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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44 古龙(当代)
  语声顿处,突又问道:“催梦草这名字,你总该听过吧?”
  展梦白的心头一凛,道:“催梦草兴火盆有何关连?”
  唐老人笑道:“这‘火盆’一地,远在新疆,边外之人,称它为‘吐鲁番’,这地方又
低又热,泡在冷水里还要流汗,常人简直一天也住不得,但那里所产的西瓜和葡萄,却是其
甜如蜜,我老人家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流口水。”
  他果然‘咕’地□下口口水,方自接道:“但老天爷造物,就是这么奇怪,那催梦草虽
是天下至阴至寒的毒物,却偏偏只生在这最热最燥的地方,但若是没有那古古怪怪的冷药师
培养,这些年来,也要绝种了!”
  展梦白心头一动,道:“那冷药师又是何许人物?”
  老人大笑道:“此人姓冷,名炭,正是名符其实,是块火盆中的冷炭,又硬又怪,别人
要住得舒舒服服,他却偏偏住在那‘火盆’最低最热之处,别人种花养性,他却偏偏要种那
最毒最丑的催梦草,他也不和江湖中人来往,但只要有人胡乱闯入那火盆里,保险没有人能
活着出来!”
  展梦白动容道:“他种那催梦草是为了什么?”
  唐老人笑道:“为的只是不要别人去种,别人问他去要,也休想要到,总算此人虽然古
怪,但和我却甚投脾胃,是以唐家要的催梦草,虽然时多时少,但却从来不断,不但如此,
他知我双腿阴寒之症后,又在‘火盆’里种了几种对症的药物,只是这些药物,非但不能出
土移植,而且见风即枯,枯了即失灵效,是以他才想出来,将那些灵药□马,让马变成‘药
马’,再由老夫派人,去将‘药马’骑回来,哈哈,若不是这些‘药马’,只怕你小子今日
便见不着我老人家了?”
  他说得似是十分得意,但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又似已有些气喘,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气
喘是真是假?
  展梦白却是越听越是动容,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是在想着情人箭、催梦草、冷药师这三
者之间的关系。
  只听老人突又喃喃道:“只可惜冷药师已不愿再种此草了,看来这催梦草,日后必定要
变得更珍贵………”
  展梦白忽然问道:“除了冷药师外,便无人可种此草了么?”
  老人道:“据我所知,也不过还有一人而已!”
  展梦白心头大是紧张,道:“谁?”
  要知若无‘催梦草’,便制不成情人箭,这种草之人,与那制箭之人,关系自是非同小
可。
  老人笑道:“提起此人,也是个怪物,他本是挛生兄弟两人,同日同时生,长大后性情
虽不一样,却偏偏都对一个女人锺情,这女子却偏偏也是个怪物,阴狠毒辣,什么坏事都做
得出,这兄弟两人为她可说是吃尽了苦,到后来终于将她感动,但麻烦还是终年不断。”
  他彷佛又说起兴趣了,语声不断,一口气接着说道:“想那女子,只有一个身子,自不
能嫁给他们兄弟两个,终是老大自己退让,那知老二也坚持不要了。”
  ‘两兄弟让来让去,到后来只有谁都不要她,却也不让她嫁给别人,两人一齐将那女子
带走。’‘那女子早年虽然风流成性,但这时心也死了,心甘情愿,与他兄弟两人住在一
齐,二十几年来竟未下山一步。’‘但那女子的对头们还是探出了她的去处,一批批上山去
寻那兄弟要人,怎奈那兄弟武功太高,上山去的,谁也讨不了好,近年来,江湖中已渐渐听
不到这三人的消息,想来已没有人再敢上出去寻事了。’展梦白心念突又一动,脱口问道:
“那女子可是最喜穿着红衫,那兄弟两人可是‘昆仑双绝’?”
  唐老人怔了一怔,大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知道的武林前辈倒不少,居然连‘胭
脂赤炼蛇’的故事都知道了?”
  昆仑山阴,‘莫入门’内,那红衣妇人的尖锐言词,奇诡行踪,一刹那,便又齐地回到
了展梦白心头。
  他恍然忖道:“是了,那女子昔日既有‘胭脂赤练蛇’之名,我却上山去问人家要条红
色毒蛇,‘昆仑双绝’自然要以为又是那女子昔日的仇家的后人寻来复仇了,自然对我充满
敌意,幸好……唉,想到杨璇,必定早已知道他兄弟的忌讳,是以故意教了我那番言语,要
我上山触怒于他。”
  他虽然早已知道杨璇的阴谋,但想起杨璇对他善意关怀之情,无论真假,总是令他心中
甚多感慨。
  那老人似乎亦自落人回忆之中,面上似笑非笑,喃喃道:“公孙天形那六阳掌力,如今
不如练到怎样了?”
  展梦白恍然道:“那‘催梦草’可是与‘王府寒菊’一样,非得‘昆仑六阳掌’力培
养,方能移地生长?”
  唐老人道:“不错,你怎会又知道了?”
  展梦白叹道:“晚辈不久之前,曾见过他们一面。”
  老人目光一亮,显然大感兴趣,抚掌道:“你居然能见着他们,这倒不容易,这三人如
今可是还住在一齐么?”
  展梦白笑道:“三人给芦相居,那三栋房屋,看来似是只有一重门户,三个人都要自同
一门户中出入。”
  老人大笑道:“是了,那兄弟两人,一面互相谦让,一面又互相防范,生怕有谁多亲近
了她,想不到这两人到老来还是改不了这少年心性。”大笑了一阵,忽又问道:“公孙天形
与‘胭脂蛇’素来是一对欢喜冤家,如今可曾和解了么?”
  展梦白想及那红衣女子要自己来摧毁公孙天形的菊坛之事,不禁笑道:“看来不但未曾
和解,反而闹得更厉害了!”
  老人拍掌笑道:“是了,那‘胭脂蛇’最喜鲜红色,最看不得黄色,是以天形老儿便偏
偏移植些黄菊气她。”
  这老人似乎又回忆及往事而兴奋了起来,又大笑了一阵,突然沉声叹道:“但望他除了
种菊之外,也莫忘了种催梦草。”
  展梦白沉吟道:“似乎未见他种有催梦草。”
  老人大声道:“哈,小孩子知道什么,那老儿既是种了‘催梦草’,也不是你这小孩子
看得到的。”
  展梦白暗叹忖道:“既有第二人能植此草,那炼制‘情人箭’所用的‘催梦草’,便又
不能确定是自冷药师之处得来的了。”
  看这老人之神情,仔细想去,只觉‘昆仑双绝’、‘胭脂蛇’、蓝大先生、帝王谷主、
冷药师、朝阳、烈火夫人,以及这老人唐无影,这老一辈的奇人异士之问,似是存有一种极
为复杂微妙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又都或多或少,牵涉到‘情人箭’的秘密,只是这些关系
头绪太过紊乱,一时间也清理不出。
  何况,这些复杂的关系中,还要加上‘七大名人’的恩怨,以及一个专破‘情人箭’之
毒的秦瘦翁。
  一时之问,他心中当真是纷乱如麻,忽然大声道:“老祖宗可知道那冷药师的催梦草,
还有什么人能要得到么?”
  唐老人摇头笑道:“这老儿脾气古怪,只有老夫一个朋友。”
  展梦白道:“软求不得,强抢又如何?”
  老人大笑道:“谁抢得到他的东西,那真是神仙了,他宁可将‘催梦草’全部毁去,也
不会被人抢去一枝。”
  展梦白心头一惊,喃喃道:“怪了怪了,如此说来,那炼箭的‘催梦草’,莫非是自
‘昆仑双绝’处取去的?”
  他语句含糊不清,老人只听到了‘怪了怪了!’下面便听不到,大声道:“什么事怪
了,你说什么?”
  展梦白道:“这……这个……”
  火凤凰一直站在锦床旁,木然凝听,此刻突然轻笑一声,道:“老祖宗,你今天话说得
太多了,该歇歇了吧?”
  老人呆了一呆,喃喃道:“是了,是了,该歇歇了。”
  望着展梦白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与你这小孩子谈谈,倒令我老人家想起了不少老朋
友。”
  伸了个懒腰,挥手道:“你去吧,有空时莫忘了再来寻我老人家摆摆龙门阵。”闭起眼
睛,翻身卧倒,再也不说话了。
  展梦白心中虽然还有话说,却也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房外,不禁苦笑忖道:“想不到我此来虽见达到目的,却在无意问听到些隐密,更
想不到我虽未曾见到朝阳夫人,却在此间听得了有关‘昆仑双绝’与‘胭脂蛇’之间的故
事。”突听身后一声呼唤,转身望去,火凤凰已缓步走了过来,展梦白大喜道:“姑娘可是
已代在下探听出那……”
  火凤凰截口道:“那女子的事,你已不必问了,我此来只是告诉你,她早已走得远远
的,谁也找不着她了。”
  她词色冰冰冷冷,那有昔日的柔情蜜意。
  展梦白着急道:“但……”
  火凤凰冷冷道:“但什么,哼!”转身拂袖而去。
  展梦白苦笑道:“怪了怪了,这女子怎么变了?”走回与黑燕子聚首的树丛中,黑燕子
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不禁暗笑忖道:“这黑燕子虽非恶人,怎奈做事畏首畏尾,太无骨气,想是见我未曾
回来,便吓得溜了。”
  想到杜鹃那般秀丽纯洁的女子,竟会与他有了关系,而且至今下落不明,心中更是自怨
自责,感慨丛生。
  他以‘娇客’的身份,在这唐府宅园中,已可随意走动,庭园中的宾客,见了他有的指
点私语,也有的含笑招呼。
  突见假山后走出两条人影,但一见展梦白,便立刻缩了回去,展梦白满腹心事,也未曾
留意。
  假山后的两人,正是那方辛兴方逸父子,见到展梦白无精打采的垂首走过,方逸冷笑
道:“这时平日神气活现,今日怎地像只病猫?”
  方辛笑道:“想来只怕是唐姑娘已不理他了,他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奇怪,却再也猜不
出是为了什么?”
  方逸道:“但咱们也未见着唐姑娘呀?”
  方辛大笑道:“她见着了你,自然要害臊的很,孩儿,你只管放心,咱们只等唐府筹备
婚事,到了婚典之时,老爹爹我自有办法要这姓展的小子脱袍让位,让你做个现成的新
郎。”
  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方逸道:“到了那时,只怕太迟了。”
  方辛笑道:“傻孩子,那日为父当着天下英雄,宣怖你与唐凤的私情,展梦白还有脸再
做新郎么?”
  他仰天大笑了一阵,接道:“那时生米已成熟饭,唐迪纵然厉害,也只有将女儿嫁给你
了,你着急什么?”
  方逸大喜道:“爹爹你当真是个活活的诸葛亮,姓展的有了爹爹这种人作对,当真是倒
了大霉了。”
  方辛笑道:“只是便宜了你,一路上为所欲为,什么事都做了,却让展梦白那时,去承
当恶名。”
  方逸大笑了一阵,突又恨声道:“只恨却偏偏还有些人要冒展梦白的名做好人、行善
事,这些人是谁,爹爹猜得出么?”
  方辛道:“看这些人所行之事,武功都似绝高,想来必是灶云天、天马和尚、莫忘我这
些老不死了?”
  方逸大骂道:“当真是老不死,为何要做些利人损己,吃力不讨好的事,莫非这些人都
老糊涂了么?”
  方辛道:“倒非老糊涂了,只是这些人,昔日都曾冤枉过展梦白,又早已无争名之心,
是以如今行走江湖,便将所得侠名,让给展梦白了。”
  方逸骂道:“哼,真是天生的贱脾气,到老也改不了!”
  这时展梦白已走回唐府为他准备的庭园中,黄虎、唠山三雁等人,却早已在厅中饮酒。
  展梦白每次见到这些人饮酒,心里都不禁又喜又怕,喜的是酒逢知己,又可痛饮,怕的
是不醉不休,想走也走不了!
  黄虎等人见他来了,自然一拥而上,取笑劝酒:“展兄如今已是唐府的乘龙快婿,必当
多喝两杯了。”
  展梦白苦在心头,说也说不出,推也推不掉,只得酒到杯乾,喝到深夜,众人已俱有了
七、八分酒意。
  黄虎胡言乱语,展梦白更是酩酊大醉,先去睡下了,那知破晓时分,唐府家人,竟突然
为他带来了两位客人!
  贺君雄与金鹰两人,年龄较长,行事最稳,两人虽也痛饮,却都留有后量,闻得声响,
当先迎了出去。
  只见唐府的管事唐福,恭身立在阶前,笑道:“这两位爷台匆匆赶来,定要一见展大
爷,小人不敢不应命带来。”
  贺君雄、金鹰顺着他手指之处瞧去,一盏高挑的红灯下,并肩立着两条枯竹般瘦长汉
子。
  这两人俱是瘦骨嶙峋,两腮无肉,须发又长又乱,几乎掩去半个颜面,一眼望去,彷佛
只有四只眼睛在溜溜转动。
  两人神情更是冷漠呆板,全无丝毫表情,身上俱都穿着件又宽又大的麻袍,在晓风中蜡
蜡飞舞。
  贺君雄。金鹰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毛,他两人虽都久走江湖,却也未见这样的角
色。
  金鹰倒底是不愧一代名捕,眼皮杂,手腕活,、心里虽吃惊,却仍含笑迎上,抱拳道:
“两位高姓大名?”
  左面的麻衣不等他话说完,冷冷道:“展梦白在那里?”
  金鹰乾‘咳’一声,道:“不知两位寻他有何见教?”
  麻衣人道:“展梦白在那里?”
  金鹰呆了一呆,强笑道:“两位说明来意,在下才好回复。”
  麻衣人道:“展梦白在那里?”
  他两人不但面容枯涩生冷,言语更是冰冰硬硬,说来说去,就只这一句‘展梦白在那
里’,既无表情,更无笑容。
  金鹰虽然眼明手快,一时间却也看不透这两人的来沥,更看不出他两人是敌是友,呆在
当地,竟愣住了。
  贺君雄忽然心头一动,走过去附耳道:“四弦弓……”
  金鹰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直着眼去瞧,暗暗忖道:“莫非当真是那话儿
来了?”
  两个麻衣人却已摇摇摆摆,走了过去,金鹰虽想迎面挡去,却只觉双膝发软,再一看,
两人已走入厅中。
  贺君雄,闪身一跃,随之而入,右手姆、中两指一弹,发出‘波’的一声轻响,正在饮
酒的贺君杰、贺君侠立刻推案而起!
  他兄弟三人连袂闯江湖,遇着敌踪,便是以这弹指为号,贺君杰、贺君侠虽然酒醉,但
听得弹指之声,酒便醒了三分,三人身形转动,霎眼间使将那两个麻衣人围住,贺君杰酒意
最重,也不问青红皂自,右手抄起只椅子,便向这麻衣人直掷而出,贺君侠也待抄椅,只觉
手里一凉,原来金鹰已悄悄塞来一柄长刀,他有刀在手,如虎添翼,大喝一声,便待扑上!
  那知麻衣人却望也不望他们一眼,一人转身接过飞来的木椅,一人笔直走向伏案歌唱的
黄虎。
  黄虎正自喃喃道:“……铜琵琶,红牙板,小佳人……喂!你们乓乓乒乒吵什么……
  ”抬起头来,忽然大笑道:“呀!你们来了!”
  贺君侠一刀还未砍下,听得笑声,手腕一挫,贺君杰也呆了呆,大喊道:“黄虎哥,你
认得的么?”
  黄虎大笑道:“认得认得,太认得了,李大哥、赵大哥、快来快来,咱敬上三杯!”
  举壶斟酒,酒却都倒到桌上了!
  贺君侠嘻嘻笑道:“大哥只怕也醉了,乱发讯号,看来大哥的酒量,还是不如小弟!
  ”嘻嘻一笑,歪倒了下去。
  贺君杰拍手道:“哈,原来你也醉了……”突觉前面飞来只椅子,他赶紧伸手去接,椅
子虽接住,他人也倒了!
  那唐福本待去告警求助,看见这一厅醉汉,苦笑着摇头道:“原来爷们醉得连朋友都认
不得了?”迳自扬长而去!
  贺君雄兴金鹰面面相觑,只见那麻衣人将椅子回敬给贺君杰后,两人一齐走向黄虎身畔
坐下。
  左面一人道:“黄虎,你醉了,展梦白在那里?”
  黄虎大笑道:“谁说我醉了,喂,弟兄们,咱来为你们引见引见,这两位就是……就
是……”
  反手一拍头顶,大笑道:“想起来了,李大哥就是‘松风剑’,赵大哥就是‘点苍
剑’,你们还不快来敬一杯?”
  他口里虽说敬酒,手里却自顾自喝了三杯。
  要知酒到八分时,兴致最高,酒量最豪,一杯杯喝下去,比喝水还方便,本是两斤的
量,此刻却可再喝四斤。
  贺君雄与金鹰听得这两人大名,心头却一惊。
  两人抢步赶来,金鹰抱拳道:“想不到两位竟是李松风季大侠,赵明灯赵大侠,多年不
见侠踪,今日真是幸会的很。”
  左面的李松风道:“黄虎醉了,展梦白在那里?”词色仍是冰冰冷冷。
  金鹰暗道:“这两人名声不弱,怎地如此不通情理?”
  他却不知这两人在那迷林‘死圈’中多年,终日为饥渴挣扎,早已将人情世故,俱都忘
得乾乾净净。
  那边黄虎自斟自饮,喝光了两壶酒,又自倒在桌上,乱唱小调,到后来唱声渐渐低沉,
竟睡着了。
  他也不问这两人怎会突然出了迷林,来到此间。
  金鹰呆了半晌,台起头来,只见对面两人,仍在眼灼灼的望着他,原来还在等他回话,
不禁苦笑道:“展兄也醉了。”
  李松风‘哼’了一声,木然坐了下去。
  金鹰道:“两位有何要事,在下可去唤他起来。”
  李松风冷冷道:“醉了的人,还能对他说话么?”
  赵明灯忽然道:“老李,你有多少时候未曾饮酒了?”
  李松风道:“十八年六个月另八天。”
  赵明灯道:“我却已有十九牛三个月了!”
  要知他两人在林中当真是渡日如年,自然将日子记得清清楚楚,此刻冷冷说出,自己也
不觉奇怪。
  但金鹰与贺君雄却不禁听得目定口呆,又惊又奇。
  金鹰见那赵明灯面上虽无表情,但目注酒杯,大有艳□之色,知道此人昔日也是个酒
鬼,连忙笑道:“展兄小睡片刻,便可醒了,在下也陪两位饮酒消遣。”当下又取了□酒,
满满斟了几壶。
  赵明磴道:“老李,你昔日可饮多少?”
  李松风道:“痛快时可饮一□,不痛快时却要喝两□。”
  赵明灯道:“可喝两□,也算不错。”
  金鹰腹中暗笑,也不说话,连忙取了四□酒来,要知他几人在唐府甚受款待,屋角中堆
满了美酒。
  于是四人坐下,各自饮酒,李松风、赵明灯一言不发,贺君雄、金鹰自也只能陪他们来
喝闷酒。
  他两人已有六分酒力,此刻再加上几杯‘早酒’下肚,便已头晕目眩,但生怕被人取
笑,仍然勉强而饮。
  只见李松风。赵明灯,果然酒量甚豪,一杯连着一杯,片刻问便喝完了一□,又开了
一□。
  金鹰暗暗忖道:“这两人每人最少可饮一□,我两人此刻怎能与他相拼?”
  与贺君雄打了个眼色,李、赵喝一杯,他两人只喝一日,只见李松风面色越喝越青,赵
明灯面色越喝越红,喝到日上参竿,五□酒只剩两□多了,金鹰眼前直冒金星,贺君雄更是
摇摇欲倒。
  赵明灯道:“老李,你喝了多少?”
  李松风道:“约莫三□吧?”
  赵明磴道:“我也喝了三□。”
  金鹰呆了一呆,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赵明灯道:“你笑什么?”
  金鹰大笑道:“一共只有五□酒,两位……却已喝了六□!哈哈……哈哈……”
  伏在桌上,笑得透不过气来。
  贺君雄咬牙忍住笑声,只见赵明灯与李松风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突也一齐大笑起
来。
  金鹰暗暗忖道:“这些人里,看来还是我酒量好些。”举起酒杯,道:“来,再
喝……”一杯酒突然都倒入鼻子里。
  贺君雄那里还忍得住,四人一齐伏在桌上,放声大笑,震得桌上杯盘碗盏,叮叮当当作
响。
  到后来笑声渐渐低微,四个人终于都一动也不动了。
  原来‘酒量’一事,最是奇妙,每醉一场,酒量便加一分,连醉十场,本可饮半斤的,
也可喝三斤了。
  但若多日不喝,酒量便要减,李松风、赵明灯二十年滴酒未沾,酒肠已枯,三斤的量,
也要变成半斤了。
  他两人却偏偏只记得自己二十年前的酒量,这一番痛饮,自然大醉,而且醉倒之后,还
不易醒。
  等到展梦白酒醒走出,房中横七竖八,一地都是醉汉,他大笑着走了出去,方待寻些凉
水解渴。
  但走到厅门,他又顿住脚步,喃喃道:“怎地人似多了两个?”回身一看,这才发现赵
明灯与李松风。
  此刻他虽然头疼舌燥,但神智却清醒的很,一看之下,立刻大惊,迷林中若无娈故,这
两人怎会突然来到这里?
  他扳起赵明灯,赵明灯道:“伊……唔……”他又扳起李松风,李松风道:“呀……
  嗯……”两人俱已烂醉如泥,那里还问得出话来!
  只听大厅外又是一连串鞭炮之声响起,听在展梦白的耳里,当真有如雷震一般,震得双
耳‘嗡嗡’作响。
  他赶紧寻了壶冷茶饮下,心中正是满心疑虑,在厅里左转右转,忖道:“师傅怎么样
了?他两人怎会来到这里?”
  突听赵明灯呻吟着道:“水……水……”
  展梦白大喜,赶过去扳起他身子,道:“赵兄,赵兄!”
  赵明灯眯开一线眼睛,嘻的一笑,道:“你在这里,好酒……好酒……”伸出手掌,又
要去摸酒杯。
  展梦白急地捉住他手掌,道:“师傅……”
  赵明灯道:“师傅要我告诉你……那‘情人箭’……”
  展梦白着急道:“情人箭怎么样?”
  赵明灯道:“解……解铃常……常是系铃人……知道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道:“解铃常是系铃人,解铃常是系铃人……”心头突然一惊,掌心
淌满了冷汗。
  再看赵明灯,却又已倒下去了。
  展梦白也不再管他,背负双手,绕厅而走,忽而□胸,忽而大笑,喃喃道:“是了,是
了,一定是他!”
  ‘银雁’贺君侠最先醉倒,此刻最先醒来,瞧见展梦白神态,揉揉眼睛,道:“展……
展兄,你疯了么?”
  展梦白跳过去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哈哈大笑道:“贺兄,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
来了。”
  贺君侠大笑道:“原来要做新郎的人这么高兴。”
  展梦白道:“什么新郎,我已知道那‘情人箭’的主人是谁了。”
  贺君侠这一惊当真非同不可,酒意早已走得乾乾净净,翻身跃起,瞪起眼睛,嘶声道
‘谁?谁?谁?’展梦白道:“秦瘦翁!”
  贺君侠‘噗’地又坐到地上,道:“你……你怎知道?”
  展梦白蹲下去,沉声道:“金山寺的灰衣僧人,那日在方丈室中拾得一本贩卖‘情人
箭’的秘记,而那日在方丈室中之人,便有秦瘦翁,那秘记便是秦瘦翁失落的,是以他在山
上转来转去,总不肯走!”
  贺君侠道:“还有呢?”
  展梦白道:“他一心想要‘催梦草’,不惜用他女儿交换,只因那‘催梦草’,正是炼
制‘情人箭’必需之物!”
  贺君侠失色道:“呀!这个我还不知道,还有呢?”
  展梦白道:“还有林软红本是跟随他之人,却突然跑到塞外截劫唐家兄妹,唉……其余
的蛛丝马迹,实在太多了,一时间那里说得清,起先我心里只是怀疑,却不敢断定,但那一
句话却提醒了我,使我豁然贯通,恍然大悟!”
  贺君侠道:“什么话?”
  展梦白道:“解铃常是系铃人,这时制出了‘情人箭’,自然只有他才能解得了‘情人
箭’之毒。”
  贺君侠额上已流下冷汗,颤声道:“好阴毒的人,他如此做法,当真教人永远也猜不到
是他,还一心想要保护着他!”
  展梦白嘶声道:“但仔细想想,他所救之人,是否都是无关重要的人,我爹爹……我爹
爹他就故意不肯救了,他……他只是藉此制造烟幕,哪是要救人?只可怜江湖中却偏偏有些
呆子竟要去保护着他!”
  贺君侠:“他……他就要来了,展兄你切切……切切要小心些,莫要惊慌,莫要沉不住
气……”
  展梦白恨声道:“这个我省得,今日……”
  突听院外有人大笑道:“展兄弟,你竟醉得这么厉害么?到此时还蹲在地上划圈子?
  当真兴致高的好。”
  展梦白一惊,转身,回首,只见唐豹已大笑而入,转目笑道:“好极好极,醉了一地,
看来今日喜酒都喝不成了。”一把拉住展梦白手臂:“幸好展兄弟你还站得住,外面的宾
客,还等着你哩?”
  此人笑声爽朗,与他弟妹俱大不相同。
  展梦白强笑道:“小弟本就要出去了。”
  唐豹道:“还等什么,走吧!贺兄还走得动么?”
  展梦白与贺君侠使了个眼色,贺君侠笑道:“小弟在这里照顾这些酒醉之人,少时便出
去。”
  唐豹大笑道:“妙极妙极,连喜酒都等不及喝就醉倒了……”拉着展梦白手臂,大步走
了出去!
  宽广辽阔的大厅中,匆匆搭成的长棚里,早已宾客满堂,若想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寻人,
当真有如大海捞针一般!
  许多威镇一方的武林豪客,到了这里,才忽然发觉自身的渺小,只因在这里显赫的名
字,实在太多了!
  唐门当代掌门人‘搜魂手’唐迪,满身吉服,周旋在宾客间,见到贺客盈门,心里不觉
踌躇满志。
  但女方的家长,当代的神医秦瘦翁,却始终未曾露面,不如有多少人都在引颈而望,要
看一看这能解‘情人箭’之毒的名医,究竟是何风采?
  要知这时江湖群众,都已被‘情人箭’吓得心惊胆颤,见过‘情人箭’之毒的人,虽然
害怕,还倒好些。
  那些未曾眼见‘情人箭’之毒的人,捕风捉影,听来些传说,更是将‘情人箭’说得玄
之又玄,此番他们虽被唐迪具帖相邀,本还不敢出来,只因帖上还有那‘神医’秦瘦翁的名
子,众人心想,纵然中毒,还有人解救,再加上也实在闷得慌了,这才连袂而来,否则唐府
又怎会有这般盛况?
  是以这‘神医’秦瘦翁,实是群豪心目中最最关心之人,怎奈时过中午,还是见不到秦
瘦翁的影子。
  这时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是谁,指点着道:“看,那边随着铁豹子前来的,
便是唐府未来的娇客展梦白了!”
  又有人道:“展梦白?哎呀,此人声名,近日在江湖中当真响亮的很,只是闻得此人喜
恶无常,好事坏事都干!”
  于是就有人笑道:“兄弟,这个你又不知道了,展梦白当真是条汉子,那些坏事,都是
别人栽赃的。”
  耳语在人群中流传,目光却都望在展梦白身上。
  展梦白之目光,却在寻找着秦瘦翁,闻得秦瘦翁还未到来,连花轿都还未台至,他心头
不禁有些失望。
  但是他心里还是充满了紧张,随时都等着出手一击。
  唐豹将他拉到唐迪身前,匆匆未了个礼,便立刻又将他拉走,去引见四下群豪,显然他
颇为这未来妹夫自豪。
  展梦白周旋在人群中,面上虽带笑容,暗地却是心事重重,别人恭维他的言语,他一句
都未曾听入耳里。
  忽然问,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掌,铁爪般抓住他手腕,展梦白一惊之下,身不由主被那人
拖了出去。
  走了几步,他方自发现此人竟是杜云天,群豪虽然还想与展梦白说话,但又有谁敢拦阻
‘离弦箭’?
  杜云天面沉如水,将展梦白拉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下,游目瞧了他半晌,冷冷道:“是
否你要成亲了?”
  展梦白苦笑道:“这个……”
  杜云天道:“你要成亲,便不管鹃儿了么?”
  展梦白想起杜鹃此刻的下落不明,黯然垂首不语。
  杜云天道:“鹃儿为了找你,乘夜偷走出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却要成婚
了,你岂非是个畜牲?”
  展梦白双眉一轩,微生怒意,但转念想到,自己实是有负于她,不禁长叹道:“谁说在
下就要成婚了?”
  杜云天呆了一呆,道:“但那唐……”
  展梦白缓缓道:“展某永生也不会和唐姑娘成亲的?”
  杜云天凝目瞧了他两眼,心中虽然奇怪,但知道这少年一诺千金,说出的话,死了也不
会娈更。
  他说不与唐凤成亲,便是刀斧加身,也休想逼他兴唐凤成亲的,一念至此,杜云天嘴角
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忽然自袖中抽出一张纸笺,道:“拿去!”
  展梦白接过一看,只见纸笺上写着:“温州项家庄项明夫妻,三月十二日夜,险遭恶人
围攻而死,嘉兴钱塘赵长虹之妻,五月中险遭逼奸……”
  下面一连串,写的俱是人命。时日,以及所遇的危急之情,展梦白看了半晌,不禁大奇
道:“这是什么?”
  杜云天道:“这些人都是被你救了性命,他日你若用得着他们时,只要吩咐一声,他们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展梦白目注纸笺,道:“但……但这些人我连面都未曾见过,前辈莫非弄错了么?”
  台起头来,杜云天却已走了。
  他呆呆地愕了半晌,方自恍然大悟,忖道:“杜老前辈想必是以我之名,救了这些性
命……”
  突听那边一阵骚动,几个人并肩而立,拍掌大呼道:“新娘子,快出来,羞答答,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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