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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49 古龙(当代)
  ‘帝王谷’之轻功果然卓绝当代,她怀中虽抱着一人,但身形起落间,足下仍不带丝毫
声息。
  那窗户棂框整齐,糊得雪白,她用指甲轻轻点了个月牙洞,眯起一双眼睛,凑首往里瞧
去。
  这唐氏家祠果非寻常人家可比,祠堂修建得轩敞整齐,堂皇富丽,神幔神桌,也俱都是
崭新的,显见方自修建过。
  神案前,长明灯下,却木然端坐着一人,只见他长衫不整,发髻蓬乱,彷佛久已朱经洗
涤,面上更是十分憔悴潦倒,眉宇间忧愤重重,身侧放着个特大的酒葫芦,正茫然瞧着前方
出神,口中不住喃喃道:“好,好,你嫁入了……嫁入了……”举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痛饮
起来。
  萧飞雨见他行止虽然潦倒落拓,但气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种潇洒之意,显见昔日必是个
风流人物,又似是为了情人别嫁而正在自怨自苦,但一时终究也猜不透他究竟是何人物,也
不知该如何行动。
  这时,她怀中的展梦白突然呻吟一声。
  萧飞雨大惊之下,顾不得再瞧窗里动静,先俯首去看展梦白的伤势,那知就在这一刹
那,但听‘呀’的一声,她面前窗户突然洞开。
  那落拓的长衫人,已笔直站在窗前,面上仍是一片痴迷,萧飞雨惊退一步,轻叱道:
  “你是什么人?”
  长衫人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人?”目光一垂,瞥见她怀中之人,面上突然变色,失声
道:“展梦白!”
  萧飞雨不觉吃惊,道:“你认得他?”
  长衫人也不答话,神色却甚是惊惶,左右四顾一眼,沉声道:“姑娘请快快将展兄抱进
来!”
  萧飞雨迟疑道:“但……”
  长衫人着急道:“在下与展兄乃多年旧友,绝无恶意,姑娘但请放心进来,快!快!
  再迟便来不及了。”
  萧飞雨瞧他神色并无恶意,纵身一跃而入,那知这长衫人竟一把握住她臂膀,萧飞雨大
怒道:“你要作甚?”
  长衫人道:“请姑娘……”
  三个字方自出口,桐堂外已有一阵笑声传来,这笑声也说不出是娇媚还是阴冷,正是那
‘人妖’柳淡烟发出来的。
  长衫人又自娈色,道:“快随我来躲一躲。”
  萧飞雨自也一惊,就在这一句话功夫,心头闪电般忖道:“此人究竟是谁?是敌是友?
他若是柳淡烟同路之人,为何如此担惊,又为何要出手相助于我,他若非柳淡烟同路之人,
又怎会知道他要前来?”
  但此刻情况已容不得她多加思索,更令她别无选择,只有任凭那长衫人拉着臂膀,直奔
而入。
  长衫人声奔至神案,掀起垂起长幔,惶声道:“姑娘快进去,在下坐在这桌子上掩
护。”
  萧飞雨咬一咬牙,伏身而入,只觉掌心被塞入一物,长衫人道:“这是救伤灵药……
  ”案幔随即落下。
  她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祠堂前已有脚步之声走入。
  柳淡烟仍是云鬓高挽,长裙曳地,走起路来,腰肢婀娜,面上仍然带着那娇媚的笑容,
谁也瞧不出他会是个男人!
  他身侧一人,长衫飘飘,面自无须,身上背着个看来十分沉重的大包袱,面上也带着笑
容,赫然正是孙玉佛。
  那长衫入木然坐在神案前,手里捧着酒葫芦,见到这两个人,宛如未见一般,只是不住
饮酒。
  柳淡烟满面娇笑,走到他面前,笑道:“林兄好悠闲,举杯对雾,安坐饮酒,当真雅的
很……雅的很……”
  突然一把抢过了他的酒葫芦,面色也立刻变的如笼寒霜,厉声道:“但我要你到这里
来,只是为了请你喝酒的么?”
  长衫人茫然一笑,也不答话。
  柳淡烟道:“别的不说,石阶上那两具尸身,我再三嘱咐你,你为何不去埋了,姓唐的
人家这两天虽因在办喜事,照顾不到这冷地方,但你将偌大两具尸体凉在门口,莫非将别人
都当作瞎子不成?林软红呀林软红,你眼里也太瞧不起我了!”长衫人竟是‘九连环’林软
红,但这江南名侠此刻被人这般轻侮,竟何不言不动,彷佛呆子一般。
  孙玉佛缓缓道:“林兄这几日为了秦姑娘的婚事,正已茶不思,饭不想,柳兄何必怪
他。”
  柳淡烟目光一转,格格笑道:“谁怪他了,我这不过是见他闹着玩的,想那秦瘦翁当真
是个老糊涂,不要林兄这样的女婿,却偏偏要将女儿往别处送,林兄,你说是么?”
  林软红面色微微娈了一变,但仍然忍住,他对秦琪实是一往情深,是以才会抛下一切,
为那秦瘦翁奔波受苦?
  孙玉佛早已将那包袱轻轻放了下来,柳淡烟向他悄悄打了个眼色,孙玉佛突然笑道:
  “但林兄也莫伤心,旦瞧瞧这是什么?”缓缓解开了那包袱,林软红忍不住转眼瞧去,
只见包袱里竟是个满身吉服,凤冠霞披的新娘子,双目紧闭,面颊嫣红,似仍晕迷见醒,却
不是弃琪是谁?
  刹那间他只觉心弦一震,再也忍不住惊呼着长身而起,柳淡烟与孙玉佛却已一齐放声大
笑起来。
  孙玉佛笑道:“林兄,你瞧兄弟我对你可谓是仁至义尽了,知道你喜欢秦姑娘,便不惜
冒险自洞房中将她抢了出来!”
  林软红目定口呆,怔在当地,望着眼前的人儿,亦不知此刻情景是真是幻,颤声道:
  “这……这是真的?”
  柳淡烟笑道:“怎么不是真的,活生生的大美人就在这里,林兄若是不信,来,来来,
伸手摸摸看。”
  林软红颤抖着伸出手掌,但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
  柳淡烟笑道:“哎唷,怕什么,你不敢摸我来摸……”大笑着伸出手,往秦琪身上摸
去,林软红面色一变,双拳突然握紧,案下的萧飞雨,虽处险境,但她天生不会害怕,竟悄
悄自幔下往外偷看,自然看得又惊又奇,此刻见到林软红双拳突紧,心头暗暗欢喜,只望他
骤出不意,一拳将柳淡烟打死!
  那知就在这时,突有一阵呻吟惨呼之声,隐隐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孙玉佛变色
道:“有人来了!”
  柳淡烟手掌一变,不摸秦琪,包起了包袱,道:“外面尸身……”话未说完,林软红.
孙玉佛已双双抢出。
  两人一人抢了一具尸身回来,孙玉佛:“藏在神案下……”
  萧飞雨斗然一惊,林软红冷笑道:“那地方也藏得住人么?”
  孙玉佛呆了一呆,道:“虽然藏不住但……”
  林软红道:“随我来!”转到祠堂后将尸身藏在门背,孙玉佛果然也跟了过来,林软红
松了口气,双手一触,掌心已布满冷汗萧飞雨更是瞧得忽喜忽忧,忽惊忽慌但眼睛还是忍不
住要往外窥望,只见这时已有三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方辛手里抱着他爱子方逸,火凤凰跟在身后。
  而方逸正自忍不住呻吟惨呼,显然是晕迷已醒,忍不住疼。
  方辛面色铁青,一进来便厉声喝道:“让出个地方来,咱们这里有病人!”他自恃凶
名,又当这种地方,绝不致有武林高手,是以甚是耀武扬威!
  柳淡烟等三人却动也不动,似是根本没有瞧见他似的!
  方辛眼睛一瞪,怒喝道:“喂,小子们,听到了么?”大步走了过去,飞起一足踢向孙
玉佛?
  孙玉佛微微一笑,闪身避过,方辛瞧他身法迅快,已吃了一惊,突觉肘间一麻,手臂
‘曲池’大穴已被人一把捏住!
  只觉一阵阵香气飘人鼻端,擒住他手的,竟是个女子,他虽因手里抱着人而不及闪避,
但这女子出手之快,亦是惊人!饶是他此刻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也瞧下出这女子一招是自何
部份发出的!
  那‘女人’自是柳淡烟,此刻轻轻一笑,道:“老伯伯你方才说的是什么呀?再说一遍
好么?”
  方辛穴道被制,胆颤心惊,道:“没………没有什么?”
  柳淡烟道:“哎呀,这有个病人,可要我们让地方出来么?”
  方辛陪笑道:“不………不要,老汉到那边角落去就行了!”
  柳淡烟格格一笑,松开手掌,方辛踉跄后退几步,狠狠瞪了唐凤一眼,自是怨她为何不
出手相救。
  但唐凤面上木无表情,却似没有见到。
  这时方逸又已疼的晕了过去,方辛心疼爱子,百般为他敷药,唐凤虽也坐下,却离得他
们远远的。
  林软红坐在神案前,眼睛却呆了似的盯住那包袱,孙玉佛伏在柳淡烟耳畔,道:“你知
道这三人是谁么?”
  柳淡烟含笑点了点头,道:“等会看我去捉弄捉弄那丑丫头。”
  只听呻吟之声又起,方逸又醒了,方辛流泪道:“好孩子,乖孩子……莫要叫,马上就
不疼了?”
  方逸道:“哎……哎,我那婆娘呢?”
  方辛道:“就在那边……唉。冤孽,冤孽……”
  方逸挣扎着张牙舞爪,破口大骂道:“臭婆娘,你老公要死了,你还不过来瞧瞧,死在
那里作什么?”
  唐凤不言不动,似是呆了,方逸大骂道:“只有你那死鬼老子,才生得出你这死鬼……
哎……死鬼女儿。”
  柳淡烟目光一转,突然走了过来,道:“清静些好么?”
  方逸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这……”骂见出口,已被他爹爹伸手捂住了嘴。
  方辛陪笑道:“姑娘莫恼,他疼晕了?”
  柳淡烟冷笑道:“他若再吵,你知后果如何?”
  方辛道:“知道!知道……”俯下身子,在方逸耳边叽叽咕咕,虽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想见是要他儿子莫要出声。
  柳淡烟已走到唐凤身前,笑道:“唐姐姐,我陪你聊聊好么?”
  唐凤虽不愿理人,但瞧他帮了自己的忙,人又漂亮,又是笑语温柔,也不觉对他生了好
感,道:“你怎知我姓唐?”
  柳淡烟听她答话,连忙坐了下来,笑道:“唐姐姐女中英豪,天下无双,姝子不但早已
听说,而且羡慕极了。”
  这几句话恭维的当真恰到好处,唐凤听得颇是受用,但想到自己昔日繁华,如今却这般
凄凉,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柳淡烟梢悄坐得更近些,突也叹道:“唐姐妲,你也莫叹气,常言道:“红颜多薄
命”,只有那些又蠢又丑的女子,才是享福的人,像唐姐姐这样花容月貌……唉!“长叹着
顿住语声,手掌悄悄搭上唐凤肩头。这几句话更是透入了唐凤心坎深处,她只觉心里一酸,
反覆咀嚼着:“红颜多薄命”这句话,更是悲从中来,突然流泪道:“妹子我……”反而向
柳淡烟怀里倒了下去,柳淡烟抱着她身子,抚着她头发,眼睛却偷偷向孙玉佛眨了一眨,做
了个鬼脸,孙玉佛也挑起大姆指,向他一笑。
  唐凤哭着哭着,只觉自己身子竟在这漂亮的女人手下软了起来,浑身像是有不知多少蚂
蚁在爬着,脸也红了。
  她又惊又羞,又是舒畅难言,竟不忍伸手去推,哭声不知何时,己变做轻轻的呻吟:
  “姝子……你……唉……你……你……”
  萧飞雨在下面瞧得更是又羞又恼,想起自己以前被这人妖捉弄的情况,真恨不得出去一
掌将他打死!
  此刻若不是因为展梦白,她早已冲出去不知多久了——世上也只有这一个理由能使萧飞
雨忍住怒气。
  柳淡烟正是又得意、又好笑,只见唐凤扭动着身子,不住缩向角落里,那闪缩的羞态,
粉脂般的皮肤,也令他有些心动,不觉也随着移了过去,轻唤道:“唐姐姐,妹子好喜欢你
呀,你怎么这样美,妹子……”目光一转,突然顿住语声!
  只有那神案幔下,露出了一只窄窄的鞋底,显见是女子的绣鞋,神案下居然藏着有人,
当真大出他意料之外!
  但他却仍然神色不移,嘴里继续着含含糊糊的胡言乱语,身子却在有意无意间,向神案
移了过去?
  忽然间,只见他右足一伸,闪电般踢在那鞋底上。
  虽然隔着层鞋底,但他认穴之准,仍不差毫厘,这一足竟不偏不斜踢在萧飞雨足心‘涌
泉’穴上?
  萧飞雨脱口惊呼一声,柳淡烟已横身跃起,一举推翻桌子,香烛跌了一地,目光转处,
呆了一呆,方自大笑道:“原来是你!”
  此变之生,当真大出人意料之外,方辛父子、唐凤、孙玉佛见了展梦白、萧飞雨竟躲在
桌下,不禁又惊又喜。
  林软红却不禁骇得面色苍白,呆在当地。
  只听柳淡烟咯咯笑道:“萧姑娘,咱们当真是有缘呀,许多日子不见,我们还真有点想
你。”
  萧飞雨半边身子虽已不能动弹,口中却大骂道:“恶贼,匹夫,坏东西……”她实不会
骂人,骂的柳淡烟非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拍掌道:“哎,骂的真好听,再骂几句。
  ”孙玉佛见她竟用‘坏东西’这种字眼来骂人,也不觉为之失笑,萧飞雨气急无法,突
然大喝道:“唐凤,告诉你,他是个男人!”
  唐凤身子一震,戮指道:“你……你……”
  方逸想起方才他两人之间纠缠的模样,更是大怒,破口骂道:“,好呀!臭婆娘,竟要
给你老公戴绿帽子!”
  唐凤满面通红,跃身一掌向柳淡烟击去,柳淡烟笑道:“哎哟!唐姐姐,你这人怎么反
脸就无情呀?”
  语声中身形闪动,唐凤那里能沾得着他一片衣角,她急怒之下,伸手去摸暗器,却忘了
暗器早已被老人追回了…方辛目光四下转动,突然纵身出去,伸手去抓唐凤手腕,唐凤实未
想到自己的‘公公’竟会向自己出手,骤出不意,便被他一把抓住,方辛格格软笑道:“傻
丫头,人家又没有伤了你一根汗毛,你发个什么疯,坐下吧!”
  唐凤道:“你……你!”她平常自以为多才多能,但此刻真遇着事,才知道自己一点法
子也没有,竟真的听话坐了下去。呜咽着痛哭起来,但饶是她哭得再凶,也没有人再去理
她。
  方辛却抱头向柳淡烟深深一揖,陪笑道:“姑……兄台既捉住了这两人,不知要如何处
置?”
  柳淡烟掮然一笑,道:“这我可也不能做主。”
  方辛奇道:“为什么?”
  柳淡烟娇笑道:“这两人是我们这位林兄藏起来的,如何处置,自然要听他……林兄,
你说是么?”
  林软红心头一寒,变色道:“这……这……”
  柳淡烟有意无意间走到那‘包袱’旁,伸手按在上面,笑道:“林兄若是说将他两人放
了,我就放了。”
  林软红见他只要手掌一用力,包袱里的秦琪便要香消玉殒,口里结结巴巴,那里还敢说
出‘放’字。
  柳淡烟忽然面色一沉,道:“林兄若不说放,小弟就将他两人杀了!”
  林软红身子一震,但口里还是说不出话来。
  方辛附掌道:“妙极妙极,正是该杀了,但杀了他两人后,却万万不能教他人得知,否
则帝王谷主……”
  萧飞雨大喝道:“要杀就杀,噜苏什么?”
  柳淡烟洛咯笑道:“那有这样容易,我怎舍得这么快就杀了你……”又自伸出手去,摸
向萧飞雨的身子。
  这一次眼见再无人拦阻于他,萧飞两又急又怒,放声大骂,忽然间,路上又有人声脚步
传来。
  那人声又尖又怪,道:“这丫头,依着我性子就不找她了,要找姓展的小子,也该对咱
们打个招呼呀!”
  语声一起,萧飞雨心头便已大喜,方待呼喝,柳淡烟摸出的手掌一沉,已连点了肩下、
左胁三处大穴,教她出声不得!
  方辛娈色道:“那老怪物……”
  孙玉佛更不禁变色道:“无肠君金非!”
  柳淡烟道:“你怎知道是他?”
  孙玉佛道:“这声音只要听一次,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自从那次自昆仑山逃脱之后,
对金非实是畏如蛇蝎。
  柳淡烟双眉一皱,扶起神案,将萧飞雨、展梦白又塞入桌下,回头一望,孙玉佛竟从窗
子里跑了。
  他暗骂一声:“怕死的奴才!”目光一转,坐到那包袱上,冷冷笑道:“若有人来,林
兄出去应付吧!”
  林软红见他竟坐到秦琪身上,、心中虽气恼,却不敢不从,方辛乾咳一声,走到唐凤身
后,伸手按住她天灵大穴。
  他老奸巨猾,竟怕唐凤突然娈心说出展梦白、萧飞雨的藏身之地,是以便先出手制住了
她,教她不敢随便开口,柳淡烟瞧着他微微一笑,两人俱是奸狡深沉,臭味相投,互相都不
觉甚是赞许。
  只听风声一响,金非声拉着南燕的手飞步而入,大声道:“喂,你们这些人都长着眼睛
的么?”
  林软红见到柳淡烟手掌不住在包袱上移动,只得迎上前去,陪笑道:“回禀你老人家,
这里人都长着眼睛的。”
  金非厉声道:“既长着眼睛,方才可瞧未有个十八、九岁,标标致致,穿着男人般袍子
的大姑娘走过?”
  林软红道:“没……没有!”
  南燕失望地叹息一声,金非转眼瞧见方辛父子与唐凤,大声又道:“你们三人也没有瞧
见她么?”
  方辛手掌加劲,乾笑道:“若是瞧见,必定去通知你老人家!”
  唐凤垂首坐在地上,又似呆了,方辛手掌纵不加劲,她也未必说话。
  神案下的萧飞雨听得金非夫妇的话声,心头当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知道只要自己此刻
能轻呼一声,便立可得救,怎奈她全身上下四处穴道被点,实已无异死人一般,而展梦白也
仍然晕迷不醒,方才她但望他莫要醒转呻吟,此刻却只望他快些醒转,怎奈展梦白又偏偏不
醒。
  一时间,她心里这份着急,可真是无法形容。
  她口中虽求速死,心里还是有些怕死的,尤其是此刻,她与展梦白的相思,眼见着就能
得偿心愿,这时要她死,她真是不甘心,但此刻金非却已叹道:“咱们走吧,雨儿若是在这
里,谅他们也不敢不说。”接着风声响动,想必人已出去,萧飞雨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方辛见金非去远,方自离开唐凤,走到柳淡烟身前,危机既过,两人心里都甚是得意,
不觉相视大笑起来。
  林软红默然回转身子,心头茫然无主,也不知该怎样,目光转处,突见唐凤乘人不防,
竟向神案下钻了进去。这期间只有林软红一人发觉她的行动,他心头一动,但绝口不说,过
了半晌,又听得神案下‘咯’的一响。
  柳淡烟仍然未觉,瞧着林软红笑道:“想不到林兄骗人的功夫果然不错,骗了我,又骗
了金非,但此刻林兄你究竟……”
  神桌下又是‘喀’的一响。
  柳淡烟。方辛这才发觉,转目望去,已瞧不见唐凤。两人面色微娈,齐地出手掀起了神
案,但见神案下空空如也,展梦白.萧飞雨.唐凤竟都不见了。
  这一来不但柳淡烟、方辛大惊失色,林软红亦觉事出意外,这三人插翅既不能飞,莫非
是钻入了地下不成?
  只见那神案的牌位神龛,俱是钢铁般坚硬的青石所砌,看来纵是神兵利剑,也难砍的动
分毫。
  柳淡烟、方辛四目相视,又惊又怒。过了半晌,方辛忽然击掌道:“是了,唐门中人,
素来最喜卖弄玄虚,此地既是唐家的祠堂,想来必有暗道机关!”
  柳淡烟冷冷道:“你猜的不错!”
  方辛道:“那暗道入口机钮,想必便在这神龛之下,方才那‘喀’的一响,想必也就是
他三人开启暗门时发出的了。”
  柳淡烟冷笑道:“若无你那媳妇姓唐的丫头,展梦白、萧飞雨又怎知道暗道的机钮在何
处。”
  方辛见他面藏杀机,知道此人已迁怒自己,连忙陪笑道:“兄台说的不错,那丫头既是
唐门中人,自然知道这里的暗道机钮,少时寻她出来,老汉定必将她交给兄台,任凭兄台发
落。”
  柳淡烟冷‘哼’一声,道:“如何寻她出来?”
  方辛道:“那机钮想必便在这附近不过五尺方圆之内,老汉就不信寻它不出。”再也不
敢去瞧柳淡烟,俯身寻找起来。
  林软红见他分析情况,有如眼见,心头不禁暗惊,只盼他莫要寻着,脚步却悄悄向那包
袱移动。
  柳淡烟也开始俯身搜寻,口中却冷笑道:“若有谁想乘机抢起包袱逃走,我担保他跑不
出十步。”
  林软红方自走到包袱前,闻言心头一寒,只得顿住脚步,呆呆地瞧着那包袱,心里酸酸
的,但愿能放声痛哭一场。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四卷——第五章 龙争虎斗>>
古龙《情人箭》第四卷
第五章 龙争虎斗
  就在这时,院中又有一阵步履响动,几个手提竹篮的蓝衫大汉,笔直闯了进来,目光四
扫一眼,大声道:“这里有没有这祠堂的主人.”柳淡烟、方辛那有心思答话,只有林软红
茫然摇了摇头,道:“没有。”
  蓝衫大汉道:“各位既也是借地歇息,此刻只怕已歇够了,就请出去吧!”他话虽说得
客气,但神色却甚是倨傲。
  方辛、柳淡烟此刻正一心想寻出地道机关,又有谁三言两语便能令他们出去,柳淡烟更
是满心怒火,无处发泄,突然冷笑一声,转过身子,一步跃到那蓝衫大汉面前,双手叉腰,
喝道:“你给我滚!”
  蓝衫大汉见这‘女子’竟如此凶横,倒不觉一呆。
  柳淡烟已乘他微一怔神的刹那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手腕,往外一拧,蓝衫大汉身子不
由得随之一转,柳淡烟左手已抓住他腰带,大喝道:“要你滚,你就得滚!”
  双手往上一提一甩,硬生生将那大汉百多斤重的身子甩了出去,另三个蓝衫大汉一齐大
哗,柳淡烟冷笑道:“你们还……”
  那知他语声方出,那大汉身子又凌空飞了回来。
  柳淡烟呆了一呆,只当他武功十分了得,竟来去自如,凝神瞧去,才发觉这大汉却是被
个满脸胡子的老人托住身子,送回来的,只觉这老人身子微驼,四肢长大,钢针般的胡子,
根根跟肉,生像当真威猛已极,老虎般眼睛向柳淡烟一瞪,大声道:“方才是你动的手
么?”
  他语声亦如雷霆震耳,方辛瞧见此人,面色立刻大娈,也顾不得再找机关,竟话也不
说,抱起方逸,便悄悄溜了。
  柳淡烟虽知这老人有些来历,却也未放在心上,冷笑道:“自然是的,你若不信,我不
妨再抛一人给你瞧瞧。”
  驼背老人双臂一振,须发皆张,十指鹰爪般抓出,突又硬生生收回,厉声道:“滚,快
滚,瞧你是个女子,老夫不对你出手!”
  柳淡烟还未答话,林软红心头突然一转,立刻笑道:“谁说这位柳兄是女子,他不过只
是男扮女装而已。”
  驼背老人也不禁呆了一呆,道:“真的?”
  柳淡烟明知林软红用的是挑拨之计,当下冷冷笑道:“那人已快死了,说的话自然是真
的。”
  林软红听他话中满含怨毒,心头不禁一寒。
  驼背老人已仰首狂笑起来,狂笑着道:“好小子,有你的!”薄扇般大小的铁掌,闪电
般抓出。
  柳淡烟闪身进步,纤纤十指,斜划老人腕脉,老人竟似变招不及,无法闪避,柳淡烟不
由大喜,轻叱道:“你也给我滚出去吧!”手掌一反,变拂为抓,扣住了对方脉门,力贯双
臂,向外一抛,便想将这老人也照方抓落,抛将出去,他功力颇深,这一抛之力何止数百
斤。
  那知这老人身子竟如铁铸般生根在地上,柳淡烟虽然用尽全力,却如蜻蜓撼石柱般,动
下了分毫。
  他大惊之下,这才知道遇着高人了,老人已狂笑道:“滚出去的是你!”双臂一振,身
形亦似暴长许多。
  柳淡烟只觉对方手腕竟似突然涨大了一倍,自己再也把握不住,方待撤掌变招,已有一
股大力自掌心涌来。
  这力道竟如排山倒海,势不可遏。
  柳淡烟方自惊呼一声,身子已被这股力道兜起,不由自主,横飞出窗,‘砰’地跌出数
丈,只跌得全身筋骨欲散。
  他骇怒之下,探手人怀,似待摸取暗器,但瞧那老人在那里仰天狂笑之态,有如天神般
凛然不可侵犯,心里突然想起一人,再也不敢多事,咬了咬牙,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狼
狈而逃了。
  驼背老人瞧着林软红道:“他已走了,你还不走?”
  林软经又惊又喜,道:“在下这就……”突然眼前一暗,一个山岳般的人影,翱然移
来,挡住了门外射入的日色。
  他眨了眨眼睛,定睛瞧去,只见这人影一袭粗布蓝袍,衣襟敞开,面上似笑非笑,目中
精光闪闪,令人不敢仰视。
  这人影他虽只见过一次,但永生也不会忘记,不自得更是惊喜交集,翻身拜倒,喜呼
道:“蓝大先生……”
  ‘蓝大先生’四个字方自出口,那山岳般的人影已到了他面前,伸手扶起了他,大笑
道:“故人相见,何必多礼。”
  林软红那能抗拒,随手而起,躬身笑道:“一别多年,想不到你老人家风采依然,当真
可贺可喜。”
  蓝大先生哈哈笑道:“虽然多年未见,老夫却从未忘记你那庐岳深处的‘江南武士
堂’,铁老儿,那可真是个好地方,你去过么?”
  那驼背老人,自是‘铁驼’,此刻他目光一扫,亦自大笑道:“原来你两人是认得的,
老夫却险些伤了自己人。”
  蓝大先生指着林软红笑道:“铁老儿,想不到你竟是个伧夫俗子,竟不认得这江南风雅
第一,‘江南武士堂’的主人。”
  铁驼笑道:“可是那‘应将名剑随豪客,为访侠气上此楼’的‘江南武士堂’么?老夫
虽未去过,这名头却曾听人说起。”
  蓝大先生大笑道:“你又迂了,只知道这付硬和‘两浙词人祠’相对的俗联,却不知另
一付杰作。”
  铁驼道:“什么杰作?”
  蓝大先生道:“多年之前,老夫乘醉登楼,又被主人灌了七斤陈绍,大醉之中,便写下
一付足可传诵千古的杰作。”
  铁驼道:“你且念来听听。”
  蓝大先生面孔一板,正色道:“你且好生听着,写的是:要打架就请走路,想喝酒快上
此楼。”
  铁驼呆了一呆,忍不住放声失笑起来,摇首笑道:“这也算对联么?便是三岁幼童,作
的对联也要比这好的多了!”
  蓝大先生拍掌大笑道:“说你是个俗人,你便是个俗人,这对联作的切题切景,是何等
明白清楚,有什么不好,莫非定要那逐字推敲,扭扭捏捏,十个人瞧了,倒有九个不懂的对
联才算好么?”
  林软红想到这些武林名侠昔日乘醉挥笔的英风豪气,胸中积郁,也不觉一扫而空,随着
放声大笑起来。
  这时蓝衫大汉们声将竹篮中的酒食安排妥当。
  铁驼摇头笑道:“我也不与你这老儿斗口,乘着此地无人,快吃了酒肉,待你我好生再
打一场!”自管坐地,吃喝起来。
  林软红不禁一怔,道:“打什么?”
  蓝大先生笑道:“这老儿昔日与我有些过节,一心想胜我一招,这一路我被他逼的何曾
有一日休息,唉,又要赶路,又要陪他打架,当真是苦不堪言。”
  铁驼一面大嚼,一面笑道:“若不是与展小兄弟约好,你我便不必赶路了,且寻个地
方,分出胜负再走。”
  林软红听得‘展小兄弟’四字,、心头方自一动,还未说话。
  蓝大先生又已大笑道:“分什么胜负,我虽怕你气苦,不愿让你再败一次,但也万万不
会败给你的。”
  铁驼大怒道:“你说什么,你难道是故意手下留情,不胜我的么?”
  蓝大先生哈哈大笑,放怀吃喝,却不回答。
  铁驼大怒喝道:“好个老匹夫,今日若不分出胜负,谁也莫想走的了!”手腕一抖,将
掌中鸡骨迎面打出!
  虽是小小一块鸡骨,但在他手中,是何等力道,但听锐风划空,蓝大先生闪身避过,鸡
骨打在墙上,竟打得石壁火星四溅,林软红瞧得一惊,铁驼已张臂扑起,拳打足踢,攻出数
招,一时间只见杯碎壶倒,酒泼肉飞,林软红虽然吃惊,蓝衫大汉们似早已司空跟惯,见怪
不怪了。
  林软红虽待说出展梦白此刻便在这里之事,但铁驼、蓝大先生两人一动起手来,焉有别
人插嘴余地。
  但闻满堂风声呼啸,林软红只觉自己宛如立在狂风暴雨之中,衣衫尽被卷起,身子簌簌
地发抖。
  他虽然天性好武,一生浸淫武功,但平生几曾见着如此惊人的武技,如此精采的比斗!
  瞧到后来,他实已心醉神驰,不但浑忘了要说展梦白之事,竟将包袱中的秦琪也忘怀
了。
  但展梦白.萧飞雨虽然在地穴之中,也该瞧得见外间情况。
  他两人见到蓝大先生与铁驼现身,便该知危机已过,立即现身出来才是,却为何到现在
还迟迟未有动静?
  原来方才萧飞雨听得金非远去,知道自己唯有等死,一时间不禁柔肠百折,但听到身侧
展梦白游丝般的呼吸声,想到自己生虽不能与他共效于飞,死却终能与他死在一齐,心里又
不觉甚是安慰,正自思潮反覆,忽悲忽喜,缠绵不解自己的当儿,桌下突又钻入一个人来,
正是唐凤。
  她不觉又甚是奇怪,忖道:“这丑丫头钻进来作甚?”她自从知道唐凤要逼展梦白成
亲,心里总是对她没有好感,这‘丑丫头’三字,不知不觉间使自她心里涌出,只是说不出
来而已。
  那知她一念尚未转完,只见唐凤在神龛坚石上伸手按了几按,石上突然露出个黑黝黝的
洞穴。
  萧飞雨不由得心头一跳,唐凤已拉着他两人一齐滚了进去,里面竟有些铁片,萧飞雨身
子不能动弹,石头般滚了下去,跌得身上又疼又酸,只听上面石洞‘喀’的一声,又复关
起。
  洞中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一指,萧飞雨又惊又喜,只是身上疼痛,若不是身上穴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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