道:“其实我虽勒令天下兵马打探你和野儿的下落,只知你的消息,并未打听到野
儿的去向,还是野儿闻说我在寻找她的下落,从华山捎信来说,她在华山为尼……”
  芮玮一听野儿在华山为尼,再不听高寿细诉下去,迫不及待道:“华山?好!我这就去
华山。”
  高寿大惊道:“你去华山做什么?”
  芮玮二话不说,抓起那束青丝,塞在怀中,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身说道:“我去华
山找野儿回来……”
  声未毕,人已急奔而去。
  高寿急得大呼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华山不能去……”
  华山为什么不能去,芮玮根本无法再听高寿对他讲了,因他疾奔如飞,高寿的呼叫,他
一丝也未听到。
  高寿气急败坏,实未想到野儿一束黑发,令得芮玮激动如斯,早知如此,他再不会把那
檀木盒递给芮玮了。
  这变化更非高莫野所能想到,那檀木盒在她削发后封起,本当找到芮玮的坟墓,在他坟
前焚化。
  高莫野的心意,自己出家就等于死了,娟发、剑谱既不能交到心中以为亡故的芮玮手
里,在他坟前焚化是要告诉他,此情唯君独有;君亡情断,今生长伴青灯古佛,以了余
生……
  那知芮玮死讯不闻,仍活在世上,于是她把檀木盒托官府送来,意思希芮玮学成天下第
一剑法,却忘了以寄余情的长发,而使芮玮误会。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玄录》——第七十二章 慈悲庵>>
古龙《剑玄录》
第七十二章 慈悲庵
  芮玮枯死的心,被高莫野留赠的青丝,引燃埋葬心底的情意,那番情,芮玮本已决定不
去想她了。
  他本心想,野儿既已入空门,而且佛心虔诚,自己何必再牵扯她回到情海的尘世呢?
  现在他看到这束娟发,于是他心中以为野儿所以出家、只当自己亡故,实在情还未断,
盼望着自己仍活在世上,见到这束情所独钟、想思仍在的秀发,芮玮懊悔未以真面目,告诉
野儿,自己仍活在世上。
  他恨自己,既见野儿,怎会傻得蒙面见她,不告诉自己仍存在世上的消息。
  高寿见芮玮目到一束黑发,怔怔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
  芮玮回道:“我在想,野儿也认出我了。”
  这句回得没头没脑,高寿奇道:“你说什么?”
  芮玮自言自语道:“她一定在怪我,见了面为何还不告诉她存在世上,难道我就残酷如
斯,还要她独个忍受故人已亡的痛苦,啊,我真该死,我应该告诉她,我仍在世上……
  是啦!是啦!我蒙面见她,她虽认出了我,故作不知,她以为我变了心,相认徒增痛
苦,所以,所以……”
  高寿听出芮玮的意思,叹道:“你蒙面见野儿,并无不对,野儿身入空门,离开尘俗,
就好象仙凡相隔,再相见只有痛苦。解了,其实高莫野,她,佛心早已坚,再不会去想那
“旧情复燃”四字了。
  高寿正在唉声叹气,只见高莫静一步步走了进来,声音微微颤抖道:“爹,你让他去找
二妹……”
  高寿抬起头,猛摇道:“不行,不行,华山他不能去!”
  忽见高莫静泪痕满面,脸色苍白,生似受了莫大刺激,怜惜道:“静儿,你哭什么?”
  高莫静伸袖一一抹,强颜笑道:“我没哭啊?”
  高寿叹道:“你……你……都听到了?”
  高莫静点了点头道:“他爱极二妹,此心不死,还是让他亲见二妹一面,知道二妹佛心
后,自会好点。”
  高寿道:“可是你二妹修行处轻易不能去啊!”
  高莫静摇头道:“佛庵圣地怎么不能去,爹,你放心,他武功不弱,不会吃亏的……”
  忽然看到那只檀木盒,“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从盒中拿出那本;日黄的绢册,翻开一看,只见里面记载一套剑法,她虽未学剑,却是
识货,惊道:“这个他怎么不拿?”
  高寿道:“他只拿走你二妹的长发,这本书看也没看。”
  高莫静想了想,道:“爹,这本书女儿暂且保管。”
  高寿也没在意,嗯了一声。
  芮玮并非不知那本书是张玉珍依照海渊刀谱改编成的剑谱,只要他能学全这本剑谱。武
功顿时判若两人。
  他一心只想亲身再见野儿一面,而忘了拿这本影响他一生的海渊剑谱。
  芮玮出北京城,雇车直往陕西去。
  西岳华山,耸立在陕西华阴县南,又名太华。
  隆冬,雪花如落叶般大,四下飘飞……
  华山古时有名的圣山,而且尼姑庵特多,大小十余座。
  冬天山风刺骨,香客绝不会在这冷得死人的天气来朝香。
  芮玮来到此处,却不停留,他满腔热望,不把那寒冷放在心上,仅着一袭夹衣,但然登
山。
  他没问清高莫野在那座尼庵修行,见到一座便上去打探,询问有否一位法号素心的女
尼。
  几乎整个山头被他问遍,开门的女尼一个样儿的摇头道:“施主,此处没有素心此人,
阿尔陀佛。”
  如那雪花落在地上,他寻觅野儿的热望,越来越凉。
  整个华山最后一座尼庵,被他找到了。
  这尼庵既小,所处之地又十分偏僻,亏他找得到,平常人很难发现这里会有一座尼庵。
  芮玮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叩那单薄的庵门,老大一会工夫才见开门,伸出张既老又丑的
脸来。
  芮玮诚恳问道:“请间老师父,这里有没有位法号素心的师姑?”
  那老比丘尼有点怕冷,头缩了回去,门后道:“素心?老身就叫素心。”
  芮玮听她前两个字,还以为她知道素心这人哩,那知她本人就叫素心,不由大失所望。
  老比丘尼道:“施主找老身有事么?”
  芮玮慌忙道:“不!不!在下不是找你。”
  老比丘尼脾气不大好,喃喃骂道:“这大冷大,随便敲门,这不是害人?活见鬼!”
  她,“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庵门,芮玮不死心,大声问道:“老师父,庵内还有没有位
叫素心的?”
  老尼火气大发,门内骂道:“有个鬼!整个庵内再有一个人,就是鬼啦!?
  原来这小尼庵内只有这么一位老尼挂单,难怪她火气忒大,敢情一个人孤苦居此,连个
话伴都没有,气闷难消,大冷天碰到芮玮来瞎撞门,若非出家人,怕已出手打人了。
  芮玮碰了一鼻子灰,郁郁不乐地离开,心想:“这里再找不到,怕是高怕父弄锗了,野
儿并不在华山修行。
  他神情沮丧,目无所视地乱走,走了一刻,忽听一声轻咳,不由他骇了大跳,回头望
去,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人。
  只见那人身体臃肿,面容清矍苍老,倒非他是个胖子,只因身上又是棉袍又是翻毛大皮
袄,活象个大狗熊似的。
  芮玮不敢小视这身后老人,心想他穿了这么笨重的行头,竟能来到身后令自己毫无所
觉,还不知他在身后跟了多久,要是他不轻咳一声,只怕再跟下去,自己仍不知觉。
  再向来路看去,足有数寸厚的雪地,仅有自己的一行脚痕,却不见老人的脚痕,内心更
是大骇,心想此人莫非是妖怪不成?
  老人默不作声由得芮玮打量,等芮玮用着询问的眼光望着他时,他笑了笑。
  芮玮跟着一笑,他心头有事,一笑后,见老人没有说话,以为行路之人,所谓“见怪不
怪,其怪自败。”于是他也默不作声,照旧行起路来。
  芮玮边走边长吁短叹,浑然忘了刚才见了奇怪老人一事,实在他心中烦恼得很,脑中萦
回的只有野儿的影子,只觉野儿的幻影,一会儿巧笑情兮,窈窕少女的装束,一会儿宝象庄
严,缁衣芒鞋的尼装……
  走了一段又闻一声轻咳,芮玮这时不再惊骇,已知老人轻功高得出奇,他跟着自己不知
有没有事。
  他也不怕老人对他不利,心想老人要暗算自己,第一,次跟在身后出手,自己就难逃大
限。
  芮玮脾性执拗,老人不打招呼他也懒得招呼,一会他又忘了老人的存在,继续想起野儿
来。
  老人第三次轻咳,正当芮玮回忆到与野儿相处时最难忘的一刻,只觉又与野儿相倚在湖
畔,她在掬水给自己解渴,这段回忆被老人打断,芮玮暗暗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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