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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55 古龙(当代)
  萧飞雨道:“可是你曾将白布旗的藏处告诉过杨璇?”
  展梦白叹道:“我与他结交之后,只当他乃是人中俊杰,也曾想将布旗门交托若他,完
了秦老前辈的心愿,那时我本待自己将他带去,并见将藏处说的十分清楚,但他的聪明,实
是百年难见,竟从我隐约的口风中,便寻出了白布旗,我方才只当他已死,自想不到取旗的
人会是他,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此中道理,我若知道他见死,只怕早已想出原因了!
  ”萧飞雨知道展梦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白布旗’之藏处,守口如瓶,连自己都
未曾听他说过。
  而今始知他却早已将此秘密告知杨璇,可知他对杨璇是推心置腹,视如手足,那知杨璇
却这般对他!
  想到这里,萧飞雨心中固是对杨璇恨入刺骨,也不禁对展梦白更是怜惜,忍不住伸出纤
手,轻抚他面颊。
  展梦白道:“但我终是还不敢相信蓝大先生竟会对我说谎,直到我看出那些对你动手的
大汉使的乃是蓝天□独创的‘冲浪拳’。”
  萧飞雨道:“冲浪拳?唉,好古怪的名字,好古怪的武功,我今日若非亲身遇着,真难
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拳法。”
  展梦白道:“若非蓝天□曾在无意间向我说过这‘冲浪拳’的来历,我也不知,唉,他
既未杀了杨璇,却来骗我,事情就变得更是复杂,说不定……说不定连蓝大先生都是和苏浅
雪一路的人,那日我在‘情人箭’秘窟中,蓝大先生赶来相救,我本甚是感激,但此刻才知
其中又有古怪。”
  萧飞雨忍不住插口问道:“什么古怪?”
  展梦白道:“试想那秘窟那般秘密,蓝大先生若非轻车熟路,那有那么容易寻着,他既
是轻车熟路,岂非连他也曾参与‘情人箭’的秘密,说不定他就是真正的首脑,何况那日他
早不来救我,迟不来救我,却偏偏在我已九死一生,大功告成时赶来,这岂非太巧了么?”
  这番话只听得萧飞雨心头颤栗,手足发冷,展梦白接道:“这并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之腹,而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如此。”
  萧飞雨叹道:“蓝大先生侠名满天下,豪气震江湖,他若真是如此,那……那他平日也
未免装的太像了。”
  忽然又道:“我方才见那杨璇施的乃是唐门暗器,还当他是唐迪门下,如今想来必定是
唐迪曾将本门暗器私下传授给苏浅雪,苏浅雪再传给他的!”
  群豪默然坐在四周,都只当他两人正自缠绵情话,又有谁知道他两人此刻说的乃是武林
中一件绝大的隐密。
  忽然一声大喝,道:“你两人话说完了么?”
  展梦白梢声道:“今日你我两人必需有一个人逃出去,你我两人若是都死在这里,这秘
密又将永远埋藏。”
  萧飞雨道:“你……你……你要我独自逃出去?”
  展梦白沉声道:“正是!”
  萧飞雨流泪道:“你……你好狠心,但……但我离开你还能活着么?这……这莫非你还
不知道.……你……你?”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剧痛,有如刀割,赶紧忍住眼泪,道:“今日你若不逃出去,我死
难瞑目!”
  萧飞雨忽然一抹眼泪,道:“好,今日我逃出去,但只要我将这秘密说出之后,立刻
就……就陪你去!”
  展梦白听她语声截钉断铁,便知她心意已决,万难挽回,心下更是黯然,抚着她秀发
道:“你……你何苦如此?”
  萧飞雨凄然笑道:“我……我的心你莫非还不知道,你还要问我,你要我活着,才是世
上最狠心的人!”
  展梦白长叹一声,道:“既……既是如此,你却要等到将这秘密说给天下武林最强之人
后才能去死。”
  萧飞雨道:“为什么?”
  展梦白道:“若非武林第一高手,怎制得住蓝天□?”
  萧飞雨沉吟半晌,道:“好,我答应你!”
  展梦白听她答应,心下方自安慰,原来他突然想起,四弦弓兄妹一生寻那武林第一高
手,却都未寻着,萧飞雨又怎能寻着?她既答应自己,寻不着第一高手,便不能死,要知展
梦白怎忍她年轻而死,是以才如此说话。
  那知萧飞雨也在暗暗忖道:“你这样说话,只是不想我死,我难道不知?但我只是将这
秘密告诉我爹爹与舅舅外,便可死了,以他两人之武功合在一起,难道还不算是武林第一高
手?”
  这两人一个决心求死,一个决心不要她死,实是情意深厚,缠绵入骨,当真难描难述,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谁也不想分开。
  但这时喝声又起,不住催迫。
  展梦白道:“我引开他们注意之力,你冲出去。”
  只听当。当两响,两柄匕首落在他们两人身侧,那独臂掌门喝道:“若是给你们一柄
刀,你两人只怕又要争先。”
  仰天狂笑一声,接道:“但此刻有两柄刀,你两便可不差分毫,同时而死了,哈哈,本
座对你两人可算体贴?”
  展梦白抓起柄匕首,霍然站起,缓步向前走,忽然笑道:“杨大哥,你这条左臂是谁砍
断的?”
  那独臂掌门身子一震,喝道:“谁……谁是杨大哥?”
  展梦白狂笑道:“你认出了小弟,小弟难道认不出你么?”
  那‘掌门夫人’萍儿忽然接道:“认出又怎样?杨璇,就让他临死前再瞧瞧你的脸。
  ”突又伸手掀去了那‘独臂掌门’的头罩。
  他夫妇两人站的本近,此举又是猝出不意,是以才能得手,只见那‘独臂掌门’面色青
白,果然正是杨璇。
  展梦白也不知萍儿此番出手,是好意还是恶意,口中大笑道:“好!好,果然是小弟的
杨大哥。”
  杨璇面色铁青,冷冷道:“你我虽曾兄弟一场,但我为了武林正义,今日也不能不大义
灭亲了!”
  群豪听得掌门人竟与展梦白曾是兄弟,都觉一惊。
  只见杨璇突然反手撕下一方衣角,厉声道:“本座因公不能顾私,只有割袍断义,自此
刻你我恩义断绝!”
  展梦白惨笑道:“好,大哥对小弟诸般厚爱,小弟仍不忘结拜之情,想不到大哥竟先要
与小弟割袍断义了。”
  杨璇纵然再是凶狡,此刻也不禁面有愧色,内疚神明,大喝道:“休得多说,是你自
决,还是要人动手?”
  展梦白听得身后还没有萧飞雨冲逃的动静,不禁大是焦急,忽又笑道:“小弟只想被大
哥亲手杀死!”
  他一面说话,一面向前走去,群豪不知是因惧他仍有武功,还是看出事有蹊跷,竟无人
拦阻。
  杨璇道:“你要我亲手杀你,那也容易!”手掌突地一抬。
  萧飞雨虽知展梦白必死,但此刻仍不禁惊呼道:“留神暗器?”只因她见到方才那夏光
平死状之惨,此刻自是难免失色。
  何况更知道展梦白已无力闪避,自己也援救不及,大惊之下,只见一丝乌光,已射入展
梦白心房!
  萧飞雨只觉双膝一软,便将跌倒,群豪也不禁发出惊呼,萍儿也是花容煞自,摇摇欲
倒。
  那知暗器射在展梦白心上,只‘叮’的一响,展梦白仍是行所无事,群豪大惊,萧飞雨
大喜,杨璇骤然失色。
  原来展梦白嫌那古铁剑太过惹眼,伤病中不敢悬挂在身,又不舍离身,便将之暗悬在胸
前长袍之下。
  群豪那知杨璇之暗器竟恰巧射在古铁剑上,只当展梦白不但武功见失,而且身怀不可思
议之奇功,不禁都骇的后退一步,那里还敢出手?
  展梦白狂笑道:“大哥莫非不忍心下手么?”
  要知布旗门下平日散处四方,与掌门关系本不密切,而展梦白又是名满天下的侠客,这
种种原因加在一齐,更是无人出手。
  杨璇阴恻恻笑道:“是极是极,我不忍心下手!”扬手又待发出暗器,那知那丫环小翠
突然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臂上!
  杨璇怒道:“死丫头,放手!”
  萍儿竟也突然大笑道:“她不会放手的,你既已杀了展梦白满门,就不该留下她!”
  笑声凄厉,实比哭嘶还要可怖!
  展梦白心头一震,几欲晕绝,要知他家里虽已无亲人了,但他满门奴仆,俱是多年的旧
人,实无异他的亲人一般!
  只见杨璇目光瞪着萍儿,大骂道:“你……你疯了,快住口。”手掌一沉,点了小翠脑
门死穴,便待将她身子震落。
  那知小翠人虽已死,鲜血沿着嘴角流出,牙齿却仍嵌在他肉里,紧咬不放,杨璇竟是甩
之不脱。
  群豪见得此等忠义惨烈之事,又是吃惊,又是悚栗。
  萍儿咯咯笑道:“你既杀了展梦白满门,鸡犬不留,只是见我生得不错,又将我强占
了……”
  杨璇怒喝道:“住口!”
  他虽想甩落小翠,怎奈自己只剩下一条手臂,而小翠又咬在他这条独臂之上,人一死
后,牙关更比铁锁还紧,他那里甩得落,连暗器都无法发出,只得带着小翠尸身,去追打萍
儿,但身形终是大为不便,而萍儿不会轻功,身子却甚是轻便,东一闪,西一避,竟未被他
抓着。
  那十二条大汉便待扑去,那知萧飞雨却又将他们困住,这十二人武功本不及萧飞雨,此
刻‘冲浪拳’又已无法施出,只见萧飞雨身形,倏然来去,有如鬼魅,无论他们冲向那里,
总是被萧飞雨迎头拦住,片刻之间,已有数人被萧飞雨点了穴道,展梦白又恐
喜,只是有心无力,不能出手。
  孙九溪已站在展梦白身侧,隐然有相护之意。
  只见萍儿边躲边说:“我虽然是清白的身子,但从小长在勾栏,迷人的功夫,学了不知
多少,可笑你却将我当做黄花大闺女,竟被我三言两语迷得晕头胀脑,一夕过后,便再也舍
不得杀我!”这时她已逃入群豪人丛中,杨璇更是追她不着,群豪见是掌门夫人,也不便动
手。
  杨璇怒喝道:“布旗门下何在,你们眼见掌门被辱,怎不出手?”群豪一怔,有的便待
出手?
  要知武林中人最讲门户派别,本门掌门纵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容不得外人欺负,掌门遇
着危难,门下必当出手,这本是武林中千百年传下的规矩!也只因如此,是以萧飞雨、展梦
白才觉自己必无生理。
  展梦白自不觉又一惊,突听萍儿咯咯笑道:“你还是掌门么?你那掌门信物白布旗在那
里?”
  杨璇身子一震,背上骤然冒出冷汗。
  只见萍儿纤手一扬,掌中布旗招展,原来她早已将布旗取在手上,杨璇怎会提防到自己
的妻子!
  杨璇怒喝道:“好大胆的贱人,想不到你竟敢偷盗布旗,兄弟们,先将这贱人拿下
来!”
  群豪跃跃欲上。
  萍儿道:“布旗在我手,我便是掌门,谁敢动手?”
  群豪又自止步,杨璇怒道:“布旗乃是她偷去的,本座还是掌门,谁敢不听掌门人之
命?”
  萍儿道:“不错,这布旗我是偷来的,你还不是偷来的么?弟兄们!快将这姓杨的抓
住!”
  群豪忽进忽退,实不知该听谁的话才对,忽有一人道:“熊大哥可在么?你拿个主意
吧?”
  他们说的‘熊大哥’,乃是‘赛陈平’熊正雄,此人既号‘赛陈平’,自是行事公道,
不偏不倚,大有昔日陈平分肉之风。
  果有一人应声站了出来,只见他身材魁伟,神情沉稳,头罩也自取下,露出如银的白须
白发。
  他一手捻须,沉吟半晌,缓缓道:“无论如何,也得先让夫人说完话之后,是非才有公
论。”
  展梦白暗叹忖道:“此人说话果然稳重公平,无怪群豪信服于他!”群豪自然更是哄然
响应。
  杨璇无可奈何,铁青着脸道:“好,好,你等尽管让她说好了,到时门规处置,莫要后
悔!”
  突听一人大喝道:“公论是非的人,莫非也要处以门规不成?”此人与夏光平最是交
厚,此刻忍不住爆发出来。
  杨璇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说话,自去设法甩脱那有如‘附骨之蛆’般缠在他臂上的尸
身!要知他乃极工心计之人,生怕激起公愤,是以始终不敢将尸骨太过伤损,以示自己并不
残忍。
  只听萍儿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被你强占身子之后还不肯死,反而用尽柔媚手段来迷惑
你,我也知道起初你还是不信,有时给我逃走的机会,有时故意呼呼大睡,却将刀剑放在身
旁,但我既不逃走,也不乘机杀你,见你睡了,就替你盖被,见你醉了,就去煮醒酒汤。”
  她咯咯一笑,接道:“我知道这些举动,你都瞧在眼里,这才相信我是死心爱你,要一
辈子跟着你。”
  她笑声更是凄厉,接道:“告诉你,我这么做,为的只是要等今日,要眼看着你死在我
手上!”
  群豪听得一个出身勾栏之少女,竟能如此处心积虑,显见心中怨毒之深,实已刻骨,心
中却不禁为之悚然,却不知萍儿若非出身勾栏,学会各种狐媚手段,又怎能骗得杨璇这般人
物?
  杨璇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突然大喝道:“你这贱人虽然胡言乱语,展梦白杀害秦故掌门
之仇,还是非报不可!”
  展梦白颤声道:“秦老前辈乃是死于‘情人箭’下,展某亲手将他老人家埋葬,那白布
旗也是他老人家交托于我的!”
  杨璇道:“放屁,秦前掌门是我安葬的,兄弟们切莫被他骗了。”
  群豪又自茫然,又不知该信谁的话才好。
  展梦白心中一动,大声道:“既是你葬了秦老前辈,可知他老人家死时穿的是何衣物,
那坟墓又在那里?”
  杨璇心头一震,道:“这……这在莫干山岭!”他想白布旗既是藏在莫干岭,秦无篆坟
墓必也是在那里,便立刻说出,这自也因他应变奇快,若是换了旁人,那里还说的出话来?
  展梦白狂笑道:“放屁,幸好我未曾将秦老前辈葬身之处告诉你,各位若是不信不
妨……”
  那熊正雄听到这里,突然沉声道:“我等信了!”
  群豪本觉是非难辨,至此亦无疑议,纷纷大喝道:“展大侠想未必说假话。”
  杨璇长叹道:“想不到各位……”突然狞笑道:“去吧!”扬手挥出数十道乌光,分击
萍儿、展梦白、萧飞雨,身子倒纵而出,抢出门去,但不知怎的,出门时突又惨呼一声,身
形方自消失。
  原来他此刻已将那尸身牙齿以内力捏碎,只是故意将尸身挂在臂上,好教别人不会留意
他的暗器。
  此番他暗器发将出来,展梦白等三人果是猝不及防,群豪连惊呼都来不及,那里还能援
救?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四卷——第十章 故布疑云>>
古龙《情人箭》第四卷
第十章 故布疑云
  萧飞雨与那十二条大汉缠斗多时,此刻虽已住手,但却与展梦白离得不近,何况她自顾
尚且不暇,怎能出手救人?
  就在这时,展梦白突觉一股大力自身后传来,竟使得自己身子不由自主腾空飞起,那暗
器恰自脚底擦过,忽然消失无影。百忙中再一看萍儿身子竟也是悠悠飞了起来,宛如足底突
然有云涌起一般,萧飞雨却大呼一声,倒了下去!
  这三人中最不可能被暗器击中的便是萧飞雨,唯有她能自己避开或是击落暗器,那知却
偏偏唯有她受伤!
  群豪这时方自惊呼出声,有些眼快之人才瞧得清楚。
  ,原来展梦白与萍儿两人身后,都始终若即若离跟着一人,只是大家俱都是白袍白罩,
谁也不曾留意这两人。
  直到暗器发出之时,这两人突然出手一托,便将展梦白与萍儿身子托起,另一手微微一
招,便将暗器卷入袖中。
  群豪看得这两人内功已至惊世骇俗之境,这才知道他两人绝非布旗门下,更奇怪的是,
萧飞雨竟然不避不闪,竟任凭暗器击在她身上!
  厅中立时大乱,展梦白身子落地,也不及细想自己身子怎会飞起,惊呼一声,立刻向萧
飞雨奔了过去!
  他与萍儿身后那两人,身形更早已飞起,凌空一拍,有如天际神龙,飘飘落在萧飞雨身
侧。
  其中一人立刻抱起萧飞雨的身子,颤声道:“雨儿……雨儿……”反手扯下头罩,骇然
竟是‘帝王谷主’萧王孙!
  另一人也扯下头罩,却是‘离弦箭’杜云天?
  展梦白再也想不到这两位武林奇人竟在此刻现身,自是大吃一惊,但也不及细问,立刻
便自扑在萧飞雨身旁。
  萧王孙老泪眩然欲落,道:“爹爹没有早些出手,爹爹害了你,但……但……你……
  你为何不避那暗器呢?”
  他博学广智,自精医术,只是不知毒性,也不敢胡乱出手施救,唯有先以截穴手法,封
住了萧飞雨伤口四面的穴道,但关心过甚,出手之下已是满头大汗。
  萧飞雨展开眼来,瞧见爹爹,又惊又喜,凄然笑道:“他……他避不开那暗器,我避开
又有何用,我……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齐,我若是让他一人死了,那……那他在黄泉路
上,多么寂寞?……我怎忍心?……”
  展梦白听的肝肠寸断,已是说不出话来,杜云天连连顿足,群豪群相垂首,那萍儿也听
得痛哭起来。
  萧王孙道:“傻孩子,但……但他没有中暗器呀!”
  萧飞雨道:“他……他没有……”转眼瞧见展梦白,身子一阵颤抖,立刻晕厥在她爹爹
怀抱中。
  萧王孙以手□胸,自怨自责,道:“我为何不早些出手,却偏偏要磨练他们,我若早些
出手,怎有此事?”
  话声方了,突听头顶上有人轻叹一声,缓缓道:“不错,你我早些出手就好了,但……
但此刻也未必太迟。”
  众人齐地大惊,仰面望去,只见大厅横梁之上,突然垂下四条腿来,云鞋白袜,衬着一
角灰袍,竟是出家人。
  但那语声却偏是娇柔清脆,悦耳已极,众人又惊又奇,杜云天道:“朋友……阁下……
大师……夫人……”
  他一连换了四种称呼,都觉不对,只有喝道:“你是谁?”
  横梁上人笑道:“你猜猜?”
  萧王孙沉声道:“在下方寸已乱,你若是友非敌,千望莫要相戏!”言下之意自是:
  “若再相戏,便自讨无趣了!”
  横梁上人笑道:“遵命!”两条灰影,飘飘落了下来。
  只见这两人身穿袈裟,手持佛珠,竟是两位出家比丘尼,左面一位满面皱纹,显得颇为
苍老。
  右面一位,年华虽已逝去,眉宇间却自绝美,展梦白方觉这两位出家比丘尼都有些面
熟,萧王孙已失声道:“你……你怎会出家了?”
  展梦白心中立即闪起一条红衣美妇的窈窕身影,定睛一望,也不禁失声惊呼道:“朝阳
夫人!”
  那灰衣尼合什含笑道:“阿弥陀佛,朝阳夫人早已死了,此刻只有绝红女尼,再无朝阳
夫人?”
  萧王孙面容一阵黯然,抱拳道:“故友情关勘破,皈依我佛,眼见已能得证正果,实是
不胜之喜。”
  他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喉头堵塞,再也说不下去。
  绝红大师‘朝阳夫人’面容亦是一阵黯然,但瞬即合什含笑道:“谷主善颂善祷,贫尼
在此谢过。”
  两人对望一眼,各各移开目光,昔日的情恨纠缠,缠绵了数十年,但今日却都已在这一
抱拳,一合什中淡淡化去。
  左面灰衣尼道:“我佛慈悲,师姐果真大澈大悟了。”她年龄看来虽较苍老,却以师妹
自居。
  绝红大师笑道:“师妹又何尝未曾大澈大悟?”
  灰衣尼道:“我看破情关,虽在师姐之前,那有师姐这般迅快……”似有触及心中回
忆,缓缓垂下头去。
  灭红大师喝道:“咄,分什么先后,比什么快慢,师□你岂非又着相了?”这一声
‘咄’,正是佛家所谓‘当头棒喝’!
  灰衣尼心头一凛,抬首合什道:“是!”突向展梦白微微一笑,道:“展施主,可还认
得贫尼么?”
  展梦白见她笑容一片空灵,有如智珠在握,不着尘埃,心头方自羡佩,闻言一怔,道:
“这……这……”
  绝红大师笑道:“你再瞧仔细些。”
  展梦白定睛瞧了两眼,身子一震,心中又自掠过一条红衣窈窕身影,又不禁失声惊呼
道:“胭脂……”
  他虽已看出这灰衣尼骇然竟是昆仑绝顶,‘莫入门’中那‘胭脂赤练蛇’,但终是未将
这五字完全喝出口来。
  灰衣尼合什笑道:“阿弥陀佛,‘胭脂赤练蛇’也早已死了,此刻人间唯有灭红女尼,
着起袈裟,脱下红衣!”
  展梦白又惊又喜,心知公孙兄弟与她纠缠数十年之情仇恩怨,也必早经化解,不禁肃然
道:“恭喜大师。”
  灭红大师笑道:“若非绝红师姐亲上昆仑,以无边佛法将我渡化,这情之一关,只怕我
今生再也休想看破。”
  绝红大师笑道:“渡你倒还容易,渡那公孙兄弟,却委实难如登天,只是瞧他两人生
性,今日既为我佛弟子,终生便是佛门中人,这点已绝无疑问……展施主,他两人还教贫尼
转告你,玉府寒菊,已不必种了,只是有空时莫忘记到昆仑山忘情寺去,看看一个叫忘情,
一个叫忘性的老和尚。”
  展梦白恭身应了,更是百感交集,暗叹忖道:“难怪我久不闻朝阳夫人消息,原来她自
身剃度为尼之后,又去昆仑渡人……”想及那‘昆仑双绝’公孙弟兄一刚一柔,两种古怪到
了极处的脾气,居然也被渡化,端的大非易事,绝红大师昆仑之行的艰苦,自也可想而
知:。
  只听萧王孙黯然叹道:“想不到你……大师功行已至如斯,不但自渡,还能渡人,却不
知大师能否渡得小女?”
  绝红大师笑道:“换了昔日,贫尼不敢自夸,但今日有了个昔日使毒的大行家做师妹,
令媛之伤,绝无妨碍。”
  萧王孙大喜道:“多谢大师……”他深知‘胭脂赤练蛇’昔日施毒之能,可称独步,再
加以‘朝阳夫人’兰心妙手,天下那里还有救不了的毒。
  究听萧飞雨大叫一声,醒了过来,颤声呼道:“他没有死……我也不想死……我也不想
死……”
  展梦白虽知她伤势已自无碍,但听得这充满真情的惨痛呼声,心头仍不禁一酸,柔声
道:“你……你不会死的。”
  萧飞雨流泪道:“你……你骗我……我知道……我……”
  灭红大师轻抚着她头发,道:“天可怜见,要你身穿好几层衣服,又要你遇着我们,你
怎么还会死?”
  萧飞雨抬头道:“真的……我真的不会死?”
  绝红大师霭然笑道:“自是真的,只要萧施主和展施主舍得暂时离开你一阵,放心将你
交给我们……”
  话未说完,展梦白已自抢着道:“晚辈自然舍得……”突觉这‘舍得’两字用的甚是不
妥,面颊一红,垂下头去。
  萧王孙道:“如此说来,就偏劳两位大师了。”
  突见灭红大师身形一闪,到了萍儿面前,双手疾伸,闪电般握住了萍儿的手腕,只听
‘当’的一声,萍儿掌中竟有一柄匕首落在地下,萍儿颤声道:“放手……放手!求求你莫
要管我!”
  灭红大师道:“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寻死?”
  萍儿痛哭道:“我还能活么?……我还能活么?我虽是别人买来送若展公子的人,但我
既入展家的门,便是展公子的人,今日既被那妖贼污了身子,只有以一死才洗得乾净,大
师,求你放手好么?”
  群豪方才见她那般壮烈机智,早已对她十分钦佩,此刻见她竟有寻死之意,不觉大惊,
又围了过来。
  展梦白亦自赶来,萍儿掩面道:“展公子,萍儿已无颜再见到你,你……你还是快些走
了吧!”
  灭红大师道:“你为何无颜见他,他也不会瞧不起你!”
  展梦白道:“正是,展某深感姑娘的大恩大德,若是有丝毫瞧不起姑娘之意,便是禽兽
不如了。”
  萍儿痛哭道:“无论公子你怎么样说,我……我也……不能再随着公子了,只有萧姑娘
才配得上公子你。”
  萧飞雨本就对她甚有好感,闻言更是怜惜,虽然身子不能动弹,口中却道:“你莫要说
傻话,你为何配不上?”
  萍儿道:“萧姑娘,求你莫再说了,但愿你兴展公子百年偕老,永为连理,萍儿死了也
高兴的很。”
  萧飞雨听的又是感激,又是悲痛,口中呐呐不知该说什么。
  突见‘赛陈平’熊正雄挺身而出,沉声道:“夫人纵不愿再与展公子成亲,但已是布旗
门掌门,如何能死?”
  此人说话痛快俐落,群豪哄然道:“熊大哥说的是!”
  萍儿凄然一笑,道:“方才我说那话,本是一时从权之计,这白布旗是展公子的,只有
展公子才能做布旗掌门。”
  展梦白肃然道:“展某若敢接掌布旗门户,早在弃老前辈仙去时便答应了……姑娘你揭
发了杨璇之阴谋,教‘布旗门’侠名不致为奸人所污,秦老前辈天上之灵有知,也必定将这
白布神旗传给你的?”
  群雄又自哄应,熊正雄恭声道:“正是,夫人为本门如此,除了夫人外,再有谁配做布
旗掌门?”
  萍儿颤声道:“我……我本是个烟花妓女,又……又被污了身子,我这么下贱的人,怎
么配做布旗掌门?”
  灭红大师沉声道:“谁说你下贱,那才真是下贱的人,依我看那些三贞九烈的女子,见
了你都该抬不起头来才是。”
  群豪齐呼道:“大师说的好!”
  灭红大师道:“何况,若论下贱,世上本再也没有比我昔日更下贱的人了,我还不是好
好活在世上。”
  绝红大师笑道:“师妹说的好!依我看,这孩子生性倒有几分和你昔日相像,何不就收
了她为徒吧!”
  灭红大师笑道:“萍儿姑娘,你可愿意么?”
  萍儿还未说话,展梦白与萧飞而已抢着代她说道:“自然愿意的……”两人相视一笑,
展梦白住口。
  萧飞雨道:“萍儿姑娘,你还不跪下?”
  萍儿果然福至心灵,噗地跪倒,道:“大师……哦!不……师父,你老人家若是收萍儿
为徒,萍儿就不死了。”
  灭红大师笑道:“好,好孩子……你且从我几年,几年后各位若是还愿你为布旗掌门,
那时……”
  萧王孙接口笑道:“那时灭红大师的高足,也尽够资格作布旗掌门了,大家焉有不愿之
理。”
  群豪大喜,一齐哄然响应。
  萧飞雨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不知道灭红大师的高足,可有资格作我爹爹的乾女儿
么?”
  萧王孙捋须笑道:“小丫头,人家刚说你配得上展公子,你就要收人家为乾妹子了,也
不害臊。”
  群豪哄堂大笑,萧飞雨又羞又喜,不依道:“爹爹,我……我不来了!”口中虽不依,
却一直喜欢到心底,连伤势都几乎忘了。
  灭红大师道:“闲话少说,你倒是收是不收?”
  萧王孙笑道:“好厉害的出家人,在下怎敢不收。”
  灭红大师也不禁莞尔失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那有什么厉害”群豪更是笑
声不绝。
  满堂大笑声中,萍儿已在萧王孙面前盈盈拜倒。方才满布杀机与悲伤之地,倾刻间便化
作一团喜气。
  那扫地的老头子不知从那里钻了出来,拍掌大笑,一双终年睡眼惺忪的眼睛,居然也大
大张了开来。
  ‘赛陈平’熊正雄朗声道:“本门能得灭红师太之徒,帝王谷主之女统率,实是本门从
来未有之喜,更不可不贺。”
  群豪齐呼道:“正是?”
  熊正雄道:“不如由晚辈作东,去整治些酒菜,就在这里,请各位前辈痛饮一场,两位
大师也不妨进些素酒。”
  绝红大师道:“盛意贫尼心领,但这位萧姑娘的伤势,却已不能再耽搁了,贫尼即当告
辞。”
  群豪听得此言,自不敢再加挽留,异口同声道:“但望夫人早日归来,重整本门,那时
再以素酒敬奉两位大师。”
  灭红大师笑道:“那时自当拜领,只是此刻贫尼还有件事要相求这位熊施主则个,不知
熊施主能否俯允?”
  熊正雄躬身道:“大师只管示下。”
  灭红大师道:“布旗秘笈暂由贫尼带去,此柄白布旗,却要熊施主暂加保管,布旗门中
之事,也要请熊施主多多费心。”
  熊正雄道:“遵命!”
  灭红大师听他只说‘遵命’两字,不多废话,便知此人乃是条不说空话,脚踏实地的汉
子,嘴里说的越简单,却越是必将舍命护旗,全心做事,是以心下也甚是放心,当下便将那
柄白布旗交过。
  萍儿忽然道:“我也有一事相求!”
  熊正雄恭声道:“掌门吩咐,怎能用此‘求’字?”
  萍儿一笑,指着那老头子道:“他也是杨璇掌下余生的人,但望你能好好待他,莫教他
少了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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