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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书香

_26 古龙(当代)
  “你已练成扶风三式,往后在江湖中行走,便不可无兵器,你还是自己到铁匠铺去打造一只吧。”
  他收剑人匣,转身大步奔去,赵子原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不知怎的,却有一种怅惘情绪,随即亦自离开当地,朝不同的方向而行,一口气走到黎明时分,进人了一个镇集。
  经过了一夜折腾,赵子原已是身心俱疲,遂找了一个客栈投宿,他足足慈息了一整日,傍晚时,向店小二打听了镇上铁匠铺的所在,一逞向街南走去。
  他在那条街道上转了两圈,终于打到了那家铁匠铺,门面还算不小,赵子原身方踏入门内,店掌柜早已迎了上来。
  那店掌柜是个体态龙钟的老人,陪笑道:
  “客官可是要打造兵器么?”
  赵子原暗道眼前这掌柜年纪虽已老迈,眼光却不含糊,一眼便看出自己乃是订制家伙而来,当下道:
  “不错,在下想订造一只剑子。”
  店掌柜眼睛一眨,道:
  “巧得很,一月之前有一位客人向鄙店订造了一只宝剑,言明五日后来取,直到现在却始终未再见到那位客人驾临,这只宝剑便转让与你如何?否则重新打造一只,怕不要三五日的工夫。”
  赵子原心念徽动,道:
  “掌柜拿过来让我瞧瞧好么?如果合我使用,在下自会将它买下。”
  店掌柜转身走进内房,不多时双手捧着一只长剑走了出来,赵子原接过手来,拔剑出鞘,立刻洒出一片银光。赵子原略一挥动,忍不住喝道:“好剑!好剑!”
  望着店掌柜道:
  “掌柜索价多少?”
  店掌柜不假思索道:
  “五百两银子。”
  赵子原呆了一呆,那店掌柜开价委实高得惊人,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期期艾艾说道:
  “上好的宝剑,只要十来两银子也就可以买得到了,你没有说错么?”
  店掌柜冷冷道:
  “这口剑和其他宝剑绝对不同,客官若是识货,便不会觉得太贵了。”
  赵子原道:
  “到底它好在哪里?”
  那店掌似乎不料赵子原有此一问,一时答不上话,呐呐了半晌,始道:
  “这个你自己瞧吧,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赵子原听对方言词支吾,心中不禁动了疑念,他仔细摩攀了手中的宝剑,只见剑身非铜非铁,泛出一种柔和的暗红色光芒,剑口倒不如何锋利,提在手上,较寻常宝剑犹要沉重许多。
  再一细看剑柄,被手指摩擦的痕迹十分显著,足见这口剑已有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历史,绝非是新近所打造。有了此一发现,赵子原忍不住问道:
  “方才掌柜说,这口剑是月前一个客人向贵店订造的,这话怕不可靠吧?依我瞧,此剑断然不是新货。”
  那店掌柜嘻嘻一笑,道:
  “不管新货旧货,反正我卖定了五百两银子,买不买随你……”
  赵子原哑然无语,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理由向人家追问这些,他想了一想,道:
  “对不住,我出不起这个价钱,还是另外订制一口吧。”
  店掌柜眼看不能成交,忙道:
  “客官你莫要动火,咱开店的,有时为了买卖,不得不撤点小谎,你是明眼人,这口剑的确不是新货,更不是敝店所打造——”
  轻咳一声,侃侃续道: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有一个中年壮士从京城流落到本镇,盘缠在路上都用光了,他在镇上积欠了客店不少酒钱房钱,那壮士又身无长物,仅随身带了这口宝剑,店家遂介绍他拿剑到鄙店典当几个银两,言明一月之后赎回……”
  赵子原道:
  “那人将室剑典了多少?”
  店掌柜道:
  “二十两银子。”
  赵子原勃然大怒道:
  “那人既然只典当了二十两银子,现在你却要卖五百两,一下子涨了二十倍有奇,你莫非以为它奇货可居么?”
  店掌柜缓缓道:
  “客官说得不错,我正是以为它奇货可居,才会涨到这个价钱。”
  赵子原道:
  “你倒说说理由何在?”
  店掌柜道:
  “前天晚上,有两个奇装异服的汉子,也是到鄙店来订制兵刃,不期见到这把剑子,其中一人大喜过望,立刻要出价五百两买下,袋里的钱却是不敷上数,另一个似乎却恃强劫夺的念头,为他的同伴所阻止,并警告他不得惹事,以免惊动了其他武林人物……”
  赵子原心中觉得奇怪,暗暗猜测店掌柜口中所述,这两名奇服汉子的来历,只听店掌柜续道:
  “那两人当时便决定,两天后再来买下这口剑,到眼下却未见返来,这两天来,客官是第一个上门的生意,我情知此剑必非凡品,是以向你索价五百两,反正只要此剑卖得出去,卖给谁都无所谓,呵呵,你说是么?”
  赵子原心底涌起了一种厌恶的感觉,心想对方到底是个市侩商人,凡事只讲求一个“利”字,丝毫不重信义,但他尽管厌恶,却因自己本非宝剑的主人,自然不便加以干涉。
  赵子原道:
  “此剑主人言明赎回的期限是何日?”
  店掌柜道:“以一个月为期,今天便是最后一日。”
  忽然之间,街道上传来得得马蹄声音,逐渐来到近前,二名骑士勒马在铁匠铺门前——
  店掌柜霍然色变,颤声道:
  “他……他们两人来了,抱歉,抱歉,这把剑可不能卖你啦伸手便要拿回赵子原手上的宝剑,赵子原有意无意的缩手,店掌柜拿了个空,不觉急得满头大汗。
  那两名骑士跃下马背,齐步跨进,赵子原凝目一瞧,见来者披发左袄,装柬果然古怪异常,但面孔却颇为熟稔。
  那两人跨人店面后,见到面前侧立着一名少年,手上持着那口宝剑,店掌柜却在一旁急得不住搓手,登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右边一人犹未及瞧清赵子原面庞,猛地伸掌一拍柜台,木板立刻裂下一块,大吼道:
  “掌柜的!你这鸟店不想开了,竟敢食言把那口宝剑卖与旁人么?老子火起来,马上把这店给砸了。”
  他破口大骂,说的汉语并不纯正,显得有些荒腔走调。
  店掌柜惊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直朝两人打躬作揖,半晌不能成声。
  另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汉子道:
  “你稍安毋躁行么?待我来处理便了。”
  转首朝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咱们——”
  语声戛然顿住,直到此刻他才看清赵子原的脸孔,立时为之怔了一怔,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赵子原含笑道:“暖兔、烘兔,咱们久违了。”
  “在下正要反问两位这一句话呢,那天我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得知你等乃是来自长城以外……”那烘兔喝道:“住口——”
  赵子原面如洋洋自若,道:
  “瞧两位如此模样,只怕是潜行入关的吧,尔等既然不要我说,我不张扬出去便是。”
  烘兔神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暖兔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伸手人怀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置在柜台上,说道:
  “这是五百两银子,掌柜的,你把剑交给咱们吧——”
  店掌柜双目直瞪住那白花花的银子,瞧得眼睛都发直了,他摸了摸头,涎着脸向赵子原道:“客官你委屈一点,实在是他们两位已经先买下了。”赵子原道:
  “既是如此,你将这柄剑拿去罢,宝剑虽然难求,我还不想据为己有呢。”
  店掌柜大喜道:
  “客官好爽快,我这里先谢了。”
  走上前来便要拿剑,孰知他使尽了吃乳力气,那把剑却仍在赵子原手中,他竟无法拿得动那剑。
  店掌柜汗流泱背,道:
  “客官是存心戏弄于我么?”
  赵子原淡淡道:
  “我是没有问题的,只怕剑子的主人不答应。”
  霎时两名异服汉子的脸色全都沉了下来,店掌柜嗫嚅道:
  “宝剑的主人?他……”
  赵子原截口道:
  “今天是宝剑主人赎回此剑的最后一日,期限尚未过去,你怎可贪图钱财,任意转售于他人了?”
  店掌柜一时为之语结,烘兔冷笑道:
  “店掌柜卖剑,咱们买剑,小子你凭什么插进来管这档子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名异服汉子双目闪动,猛一扬掌,双双向赵子原攻将过来。
  赵子原只觉对方掌力重如山岳,那掌力未至,自掌上透出的内家真力已然压体欲裂,他暗暗吃惊,这暖兔、烘兔显然都怀有一身出奇的功力,赵子原空出的左手一挥,一连架了三掌,竟被逼得退了三步。
  他心中骇讶万状,忖道:
  “这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那大漠怪汉狄一飞之下,而且他俩与狄一飞的武功,似乎都属于同一路数,他们之上,必然还有师长,依此道来,大漠里居然存在着一个不知名的绝代高手了?”
  他愈想愈感心寒,掌影翻飞,匆匆已过了七招,赵子原只是不住倒退,终于被逼到墙角,再无后退的余地。
  赵子原退无可退,右手持剑顺势推出,但闻“呛”一声脆响,剑星漫天飞洒,一股杀气直逼出去。
  他力求自保,下意识里使出一式“下津风寒”,这一剑去势当真是迅如电掣,声若雷霆,威势之猛,直可震人心魄。
  刹时之间,两名异服汉子面目失色,暖免高声道:
  “烘兔!斗转参横!”
  喝声中,身子已然腾空跃起,双掌居胸暴吐,直劈而下,几乎在同一时刻,烘兔亦自弹起半空,刹时暖兔与烘兔二人交相掠过,身形擦开后,又化作两道弧形一左一右夹攻了过来。
  赵子原万万料不到对方二人在自己使出“扶风剑式”之际,非但不退,犹能出掌反攻,他知道那暖兔、烘兔二人配合交击的这一招“斗转参横”,乃是掌法中绝顶的功夫,昔日那漠北怪客狄一飞,在太昭堡前对抗少林觉海神僧时,便单独用过此招,眼下由两名高手配合使出,又自有另一番气势。
  一忽里,暖兔、烘兔掌势连劈带切,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赵子原当机立断,足步微错,疾向左一个斜身,剑招一变,亦同时出了三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呜”“呜”尖啸之声陡然亮起,剑光一盛一敛,赵子原一连向右方冲出几步,正好站立在大门当口,反观暖兔及烘兔亦齐地落下地来,他们两人的衣袂均已被剑尖划破了一道裂痕!
  暖兔冷冷道:
  “好剑法!”
  烘兔面上寒如冰雪,瞥了赵子原一眼.道:
  “他——他在咱们左右交击之下,居然没有事么?”
  暖兔道:
  “不会没有事的,几时听说过有谁能在咱们‘斗转参横’这一招下,全身而退?”
  一言甫毕,只见赵子原身躯一幌,张口吐出一道血箭!
  那店掌柜早已吓得脸无人色,颤声道:
  “三位……英……英雄,请到外面去……”
  他口上说着,身子却早已躲到柜台下面去了,再也不敢探头出来。
  烘兔阴笑道:
  “小子,你已探知了咱们的秘密,又逞强来管这码事,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了!”赵子原一面运气调息,缓缓道:“凭你们两人,办得到么?”
  烘兔尚未回腔,门外已有人接口道:
  “这位小哥说得不错,他虽然受了点内伤,但以他的剑上造诣来看,你们这两个鞑子要取他性命,依旧办不到的。”
  话声低沉而清晰,声音人耳,一条人影自赵子原身侧一闪而迸,以暖兔、烘兔的眼力,甚至连来者的身影都未瞧清,那人已端端立在铺面中,那悠闲的举止态度,竟像是他原来就站在这铺子里面似的。
  六道目光齐地落到身上,那人中等年纪,身着一袭劲装短打,体型甚是昂藏粗旷,便像是一尊铁塔般停立在三人中间。
  烘兔一瞧见此人,脸上登时露出喜色,道:
  “狄大哥,你来得正好……”
  那中年魁梧汉子沉声道:
  “谁是你的狄大哥?”
  那暖兔及烘兔闻言,似乎大大怔了一怔,烘兔满脸不解道:
  “狄大哥,你不认得咱们了么?我是烘兔,他是暖兔,你莫非……”
  那中年魁梧汉子冷冷打断道:
  “什么死兔、活兔,我一概不知,你们两人信口不知所云,如此纠缠下去,岂不永远也没个完。”暖兔神色阴晴不定,道:
  “那么你……”中年汉子道:
  “我便是这口宝剑的主人,今日特地来赎回此剑,尔等还不快走!”
  暖兔及烘兔二人面面相觑,良久作声不得,烘兔还待争辩,他的同伴暖兔却将手一挥,率先退出店铺。
  烘兔略一踌躇,终于狠狠地顿了顿足,跟在暖兔后边匆匆离去。
  中年魁梧汉子徐徐转身过来,赵子原与他打个正照面,发见此人面上死灰,平板而毫无表情,显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赵子原心中冷笑道:
  “狄一飞!狄一飞!你虽然穿了汉人衣服,面上又带了人皮面具,但你那独有而异于常人的声音体态,又怎能瞒得过我的耳目?”
  中年魁梧汉子注视了赵子原好一会,道:
  “小哥剑法通神,好教咱家佩服——”
  赵子原道:
  “阁下谬赞了。”
  魁梧汉子自镖袋里取出两只元宝,偏首道:
  “掌柜的,这是二十银子,连同那两个鞑子留下的五百两银子,够赎回我的宝剑了吧?”
  店掌柜巍颤颤地从柜台下站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中年魁梧汉子许久,结结巴巴地道:
  “但是你……贵客好像不是一个月前,拿剑前来质押的那个人……”
  魁梧汉子双目一棱,寒芒毕露,店掌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语声都在喉咙里咽住了。
  魁梧汉子冷冷道:
  “敢情你掌柜是人老眼花了,我若不是宝剑的主人,谁是呢?”
  店掌柜再不敢与他的视线接触,道:
  “是是是,方才我没有看清楚,那口剑正是你拿来质押的,你正是一月前从京城来到本镇的那位壮士,宝剑在那小客官的手中,你尽管取去吧。”
  魁梧汉子转向赵子原道:
  “小哥,你怎么说?”
  赵子原心中犯疑,却并不形诸于色,道:
  “剑既为阁下所有,正当原壁归还。”
  当下将手中宝剑递与魁梧汉子,后者接过剑子,喜道:
  “小哥真快人也,若非这把剑子关系重大,便是送与小哥也无所谓,……”
  赵子原皱眉道:“阁下可知晓此剑的来历么?”魁梧汉子道:
  “据我所知,此剑名唤‘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铸神兵,其利能斩金切玉,削发裂丝,本为中州一剑乔如山所保有,乔如山死后,辗转失落江湖,其后始为我在北京城里无意购得。”
  他说到最后几句,不免支吾其词,赵子原何尝不知他在撒谎,心里暗自冷笑,却不出言说破。
  魁梧汉子续道:
  “江湖中还有个传说,这‘青犀神兵’是柄不祥之物,它的持有者曾先后莫名其妙的暴卒,连前一个主人乔如山,亦不能免于此一命运,惨遭职业剑手谢金印杀于翠湖舟船上,这亦是我不好将青犀宝剑转赠与你的原因。”
  赵子原身躯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了一下,猛可震一大震,脑际里仅是回荡着“乔如山”“谢金印”几个字,下面的话如何,再也听不进一言半句。
  那魁梧汉子并没有留意到赵子原神色的变化,他道了声“再见”提着宝剑,大踏步走了。
  魁梧汉子一出门,站在柜台后面的店掌柜,脸上突然掠过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嘴角也牵动着一种神秘的笑容。赵子原道:“店掌柜……”
  话音戛然而止,敢情他一回头,瞥见这铁匠铺的掌柜身上的龙钟之态忽然已荡然无存。
  这掌柜似乎有所警觉,一哈腰,马上又恢复了龙钟老态。
  他轻咳一声,道:“客官还有何见教?”赵子原不动声色,道:
  “没事,没事,在下走了。”
  转身大步而去,离开铁匠铺时,他忍不住思潮翻涌,默默自问道:
  “看不出这店掌柜的还是个问题人物,错非最后他在无意里露出了破绽,连我都要被他蒙混了过去——”
  转念又忖:
  “那魁梧汉子必是狄一飞,绝无疑问的了,然则这掌柜老头又是何人?他如此装做,又为了什么?”
  尽管他搜遍枯肠,亦无法求得答案,只得暂时不去想它,他跨过横街,走进了对面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地方不算大,只容下五六张小方桌儿,赵子原自到一角坐下,向店伙吩咐了酒菜。
  伙计刚把热腾腾的酒菜端来,门帘一掀,蹬蹬又跨进三个人来,赵子原抬目望去,只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双眉斜飞,堂堂一个国字脸,不怒自威,举止风度亦十分不凡。
  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大呢长褂,但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却非任何锦衣华服的达官富豪所能及。
  赵子原只瞧了一眼,便已知晓那老者必非凡人,心子不觉微微一动。
  他暗暗忖道:
  “此人举止行态间,威仪过人,身份显然极高,怎会来到这小店买醉?……”
  那老者身后跟着两名壮汉,意态颇为恭谨。赵子原瞧见他们两人模样,益发证实心中所想。
  三人落座后,店伙上来招呼,右边一名壮汉开始点菜,他一连点了十几样菜名,都是十分稀贵之物,那老者摆手阻止,低声道:
  “去年大旱,关东粒米未收,百姓生活都过的十分清苦,我们怎可这般奢侈浪费?”那壮汉应了一声“是”,遂自点了数样小菜,老者微笑道:
  “不妨叫一盅酒来吧,喝一点老酒也好暖暖身子,但不可喝得大多,免得误了正事。”
  两名壮汉齐应一声,那店伙待他们将酒菜叫完,忙着张罗去了。
  右边一名壮汉压低嗓子道:
  “今晨径阳张太守传报,近几日道上风声不太好,盗贼顽民且不去说它,据密报,漠北土蛮可汗也派遣了几个身怀武功的靴子,欲图不利于首辅,若密报属实,首辅便不得不严加注意了。”
  老者冷冷一哼,默然无语,那壮汉续道:
  “此番首辅微服出巡到边地,邀天之幸,一路上未发生任何意外,但那几个关外高手若得知首辅行踪,风险便要加大了,依小将之意,咱们不如就此折回,取道华阴,折回京师如何?”
  老者冷冷道:
  “卓清你身为朝廷命将,怎地如此怕事?”
  那壮汉面有龈色道:
  “小将之命固不足惜,而首辅一身系举国安危,设若万一有所差错,国事将如何以堪?万民的忧患与不幸又当如何?伏愿……”
  老者摇摇头,道:“我意已决,你勿庸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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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岂忍君死
 
  这时酒店足音响处,又连袂走进来两人,老者与壮汉俱都警觉的中止了谈话。
  他们的嗓音虽然压得很低,赵子原因曾运功留意倾听,是以字字人耳,十分清晰,激动地对自己默默呼道:
  “首辅?原来这老人家便是朝廷首辅张居正,难怪气度会如此超卓不群了。”
  赵子原乍一听到那壮汉卓清呼出“首辅”二个字,心中已料定旁座那气字不凡的老人,必是本朝首辅张居正无疑,忍不住对那老人多看了两眼。
  这会子,那老者忽然双目一睁,向赵子原这边瞧来,四目交投之下,赵子原只觉对方目光如炬,凛然不可逼视,不由自主将视线移了开去。
  那被称做“卓清”的壮汉低呼道:
  “首辅,你千金之躯……”
  那老者低叱道:
  “住口!”
  壮汉卓清碟声不语,那老者眼瞳流动,瞥了最后走进来的两人一眼,赵子原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两人一身奇装异服,赫然是方才在铁匠铺里,才与赵子原照过面的暖兔与烘兔!
  老者压沉嗓子道:
  “大庭广众之间,你还是避一避讳,甭再叫老夫首辅行么?你瞧那是谁来了?”
  卓清与他身旁的另一名壮汉双目一转,亦自瞧见了披发左祚的暖兔、烘兔,卓清面色一变,道:
  “点子到了,这两个鞑子定是来自关外,待小将去会他们一会霍然长身立起,便要往暖兔及烘兔落座之处步去,那老者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道:
  “卓清,莫要轻举妄动!”
  卓清满脸忿然,道:
  “鞑子们竟敢明目张胆踩上咱们来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还以为中原无人哩……”
  老人摇首道:
  “正因为他们敢在此地现身,老夫算定他们必然有所仗恃,你且忍住性子,等着瞧他们下一步行动如何?”
  卓清愤忿地瞪了暖兔及烘兔一眼,重新落座。
  赵子原睹状暗忖,这张居正身为一朝首辅,掌理天下庶务,论其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解果然超人一等,单就这临事冷静的功夫,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但听坐在墙角的烘兔哂然冷笑一声,道:
  “暖兔,这酒肆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似乎有人看咱们看不过眼呢。”
  暖兔道:
  “快要去见阎王爷的人,你和他们计较什么?嘿嘿……”
  冷笑声中,伸手一拍桌面,三付碗筷酒杯被震得跳到半空,落下时竟已陷入桌面寸余,卓清与另一名大汉不禁相顾骇然。
  卓清低声道:
  “这两个鞑子分明身怀武功,极有可能是土蛮可汗派遣入关,欲谋不利于首辅,待小将去通知章太守,着他多派几名侍卫过来,免有失误。”
  老者道:
  “不用多事了,依老夫瞧,他们有意露出这一手,显然另有其他用意,否则早就下手了。”
  卓清闻言不再说话,老者复道:
  “咱们走吧。”
  说着长身立起,引先而行,卓清随手丢下一块银子在桌上,另一名大汉簇拥着在后面,掀帘出店而去。
  暖兔、烘兔相互打了个眼色,亦自举步随上,经过赵子原座旁时,有意无意地瞅了赵子原一下。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道:
  “张首辅说得不错,那暖兔、烘兔来意不明,如果他们欲图谋刺首辅,何以又要显露这一手武功,故意引人注目,其中不无文章,我且跟上去瞧个究竟……”
  想到此处,遂匆匆付过账,出得酒肆,见那老者张居正与两名大汉,已跨上座骑,往街头风驰而去。
  暖兔及烘兔望着马蹄绝尘而去,似乎并不急于追赶,少时纵身上马,一夹马腹,驰向相反的方向。
  赵子原原以为暖兔、烘兔是要追踪张居正,但目下一伙往东,另一伙往西,又与自己所料大相径庭,不禁怔了一怔。
  他心念电转,情知暖兔兄弟二人所以不缀住张居正,这样做必有理由,说不定他们早已算定了张居正一行人所必经的道路,预先在道上埋伏了什么,一念及此,再不逗留,匆匆往暖兔、烘兔所走的方向追去。
  遥望暖兔等二人二骑业已奔出了一段长路,赵子原再也顾不得路上行人惊奇的眼光,展开轻功飞掠,出得镇集后,大渐渐黑了下来。
  寂夜里,蹄音依稀可闻,健马奔驰虽疾,但赵子原身形却也毫不落慢,始终与前面二骑保持一定的距离。
  足足奔驰了一个时辰之久,二人二骑忽在一堵院墙前停下,暖兔、烘兔踢蹬了下马,推门而入。
  赵子原缀在后面,环目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这是一幢坐落在荒野上的庄院,周遭包围着的尽是葱郁深遽的林木。
  夜色如墨,西风呼啸,在赵子原眼中,这座巨大古旧的庭院分外显得阴黯冷森,萧杀与俱人!
  赵子原默默对自己呼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已跟到了这里,只有冒险进去探个究竟了。”
  他振起双臂,飞鸟般掠过高墙,落足在一重广大的庭院。
  甫一落下实地,赵子原立刻闪人浓密的花丛间,从枝叶疏梢处望去,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甄定远的脸庞!
  这张阴森、惨淡,青无血色的脸庞,乍人赵子原的眼里,使他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寒气。甄定远劈面问道:
  “消息如何?”
  暖兔、烘兔双双立在甄定远面前,暖兔道:
  “正点儿已在咱们眼睛监视之下,适才咱哥儿俩还在酒肆中和张居正朝过面,无疑的,他今夜定必是要下榻在径阳章太守的府宅。”
  烘兔道:
  “咱探得此番张居正到边地出巡,有一名中原武林高手随行左右,负防护之责,咱哥儿不敢冒然行事,是以才决定将你老请了出来。”
  甄定远皱眉问道:“那武林高手是谁?”烘兔道:
  “此人乃是山西白石山庄庄主沈治章,这沈庄主功力虽不见得如何高强,但一生慷慨任侠,在武林中地位极高,他既然随同张居正出现于此,事情就不简单了,只怕有更多的中原好手,隐身在暗地里保护着张居正。”
  甄定远俯首沉思了一会,道:
  “你猜得不错,凭沈庄主的名望人缘,果然能够号召到许多江湖好手,做张居正那糟老头的护卫武师。”
  赵子原闻言心子一动,暗忖:
  “他们所提到的白石山庄沈庄主,不是顾迁武的女友沈浣青的父亲么?有他出面保护张首辅,难怪暖兔、烘兔不敢轻举妄动了。”
  甄定远复道:
  “职业剑手受雇是论件计酬的,酬金你带来了没有?”
  暖兔、烘兔犹未回答,但闻一道粗大的嗓子接道:
  “带来了,甄堡主请过目。”
  话声中,一名粗扩的汉子从院内黑暗处走了出来,微弱的月色照在他那长满于思的脸上,赫然是那漠北怪客狄一飞!
  他手上持着一只长剑,来到三步前定身,须臾,蜿蜒的石路上又陆续步出了四名劲装汉子,分杠着两口沉甸甸的铁箱——
  狄一飞道:
  “这口剑唤做‘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打铸,今晚狄某才从镇上铁匠铺赚了过来,正好转赠与甄堡主。”
  说着,缓缓将手中所捧的长剑递了过去。
  甄定远接过宝剑,仔细摩掌了一番,动容道:
  “果然是青犀神兵,它的前一个主人是中州一剑乔如山,乔如山遭谢金印杀害后,便辗转失落江湖,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狄一飞不答,迳自指着那两口铁箱,道:
  “铁箱里装有十万五千两银子,连同这口青犀神兵,便请甄堡主点收,事成后,再另行奉上同样数目的银两。”
  甄定远视线扫过铁箱上面,道:
  “宝剑及银两老夫都照收了,此事今夜必能办妥,而且不用老夫亲自动手……”
  狄一飞呆了一呆,道:
  “你——你不亲自动手?”
  甄定远略一颔首,道:
  “随我来——”
  当先举步离开花亭,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稍事踟蹰,亦随身跟上,一行人绕过曲厌的小径,走进前院大堂内。
  待得那四名劲装汉子抬起铁箱离开,赵子原方欲振身缀上,突见一条黑影自左前方花丛间一闪而出!
  抬着铁箱的四名大汉犹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觉眼睛一花,一个体态龙钟的老人笑眯眯站在面前。
  那老人笑道:
  “四位难道不认得老夫么?”
  右首一名汉子怔道:
  “你是何许……何许人?……”
  那老人道:
  “四位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们。”
  那四名汉子相互打了个眼色,将肩上扛着的铁箱放下,四只手掌宛如毒蛇般伸出,击向老人的身躯。
  他们四人竟然淬发毒手,欲一举置老人于死地,老人微微一笑,身子未见如何作势,竟从四掌交击中穿了出去。
  老人竟颇从容,续道:
  “你等乃是来自水泊绿屋,这些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也都是从绿屋运出来的吧?真不知绿屋主人为何要资助狄一飞,买通职业剑手去谋刺张首辅……”
  话未说完,那四名大汉露出满面惊恐之色,身形齐地虎扑而起,铁掌翻飞,左右齐出。
  暗处的赵子原见那四名大汉身手矫健,掌力万钧,此刻居然同时出手来对付老人,实无异苍鹰搏兔,孰料那老人目光一扫,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戟指划空点穴,四名大汉发出一声闷哼,相继栽倒地上。
  赵子原瞧得心惊不已,暗忖:
  “这老人不就是镇上铁匠铺的店掌柜么?我的怀疑没有错,他果然是身怀绝世武功,却是深藏不露,装成老态龙钟的模样,混迹在市贾之间,只不知他如此做是为了什么?目下为何又突然在此地出现?”
  那掌柜老头举手投足间,解决了四名大汉,随即将他们拉到花丛问,然后又将两口铁箱也藏了起来。
  他自己甫藏好身子,那甄定远似已听到声响,又自前院走了回来,在石亭前顿了顿,喝问道:
  “是谁?”
  黑暗中没有应声,甄定远四下扫视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莫非是我听错了不成?……”
  缓缓跨前一步,陡然一个斜身,右掌猛抬,往那店掌柜藏身的花丛推了过去,一刹间,花叶簌簌作响。
  赵子原暗叹道:
  “这头老狐狸,好灵敏的耳目!好深沉的心思!”
  说时迟,那时快,甄定远一掌才出,花丛中急风骤响,数十道强劲的暗器风声,直袭甄定远。
  一忽里但见漫天寒星闪烁,数十只种类不同的暗器在同一时间发出,手法之巧,劲道之强,俱可称得上江湖独步,甄定远功力虽高,心思虽密,却也冷不防会遭到这样的暗器奇袭,一掌去势不免微微一窒,纵身避了开去。
  就在甄定远闪避暗器的刹那,一条黑影陡然冲天而起,疾逾掣电地跃上墙头,一掠即逝。
  赵子原眼尖,已经瞧清那掠去的黑影便是那掌柜老头,他一手还抓着一口铁箱,这铁箱如此沉重,须要四人分抬,他竟两手抓了两口,神形还是如此轻灵神速,那等神力,那等轻功,当真令人咋舌。甄定远破口喝道:“不要走!”
  他身子一振,掠上高墙,院外夜色苍茫,不见人影。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不断自问:
  “那店掌柜是谁,他到底是谁?”
  直到此刻,狄一飞、暖兔、烘兔才闻声赶了过来,狄一飞目光一转,登时了然于胸,说道:“有人混了进来么?”甄定远皱眉道:
  “正是,那人身法好快,老夫居然拦他不住。”
  狄一飞瞠目惊道:
  “什么?他是什么人,居然在甄堡主面前说走就走,就连甄堡主也奈何他不得?……”
  甄定远仰首沉吟,半晌不语。
  这时暖兔、烘兔自花丛中,将那四个被点中穴道的大汉拖了出来,狄一飞神色又自一变。
  他沉声道:
  “这四人既然直挺挺地躺在此地,装满珠宝的铁箱只怕已失去了,是不是那人随身带走了?”
  甄定远点点头,道:
  “那人的身份,老夫已经想起来,那些银子纵然被他带走一时,却也不能永远被他带走的,老夫自有计较。”
  语声一顿,复道:
  “你听说过香川圣女这个人么?”狄一飞晶瞳一亮,道:
  “便是那以美色及财富惊动天下武林的神秘女子么?咱老狄若连有关圣女的轶故传闻都没有听过,岂非变成井底之蛙了,哈!哈!”
  甄定远道:
  “香川圣女倾城美色是天生的,咱们且不去说它,只是她财富珠宝的来源,颇费人猜疑,因为据老夫所知,她以前曾穷困潦倒到瓮餐不继的地步,如何一下便成了暴富?手头老是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狄一飞道:
  “关于这个,江湖中人言人殊,有的说她生长在巨富王候之家,有人说她发现某处藏宝的所在……”
  甄定远摇首道:
  “所以说传闻最容易失真,香川圣女财富不源,绝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暖兔忍不住插口道:
  “甄堡主的意思是说:那乘隙夺走两箱珠宝的人,与香川圣女有关么?”甄定远重重地一颔首,道:
  “此事牵涉甚广,再说这些银两又是来自水泊绿屋,故此老夫亦不能轻下断言,反正我总要将它弄个水落石出,现在咱们办正事去吧——”
  当下四人鱼贯离开庭院,走向前院去了。
  半晌过后,赵子原才嘘了口气,自花丛中窜了出来,他一直耽心自己兔不了会败露行藏,若在平时,他隐身近处,果然必瞒不过甄定远的耳目,但因后者思虑复杂,一时竟疏略了过去。
  赵子原闪躲着身形,足不履地掠至前院,大堂中隐约传出人语之声,他一跃而上屋檐,一足倒挂檐角,屏息自窗口望人。
  火光自窗口透了出来,一只大红烛台置于几上,几旁分坐着甄定远、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狄一飞开口道:“甄堡主要等的人,还没有到么?”
  甄定远道:
  “稍安毋躁,他会来的。”
  狄一飞道:
  “你老有此自信?”
  甄定远道:
  “你知道这座宅院原来的主人么?”
  狄一飞道:
  “这座宅院废弃已久,它的主人莫非就是全家在翠湖被谢金印所杀害的司马道元?”甄定远道:“话虽说对了、但仍未有尽实。”狄一飞诧道:“此言怎讲?”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司马道元一门十八口,并非全都死去,那一晚在翠湖舟舫,谢金印的手脚做得并不干净,他的剑下曾经留下了活口!”
  窗外的赵子原闻言,心子不由震一大震,一时他脑海里立刻忆起了那传授他“扶风剑法”,自称“司马道元”的白袍人、狄一飞满露不能置信的神色,道:
  “这——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甄定远冷冷一笑,方待说话,陡闻一道“得”“得”马蹄身由远而近,问而夹杂着一两声马嘶。甄定远沉道:“司马道元的后人来了,你们且等着瞧——”
  蹄声一顿,一人一骑出现在宅院大门当口。
  那人一跃下马,迳自走近大厅,赵子原定睛一望,只见来者竟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少年顾迁武!
  赵子原一颗心子险些跳出腔口,暗呼道:
  “武迁武,司马道元的后人居然是顾迁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了……”
  顾迁武一眼望见大厅中坐着的四个人,似乎愕了一愕,沉声道:
  “我爹爹在哪里?”
  甄定远阴阴道:
  “顾迁武,其实老夫应该称呼你做司马迁武吧,你隐去真姓,在太昭堡当银衣队长多年,直到最近你离开后,老夫才将你的底细盘出,嘿嘿,姓司马的小子,你的保密功夫也算得相当到家了。”顾迁武面色一变,道:“你问我爹到底是在哪里?”
  甄定远道:
  “令尊么?你马上就可以知晓了。”
  顾迁武自怀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笺,扬了扬,说道:
  “这是家父着人传给我的书信,要我返回故园废宅与他会面,敢情这是你所设下的圈套?”甄定远道:“不错。”顾迁武惨然色变,道:
  “依此道来,家父果然并未真的活在人世了,接到这封突如其来的书信时,我便有此怀疑,但还是忍不住赶了回来,结果还是走进了你的圈套。”
  他目光落到手中那张信笺上面,接道:
  “只是书信上的字,分明是他的笔迹啊,这又该如何解释”?
  窗外的赵子原暗暗不解,忖道:
  “如果他生下来就未与他父亲见过面,又怎能认出笔迹的真像?真是连我都被搞糊涂了……”甄定远道:“你若能确定此信是令尊亲笔所书,那就不会错了。”
  顾迁武道:
  “我曾看过家父留下来他老人家生前所写的家训,字迹与此信完全一模一样,是错不了的。”甄定远阴笑道:
  “很好,老夫不妨告诉你,令尊司马道无并没有死,日下他被老夫监押在太昭堡的黑牢里!”
  赵子原听得清楚,再细瞧甄定远狡诈的神色,暗道:
  “此言虽然惊人,只怕有诈。”
  司马迁武却已激动得不暇多虑,狂吼一声,道:
  “老匹夫!你接我一掌!”
  一个箭步扑上,双掌暴起急拍而出。
  他急怒之下,大失平日镇静功夫,掌上招式及所发内力亦不大如前,甄定远轻起一掌相迎,“呜”一声怪响,一股奇异无匹的旋力自中回荡而起,司马迁武脚步一跄,往后退开数步!
  甄定远嘴噙冷笑,道:
  “你与老夫好好站住!莫不成不要你老爹的性命了。”
  他目光的的的瞪住他,司马迁武不禁有些发虚,双掌缓缓垂了下来。
  司马迁武厉声道:
  “你敢是欲以家父……以家父做为要挟——”
  甄定远冷冷道:
  “聪明得很,老夫正是要以你父亲的一命,要挟你去做一档子事——”
  司马迁武闷声无语,却掩不住面上所透出的焦急悲愤之情。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若要你老爹活着走出太昭堡黑牢,你得替老夫把交待的事好生办妥,否则,嘿嘿,你必须晓得后果有多严重了。”
  赵子原渐渐听出了一点眉目,心道:
  “好恶毒的主意,看来司马迁武欲想摆脱甄定远的阴谋圈套,端的是难乎其难了……”司马迁武道:“你待怎地?”
  甄定远阴然道:
  “老夫要你以一个人的性命,来掉换你父亲的性命!”
  司马迁武咬牙道:
  “什么人的性命,你如果要我的一命,我给你便了!”
  甄定远狞笑道:
  “谁要你的命,你那一命还不在老夫的眼中咧,此去东北数里可达径阳城,城中心最大的府第便是章太守的居处,你去替老夫把一个人的项上人头取来——”
  司马迁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道:
  “你为什么要差使我干此事?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做?”
  狄一飞插口道:
  “这个我代堡主对你解答吧,那人有许多武林高手为他守卫,其中一名带头的,便是白石山庄庄主沈治章!”司马迁武脱口呼道:“沈老庄主?他——”
  甄定远打断道:
  “司马迁武你可是沈庄主未来的女婿呢,嘿嘿,老夫事先都已调查清楚了,凭你和沈治章的关系,很容易可以混进章太守的居处,要取那人的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外面的赵子原只听得心惊不已,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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