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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毒梅香

古龙(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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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毒梅香》>>
·
剑 毒 梅 香
作者:古龙(上官鼎代笔)
第 一 章
第 二 章
第 三 章
第 四 章
第 五 章
第 六 章
第 七 章
第 八 章
第 九 章
第 十 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毒梅香》——第 一 章>>
·
古龙《剑毒梅香》
第 一 章
  梅占春先,凌寒早放,与松竹为三友,傲冰雪而独艳。
  时当早春,昆明城外,五华山里,雪深梅开,浑苔缀玉,霏雪联英,虽仍严飚如故,
但梅香沁心,令人心脾神骨皆清。
  后山深处,直壁连云,皑皑白雪之上,缀以老梅多本,皆似百年之物,虬枝如铁,
暗香浮影,真不知天地间,何来此仙境。
  暮色四合朦胧陇中景物更见胜绝,忽地梅阴深处,长长传来一声叹息,缓缓坡出一
位儒服方巾的文士,亦不知从何处来。
  他从容地在这幽谷四周,漫步了一遍,深厚的白雪上,却未见留下任何脚迹,然后
负手伫立在一株盛开的老梅前面,凝神地望着梅花,身上的衣袂,随风微动,此时此地,
望之直如神仙中人。
  万簌俱寂,就连极轻微的虫鸟之声,在这严寒绝谷里,都无法听到。他随手拾起一
段枯枝,在雪地上浅浅勾起一幅梅花,虽只是寥寥数笔,却把梅花的凌风傲骨,表露无
遗。
  此时远处竟隐隐传来些人语,但也是极为轻微而遥远的,他面色微变,嘴角泛起一
丝冷峭的微笑,手微一挥,那段枯枝竟深深地嵌进石壁里。
  片刻,远远看到几条极淡的身影,晃眼间便来到近前,那种惊人的速度,是常人所
无法思议的,但他见了,却鄙夷地一笑,脸上的神色更冷峻了。那几条人影在谷口略一
盘旋,便直奔他所伫在之处而来,他喃喃地低声说道:“怎么只有四个,难道此次又不
能了我心愿……”
  那四个人到了他面前丈余之处,才顿身影,缓步走来,其中一个面色赤红,身材高
大的道人,高声笑道:“神君真是信人,只是我等却来迟了。”
  笑声在四谷飘荡着,回音传来,嗡嗡作响。文士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在那四人身
上略一打量,然后停留在一个枯瘦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穿着极为精致的丝棉袍子,背后斜背着柄长剑,那剑身很长,背在他那枯瘦
的身躯上,几乎挂到地上了,显得甚是滑稽,然而他广额深腮,目光如鹰,望之却又令
人生畏。
  他们虽是面带笑容,但这勉强的笑容,却不能掩饰住他们内心的惊俱和惶恐,那是
一种人们在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关头时候,所无法避免的惊惧和惶恐,其中尤其是一个
年轻而英俊的少年,他甚至在颤抖着,英俊的面庞上,也蒙着一层死灰之色。
  这些神态都瞒不了那冷峻的文士,他目光极快的一闪,朗声笑道:“好,好,武林
五大宗派的掌门人,今天竟然到了三位,真叫我梅山民高兴得很,不过……”他面色一
变,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可畏的杀机,冷冷地说:“昆仑派的凌空步虚卓腾和点苍的掌门
人追风剑谢星,怎地却末见前来,难道他们看不起我梅某人吗。”
  那赤红面膛的道人,却是五大宗派之首,武当派的掌门人赤阳道长,此刻闻言,笑
道:“您的召唤,他们怎敢不来,只是……”
  那枯瘦的老者冷冷接过口去,说道:“只是有个比你七妙神君更胜过十倍的人将他
们召了去。”
  梅山民双目一张,闪电般盯在那老者脸上,说道:“那人是谁,我梅某人倒要见识
见识。”
  枯瘦老者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不笑便罢了,一笑却令人不由生出一丝寒意,他说道:
“若你能见到此人,那我厉鹗第一个就高兴得很。”
  梅山民变色问道:“此话怎讲。”
  赤阳道长忙接过口去,说道:“神君先莫动怒,那追风剑谢大侠,和凌空步虚卓大
侠,数月前都相继仙去了,是以他们都无法践神君三年前赌命之约,然而……”他用手
微指身旁的英俊少年,接着说:“这位就是点苍派的第七代掌门人,追风剑谢大侠的贤
嗣,落英剑谢长卿,今日特来代父践约的。”
  梅山民噢了一声,尖锐地瞪了那仍在冷笑着的厉鹗一眼,目光回到谢长卿那里,说
道:“谢世兄英俊不凡,故人有后,真叫我梅某人高兴得很,但是前一代的事,让我们
自己了断好了,谢世兄若无必要,也不必插足此事了。”
  在这刹那间,谢长卿的内心,宛如波涛冲激,显然梅山民的话正触中了他的心底深
处,然而他生在武林世家,现在又是一大宗派的掌门,有许多事,他必须勉强着自己去
做,为了点苍派的名誉,为了他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他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让
他在面容上表露出来。
  他双目茫然凝着远方说道:“神君的话,自然也是道理,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
染皂,先父与神君既然有约在先,我自当遵着先父遗命,与神君践此一约,至于成败生
死,又岂是我等计较的。”
  梅山民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在暗自赞赏着这少年的勇敢,说道:“人各有志,谁
也不能相强,谢世兄既如此,我梅某人敬佩得很。”
  他话声一顿,变得冷酷而严峻,转脸向赤阳道长说道,“三年以前,你们五大宗派
在泰山绝顶东邀江湖同道,同赴泰山,争那天下剑术第一的称号。”说至此处他仰天长
笑一阵,冗长的笑声,震得梅枝上的花瓣,漱漱飘落。他厉声又说:“想我七妙神君,
怎会与你们这般沾名钓誉的狂徒,去争那劳什子的名号,你们既然喜欢,就让你们自称
剑术天下第一,又有何妨,但是我却万万料想不到,自称武林正宗的一派掌门人,却联
手做下那卑鄙的行为,五剑合壁,在会期前一天,就将我至友单剑断魂吴诏云伤在天绅
瀑下……”
  厉鹗肩微闪处,独自掠到梅山民的面前,截住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你话也不
用多说了,那吴诏云是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今日我等由远处而来,就为的是见识你
七妙神君妙绝天下的几样玩意儿,你划出道儿来,我们总一一奉陪就是了。”
  梅山民说道:“只怕你们还不够资格来见识我的‘七艺’。”赤阳道长听梅山民连
骂带损,却仍神色自若,笑道:“那个自然,七妙神君,以剑术、轻功、掌力,以及诗、
书、画、色,妙绝天下,想我等只是一介武夫,那里及得上神君的文武双全。”
  厉鹗又在一旁接口说道:“尤其是那最后一样,我们更是望尘莫及。”
  赤阳道长笑笑道:“厉大侠此话说得极是,神君风流倜傥,那是我们几个槽老头子
所万万不及的,今日在下与崆峒的剑神厉大侠,峨嵋的苦庵上人,以及点苍的落英剑谢
贤弟,专程来此践约,只想领教神君的剑术和掌力,若是我们能侥幸和神君各胜二场,
那就再领教神君的轻功,至於诗、书、画、色,我们却是无法奉陪的了。”
  梅山民冷笑道:“这样最好,首先我就要领教这位自称天下第一剑的厉大侠,究竟
有什么精妙招术,敢这样卖狂。”
  他嘴色泛起一丝阴森的杀机,说道:“然后呢,各位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功夫尽管便
出来,我梅某人总不教各位失望就是了,反正今日身入此谷的人,若不能胜得了我梅某
人,要想活着回去,只怕办不到的了,我梅某人若是败在各位手里,也不想活着回去,
我话己讲明,各位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只管拿对付吴诏云的手段来对付我好了。”
  此刻夜色已浓,天上无星无月,但衬着满地白雪,天色仍不显得太暗,再加上他们
俱是内力高深的人物,在黑暗中视物,虽未见宛如白昼,但也清楚得很,梅山民目光如
电,极快地自他们四人脸上掠过,见他们面上虽不定,但却个个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安
排似的。
  他心申不禁一动,但转念又想道:“即使他们有了什么诡计,难道我不能识破,何
况他们纵然四人联手,也未必伤得了我。”
  剑神厉鹗冷哼一声说道:“阁下倒真是快人快语,说话干净利落,正合我厉某脾胃,
现在最好闲话少说,早作个了断。”
  他伸手一拉胸前的活扣,将长剑撤到手中,随手一抖,只见剑星点点宛如满天花雨,
缤纷飞落,竟是一口名剑。
  他将剑鞘平着推出,那剑鞘像是有人托着,平平地落在一块突出的山岩上。
  梅山民见厉鹗露这一手,心想盛名之下,确无虚士,今日一会,倒真是自己胜败存
亡的关键,此四人除了落英剑谢长卿外,无一不是在武林中久享盛名之士,自己虽以武
术名满天下,但与五大宗派的掌门,尚是第一次动手。
  厉钨方自说话,那一直沉默着的苦庵上人袍袖一拂,朗声说道:“神君所说极是,
今日在此聚会之人,谅己早将生死置於度外,但贫僧不是说句狂话,我等数人在武林中
虽不敢说是泰山北斗,但俱非碌碌之士,若像那些江湖莽汉一样地胡砍乱杀,动手过招,
岂非有失身份,依贫僧所见,倒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七妙神君双眉一扬,说道:“上人有何高见,只管说出来就是了。”
  苦庵上人说道:“第一阵自是较量剑术,但也不必过招,”他微微指了指谷里宽阔
的雪地,说:“我们就在这雪地上,划个圈子,我与赤阳道长,厉、谢二位各占一方,
神君只要能在半个时辰之内闯出我等所布之剑阵,便算我等输了。”
  梅山民将这主意在心中略一揣度,便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苦庵上人道:“那我就请神君先划个圈子。”
  梅山民回身折了一段梅枝,那枝上花开得甚是繁衍,约有二三十朵,他握着那段梅
枝,内力渗入枝里,枝上的梅花忽然一起落下来,落人他宽大衣袖里,他笑道:“想不
到今日我也做了个摧花之客。”
  随着说话,他衣袖一扬,那数十朵梅花忽地一齐自他袖中飞出,纷纷落在雪地上,
竟摆成一个极整齐的圈子,鲜红的梅花,衬在洁白的雪地上,形成一副极美的图画。
  苦庵上人见了,赞许的微点了点头,他所赞许的,倒不是七妙神君所施的那种超越
的手法,而是他见七妙神君所布的圈子极小,须知圈子布的越小,那在圈子里的人越难
闯出,他们对今日之会,心中早有计较,对这第一阵的输赢,虽末在意,但见那七妙神
君对这种有关生死的事情,也绝不取巧,一方面固是赞许,另一方面却惊惧着七妙神君
的态度,怕他也早有成竹在胸。
  七妙神君身躯毫末作势,众人眼神一乱,他已站在那圈子里,朗声说道:“就请各
位赶紧过来,让我见识见识武林中早已盛传的名家剑法。”
  剑神厉鹗第一个飞纵出去,站在圈子南方,赤阳道长,苦庵上人和落英剑谢长卿也
各站一方,各自撤出身后的剑。赤阳道长剑尖往上挑,说道:“第一阵既是较剑,神君
就请
  快些亮剑。”
  七妙神君手里仍拿着那段上面已然没有花瓣的梅枝,开口说遭:“近十年来我梅某
人还没有动过兵刃,今天么,各位都是武林中顶尖儿高手,我梅某人不得不破次例,就
用这段树枝,来讨教讨教各位的高招,各位就请动手吧。”
  四人听他竟如此说,脸上俱是一变。七妙神君仰天笑道:“各位切莫小看我这段树
枝,它在我梅某人手上,何异利剑。”
  赤阳道长再是涵养功深,此刻也是作色,说道:“神君既如此说,我等就放肆了。”
  “语音方落,那四柄本静止着的长剑,忽如灵蛇,交剪而出,,怪就怪在那四柄剑
却未向梅山民身上招呼,只在他四周,结起一片光幕。
  梅山民只觉他宛如置身在一个极大的玻璃罩子里,四边光芒耀眼。
  那剑式甚时诡异,却也不是武当、峨嵋、点苍、腔峒,任何一派的剑术,只管剑式
连绵,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而来,可是只要他静立不动,也不能伤得了他。
  须知自古以来,武林中的剑法,不是防身,便是伤人,像这种既不防身,又不伤人
的剑法,的确是闻所未闻,你若不动,就无法走出这个圈子,你若想动,那四道配合得
天衣无缝的剑光,根本无法破去,休说是人,就是连尘埃,都无法飞入。
  七妙神君在剑光内静立莫约半盏茶时光,却苦思不得破阵之法,心里想道:“怪不
得他们提倡用此法,原来练得这样怪异好剑式,这倒是我先前所没有料到的,我只想他
们四剑合壁,要胜它虽非片刻就能做到,要想闯出,还不是易如反掌,却末想到……”
  他极留心地看看那四人的剑式,只是剑剑俱是交错而出,剑带微芒,极快的振动着
剑幅,巧妙地填补了剑与剑之间的空隙。
  七妙神君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他自思道:“我若将那柄“梅香剑”带来,此刻也可
用数十年来苦研而成的“轧枝剑式”破去此阵,但现在我手中所持却只是一段树枝,要
想在这四个名家手中的剑里,覆穿而出,那里能够做到。”
  他正思到此处,忽见有两条交错着的剑光,微和相击,锵地发出一丝轻鸣。那本是
毫无破绽的剑式,因这相击,便停顿了一会。
  但那亦是那么渺茫的一刹那,短暂得像是黑暗中的一闪光亮,七妙神君手中的树枝,
随着那心里的一个极快的念头,向那空隙一剑刺去,左掌一立,掌风如刀,横切在那两
道剑光上。
  原来此剑阵本是苦庵上人、赤阳道长、剑神厉鹗、和追风剑合练而成,为的却不是
用来对付七妙神君,而是要到山上去猎取一种极少有的峰鸟,故此只守无攻,只是要将
那种峰鸟困住而已。
  到后来追风剑谢星一死,他们将采集峰鸟的事也告一段落,遂也将此阵搁下了。
  但后来他们与七妙神君所订三年之约,日益迫近,七妙神君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心狠
手辣,往往在谈笑中,制人死命,而且武功深绝,行走江湖多年,从未有人在他手中走
过二十招的。
  他们这才会同落英剑谢长卿,重练此阵,但在这并不太长的一段日子,功力原本就
稍逊的谢长卿,自然无法将剑式和这三人配合像追风剑一样严密,故此才有一招之漏。
  但七妙神君梅山民是何等人物,心思反应之速,又岂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落英剑谢长卿,只觉得手腕一振,有一种怪异的力量,使他混身一颤,手里的剑自
然也迟钝下来,无法再配合其余三人的剑式了,那本是严密而霸道的剑阵,也因他这微
一迟钝,而松懈下来,剑与剑之间,开始有了空隙。
  七妙神君乘势左肩欺上,右手的梅枝化做千百条飞影,点点向那空隙之间刺进,那
一种极快的抖动,使得本已渐形松懈的剑阵,更形散乱了。
  剑神厉鹗一看借势有变,蓦地长剑一引,退出那本剑式连绵配合的剑阵,长剑自上
而下,“长虹经天”带起一道淡青的光芒,向七妙神君连肩带背,刷地一剑刺下。
  梅山民微一错步,轻松地避开此剑,梅枝横扫时,手腕一沉,枝头巧妙地搭在落英
剑谢长卿的剑身,微一用力,谢长卿直觉有一股大力自剑身渗人,忙也使出功力,来和
这股力量相抗。
  说来话长,然而这却是霎时间事,厉鹗一剑落空,长剑猛顿,长啸一声,“梅花三
弄”剑式做三个圈子直取七妙神君“肩井”“乳泉”三个要穴,剑风凌厉,的确是内家
高手。
  那边苦庵上人与赤阳道长见剑阵己乱,遂也毫不考虑地各刺出一剑。
  七妙神君所划的圈子,本就极小,苦庵上人、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研发出的剑式,
在这极小的圈子同向七妙神君刺去,他们本是内家高手,刹那间只觉青芒紫电,交击而
来。
  这却也正是七妙神君所希望的,他手中的梅枝突地一松,落英剑早已满蓄功力的剑,
此刻因对方劲力顿泄,直如离弦之剑,不得不发,竟向赤阳道长和苦庵上人的剑光刺出。
  他这一剑,是毕生功力所聚,剑身未到,已有一股劲力,向剑光中击到,於是苦庵、
赤阳两人的剑风自是一偏,七妙神君脚步迷踪,向左微一侧身,一声暴喝,双掌齐扬,
雄厚的掌力,硬生生地击偏了剑神厉鹗的招式,脚下细碎地踩着脚步,在这四剑中己微
偏的空隙中从剑光里极快地闪了出去,一声长笑,他已远远地站在剑圈之外。
  这边四人也连忙收回剑式,苦庵上人大踏步走上前去,说道:“神君真好身法,这
第一阵当然是算我等输了。”
  七妙神君笑道:“那么第二阵又是怎么个比法,也请上人说出来。”
  苦庵上人说道:“这第二阵就由老衲和神君来一试掌力。”
  说着他走到方才七妙神君所布下的梅花圈子旁,俯身拾起一朵梅花,他这一拾梅花,
才对七妙神君的手法起了更多的惊赞。
  原来那梅花看似飘落在雪地上,不甚着力,那知花蒂却整整嵌在雪地里,朵朵俱是
花朵朝上,这种手法确是他生平所仅见,他自忖道:“这七妙神君的确是可算武林中一
代怪杰,看他年轻并不甚大,那知却有如此功力,若非我等早有安排,今日我五大宗派
的掌门,岂非都要葬身在这五华山里。”
  但他仍显得那么安祥和不在意,拿着那朵梅花,对七妙神君调道:“神君的功力,
确是老衲生平仅见,老袖这试掌之法,虽是与众稍有不同,但在神君面前,还不是雕虫
之技吗。”
  他用食中二指,掇起那朵梅花,接着说道:“今日老衲有幸,得以能遇海内第一奇
人,又能在这胜绝人间的梅谷和神君一试功力,索性老衲也作个雅人,就拿这梅花和神
君试掌。”
  他将梅花放在掌心,全神凝住,缓缓将右掌平伸出去,那梅花竟似黏在掌心,并未
坠下,然后缓缓开口说道:“神君也将梅花黏在掌心,我们两掌相交,却让两朵梅花在
两掌之间,要梅花不碎,而将对方击败,这阵若是老衲再败,我等四人便俯首听凭神君
处置,不知神君对此法可表赞同。”
  七妙神君朗声道:“上人果真是个雅人,更是高人,想出来的方法,确是妙绝人寰,
区区在下,那有反对之理。”
  於是他就随手拾起一朵梅花,右掌一立,那梅花便也黏在掌心,是那么的轻松自然,
全然不似苦庵上人的凝重。
  他随口说道:“这样便请落英剑谢世兄来作个见证,一个时辰内若无胜负,便算在
下输了。”
  落英剑闻言,面上露出喜色,立刻走到一旁,那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却仍紧紧站在
苦庵上人身后,七妙神君也末在意,走上两步,右掌微曲,苦庵上人也踏上一步,两人
掌上的梅花便搭在一起,但却微微触着,并非紧接在一起。
  七妙神君一搭上手,心中便是一宽,知道今日胜算己稳在握,那苦府上人由梅瓣所
渗出的掌力虽是阴柔异常,却不够雄厚,他忖道:“这苦庵上人真是作法自毙,不出半
个时辰,我便要他伤在我‘暗影浮香’掌力之下,想不到这素以掌力见称的人物,却也
不过如此,唉,今日武林,能真和我一较功力的,怎的如此之少。
  他这念头方自闪过,忽觉掌中压力一紧,那自梅瓣渗来的力道,何止增了一倍,而
且雄厚异常,他方才太以轻敌,此刻掌上一麻,竟险些立刻落败,连忙一整心神,全神
凝住,将毕生功力,全聚掌上。
  他虽在惊异着苦庵上人的掌力,片刻之间便有这么大的变化,但他那里知道,这其
中却是对方的阴诡之计呢,原来中原五大宗派的掌门人,功力最深的便是剑神厉鹗,非
但剑术高妙,掌力雄厚,而且习得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借力打力之术。
  此刻他侧身站在赤阳道长和苦庵上人之间,左掌接住赤阳道长的右掌,右掌抵住苦
庵上人的背心,以内力将赤阳道长和自己的功力,引导至苦庵上人体内,再由苦魔掌上
发出。
  这样七妙神君何异与三大高手联集之力相抗,是以他虽然功力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但仍感到那么吃力,须知内家高手这样相较内力,一丝也松泄不得,一个不好,内腑便
受重伤。
  约莫盏茶时光,在全力施着掌力的四个人,额上都已微微见汗,而且全神专注,力
完全聚在掌上,身上其余的部份,像已不属于自己了,此刻就算是一个稍有力气的普通
村夫,也能将之击倒。
  他们脚下的积雪,虽因日久已凝结成冰,但此刻却被这四个内家高手体内所散出的
热力,而溶化了,浴化了的雪水,渐渐渗人那站在一旁的落英剑谢长卿布制的便鞋里。
  但谢长卿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眼中在看着这幕惊心的对掌,心里反复思量着:
“我该这样做吗,我该这样做吗?”
  他眼望场上的情况,已将近到了决定性的阶段,七妙神君虽是以一敌三,但仍然屹
立如山,而苦庵上人微曲着手肘已在微微颤动了,虽然那是极为轻微的颤动。
  须知苦庵上人巴达古稀之龄,虽然内力深湛,但岁月侵人,他体内的抵抗之力,已
不复再有当年的强健,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以千钧内力,通过他体内,渐渐地,他觉
得体内已然有了一种难言的不适,这是自然的威力,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落英剑谢长卿,自然也看到此点,他天人交战了一会,断然思道:“说不得我只好
做一次昧心之事了,我还年轻,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而且这谷中再无他人,
即使我作了昧心之事,又有谁会传将出去,唉!我想人人都该为自己打算吧。”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黯淡的光线,使得他本来英俊的面庞,看起来那样狰狞。
  他走到七妙神君的身旁,望着七妙神君宽阔的前额,瘦削的面庞,和那只倏然发出
光芒的眼晴,这些使这面庞看起来是那么地脱俗,那么地呈现出一种超人的智慧,他迟
迟了半响,猛一咬牙,双手俱出,极快地点了七妙神君的右肩、胁下的“肩井”“沧海”
两个要穴,那是点苍的绝学“七绝手法”。
  七妙神君正自全神凝住着,他也感觉对方的手掌,己渐渐失去了坚定,忽然觉得全
身一阵麻痹,手上一软,接着一股无比的劲道,由掌而臂,直传人他的心腑。
  于是他顿觉天地又回复了混沌,在这渺茫的一刻里,他脑海里闪出许多个熟悉的影
子,那都是美丽而年轻的影子,接着,他不能再感到任何事了。
  大地依然,天上己将现曙色,寒意也更侵人了。
  谷里,又回复了一贯静寂,像是根本没任何事情发生似的。
  赤阳道长,苦庵上人,剑神厉鹗,落英剑谢长卿,带着一种虽是胜利,但并不愉快
的心情走了。
  山岩的空隙里,忽地闪出一个鹑衣百结的少年丐者,极快地掠至七妙神君卧倒在白
雪上的身躯旁,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胸口,站起身来,长叹了口气,正
想抱起七妙神君的钝尸体,忽又摇头自语道:“就让他躺在这里也好了,让雪把他淹没,
他能长眠在这幽静地的梅谷里,长伴梅花,也算天地不负他了!”
  那少年丐者慢慢地抬起目光,看到剑神厉鹗的剑鞘,仍然放在那块山石上,微一转
念,飞纵而起,拿起那个剑鞘,身形猛一顿挫,直向谷外飞身而去。
  辛家村,是滇池背岸昆明城郊的五华山畔,一个很小的村落,村里所住的人家,十
中有九,都是姓辛,故此村名之辛家村。
  辛家村虽然很小,然而在云贵高原一带,却是大大的有名。
  这原因是辛家村在近年来,出了两个与众不同的人物,这两人一男一女,是一对夫
妇,自幼本在辛家村生长的,而且是堂兄妹。
  男的姓辛,字鹏九,女的叫辛仪,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情感随着时日渐增,长大后,
便暗暗定了婚约,那时礼教甚严,堂兄妹通婚,是绝不可能的,非但父母反对,连辛家
村的居民,也是群起而攻,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事。
  但这两人情感甚坚,绝本因外界的任何压力,而有所改变,于是在那一年的春天,
他两人便双双失踪,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十余年,当人们都已忘却了这件事的时候,辛鹏九、辛仪突然又回到这个小小
的村落,而且还生了一个男孩,才七、八岁取名叫做辛捷。
  这时,他们的父母都相继去世了,而且辛鹏九回来之后,手面甚是阔绰,无论识与
不识,他都备了一份重礼,一回来后,便挨户送去。
  小村的人,最是吝鄙,哪曾见过如此手面,不但不再反对他两人,反更恭敬。
  昆明城内外,居民多善雕刻和制铜器,辛家村也不例外,辛鹏九和辛仪,本也擅长
雕刻,此番回来之后,所雕之物,更是出神入化。
  须知雕刻一技,除了心灵手巧之外,还得刀沉力稳,雕出来的线条,才能栩栩如生,
辛鹏九夫妇回来后,闲时便也雕些小像消遣,有时也拿来送人。村人一见他俩所雕之物,
简直是妙到不可思议,有些好利的人,便就偷偷拿到城里去卖,想不到售得很高的价线,
是他们所从未得到的。
  于是他们回村后,便又央着辛鹏九夫妇再送些给他们,辛鹏九夫妇,来者不拒,也
很少使他们失望,总是客气地应酬着。
  这样不消年余,昆明左近的人,都知道辛家村有个“神雕”,有不少商人,见有利
可图,便专程到辛家村去拜访他们夫妇。
  起先他夫妇还不太怎么,后来听人说他们竟被称为“神雕”,便立即面色大变,说
好说歹,也不让别人再在外面叫他这个名字。
  但人间的事,每每都是那么奇怪,你越不想出名,反而更加出名,你越想出名,却
永远不会出名,人们虽然答应了辛鹏九夫妇,不再叫他们“神雕”这个名字,私下却仍
然称呼着。
  一晃,辛鹏九回到辛家村己经四年多了,这些年来,辛家村除了比以前出名得多之
外,倒也相安无事。辛鹏九的儿子辛捷,这时也有十二岁了,生得聪明伶俐,身体也比
别的小孩强壮得多。
  辛鹏九夫妇,本来经常紧绷着的双眉,现在也逐渐开朗了,过了正月,春天已经来
到了,虽然仍不甚暖,但人们多少己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花朝节那天,辛鹏九夫妇在他们的小院里,摆了三桌酒,请了些村中的父老,饮酒
赏梅,辛仪原来不会烧菜,这四年来,却变成个烹饪老手了,於是肴精酒美,人人尽欢
而散。
  辛鹏九夫妇这天心情像特别好,客人走了后,仍摆了张小桌子,坐在廊棺下,把辛
捷也叫到旁边坐下,把酒谈心。
  远处有更鼓传来,此时已起更了,辛鹏九举起酒杯,长叹了口气,对辛仪说:“这
几年来,真是苦了你,总算现在已经挨过五年了,只要挨过今夜,日后我们的心事也就
了却了。”
  辛仪婉然一笑道:“就算日后没事,我也不愿再入江湖了,就好好在这里做个安份
良民吧,那种拿刀动剑的日子,我真过得腻了。”
  辛鹏九笑道:“说实话,这几年来,我倒真个有些静极思动了,要不是那个魔头太
过厉害,我早已熬不住了,幸亏……”
  辛仪忽地面现愁容,抢着说:“要是过了今夜,他们仍不放松呢?”
  辛鹏九哈哈笑道:“那倒不会,海天双煞虽是心毒手辣,但二十年来,却是言出必
行,只要过了他立下五年之期,五年之后,就是我们和他们对面遇上,他们都不会伤我
们一根毫毛的。”
  话刚说宛,忽地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一个尖细的口声说:“辛老六倒真是我的知
己,就冲你这句话,我焦老大让你死个痛快的。”
  这一冷笑,辛鹏九夫妇听了,何异鬼卒敲门,夫妇俱都倏地站了起来。
  夜寒如水,四周仍然没有人影,辛鹏九满腹俱是惊俱之色,强自镇定着,朗声说:
“大哥,二哥既然来了,何不请下来。”
  黑暗中又是一声阴笑,说道:“你真的还要我费事动手吗,盏茶之内,你夫妇父子
三人,若不立刻自决,恐怕死得更惨了。”
  辛鹏九此刻已面无人色,说道:“我夫妇两人自知对不起大哥二哥,念在以前的情
份,饶这小孩子一命。”
  黑暗中冷笑答道:“刚说你是我的知己,现在怎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不知道
我弟兄的脾气,还会让你们留后吗。”
  辛仪听了,花容惨变,悲声怒喝道:“你们两个老残废,不要赶人人绝路,难道我
们连不做强盗的自由都没有,要知道,我们滇桂双雕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辛大娘倒要看
看你们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
  话声一落,微风飘处,院中已多了两个灰惨惨的人影,一个虽然四脚俱全,但脸上
却像是平整整的一块,无鼻无耳,连眉毛都没有,只有眼睛像是两块寒玉,发出一种彻
骨的光芒。
  另一人模样更奇怪,头颅、身躯,都是特别地大,两手两腿,却又细又短,像个六、
七岁的小儿,两人俱是全身灰衣,在这黯黑的光线下,简直形同鬼魅,那里像个活人。
  此两人正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魔头,海天双煞,天残焦化,天废焦劳兄弟。
  黄河关中九豪,领袖绿林,海天双煞就是关中九豪的老大、老二,那辛鹏九与辛仪
二人,自离辛家村后,东飘西泊,却无意中得到一位久已洗手的奇人垂青,传得一身绝
技。
  辛鹏九夫妇,因受冷眼太多,不免对人世存了偏激之见,艺成后,挟技行走江湖,
就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不数年,“滇桂双雕”之名,即传遍江湖,武林中俱知有男女
两个独行剧盗,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手段毒辣,手下少有活口。
  后来那海天双煞所组的关中九豪,突然死去两人,海天双煞一听“滇桂双雕”所做
所为,甚合自己的脾胃,便拉他俩人入伙,须知“关中九豪”乃是黑道中的泰山北斗,
刚刚倔起的“滇桂双雕”哪有不愿之理,於是便也入了“关中九豪”的团体。
  数年来辛鹏九夫妇,所作的恶迹,自也不在少数,但后来辛仪喜获麟儿,有了后代
的人,凡事就处处为下一代着想,辛鹏九自有了辛捷之后,心情也不例外地变了,觉得
自己所做所为,实在是有违天道,双双一商量,便想洗手了。
  但“关中九豪”的组织甚是严密,除了“死”之外,谁也不能退出,而且“海天双
煞”武功高出辛鹏九夫妇甚多,他两人也不敢妄动,这样一耽误,又是好多年,但他两
人已在处处留心着逃走的机会。
  直到辛捷七岁那年,海天双煞远赴塞外,关中九豪留在关中的,只剩下老七子母离
魂叟陈记超和辛鹏九夫妇,於是辛鹏九夫姆便倒反总坛,杀死了子母离魂叟陈记超,双
双远行。
  海天双煞回到关中,闻情自是大怒,便传言天下武林绿林,说是五年中“滇桂双雕”
若不自行投到,听凭处置,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内,便要取他全家性命。
  辛鹏九夫妇,顿觉天下之大,竟无他三人容身之处,考虑再三,觉得只有自己的老
家,昆明城郊的五华山畔的辛家村,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於是他夫妇及辛捷三人,才隐入辛家村,安稳的过了几年,却勾不料在五年之期的
最后一天,海天双煞竟赶来了。
  海天双煞一到,辛鹏九知道凭自己夫妇的武功,万万不是他弟兄二人的对手,而且
自己一想,以前所做的恶迹,虽死亦是罪有应得,只想软语央求,为辛捷保全一条性命。
  辛仪却忍不下这口气,高声骂了起来,那海天双煞本是孪生兄弟,出世后一个是四
肢不全,一个却是生来又聋又哑,虽然自己取名天残、天废,却最恨别人称他们残废,
听了辛仪的怒骂,使得他们本己满腹的杀机,更浓厚了。
  天残焦化吱咯一声冷笑,说道:“想不到辛九娘的骨头倒比辛老六还硬。好,好,
我弟兄今天若不让你死得舒舒服服的,从此武林中就算没有我们‘'海天双’'这块字号”
  辛仪悲声喊道:“鹏九还不跟他们拼了。”说道人已离地而起,玉手箕张,一招
“饥鹰搏兔”带着虎虎风声,直向天残焦化击出,声势倒也惊人。
  那知她盛怒之下,一出手便犯了大忌,这“"饥鹰搏兔”一式,只能用对付比自己
武功弱的对手,若是遇到强手,只有更加吃亏。
  辛鹏九一见爱妻使出这招,便知凶多吉少,一声惊呼,却也来不及了。
  天残焦化一见辛仪凌空而来,身形猛缩,本已畸小的身体,候又矮了二、三尺,几
乎贴着地面了,辛仪满蓄劲力,见对手不闪不避,正想一击而中,至不济也和他同归於
尽,却不料焦化的缩骨之术,己至炉火纯青之境,等到辛仪的劲力,己至强孥之末,双
手闪电般的伸出,抓住了辛仪的一双玉手,微微一抖,辛仪但觉一阵剧痛,双臂便脱节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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