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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56 古龙(当代)
  熊正雄道:“是!”
  那老头子感激得老泪婆娑,自然又有一番礼数。只见萧飞雨与萍儿纤手互握,已亲热的
如同姐妹一般。
  绝红大师向萧王孙笑道:“贫尼带走了谷主亲女儿,师妹又带去了谷主乾女儿,谷主你
可舍得么?”
  萧王孙笑道:“舍得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就是舍得。”
  绝红大师失笑道:“原来谷主也会打佛家机锋的。”
  杜云天忽也笑道:“幸好他还有个女婿陪着,不致寂寞。”这严肃的老人也顽笑起来,
显见心中欢喜已极!
  展梦白、萧飞雨却听得脸又一红。
  绝红大师瞧着萧飞雨笑道:“好,去吧!”
  萧飞雨怔了一怔,道:“去那里?”
  绝红大师道:“还有那里可去,自是去和他道别呀!”
  萧飞雨红着脸道:“谁要和他道别……”口中虽如此说话,秋波却早已在暗中偷偷向展
梦白飘了过去。
  萍儿笑道:“只有我知道姐姐的心意……”
  绝红大师道:“你且说说看。”
  萍儿道:“姐姐和姐夫反正马上又要见面了,自然就索性装得大方些,若是不然呀,
嘿!不要她道别也不成呀,你老人家刚刚不是没瞧……你若是不让我两人好好道别,姑娘就
要……”她故意学着萧飞雨方才与杨璇的语气,但词句稍稍改了两句,恰是对题对景。
  但她话未说完,已笑得喘不过气来,萧飞雨骂道:“小贫嘴,你……你……”身子又
弱,又是羞,又是笑,也是说不下去,群豪见了此等小儿女之嬉笑真情,想起方才之凶杀殴
斗,当真有如隔世般。
  众人目送那两位昔日之红衫美妇人,今日之灰袍比丘尼,大袖飘飘,带着萧飞雨与萍儿
远去之后,才敢落座。
  萧王孙、云天、展梦白自更感慨良多,对坐半晌,展梦白方自探询萧、杜两人,怎会到
了此地?
  杜云天道:“那日我与你分手,果然不两日便追着萧谷主……哈哈,其实只是萧谷主在
路上寻着了我而已。”
  展梦白忍不住又插口问道:“前辈既然追着了……追着了……”
  萧王孙微微一笑,道:“此刻只管随众唤我谷主便是,这岳父两字,料想你也叫不出口
的。”
  群豪又自哄堂,杜云天也不觉莞尔。
  展梦白被他说破心事,面孔一红,却道:“前辈既是追着了岳……岳父,令媛病势想必
已大好了。”
  他性子最拗硬,别人都道他不好意思唤出岳父两字,他就偏偏唤了出来,只是唤得仍有
些生硬。
  杜云天与萧王孙相视一笑,群豪纷纷怕掌喝采,杜云天道:“我与令岳商量之下,便觉
小女的病,还是不治的好。”
  展梦白大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杜云天欢喜的面容上,忽然掠过一阵阴影,沉声叹道:“有些人若是清醒了,反比终生
痴迷更为痛苦。”
  这句话说得甚是含蓄,但展梦白略一寻思,已想通了其中的含意,心下突也一阵黯然,
默默垂下头去。
  想那杜鹃神智若是清醒过来,见到她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已成了别人娇婿,而自己也糊里
糊涂地做了他人的妻子,这痛苦是何等沉重深邃,只怕任何人都难以忍受,自不如痴痴迷
迷,但却安适地渡过一生,反倒幸福的多,杜云天不将为她爱女终生着想的这番苦心解说清
楚,只是生怕展梦白对此负疚,为此痛苦,但展梦白想通此理之后,其痛苦与负疚之心也更
是沉重。
  杜云天见他神情那般悲痛,反又展颜笑道:“你难受什么?鹃儿能如此渡过一生,你该
当替她欢喜才是。”
  展梦白黯然道:“但……但……”
  杜云天仰天大笑道:“想那唐燕也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有那点配不过鹃儿,老夫能得此
娇婿,也心满意足了。”
  展梦白眼见这武林前辈胸襟如此开阔,风仪如此洒脱,不禁又是钦佩,又是感激,情不
自禁,伏地拜倒。
  萧王孙一直面含微笑,安坐不语,此刻忽然含笑道:“我方才收了个乾女儿,杜兄现在
可愿收个乾儿子么?”
  杜云天怔了一怔,才懂得他言下之情,不觉捋须大笑道:“老夫那里担当得起……那里
担当得起……”
  口中虽如此说话,眼睛却一直瞧着展梦白,显见得心里实在情愿已极,只等展梦白自己
说出口来。
  展梦白也已会意,大喜忖道:“我如此愧对他父女两人,若是能拜在他膝下,也可稍减
负疚之心……”
  当下再不迟疑,伏在地上,大声道:“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恭恭敬敬,叩了九
个头。
  他生平不愿屈膝,但这几拜却是拜得诚心正意,群豪哄然鼓掌喝采,熊正雄忙着奔出张
罗酒菜。
  杜云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大笑道:“好,好,老夫常以无子为恨,想不到行将入土
时,竟收了个强爹胜祖的儿子。”
  伸手掺起展梦白,凝目瞧了几眼,似是一生中这才第一次见到展梦白似的,展梦白反倒
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杜云天已接口笑道:“好!好孩子,好男儿……唉,我那亡妻今日若能见到你,更……
更不知要有多么欢喜。”
  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怀,口中虽在大笑,目中却已老泪纵横,手掌也不住颤抖,显见
心中激动已极。
  展梦白但觉一阵热血冲上心头,喉头哽咽,诘难成句。
  萧王孙在一旁捻须微笑,清澈的双目中,竟似也隐隐泛起泪光,这冷静的老人,显然也
被这种真挚的亲情感动。
  突见熊正雄站在高台上大声道:“咱们布置这会场时,本以为无异铜墙铁壁,别人万难
越雷池一步,那知……”
  伸手一指萧王孙等人,接道:“但这几位武林前辈,却将此地视做无人之境,来去自
如,兄弟本来难受的很。”
  胸膛一挺,语声更是响亮,又接道:“但今日若非这几位前辈到来,‘白布旗’固是早
已稀哩哗啦,不成模样,此地更不会有这么多喜事,兄弟那些难受,早已变作了高兴,此刻
兄弟叫的酒菜已送来,就请老前辈们与众家兄弟共饮一杯。”语未说完,早已响起了满堂采
声。
  群豪纷纷大呼道:“熊大哥说的好……只是共饮一杯,却未免太少了些,熊大哥说对不
对?”
  熊正雄大笑道:“一杯太少,就喝他个三百杯!”
  萧王孙微微笑道:“会须一饮三百杯,乃是酒中之仙李太白豪气,若是劝君更进一杯
酒,就显得太过缠绵绯恻,不似江湖豪士该说的话了,熊大侠你方才说错了,理合先罚三
杯。”
  熊正雄大笑道:“老前辈如此称呼,在下死也不敢承当,但这三杯酒,在下却是死也要
喝的……”
  忽然间,只听一阵尖锐刺耳的风声自众人头顶划空飞过,接着,大厅屋顶上,勃,勃,
勃,三响。
  三只亮银色的长箭,自窗外射入,一排插在大厅横梁上,不但箭□色加亮银,箭身更是
特长,显得诡异已极。
  哄堂笑声,突然寂绝!
  除了萧王孙仍然捻须安坐,直似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众人或多或少,面上都已变了些
颜色。
  熊正雄义不容辞,挺身而出,站在窗口,振臂大喝道:“来的那一路朋友?有何见
教?”
  他方才眼见那三枝长箭劲道惊人,此刻仍毫无畏惧地站在窗口,丝毫不怕别人拿他当箭
把子,胆量实有过人之处。
  只听窗外黑暗中立刻有人应道:“里面的是那一路朋友,我兄弟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
进去瞧瞧?”
  语声中气,极是充足,显见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黑暗中人影闪动,来的更绝不止三五
人。
  熊正雄仍挺胸喝道:“瞧什么?”
  窗外应声道:“本门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叛徒,偷窥了本门重宝,是以我兄弟要搜搜这
两人是否在你们这里?”
  熊正雄仰天狂笑道:“朋友们不肯道明字号身份,便要进来搜人,也见兔将这里的人瞧
得太不值钱了吧!”
  窗外人阴恻恻一笑,道:“你见了本门‘亮银夺魂三箭’,还猜不出咱们的来历,只能
怪你有眼无珠。”
  话未说完,群豪已在窃窃私议:“这‘亮银夺魂三箭’,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标志?”
  ‘兄弟在江湖中也走动多年,从未听起过呀!’‘张老三,你轻功最好,上去拔下箭来
瞧瞧。’展梦白、杜云天已被萧王孙劝阻,是以仍在静观待娈,否则以他两人的脾气,早已
忍不住要出手了。
  只见一条枯瘦的汉子,嗖地跃上窗棂,微一换气,便上了横梁,身法果然十分轻巧迅
决。
  他左手挂在梁上,右手将三根银箭,一一拔下,自己先瞧了几眼,飘身跃下,道弟看不
出这银箭的来历。“他身旁一人接了过去,凝目瞧了半晌,皱眉道:“这箭上既无字迹,也
无图记呀,这箭厥有些特别。”
  有人便问:“什么地方特别?”
  那人道:“这箭厥制成蛇头的模样,莫非是丐帮中捉蛇人的……唉,不是不是,各位有
谁知道此箭来历?”
  熊正雄目光一直凝注着窗外的动静,口中道:“有萧。杜两位前辈在此,你们为何不过
去请教?”
  手持银箭的人摇头大笑道:“该死该死,咱们早就该……”
  话未说完,突见那自横梁上拔箭下来的张老三,面容骤然起了一阵痉挛,目中满充惊
骇,道:“不………不好……我……”
  群豪大惊,问道:“你怎样了?”
  张老三喉结上下移动,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臂上下挥舞,但关节已完全僵木,竟
已不能弯曲。
  只见他额上满布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面目更已完全变了形状,那模样当真是狰狞恐怖已
极!
  群豪大惊失色,目定口呆地瞧着诡异的变化,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无人上去掺扶于
他。
  这时一直安坐不动的萧王孙,突然如飞掠来,出手如风,先点了那掌中犹自握着三枝银
箭的汉子,左右双肩,‘肩井’穴附近十四处穴道,再点了张老三心脉四围十二处大穴,出
手之快,端的目力难及,但闻‘当’的三声轻响,三根亮银长箭,已一齐跌落在地上。
  萧王孙面色凝重,俯身拾起银箭,群豪中有人失声呼道:“箭上必定有极厉害的毒药,
谷主千万不可触摸!”
  萧王孙道:“不错,箭上有毒,而且这毒药霸道已极,竟能自人皮肤上渗入血脉之中,
药性之阴毒,世少其匹,但这毒药还未见能伤的了萧某!”要知他掌中是何等功力,当真可
称是金刚之手,水火不侵,莫说这些毒药,便是刀剑烈火,也难伤了他这双铁掌!
  群豪又惊又佩,但萧王孙凝目瞧了几眼,也不禁摇头叹道:“在下也瞧不出这银箭的来
历,杜兄……”
  杜云天接口道:“我来瞧瞧。”
  他却不敢托大,先取出汗巾包在手上,才敢伸手去接银箭,瞧了半晌,亦是双眉紧皱,
频频摇头。
  萧王孙沉声叹道:“杜兄久走江湖,数十年来,足迹遍于天下,若连杜兄也看不出这银
箭的来历,只怕……”长叹住口不语。
  熊正雄更是满心焦急,问道:“那两位伤势如何?”
  萧王孙道:“经在下先下手截住了毒性之蔓延,他两人或许还不致有性命之虑,但两条
手臂,唉!”
  练武人失去两条手臂,那实比死了还要难受,群豪不觉悲愤,纷纷道:“管他是谁,冲
出去和他拼了!”
  这时窗外已又传入了冷笑之声,道:“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你们莫非还猜不出咱们的
来历?”
  熊正雄怒喝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大爷们怎会认得你们……”突听一道风声袭来,嗖
地一响,已射去熊正雄冠上一粒缨络,来势之急,实是笔墨难以形容,熊正雄虽是铁汉,也
不禁骇的面容大变。
  窗外人狂笑道:“这一箭若是取你咽喉,你此刻早已送命,但我‘恶鬼门’只求搜出叛
徒,也不愿多伤生命!”
  另一人接口道:“你们若是识相的,便快些抛下兵刃,待我兄弟派几人进去搜上一
搜……我兄弟再给你半盏茶时分……”
  先前那人接道:“时候到了,你们若无答覆,那时我弟兄万箭齐发,就没有一个人能活
着出来了!”
  萧王孙皱眉道:“恶鬼门?杜兄你可曾听过这门派?”
  杜云天摇头道:“从未听过?”沉吟半晌,又道:“但江湖中只要稍有名声的门派,在
下本都清楚………”
  萧王孙皱眉又道:“这些人暗器如此霸道,为何不敢直闯进来,只是在窗外以言语威
骇!莫非……”
  目光缓缓四扫一眼,沉声接道:“莫非他们来的人并不多,高手更少,如此只是虚张声
势不成?”
  四下群豪,那一个不是闯过几十年江湖的老手,此刻经萧王孙一言点破,俱都恍然道:
“不错!”
  展梦白忍不住叹道:“只怕我内伤未愈,否则……唉!”
  萧王孙微微一笑,道:“否则你便要当先闯出去了,是么?”
  展梦白苦笑道:“否则我方才便冲出去了。”
  群豪纷纷喝道:“冲出去……冲出去……”
  萧王孙沉声道:“敌暗我明,冲出去我方必有伤损,何况……我瞧其中必定还有隐秘之
内情。”
  展梦白道:“什么内情?”
  萧王孙沉吟道:“此刻我还猜不甚准,但不妨试探一番……熊大侠,请暂退一步,待在
下与他答话。”
  熊正雄道:“遵命!”方自反身退下,窗外已又有三枝长箭,破空飞入,黑暗中人声喝
道:“时限已至……”
  萧王孙道:“请再等片刻,在下还有事请教。”
  窗外人冷笑道:“答不答应全在你,还请教什么?”
  萧王孙道:“不知朋友们是否来自滇边苗人山?恶鬼门是否便是昔年重创点苍八剑的门
派?”
  窗外默然半晌,方自狂笑道:“算你还有些见识,猜的不错,连本门昔年重创点苍之事
也知道了!”
  群豪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暗暗忖道:“还是帝王谷主见多识庆,终于想到了恶鬼
门的来历。”
  杜云天心中却不禁大是奇怪:“滇南那有个恶鬼门,点苍八剑几时被人重创过?武林中
若是发生此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怎会不知道?”心里虽然疑窦重重,口中却一个字也未说
出。
  只见萧王孙目光一阵闪动,似是暗中已有成竹在胸,沉声道:“贵门既能重创点苍八
剑,在下怎敢抗命?”
  窗外人道:“你可是答应了?”
  萧王孙道:“不错,就请贵门派人进来搜索便是。”
  群豪目定口呆,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不知堂堂的帝王谷主,怎会对别人如
此畏惧恭顺。
  但帝王谷主既已答应,别人自也不敢争辩,只有杜云天心里有数,知道萧王孙此举必有
深意。
  萧王孙却已走到杜云天身侧,耳语了几句,杜云天面上立刻泛起笑容,颔首道:“妙极
妙极,就是如此!”
  只听窗外人狂笑道:“算你知机,终于答应了……赵三弟、秦四弟,随为兄进去,王二
弟、石五弟、吴七弟、张八弟,带领本门七十二杰,守候在外面,其余的弟兄,且到四下巡
逻,莫要放外人进来!”
  接着便是一阵串恭应之声,群豪暗地吃惊:“恶鬼门来的人竟有这么多?”
  萧王孙却是面带微笑,竟似将这等严重而紧张的局面,当作十分可笑之事,群豪更是莫
测高深。
  但等到暗黑中走出三条人影,萧王孙面上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娈得十分紧张凝重,彷佛
娈了个人似的。
  只见这三条人影,俱是身材颀长,行动矫健的汉子,满身黑衣劲装,面上却戴着个狰狞
可怖的青铜鬼面,腰佩一只黑色镖囊,右掌之上,也戴着只已染成黑色的鹿皮手套,一眼望
去,神情果然诡异已极,胆量稍差的人,心底便要情不自禁冒出一阵寒意!
  见了,
  三入微一飘身,便穿窗而入。
  当先一人道:“朋友们若是谨守诺言,我兄弟也不想多生事端,否则……哼哼,后果如
何,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
  萧王孙道:“我等纵有天胆,也不敢失信。”
  黑衣鬼面人道:“好,朋友可是这里的龙头?请教大名?”
  萧王孙垂首道:“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名姓实是羞于出口,咱们人都在这里,便请三
位搜查。”
  黑衣鬼面人齐地应了一声,六道目光,瞧见了展梦白,眼神似是微微一笑,但却向另一
边搜索了过去。
  群豪直挺挺站在地上,面上俱是隐含怒容,只有杜云天竟已踪影不见,不知在何时悄悄
走了。
  三个黑衣鬼面人步行不停,在群豪面前走了一遍,看的既不详细,更未仔细搜索,走过
展梦白时,更是连看也未曾看一眼,他们先前情势那般严重,此刻搜索的却如此马虎,群豪
更是不解。
  却见三人已在窗口停下脚步,当先一人抱拳笑道:“本门叛徒未在这里,我等无端打扰
各位了。”
  萧王孙笑道:“各位可要再搜一遍?”
  黑衣鬼面人道:“不必,朋友的好意,我等心领……”领字方出口,三人手掌突然一
扬,数十百道细如游丝般的乌光寒芒,暴雨般向展梦白射出,来势快如闪电,事先毫无朕
兆,实是令人难以躲闪。
  群豪大惊失色,只道展梦白此番定必难逃毒手!只因展梦白自身既无力闪避,别人也赶
不及前去援救。
  那知黑衣鬼面人这一着阴毒已极的煞手,竟似早已落在萧王孙意料之中,是以事先早有
防备。
  只见他身形横移,随手一抖,便有条长达丈余的黄带,神龙般夭矫飞出,突然娈作一道
圈子,向那数十道寒芒套去,那急如闪电般的乌光寒芒,到了这空荡荡的圈子里,便宛如突
然受到大力吸引,顿时停住不动,黄带圈子越收越小,竟将这百十道细如游丝般的暗器,收
作一匝。
  黑衣鬼面人做梦也未想到这‘无名小卒’竟身怀如此惊人的武功,三人本待一击得手之
后,便向窗外跃出,此刻反被骇的呆在地上,群豪纷纷喝骂道:“无耻的恶徒,莫放他们逃
了!”已有十余人随着喝声扑了上去,黑衣鬼面人大喝一声,扬手又是一片寒芒撤出。
  但萧王孙早已抢在众豪身前,黄带一圈,便又轻轻收去了他们的暗器,要知萧王孙眼见
江湖中歹毒之暗器日渐甚多,日渐猖獗,这种惊人之手法,便是他近日练来专为对付世上各
种歹毒的暗器之用,布带出手时,早已只注了他数十年性命交修,世上至阴至柔之内力,布
带一圈,圈子里便形成一道道有质无形的气涡,无论什么暗器,一遇到这种气涡,便有如受
到磁力一般,投落其中。
  这道理正和水中急流漩涡相同,乃是萧王孙秉承古法,独创新意之作,不啻为后世成千
成万武学后进接收暗器的手法,开创了个崭新的境界,当真可称是继往开来,震古烁今的绝
学,四下群豪乍睹绝技,忍不住震天价喝起采来,黑衣人那里还敢恋战?肩头微耸,便待自
窗户逃出。
  突听窗外有人哈哈笑道:“三位要到那里去?‘离弦箭’杜云天,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了!”
  ‘离弦箭’字号一亮,黑衣人身子又是一震,为首之人壮着胆子道:“恶鬼门是好惹的
么?弟兄们,放箭!”
  杜云天哈哈笑道:“你那八弟兄,七十二杰,加起来也下过只有五个人而已,早已被杜
某料理了。”
  黑衣人更惊,硬着头皮乾笑道:“好大胆的奴才,今日你们若是伤了我弟兄一根寒毛,
他日恶鬼门报复起来,定要杀得你们鸡犬不留。”虽然仍在故作阴森冷笑,但笑声已是不住
颤抖。
  萧王孙笑道:“恶鬼门?世上那有恶鬼门!”
  目光四扫一眼,含笑接道:“方才他们自称‘恶鬼门’,我便有些疑心这门户根本便是
他们胡乱造出来的,只是还不敢确定,便故意说他们是来自滇边,又造出点苍八剑重创之
事,试探于他,其实滇边根本就没有苗人山,点苍八剑更远在六十年前便已逝去,可笑这些
蠢才竟敢厚颜承认了!”
  群豪忍不住一齐大笑起来。
  萧王孙含笑又道:“那时我便知道,那蛇头银箭、恶鬼门,都不过是他们故弄玄虚,为
的只是要掩饰他们本来身份,到后来他故意喝出什么八兄弟、七十二杰,也不过是为了要使
咱们害怕,好教他们三人进来搜查时,咱们便不敢难为于他,我也乐得故作不知,看看他们
还有些什么花样!”
  群豪这才恍然大悟,又惊又笑,有人忍不住大声问道:“这些蠢材本来究竟是什么身
份?”
  萧王孙缓缓道:“他们便都是蜀中唐迪的门下!”
  群豪齐地一呆,过了半晌,方自有人叹道:“难怪那箭上毒性那般阴毒,所使的暗器又
如此霸道。”
  黑衣人头戴鬼面,虽瞧不出面容如何,但目中却充满惊怖之意,道:“胡……胡说,
谁……谁是唐迪门下?”
  杜云天面色一沉,厉声道:“还敢强辩?不招认么?”
  黑衣人道:“没……没有什……什么好招……招认的。”虽然还想故作强硬,说话却偏
偏不争气抖得更是害怕。
  萧王孙微微一笑,道:“他们既不肯招认,我便代他们招认了吧……‘搜魂手’唐迪知
道展梦白已听到他的秘密,自然便一心要将他杀死,却又因展梦白名气不小,相交遍天下,
是以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便故意令门下戴起青铜面具,冒充恶鬼门徒,事后也好诿过他
人……是么?”
  这最后两字是向黑衣人问的,黑衣人那敢答话。
  群豪却不禁纷纷叹道:“好毒的计,那么展大侠若是被他们杀死,亲朋友好便只会去寻
恶鬼门复仇,而那时他们只要毁去蛇头银箭,青铜鬼面这些东西,恶鬼们便从此自世上失
踪,却教人到何处寻去?”
  萧王孙缓缓接道:“他们自恃暗器霸道,又认为展梦白人单势孤,是以便将追骑分成数
批,以便于追寻,却想不到展梦白已到了这里,身畔还有这许多英雄豪杰……”
  有人忍不住截口问道:“他们怎知展大侠到了这里?布旗门下纵有与唐家互通消息的奸
细,消息也传得没有这么快呀!”
  萧王孙道:“这原因却凑巧的很……杨璇那孽障,虽被我等以掌力震伤,临出门后还发
出一声惨呼,但却侥幸未死,而那时咱们忙着去瞧雨儿的伤势,便被他乘机逃脱,恰巧遇着
了唐门的追骑,他便说出展梦白现在此地,这虚张声势之计,想必也是杨璇想出来的,他们
主要的目标,只是展梦白一人,但他们瞧见展梦白后,还不得不故意搜查一遍,然后退到窗
下,骤下毒手,得手之后,便可立刻穿窗而出,便再也无人能识破他们的诡计,只可
惜……”
  微微一笑,住口不语。
  杜云天接口笑道:“只可惜他们竟遇着了料事如神的‘帝王谷主’,竟在事先便识破了
他们的诡计。”
  群豪更是恍然,这才知道萧王孙方才与杜云天附耳低语,便是要他出去制伏余党,截断
他们的退路。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四卷——第十一章 故人之恩>>
古龙《情人箭》第四卷
第十一章 故人之恩
  那三个黑衣人听得萧王孙判断情势,竟有如眼见一般,,都不禁又是惊骇,又是赞服,
汗珠一滴滴自青铜面目下滴落。
  其中一人突然恨声道:“只恨杨璇那时,竟未说出帝王谷主在这里,否则我弟兄怎敢轻
易闯来。”
  萧王孙笑道:“这倒也不能怪他,他也不知我在这里……”
  转首瞧了展梦白一眼,沉声接道:“由此可见,杨璇与唐迪必定也早有连络,却不知蓝
大先生是否知情?”
  展梦白含恨道:“以我看来,蓝天□、苏浅雪、唐迪这三人,看来虽各不相关,其实却
早已在暗中勾结。”
  为首之黑衣人目光一闪,突然大声道:“展公子说的不错,所有这些事都是蓝大先生在
暗中策划的!”
  群豪轩然大哗,慷慨豪侠,不可一世的蓝大先生,竟会在暗中策划这般诡计,却是谁也
想不到的事。
  展梦白早已对蓝大先生起疑,此刻有了证实,更是怒愤填膺。只有萧王孙目光凝然,似
在深思,未曾被这话惊动。
  熊正雄沉声道:“杨璇那时此刻在那里?”
  黑衣人道:“他指点途径之后,立刻负伤走了,咱们还派了两个弟兄相送于他,只怕此
刻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杜云天道:“搜魂手唐迪在那里?”
  黑衣人长叹一声,垂首道:“本门老祖宗日前方自仙去,掌门人新遭大变,正守制在
家,默思追悼。”
  展梦白至此才听到唐无影之死讯,心头不觉一震,黯然忖道:“想不到竟被我那不祥的
预感料中,唐老人竟真的死了……”
  群豪亦是耸然动容,萧王孙长叹道:“无影老人一代人杰,不想竟如此匆匆而去……
  江湖正多事,老成偏凋零,唉……”顿住语声,黯然垂首。
  众人各各叹息了半晌,杜云天沉声道:“此时此刻,唐迪还会耽在家里,实是令人难以
相信。”
  群豪中突有一人接口道:“此话在下倒可为他证实,在下方自唐府赶来……”当下将唐
府情况,说了一遍。
  杜云天‘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唐迪倒还有些孝心……”伸手向窗外一指,道:
  “窗外还躺着五个人,加上这里三个,不知该如何发落?”
  躺在一旁的张老三,此刻本已气息奄奄,听了这话,才骤然有了生气,大叫道:“宰了
他们……宰了他们……”
  群豪大哗,有的大声附和,有的极力反对,熊正雄大喝道:“此事定当由谷主裁夺,咱
们谁也不能乱出主意。”
  这一喝之威,果然使群豪静了下来。
  萧王孙沉吟半晌,缓缓道:“这些人也是身不自主,听命于人的,依在下之意,不如令
他们去吧,杜兄以为如何?”
  张老三等人心里虽然大是反对,口中也不敢说话。
  杜云天微微笑道:“谷主既有悲天悯人之心,在下亦非嗜杀之辈……解下你们腰间革
囊,快快去吧!”
  黑衣人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如逢大赦,各各解下了腰间之暗器革囊,微一抱拳,话也不
说便去了。
  杜云天高声道:“莫忘了你们窗外的伙伴……”微微一笑,又道:“这些人想必都是唐
迪的徒子徒孙,放了也好。”
  要知他江湖历练之丰,在此中可称第一,见了这些人的动作,已知他们全是武功平庸之
辈,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放他们,只听窗外接连几声轻呼,几声咳嗽,然后八条人影,慌慌
张张,越墙而去。
  八条黑衣人脚步不停,直奔出两里开外,突然在一丛杂树林下,停下脚步,为首之黑衣
人道:“抬他下来!”
  两条黑衣人恭声应了,一跃而起,竟自树顶木叶之中,抬下个人来,只见此人气息微
弱,竟是杨璇。
  原来那黑衣人方才说他已被人护送远去之言,竟全都是假话,他只是一直被藏在木叶丛
中,此刻受了风寒,伤势更是加剧,但见了黑衣人个个无恙回来,仍不禁为之大喜,喘息着
道:“得……得手了么?”
  为首之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先莫问我,待我问你,自从苏浅雪将你引入傲仙宫门
下,已有几年了?”
  语声威严沉重,与方才他那种有问必答,毕恭毕敬的神情,竟已判如两人,眼神也变得
凛然生光。
  杨璇呆了一呆,道:“已有十余年了。”
  黑衣人冷冷道:“你平日自负聪明能干,比别人都强胜三分,但这十余年来,你可做成
功一件事么?”
  杨璇苍白的面容上,骤然现出惊怖之态,颤声道:“……但每件事小侄都曾尽力的去
做,只是天不助我,每到事情将要成功时,总是功亏一篑,大……大叔,这些事你老人家也
都知道呀!”
  黑衣人冷笑道:“我老人家只知你自作聪明,百无一用!”
  杨璇道:“但……但方才……”
  黑衣人怒道:“方才……哼哼,方才怎样?我若不是故意作出武功平庸,卑躬屈节的模
样,此刻早已被萧王孙兴杜云天留在那里,大卸八块了!”
  杨璇骇然道:“萧王孙也在那里?小侄实是毫不知情。”
  黑衣人道:“你什么事都不知道,活着又有何用?何况你此刻如此模样,只怕根本再也
活不成了!”
  杨璇哀呼道:“大……大叔,求求你老人家将我带走,莫要将我留在这里,日后……
  日后我一定替你老人家……”
  一眼瞧见黑衣人那冷冰冰的目光,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下面的话,一齐冷在喉头,
再也说不出来。
  黑衣人冷冰冰瞧着他,青铜鬼面在夜色中闪闪发光,那模样真是诡异可怖已极,忽然
间,缓缓伸出手掌……
  杨璇大骇道:“大叔,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惨厉的呼声,在黑夜中听来更是令人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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