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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28 古龙(当代)
  此话说出,清瞿老人平和的面容立刻大变。
  那高大老人更是双睛皆赤,须发张,仰天狂笑道:“好极好极,原来你竟是为此来
的。”
  展梦白大声道:“正是为此来的。”
  高大老人怒喝道:“你竟是为此来的,就莫想再活着回去了……”双目之中,精光暴
射,缓步向展梦白行去!
  那清瞿老人似也动了怒火,丝毫不加劝阻!
  展梦白挺起胸膛,只见高大老人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了个深深的足印,宛如刀刻一般!
  高大老人缓缓抬起双臂,骨节一阵暴响,目光注定着展梦白,他双臂虽抬起,却仍未出
手一击。
  展梦白道:“快动手,看你年老,让你三招!”
  高大老人目光突地全都变成了赤红颜色,手足颜面的皮肤,也突地变为紫红,全身宛如
已被火焰燃烧了起来。
  展梦白心头不禁微微一惊,振起双臂,凝聚真力,足下寸步不让,准备和这老人全力一
拚-突听远处一声轻叱,道:“大哥手下留情。”
  一条红衣人影,惊鸿般飞掠而来。
  清瞿老人变色道:“梅妹来了,此中必有误会。”语声中突地举起一方围着菊圃的巨
石,全力向高大老人掷出!
  这巨石方圆数尺,高有尺余,重量均有五百余斤,被他全力掷出,其势之猛烈,有如山
崩。
  展梦白大奇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念尚未转完,突见这高大老人口中闷“哼”一声,振起双掌,迎面向这压顶而来的巨
石击出!
  只见“砰”地一声大震,碎石纷飞如雨,这块重达数百斤,坚逾钢铁的巨石,竟被老人
的掌方震得粉碎!
  清瞿老人长啸而起,袍袖展处,将漫天碎石,全部远远扫落,整整齐齐地落在地上,堆
成一堆!
  展梦白大惊之下,呆呆地怔了起来。
  高大老人双足已直没入土半尺,望着由天而落的红衣妇人,大怒问道:“你倒底怎么回
事?”
  红衣妇人摇头叹道:“好险好险!”
  转向展梦白,接道:“若不是他知道大哥“六阳掌力”一聚便不得不发,是以先用巨石
引了大哥的掌力,否则你此刻还有命么?”
  展梦白道:“六阳掌,难道他真的是“昆仑双绝”?”
  红衣妇人叹道:“你年纪轻轻,也该认得出这“雷震开山,六阳神掌”,除了公孙天
形,还有谁能练成这样的功力?”
  展梦白目光转动,摇头道:“昆仑双绝,一形一影,乃是挛生兄弟,怎会是如此不同模
样?”
  红衣妇人道:“你再瞧清楚些。”
  展梦白凝目望去,只见这两人虽是一个不修边幅,一个修饰整洁,一个脱略形骸,一个
平和谨慎,甚至连两人的体型亦是一个魁伟威猛,一个精瞿颀长,但仔细望去,两人的眉目
轮廓,却果然生得一样。
  红衣妇人望着他的面色,微微笑道:“你可瞧清楚了?”
  展梦白轩眉道:“他两人若是“昆仑双绝”,更不该施展那些旁门左道的阴谋诡计,放
蛊害人。”
  高大老人呆了一呆,大怒道:“谁放蛊害人了?”
  展梦白厉声道:“你放蛊害了“帝王谷主”,害得他老人家终生不敢在江湖走动,此刻
还想赖么?”
  高大老人目光微转,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道:“萧王孙与我弟兄素来知交,老夫为何要
害他,楞小子,你上了别人的当了!”
  清瞿老人微笑道:“萧王孙不愿在江湖走动,乃是因为他格于他谷中昔年的规矩,怎会
是我兄弟害他。”
  展梦白道:“在下终是难以尽信,那……”
  清瞿老人截口道:“帝王谷昔年的主人,本是皇室贵胄,为了朝代变换,是以隐姓潜伏
在此谷中,立下门规,严禁后人在江湖走动,经过数代佣传,这规矩方自渐渐松了,江湖中
才渐渐知道他们的身世隐,是以将此谷也改名唤做“帝王谷”,但历代合主,却还是不愿公
然露面江湖!”
  展梦白怔了半晌,道:“如此说来,莫非真的是我错了!”
  高大老人厉声道:“自然是你错了,你胡乱闯上出来,胡乱加人罪名,单说句错了,还
是走不了的。”
  展梦白挺胸道:“什么事我都承当,你要怎样?”
  高大老人笑道:“年纪轻轻,胆子倒真的不小……”
  红衣妇人轻轻一叹,接道:“这少年与我有些渊源,他的事大哥你交给我来处理吧?”
  高大老人瞪起眼睛,大声道:“你叫人毁了我的菊花,我还未找你算账呢,此刻最好少
管闲事。”
  语声微顿,转向展梦白,厉声道:“楞小子,你若有种,就在这里等着老夫,老夫少时
再来找你算帐!”
  展梦白道:“杀了我,我也不走!”
  高大老人道:“好!有你的。”大步而去。
  红衣妇人转目瞧了清瞿老人一眼,道:“你也该走了!”
  清瞿老人淡淡一笑,道:“大哥已动了真怒,便无人再可拦阻,少年人,你要小心些
了!”
  红衣妇人嗔道:“你少管闲事。”
  清瞿老人微笑转身,从容而去。
  展梦白见他不但彷佛对这红衣妇人有些畏惧,而且还似十分亲,心里不禁又为之大奇。
  这红衣妇人若是他的妻子,却为何又要自己来毁这里的菊花。
  此时红衣妇人已将他拉开一旁,拍了拍围住菊圃的青石,道:“你坐下来,慢慢说
话。”
  她自己先坐了下来,面上泛起一丝笑容,道:“公孙地影脾气最是温和,你怎地连他的
怒火也引起来了?”
  展梦白道:“只因我问他要条鲜红的毒蛇……”
  红衣妇人笑道:“这就是了,你司知道,这句话乃是他兄弟两人的大忌,多年来已不知
有多少人死在这句话上。”
  展梦白大奇道:“为什么?”
  红衣妇人道:“这些事你只要问问朝阳夫人便知道了。”
  展梦白心头一震,道:“你怎知道我认得她?”
  红衣妇人微微一笑,缓缓自怀中取出了一只丝囊,轻轻摇了摇,笑道:“这丝囊你可认
得么?”
  展梦白探手一摸怀间,失色道:“这丝囊便是“朝阳夫人”赠送于我的,怎地到了你手
上?”
  红衣妇人含笑道:“方才你跌下绝岩,这丝囊便落到地上,我若非见到这只丝囊,方才
也未见得会救你。”
  展梦白越听越是糊涂,索性凝神倾听,不再问了。
  红衣妇人道:“我见到这丝囊,便知道你和“朝阳夫人”必定甚有渊源,又见到你直心
热肠,威武不屈……”
  她微笑接道:“若是换了别人,根本不会回身救我,被我害了之后,也不会咬牙不肯求
饶,最重要的是,我救你上去之后,你竟然没有怨我,反而感激我没有逼你告饶,我见的人
多了,却未见过像你这样大度的男子,自然不忍让你糊里糊涂地被别人害死。”
  展梦白道:“直到此刻,我还是有些不信。”
  红衣妇人叹道:“你还不信什么?傻孩子,你可知道骗你上山的人,存心是要你的命
的,你若非生成这付性格,又恰巧在半路上遇到了我,而我又恰巧是“朝阳夫人”的相识,
此刻还有命么?”
  展梦白呆了半晌,忽然长身而起,道:“我下山看看,一个时辰之内,便赶回这里
来。”
  红衣妇人道:“你等我说完话再走,走了就不要再上来了,免得我那大伯子,再找你晦
气。”
  但展梦白却彷佛未曾听到她的言语,早已放足狂奔而去,红衣妇人似要追赶,却终于又
长叹着坐了下去。
  展梦白满心愤怒,狂奔下山,暗恨忖道:“我对他一片热情,与他结为兄弟,他为何要
如此害我?”
  他一心只想寻着杨璇,问个清楚,身形如飞,片刻之间,便已望见了那矗立在花海之中
的青石牌楼。
  那知青石牌楼外,竟似乎也有条人影飞掠而来。
  展梦白脚步不停,迎面扑了过去,那人影见到展梦白,身子却突地一震,骤然停住了脚
步!
  原来这人正是杨璇,他计算时间,只当展梦白已死在“昆仑双绝”手中,是以特意赶来
收的。
  他一路盘算着,该如何说话,自然他得先说明自己是“傲仙宫”的弟子,那么“昆仑双
绝”看在蓝天面上自不会为难于他。那么,他便可带着展梦白的身,回到“傲山宫”……
  他正自想得高兴,却再也想不到展梦白竟活生生的奔下山来,他大惊之下,忍不住脱口
道:“你……你没有死!”
  展梦白满心怒火,冷冷道:“自然没有死。”
  杨璇目光一转,面上立刻换了喜出望外的神色,以手加额,高呼道:“苍天有眼,毕竟
教兄弟你成功了!”
  展梦白见到他如此神情,又不禁呆了一呆。
  杨璇一把捉住了展梦白的手掌,道:“为兄直当你已遭了他们的毒手,是以不顾一切地
奔上山来……”
  他双目泪光盈盈,道:“二弟,你若死了,为兄拚命也要为你复仇,幸好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
  话声未了,目中已有泪珠流落,似乎是因喜极而泣。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忖道:“他若要害我,怎会上山救我,想来他也必定是
上了别人的当了!”
  杨璇以手拭泪,却从指缝中偷眼去望他面上的神色。
  只见展梦白面上的怒容已渐消失,杨璇心头不禁大喜,口中道:“二弟,那鲜红的毒蛇
在那里,为兄……”
  展梦白长叹道:“小弟未曾取到。”
  杨璇故意怔了怔,茫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展梦白暗叹忖道:“他对我如此关切热情,若知道此事的真象,知道我险些错怪了他,
只怕比我还要伤心。”
  一念至此,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弟还要上山一行,大哥你山下候我三日,三日
之后,小弟若仍未下山……”
  杨璇变色道:“你既下得山来,就切切莫要再上去了!”
  展梦白摇了摇头,突听身后似有呼唤之声传来,连忙一推杨璇,道:“大哥快些下
山……”
  呼唤之声渐近,他等不及说完话,便转身迎去。
  杨璇口中道:“二弟,大哥陪你……”脚下却已在向后转,身形闪动,飞也似的奔出了
“莫入门”。
  他心里其实也充满了惊奇诧异,不知道展梦白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怀着鬼
胎,在山下苦等。
  第一日还好,第二日乾粮已将尽,幸好还有山泉可以饮用,第三日的日子却不好受了。
  但直到第三日的黄昏,展梦白却还没有下山。
  他心头忐忑,忽忧忽喜,忽疑忽惧,反覆忖道:“过了三天他还未下山,想来是必定死
在山上了!”
  这与其说是他的猜测,倒不如说是他的愿望来得恰当些。
  且说那展梦白听得身后有呼唤之声,连忙转身迎去,果然见到那红衣妇人飞掠而来。
  展梦白驻足道:“前辈有何吩咐?”
  红衣妇人道:“我本不愿管你的私事,但忽然想到你下山可能是为了要找那骗你的人,
是以也跟着来了。”
  展梦白心头一跳,慌忙道:“在下方才大怒之下,本是想去寻他,但却转念想到只怕他
早已走了,是以便半路折回。”
  红衣妇人颔首叹道:“对了,他若骗了你,怎会还在山下等你?”
  展梦白平生从未说谎,此刻为了他的结义兄弟,不得不说,但也说得结结巴巴,面红耳
赤。
  那知这红衣妇人心里似乎也有满腹心事,竟也未曾留意他的神态,反而在随声附合着
他。
  展梦白暗地喘了口气,连忙错开话题,道:“前辈似乎还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不知都是
些什么事?”
  红衣妇人呆呆地出了半天神,面上渐渐泛出了痛苦的神色,一言不发,缓缓走上了山
坡。
  展梦白也无言它跟着她,又过了半晌,突听她长长叹息着道:“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
年了,你知道么?”
  展梦,日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红衣妇人接口叹道:“二十七年来,我未曾走出过那“莫入门”半步,不知道江湖间已
变成了什么情况?”
  展梦白道:“江湖之间,还不是充满了名利之争,恩怨仇杀!人面或有变迁,这些事却
是千古不变的。”
  红衣妇人缓缓点了点头,道:“朝阳夫人和烈火夫人近年来可还好么?她们可是已成婚
了?”
  展梦白摇头道:“没有。”
  红衣妇人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早就知道她们是不会得到如意的归宿的,唉,想
来她们一定也寂寞的很。”
  展梦白又不知该如何回答,随着她走回那零乱的菊圃,夕阳残照中,他不觉隐隐感受到
这迟暮妇人心中的萧索。
  他知道她昔日必定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灿烂的年华,但此刻这一切都已随着流水
逝去了。
  红衣妇人缓缓停下脚步,突地凄然笑道:“我只顾拖着你说话,却忘了早已该教你走
了!”
  展梦白道:“在下还在此等候那天形老人。”
  红衣妇人叹道:“他脾气之暴躁,早已名闻天下,你还是快些走吧,这里自有我来应付
他。”
  展梦白道:“在下平生未曾失信。”
  红衣妇人道:“他若要找你麻烦,谁也拦不住他,你何苦自寻烦恼,事情若是弄僵,说
不定……”
  展梦白昂然接口道:“在下纵然战死在这里,也不能失信于人,何况在下委实太过鲁
莽,本就该罚的。”
  红衣妇人诧声道:“原来你也会认错。”
  展梦白道:“错了便是错了,为何不认,若是不敢认错,岂非是个懦夫,既已认错,便
该认罚,便是刀斧加身,也该挺胸承当,岂可一走了之?”
  红衣妇人目中渐渐泛起笑意,暗暗道:“好孩子……”
  突听一声传来,红衣妇人道:“他来了,我也不愿再留在这里,你好生留意自己吧!”
  她身形方自转去,那高大老人公孙天形已飞掠而来,上下瞧了展梦白几眼,厉声道“好
小子,果然没有走。”
  展梦白道:“要打要罚,你只管说出来便是!”
  天形老人道:“要罚便罚的不轻,你受得了么?”
  展梦白道:“只要罚的合理,在下绝不还手。”
  天形老人大笑道:“好小子,你倒聪明的很,听到老夫的威名,便不敢还手了,可是想
老夫罚的轻些?”
  展梦白怒道:“我若有愧于心,对方纵是村汉,也可随意罚我,我若无愧于心,谁也莫
想令我束手听命!”
  天形老人眨了眨眼睛,道:“你双手捣毁了老夫的花圃,老夫便要砍你的双手,难道你
也不反抗吗?”
  展梦白轩眉道:“花毁可以重生,手断却不能再长,这罚的既不合情,亦不合理,我怎
能接受?”
  天形老人大笑道:“有理有理……”
  笑声一顿,接道:“既是如此,你便该将我这些菊花全都重新种起,这罚的可算台情合
理么?”
  展梦白呆了呆,道:“还嫌轻了些。”
  天形老人冷笑道:“你怎知轻了?你可知老夫这些菊花,全是极品异种,若要重新种
起,却也非简单之事哩!”
  展梦白道:“你若能种,我便也能种的。”
  天形老人道:“好!既是如此,你便先将这块土壤,全都翻松三尺,一分一寸也浅不
得!”
  他取了柄锄头,抛到展梦白面前,接道:“由前至后,由左至右,一块块它翻,莫要投
机取巧,知道么?”
  转身走回茅屋,大声道:“全翻好了时,再来唤我。”“砰”地关起门户,再也不理展
梦白了。
  展梦白抬头望了望天色,暗叹忖道:“这块地只怕要翻到明天才能翻好了!”拾起锄
头,锄将下去。
  他第一锄锄下去时,心头便不觉往下一沉——只因这泥土竟是出奇地坚硬,他纵然用力
锄下,也不过只能锄落几寸,若要全部翻松,那里是短短一日间所能做完。
  他咬了咬牙,挥起锄头,直锄到月沉星落,双臂却已似全都麻木,方自停手,但却仍未
将泥土翻松一半。
  望着尚未完成的工作,长长叹了口气,倒在地上,方自阖起眼,便不知不觉地沉沉睡人
去。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骄阳满天,他身侧多了壶清水,两块山粮,但那三栋怪屋的门户,
却仍是关得紧紧的。
  他翻身跃起,伸了个懒腰,只觉双臂隐隐已有些酸疼,胡乱吃了些乾粮,便又开始工
作。
  第二日他工作的时间远较第一日长,但所翻的泥土却似还不及第一日的多,剩下未翻的
然泥土,还有一片。
  他苦笑一声,突然发现这翻土的工作,竟比与武林高手动手相搏还要吃力,也突然发现
然这罚的确是不轻。
  等到第三日醒来时,他更是不迭叫苦他不但双臂酸疼,就连那些旧创,也隐隐发作然了
起来。
  于是第三日的工作,便更是艰苦,当真是一锄土,一滴汗,若是换了别人,纵不歇手,
也要取巧了!
  但他却咬紧了牙关,既不偷机,更不告饶,虽然无人监视,他也将泥土着着实实地翻下
三尺,甚至还有多的。
  翻到最后一块地时,已将黄昏,他混身俱是泥土汗垢,已累得不成人形,只觉锄下的泥
土,彷佛比石头还硬了!
  这最后一方土,他竟翻了将近一个时辰,翻到下面,大功将成,突听“当”地一响,锄
头彷佛触及金铁。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二卷——第十三章 因祸得福>>
古龙《情人箭》第二卷
第十三章 因祸得福
  凝目望处,原来土中竟有个小小的铁箱,他挑起铁箱,锄了最后几锄,抛下锄头,
“噗”地坐到地上。
  此刻若要他再将锄头挥动一下,他也没有力气了!
  过了半晌,他才能嘶声唤道:“好了?好了……”
  又过了半晌,那天形老人方自缓缓踱了出来,道:“全部翻好了么?倒的确快的很,快
的很……”
  他背负双手,四下看了一圈,接道:“便是老夫来锄,也要三两日,只怕你有些偷机取
巧吧!”
  展梦白大怒道:“你若不信,只管自己再翻翻看。”精力交瘁之下,他虽大怒,但说话
仍是有气无力。
  天形老人大笑道:“好好,老天信得过你,你此刻若是要走,拾起那铁箱,便可下山
了!”
  展梦白道:“我要那铁箱作什么?”
  天形老人道:“你可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展梦白大声道:“装的就算是珍珠玛瑙,我也不要。”
  天形老人笑道:“珍珠玛瑙,你可以不要,怎奈箱中装的却是种花的方法,你若不要,
怎样种花?”
  展梦白怔了一怔,道:“种花……”
  天形老人道:“不错,种花!只翻翻土是不够的。”
  展梦白翻身掠起,大声道:“拿花种来!”
  天形老人道:“你不先学会种花的手法,便想种花么?”
  展梦白道:“种花还要什么手法?”
  天形老人大笑道:“你且先去将箱中种花的手法,学个两三年,自会知道种我这菊花,
要什么手法了!”
  展梦白大怒道:“三两年?你岂非有心愚弄于我……”
  话声未了,那红衣妇人已飘然掠到他身侧,道:“叫你去学,你便快快下山去学吧,还
说什么?”
  展梦白道:“但……”
  红衣妇人突地向他使了个眼色,道:“但什么,快去吧……”拉起展梦白的臂膀,大步
走了出去。
  展梦白心中大奇,身上无力,身不由主地被她拉出了花丛,抗声道:“夫人请松手,在
然下自会走的。”
  红衣妇人微微一笑,将铁箱与那丝囊全都塞到展梦白手上,笑道:“快快去吧,三两年
然后,再来见我。”
  展梦白满腹疑云,忍不住还要说话,但红衣妇人却已不愿再听,含笑转身,轻烟般飞掠
了出去。
  一时之间,展梦白只觉这山上的人,人人俱是如此神秘,他纵然用尽心思,也猜不透他
然们举动的用意。
  只听那天形老人洪亮的语声遥遥传来,道:“楞小子,你若学不会那种花的手法,便是
蠢材,便是懦夫,知道么?”
  展梦白大怒喝道:“我拚命也要学会它。”
  天形老人大笑道:“好,学会了再上山来为老夫种花,莫要忘了。”笑声渐渐远去,终
于不闻声息。
  展梦白的右手提箱,左手提囊,呆呆地愕了半晌,举步向山下走去,只觉双腿重如千
斤,连举步都艰难已极。
  好容易走到“莫入门”下,天色已大暗,星月初升,光辉尚甚是黯淡,花影朦胧,宛如
笼着轻纱。
  他倚在牌楼下,歇息了半晌,张开眼时,突觉满地清辉,原来星已繁,月渐明,在山巅
看来,彷佛伸手便可摘下。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接近穹苍,浑身更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过了半晌,缓缓打开了
铁箱。
  只见箱子里有两只玉瓶,颜色各异,大小却一样。
  还有两薄本绢书,一张纸笺,笺上的字迹,银钩铁划,几透背纸,在月光下望去,只见
上面写的是:“白瓶中药,提神补气,你此刻便可服下,红瓶中药,有助练功,备你开始练
此书中手法服用。”
  展梦白皱了皱眉头,不知种些菊花,为何也要有这许多麻烦,甚至还要服药练功,这岂
非大大的奇事。
  但他此刻实是精疲力竭,饥渴交集,忍不住取出了那白色的玉瓶,拔开瓶塞,仰首服
下。
  瓶中之物,彷佛羊乳,他方自拔开瓶塞,便有一股清香扑鼻,服下去后,更是通体生
凉,心肝都似已化作水晶琉璃,原有的饥渴焦躁,全部一扫而空,灵效发作之迅,使得展梦
白几乎呆住了!
  但那绢书上的字迹,却更令他惊奇。
  “玉府寒菊,乃是天下菊花中之极品异种,禀性至寒,本乃生长于地穴之中,赖地火热
力培养,方能生长,移地则萎。
  若定要将此菊移植,则必需以内家至阳之掌力培护,此内家至阳之掌力,是乃“昆仑六
阳手”。”
  翻开第二页,便是武林秘技“昆仑六阳手”的练功秘诀。
  展梦白呆呆地怔了半晌,心头亦不知是惊奇,抑或是感激,天形老人对他的种种折磨,
竟为的是要将这已绝传武林的“六阳神掌”传授于他——他那时挖地若是稍有偷机取巧,便
学不到这江湖中人人梦想练成的神功秘技——这种千载难逢的机缘,竟糊里糊涂地便降临到
他身上。
  他呆了半晌,突然欢呼一声,翻身掠起,但觉心头热血奔腾,全身精力充沛,燕子般地
奔下山去。
  满心鬼胎的杨璇,还在山下等着他。
  他算来算去,只当展梦白再不会下山了,心中虽还有些疑惑,却不禁十分欣喜,正待扬
长而去!
  那知展梦白却飞奔下山而来,非但未死未伤,反而喜气洋洋,容光焕发,比未上山前还
要得意的多。
  杨璇又是气恼,又是失望,面上却还不得不作出惊喜交集的模样,抚掌道:“二弟,你
终于来了,等煞我了!”
  展梦白躬身道:“多谢大哥,教小弟上山!”
  杨璇作贼心虚,微微变色道:“此话怎讲?”
  展梦白叹道:“大哥你可知道,你上了别人的当了,这山上根本没有什么放蛊的恶人,
只有昆仑双绝。”
  杨璇心头一震,呐呐道:“真……真的么?”
  展梦白道:“小弟怎敢说谎。”
  杨璇突地跳了起来,伸手掴了自己一掌,顿足道:“该死该死……”
  他心虚之下,无词以对,只得又演起戏来了。
  展梦白慌忙拉住了他,道:“大哥毋庸自责,小弟此番上山,非但没有吃亏,反而因祸
得福。”
  杨璇大惊道:“因祸得福?”
  展梦白含笑将经过说了,又道:“若非这番误会,小弟怎能遇着这般奇缘,学得六阳神
掌!”
  杨璇只听得面上阵青阵白,心中又恨又妒。
  展梦白望到他的神情,惊道:“大哥,你怎地了?”
  杨璇定了定神,乾笑道:“我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他此刻心里有如万箭钻心一般痛苦,那里还笑得出来,那面上的笑容,当真是丑陋难看
已极。
  展梦白越看越是奇怪,心念数转,恍然道:“大哥你在此苦候了三日,必定疲倦的很,
还是快些下山吧!”
  杨璇道:“正是正是……”
  两人又转出山坳,山势渐高,寒风扑面,有如刀刮,山地上也渐渐有了终年不化的白
雪。
  原来“帝王谷”与“昆仑双绝”所居之地,乃是四山包揽中的一个小小山峰,天风寒
气,俱为四山所挡。
  但转出这山峰之后,形势便大是两样。
  要知藏边地势高峻,终年严寒,此刻虽是盛夏,但在这峰高万丈的昆仑山上,积雪仍是
终年不化。
  他两人虽有一身武功,但还是走了一夜,方自下山。
  山下已白昼,气温酷热难当,杨璇买了两顶大草笠,又选了两匹外貌虽平凡,但脚力却
甚健的藏马。
  展梦白道:“以你我脚程,买马作什么?”
  杨璇笑道:“你我需取道青海入川,二弟你连日劳累,何苦再化气力,奔驰在青海草原
之上。”
  展梦白口中淡淡应了,心中却更是感激,暗叹忖道:“想不到他对我恩义如此之重,便
是亲生手足,也不过如此了!”
  下了昆仑,再行一日,便是青海境内。
  只见草原千里,漫无边际,风吹草低,散见牛羊。
  展梦白极目四望,胸襟不觉大畅,忍不住击鞍低吟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
牛羊……”
  苍茫雄壮的景物,低沉雄浑的歌声,健马如龙,奔驰在千里无边的青青草原之上……
  这是何等壮观的图画。
  杨璇微微一笑,道:“夏秋之交,正是藏人游牧最盛之期,二弟你看了前面的景色,只
怕更要目眩神驰了。”
  展梦白长叹道:“江南景色,虽然秀丽,但却只配美人名士,把酒低咏,以你我这般男
儿,才能领略这草原风光……”
  杨璇笑道:“不瞒二弟说,每到此间,我心中也只觉豪气顿生,恨不得纵马高歌一番,
才对心思。”
  展梦白道:“你我此刻就试上一试!”
  突地反腕一鞭,抽在马腹上,健马长嘶,狂奔而出。两四马往返纵横,奔驰在草原上,
展梦白只觉胸中的积郁,彷佛都已在扑面的天风中化云而去。直到健马口边已吐出自沫,两
人才渐渐放缓马势。
  杨璇扬鞭大笑道:“好痛快呀好痛快!”
  展梦白亦自扬鞭大笑道:“好痛快呀……好痛快!”
  他见到杨璇豪爽的绅态,心头更是赞赏。
  他却不知道凡是大奸大狡之徒,必定都是千灵百巧,聪慧绝顶,杨璇早已摸透了它的心
意,是以便作出这般神态。
  两人相与大笑间,突见远远山沿,急地奔来了两匹健马,急如飞鸟一般,宛如御风而
行。
  苍茫一碧万里,无片朵云,山道都在浅蓝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彷佛披着轻纱的美
人。
  人影与马影,轻烟般出没在山影和雾影间,刹那便来到近前,展梦白不禁脱口赞道:
  然“好马!”
  只见马是纯白,马上的骑士,一男一女,也都披着纯白的风氅,在绿色的草原中,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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