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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26 古龙(当代)
头狂喜,语声反是激动。
  白袍妇人突地放声痛哭了起来,痛哭着向他扑了过去,张开双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白毛怪物也紧紧抱着她,丑怪的面上,满布泪痕,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终于见
着你了……”
  展梦白、萧飞雨、武当道人、少林弟子,一齐惊得目定口呆,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竟会突
然变到如此情况。
  长久良久,白袍妇人方自松开手掌,道:“告诉我,告诉我,这些年来,你究竟在那
里?”
  白毛怪物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那一年的事,你还记得么,我被蓝天和杜云天逼得无
处容身……”
  白袍妇人道:“你怕连累了我们,便偷偷走了,我到处找你,后来才知道你已遭了他们
的毒手!”
  白毛怪物满面怨毒,道:“我身上受了蓝天的掌震之伤,又被杜云天一掌震落在万丈绝
壑之下,江湖中人,谁都以为我已死了,他们只道“中条七恶”已死得乾乾净净,一个不
留,那知我却偏偏又活了下来,哈哈……此事若被江湖中人知道,他们面上不知要作何表情
了?”
  展梦白心头一凛,大惊忖道:“原来这人便是真的“无肠君”金非,原来“无肠君”金
非真的未死!”
  他想起了那日在黄山之巅,孙玉佛假扮“无肠君”金非之事,那时他却再也想不到有一
日竟真的见到金非的面目。
  只见“无肠君”金非仰天狂笑一阵,道:“我等了二十余年,留下了这口气,为的就是
要看看他们那种表情。”
  他一把握住白袍妇人的肩头,接道:“你记得么,我说过我要复仇,此刻我复仇的日子
已经到了…”
  白袍妇人缓缓垂下头去,默无一语。
  “无肠君”金非又道:“那日我跌下绝壑,也自份必死,那知绝壑之下,竟是一片泥
沼。我身子跌入泥沼中,虽然侥幸未死,但已伤重难支,眼看又要病死、饿死在那终古无人
的绝壑之下。那知那沼中的污泥,竟有一种神奇的药力,我在泥中躺了数日,不但未死,伤
势反而渐渐好了。”
  白袍妇人抬起头来,大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肠君”金非道:“本来我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是以二十年来,我不断去苦思摸
索,终于被我探出来了。”
  白袍妇人道:“我不懂……”
  “无肠君,”金非道:“原来那绝壑的两旁山壁之上,虽产各种草药,只可惜地势太
险,飞鸟难渡,谁也采不到。于是那壁间药草,自生自落,俱都落人了绝壑之中,经过风吹
日晒雨打,药草便渐渐腐烂,变为污泥。千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种灵奇的药草,落下绝
壑,终于将壑底变成了一片泥沼。这许多种药草本就各见妙用,此刻融为一体,又经过千百
年的淘酿,自然就生出了灵妙的药力。这种天然炼成的药力,当真比世上所有的疗伤圣药都
要强胜得多,再重的伤势,在泥里泡上几天便会好了。”
  众人越听越是惊奇,想不到世上竟有这般奇事。
  展梦白暗惊忖道:“蓝大先生掌力是何等惊人,他受蓝大先生一掌,又被“离弦箭”震
落悬崖,受伤之重,可想而知,这样的伤势,居然也能治好,那壑底污泥的妙用,岂非骇人
听闻?”
  要知那污泥乃是融合了千百种药草,经过了千百年时间,提精炼萃,淘酿而成之物。
  世人纵能将千百种药草全部采齐,也无法活上千百年炼药——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有时
确非人力能及!
  白袍妇人,亦是耸然动容,幽幽长叹一声,道:“这二十年来,你都生活在那泥沼中
么?”
  “无肠君”金非身子突地一阵颤栗,似乎又想起了在泥沼中所过的生活,缓缓道:“不
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那里,睡在泥里,醒也在泥里,吃的是泥中的蚯蚓蜥蜴,喝的是泥
中的泥水,我心里只想着报仇,只要一想到报仇的快乐,蚯蚓就变作了珍馐,泥水也变作了
美酒!”
  展梦白只听得心头一寒,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萧飞雨更是全身颤抖,几乎忍不住
要呕吐出来。
  白袍妇人眼一合,目中簌簌流下泪来,轻轻抚摸着金非的手掌,道:“……你好
苦……”
  展梦白看得又不禁奇怪,不知萧飞雨的阿姨,怎会对他如此亲密关切,只因事情演变之
奇,已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只见“无肠君”金非凄然一笑,道:“那种生活,岂是“苦”之一字所能形容,那时我
生活简直连狗都不如。”
  他突地挺起胸膛,大声道:“但我却在那泥沼之中,练成了绝世的武功,我不信世上还
有谁能是我的敌手!”
  展梦白恍然忖道:“难怪他身法奇诡灵便,宛如云中之龙,水中之鱼,原来他是以如此
痛苦换得来的。”
  要知他终年在泥中行动,泥中练武,经过二十年的苦练之后,将泥中练成的身法在地上
施展,自是奇诡灵活,无与伦比,只是若要练成此种武功,所牺牲的代愤,的确太大了些。
  白袍妇人幽幽叹道:“多谢苍天,你终于逃了出来。”
  “无肠君”金非道:“我化了二十年的心血,才在那高达万丈的山壁上,打出一条出
路。”
  白袍妇人颤声道:“二十年来……二十年……我虽然没有看到,也可想到你那时所下的
决心,所吃的苦头……”
  金非黯然道:“莫说二十年,就是短短的一时,也难以忍受……”
  白袍妇人流泪道:“我知道……”
  金非道:“那山壁高达万丈,壁上所生药草,又不足藉力,我只有在壁上钻洞,作为落
足换力之处。但山高万丈,石质坚硬,那工作之困苦使得我不止一次想要半途而废,索性死
在哪里算了。但我心里记着那刻骨的仇恨,也记着你们,这种刻骨的仇恨与思念,使我终于
克服万难,逃出深渊!”
  展梦白暗叹忖道:“受尽痛苦,历尽折磨,九死一生之下,才算逃出深渊,我若是他,
只怕也要变得疯了!”
  一念至此,不禁对他方才所作所为,大起宽恕之心,只因他脾气虽然刚烈,但心肠却甚
是宽厚。
  白袍妇人黯然道:“若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你……”
  金非厉声道:“我要复仇,第一个要找的便是萧王孙。”
  白袍妇人大惊道:“你……你与他有何仇恨?”
  金非道:“我一入江湖,便听得萧王孙这霸占了我的姝子,也将你……你……”
  他狂吼一声,接道:“我听得此事,便立刻赶来这里,只恨我不知入谷的道路,否则那
只怕此刻已死在我手里!”
  他目中又自暴射出愤怒的火焰,突然伸手指向萧飞雨,厉声道:“我不但要将萧王孙碎
万段,也要将这贱人杀死!”
  白袍妇人颤声道:“你……你要杀她?你知道她是谁么?”
  金非道:“我知道她是萧王孙的女儿。”
  白袍妇人凄然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是萧王孙的女儿……”突地反手一掌,将金非
打了个踉跄!
  金非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袍妇人嘶声道:“你可知道她也是你亲生妹子的女儿?你不但要杀我们的恩人,还要
杀你亲生的侄女!”
  金非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情势至此又是一变,展梦白、蓝衫道人、少林弟子,更是目定口呆,萧飞雨更是惊得面
目变色,这“怪物”竟会是它的舅父!
  只听白袍妇人凄然道:“自从江湖中传出了你死去的信讯,我们就变得无家可归,到处
逃命。”
  金非惨呼道:“为什么?”
  白袍妇人道:“你自从出道江湖,手上就不知染了多少血腥,结了多少仇人,你死了
后,他们怎会不来寻仇?”
  金非黯然垂首,道:“是我害了你们……”
  白袍妇人道:“那时六奇身染重病,我又有了身孕,只剩下八妹一人,怎么能抵敌得住
别人,只得……”
  金非颤声道:“你……你说你有……有了身孕?”
  白袍妇人垂首道:“你走后一个月,我就知道了。”
  萧飞雨又是一惊;这“怪物”竟是她阿姨的丈夫!
  只见金非双拳紧握,嘶声道:“孩……孩子在……在那里?!
  白袍妇人突地抬起头,道:“你的孩子若不是幸得萧王孙出手相救,此刻我母女早已死
了。”
  金非蹊地坐到地上,道:“他……他救了我的孩子?”
  白袍妇人道:“他不但救了你的孩子,还救了你的兄妹!”
  金非仰面向天,道:“苍天呀苍天,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白袍妇人惨然道:“那时我们一个病人,一个弱女,一个孕妇,被仇家追得无处投奔,
便逃到这昆仑山里。”
  金非道:“这一路,你们……必定也吃尽了苦!”
  白袍妇人道:“我们逃到昆仑山里,只当已是安全,那知“金陵三杰”、“拦江双
鱼”,竟也直追到昆仑山中。”
  金非切齿道:“好狠的人!”
  白袍妇人幽幽一叹,道:“你对他们,又何尝不狠?”
  金非面色微变,垂下头去,道:“后来怎样了?”
  白袍妇人道:“我们病弱妇孺,怎会是他们的敌手,竟被他们赶入了绝路,而那时我已
将临盆了。”
  金非仰天叹了口气,道:“是……是谁救了你们?”
  听到这里,他心里已知必是“帝王谷主”出手拯救,但口不随心,仍然问了出来。
  白袍妇人道:“就在那生死俄倾之间,萧王孙突然现身,驱走了“金陵三杰”那些人,
将我们救入谷里。”
  金非黯然半晌,突又厉声道:“他纵然于我有恩,也不该挟恩示惠,将八妹……将八姝
逼作他的偏房!”
  白袍妇人轻叹道:“你又错了,八姝是自己爱上了他,他不忍拒绝,才和八姝成婚的,
用的也是正室之礼!”
  金非道:“真的……真的是如此?”
  白袍妇人道:“他不但对八妹体贴关心,对六哥和我,也没有话说,否则像六哥那样的
脾气,还会留在谷里?”
  展梦白暗叹忖道:“想不到铁驼竟是他的兄长!”
  金非黯然低垂着头,道:“错了,错了……”
  白袍妇人凄然道:“错了,错了,你早就错了,你既不该加入“中条七恶”,助桀为
虐,也不该不分皂白,冤枉了好人!”
  金非彷佛呆了一般,口中犹自喃喃道:“错了!错了!”
  白袍妇人展颜笑了笑,道:“你既然知道错了,便不该再去寻人复仇,也不要在江湖中
混了。!
  她目中现出了美丽的憧憬,缓缓道:“我们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渡过这一生,什么
事都不要管了。”
  金非霍然抬起头来,道:“我女儿呢?她在那里,我……我从来未曾见过她,她只怕还
不知道有我这样个爹爹?”
  白袍妇人身子突然震颤了起来,道:“她……她……”
  金非面色大变,道:“她怎么样了?”
  白袍妇人目中流下泪来,道:“我从小便没有爹娘,也不愿她做个无父的孤女,生下她
后,我便将她……”
  金非厉声道:“你将她怎样了?”
  白袍妇人垂首道:“我已将她送给萧王孙做女儿,她不但不知道有你这爹爹,也不知道
我……我是她……母……亲!”
  萧飞雨大惊忖道:“原来曼风姐姐竟不是大夫人生的,而是阿姨和……和他的嫡亲女
儿……”
  只见“无肠君”金非如被天雷所击,震得呆在地上,良久良久,方自黯然说道:“我知
道……我知道……”
  白袍妇人道:“知道什么?”
  金非道:“我知道我在江湖中声名太坏,你不愿她有我这样的父亲,宁可将她送给别
人。”
  白袍妇人面色惨淡,垂首不语。
  金非突地嘶声喝道:“但我的女儿,却绝不能送给别人,我纵然拚了性命,也要将她要
回来!”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二卷——第十一章 忠肝铁胆>>
古龙《情人箭》第二卷
第十一章 忠肝铁胆
  喝声之中,他已翻身跃起,正待狂奔而去。
  白袍妇人大声道:“她已不在“帝王谷”了!”
  金非顿住脚步,道:“她到那里去了?”
  白袍妇人道:“她已嫁了丈夫,随她丈夫走了。”
  金非大声道:“你为何不跟着她去,日后她若是受了别人欺负,你连知道都不知道,你
放得下心么?”
  白袍妇人目中泪珠,簌簌而落,显见心中亦是悲痛已极,口中却也大声道:“有什么不
放心的。”
  金非怒道:“你放心我却不放心,快将我女儿找来还我,她若是受了丝毫损伤,我便
要……便要……”
  白袍妇人一抹泪痕,厉声道:“你便要怎样?”
  金非呆了半晌,仰天叹了口长气,缓缓道:“南燕,你我二十年不见,见面之后,你便
要和我争吵么?”
  白袍妇人垂首黯然半晌,缓缓道:“你放心,以她的武功智慧,绝不会吃人亏的,是以
我没有跟她,却来寻飞雨。”
  直到此刻,她心里似乎才想起别人的存在,目光扫过,歉然道:“飞雨,阿姨一时兴
奋,竟忘了你了。”
  她手掌微挥,便解开了萧飞雨的穴道,将她扶了起来,轻叹道:“傻孩子,你有什么事
想不开,竟要偷偷逃了出来!”
  萧飞雨半晌没有出声,白袍妇人轻抚着她的肩头,道:“还是回去吧,你爹爹……”
  萧飞雨突然大声道:“我不回去!”
  白袍妇人皱眉道:“你不回去?难道……难道你要……”
  转目瞧了瞧展梦白,轻轻道:“难道你要跟着他?”
  萧飞雨想也不想,大声道:“我要跟着舅舅和你。”
  白袍妇人果了一呆,金非却已大笑道:“好极了,你就跟着我吧,我丢了个女儿,又得
回一个,总算两不吃亏了!”
  萧飞雨道:“阿姨,你答应我么?”
  白袍妇人轻叹道:“阿姨自然答应,但……但你难道不想想你爹爹和妈妈,他们失去
你,必定寂寞的很。”
  金非大声道:“我们失去女儿,难道就不寂寞了么?”
  白袍妇人叹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先回“帝王谷”去,告诉她爹爹一声,你也该去
看看六哥和八姝。”
  金非凄然长笑道:“八姝嫁给了萧王孙,我还去看她作什么,难道要我去叩谢萧王孙的
大恩么?”
  笑声顿住,面上变作黯然神色,接道:“老六更是从来不愿见我,他和我从小就是对
头,我也不愿见他。”
  白袍妇人道:“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亲生兄长,他表面虽然对你不好,其实心里总是
关心你的。”
  金非冷笑道:“我虽是他的兄弟,他却不止一次要杀了我,我处处提防着他,心里对他
一直怕得要死。”
  他突地仰天狂笑数声,接道:“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怕他了,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
我武功已比以前强了十倍!”
  萧飞雨眼波转动,道:“舅舅,你武功肯教我么?”
  金非大笑道:“自然要教给你的,我若不肯教你武功,只怕你也不肯跟着我了,外甥
女,你说是么?”
  萧飞雨被他说破了心事,面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牵着白袍妇人的衣袖,道:“舅舅
不肯入谷,我们走吧!”
  白袍妇人道:“现在怎么能走?”
  金非大声道:“现在为何不能走,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愿入谷,你还要
入谷去么?”
  白袍妇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我纵不回去,但也不能将这几个受了伤的人留在这
里。”
  金非喝道:“你放心,他们死不了的。”
  他目中突又闪起杀机,缓缓道:“但我在这里还有个约会,等他来了,我们立刻就
走……”
  话声未了,突地大喝道:“来了!”
  众人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一条人影,自黑暗中飞奔而来,见到这里的情况,骤然顿住
脚步。
  夜色中只见他面如满月,颔下无须,身上衣衫,剪裁得极是精致,巧妙地掩饰了他略显
臃肿的身躯。
  他,骇然竟又是那“天巧星”孙玉佛!
  展梦白一见此人,便觉怒从心起,只见他虽然满面惊诧,却仍强笑道:“金老前辈可寻
着了入谷的道路么?”
  金非面色阴沉,短短道:“没有!”
  孙玉佛千灵百巧,虽不知道这白袍妇人便是金非的妻子,但已隐隐觉得此刻的情势有些
不妙。
  于是他面上笑容更是恭顺,道:“晚辈在那边转了一圈,也未发现入谷的道路,生怕前
辈久等,便赶回来了。”
  金非不动声色,故意长叹道:“我此刻心里已有些怀疑,不知你说的话可是真的,萧王
孙似乎不像那么可恶的人。”
  孙玉佛正色道:“此事千真万确,晚辈已打听得清清楚楚,那萧王孙的确侵犯了前辈的
夫人与令妹。”
  语声微顿,长叹又道:“晚辈闻得此事后,心里的确义愤难当,曾在象山之巅,要家师
蓝大先生出来主持公道。”
  展梦白大怒忖道:“原来此事又是他造的谣。”
  金非静静地听他说话,也不插口。
  只见孙玉佛摇了摇头,又叹道:“那知他不但不肯出手,反将我逐出门墙,晚辈悲愤之
下,狂奔下山,想不到竟在山下遇着了前辈,更想不到前辈不但未死,反而练成了绝世的武
功,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萧王孙看来必是恶贯满盈,苍天才教晚辈恰恰遇着前
辈。”
  金非道:“看来你当真是条好汉子。”
  孙玉佛垂首道:“前辈过奖了。”
  金非指了指萧飞雨,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孙玉佛抬头望了两眼,道:“在下眼疏的很。”
  金非冷冷道:“她便是萧王孙的女儿。”
  孙玉佛面色蓦地一变,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
  金非又指了指白袍妇人,道:“你可认得她是谁么?”
  孙玉佛面无血色,道:“晚辈……晚辈……”
  金非冷冷道:“她埂是我的妻子。”
  孙玉佛强笑道:“夫人……夫人……你……!
  金非突地暴喝一声,怒道:“好个造谣生事的奴才,竟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乱语,你还要
命么?”
  孙玉佛满头大汗道:“晚辈只怕是一时听错了……”突地掉转身形,拔足狂奔而出!
  金非冷笑道:“你纵然胁生双翅,也逃不掉的。”
  语声中他身子已贴地飞去,孙玉佛耳畔只听风声“嗖”地一响,“无肠君”金非已冷冷
站在他面前?
  他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膝盖颤抖,一步步向后退了过来,口中强笑道:“前辈既然不
信,晚辈……”
  金非怒喝道:“跪下来!”
  孙玉佛当真聪明已极,明知自己动手也不行,果然“噗”地跪了下来,丝毫迟疑都没
有。
  金非厉声道:“你自杀还是要我动手!”
  孙玉佛汗流如雨,仍然跪在地上,颤声道:“晚辈……晚辈虽然错了,但……”突见金
非身后急地掠来一条人影。
  这人影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带起一溜青蓝色的剑光,宛如惊虹掣电,经天而来,一闪
便到了跟前!
  孙玉佛目光动处,辨清了这条人影,精神立刻一震,突地大声道:“你要杀便将我和那
边武当、少林的弟子一齐杀死,我绝不皱眉头。”
  金非怔了一怔,突听身后冷冷道:“他动不了手的!”
  金非霍然转身,只见一个清逸出尘的道人,冷冷站在他眼前,掌中长剑,碧如秋水。
  那边倒悬着的蓝衫道人大喜呼道:“师傅真的来了。”
  金非微微吃惊,道:“你就是武当派的掌门人么?”
  玉玑真人目光森寒,缓缓抬起长剑,道:“请。”
  白袍妇人急道:“真人请慢动手……”
  展梦白也大喊道:“前辈,此事其中有了误会……”
  两人同时大喊,语声相混,反而谁也听不清楚!
  孙玉佛大声道:“前辈高徒已多重伤,再迟便来不及。”
  玉玑真人眼见自己门下弟子身受酷刑,早已怒火填膺,眉宇间杀机闪动,冷冷道:“你
还不动手?”
  白袍妇人大声道:“真人,此事……”
  “无肠君”金非厉叱道:“他不问皂白,便要动手,难道老子还怕他么?……
  老杂毛,你小心了!”
  暴喝声中,双掌齐出!
  玉玑真人剑锋一展,身随剑走,自左至右,盘旋半圈,突地轻飘飘挥出一剑,寒光直削
金非肩头。
  金非的身子滑溜一转,突地到了他身后,双掌挥动之间,便已攻出七招,掌风激厉,令
人心惊。
  玉玑真人沉声道:“难怪如此张狂,果然武功不弱。”
  回身一剑划破掌风,点点剑花,暴雨般洒了出来。
  刹那之间,但见森寒的剑气,直冲霄汉,匹练般的剑光,漫天飞舞,一柄长剑,如有千
锋。
  “无肠君”金非身形闪动在剑气之间,身法之奇诡迅快,便是玉玑真人见了,也暗暗吃
惊。
  只见他招式开阔凌厉,身法却是飞灵闪变,也不知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却比任何门
派的武功都要奇诡。
  玉玑真人剑走轻灵,剑势绵密,已将武当“七十二式连环剑”,施展得有如天河之水,
源源自来。
  两人身法,俱都迅急无俦,刹那之间,数十招已过。
  “无肠君”金非目中精光闪闪,招式间带着一种不司形容的悍野气,宛如荒山中的怪
兽。
  玉玑真人长衫飘飘,剑光霍霍,剑势虽连绵不绝,但身法却仍在潇洒俊逸中带着一种雍
容华实的风度。
  白袍妇人心里又急又怒,知道两人这一动手起来,谁也分不开了,两虎相争,必有一
伤,但无论是谁伤了,俱是严重异常之事。
  只见玉玑真人剑法越来越快,一剑未了,一剑跟出,到后来人剑几已合成一体,将金非
团团围住。
  “天巧星”孙玉佛目光乱转,乘着众人注意力全被这场惊心动魄的巨斗吸引,悄悄溜走
了过去。
  “无肠君”金非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突地暴喝一声:“那里逃?”身子一斜,自剑法
中冲了出来。
  他心里已对孙玉佛愤恨已极,怎肯容他逃走。
  那知玉玑真人长剑挥处,“笑指天光”,匹练般的剑光,便将他身形拦住,跟着又是三
剑挥出!
  “无肠君”金非怒喝道:“好杂毛,你竟敢拦我。”
  他暴怒之下,左掌突地一翻,五指如钩,竟抓住了剑锋,左掌贴剑而出,直击玉玑真人
胸膛。
  玉玑真人,捏诀的右掌立刻迎出,接住了他的掌势。
  只听“砰”地一声,双掌相击,两人身形俱都一震,向后跌倒,长剑“当”地落到了地
上!
  玉玑真人向后踉跄退了几步,斜斜倚到山壁上,面色变得纸一样苍白,显见已受内伤。
  “无肠君”金非双足钉立,向后倒的身形,突地挺了起来,大笑道:“好杂毛,你……
  ”口一张开,便吐出一口鲜血!
  他若是身子后退,便可将玉玑真人的掌力藉势消解几分,纵然仍不免受伤,却绝不致如
此严重!
  那知他偏要逞强,十足十接了这一掌,本已内腑震动,热血激翻,再加上他还要张口狂
笑,自不免吐出血来。
  白袍妇人大惊失色,奔过去扶住了他,颤声道:“快坐下来,运气调息,否则……伤就
难治了。”
  金非随手抹去唇边鲜血,大怒道:“谁要坐下去,来来来,老杂毛,有种的再来斗三百
回合。”
  玉玑真人茫然望着地上那柄精光耀目的长剑,神色间充满了悲痛,直似根本没有听到他
的说话。
  金非甩臂挣脱了白袍妇人的手掌,仰天长笑道:“我只道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武功有
多惊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笑声未了,突听远处有人呼道:“是谁在那里说话?”
  语声苍老雄浑,彷佛是天凡大师的声音。
  放眼望去,那“天巧星”孙玉佛已乘方才大乱时溜了,远处却有三条人影,随着语声而
来。
  其中两条人影,听得笑声,便加急而来,身法之快,有如乘风,另一条人影轻功虽也不
凡,却远远落在后面。
  金非狂笑道:“好极好极,又来了两个!”
  他话才说完,那两条人影已到面前,一人灰袍,一人黄衫,赫然竟是天凡大师与“帝王
谷主”!
  数十丈的距离,他们仿佛一步便已跨来。
  天凡大师望到玉玑真人的神情,面色立刻为之大变,目光凛然转向金非,道:“是你伤
了他么?”
  金非狂笑道:“除了老子之外,还有谁伤的了武当掌门?”
  跟在天凡大师与萧王孙身后而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蓝衫少年,正是展梦白曾在少林寺
见过的“傲仙宫”弟子。
  他听了金非的话,几乎不柚信自己的耳朵,大名垂武林,长剑震江湖的玉玑真人,竟会
伤在别人手下,这确是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天凡大师面色更见凝重,双臂倏然注满真力。
  “帝王谷主”双眉微皱,缓缓道:“阁下既能伤得了玉玑真人,必定大有来历,不知阁
下能否将大名见告?”
  金非笑声一顿,道:“你不识得我么?我便是……”
  白袍妇人长叹截口道:“他便是我的夫婿!”
  “帝王谷主”从容沉静的神色,也不禁立刻为之大变。
  天凡大师与“帝王谷主”相交最是莫逆,也知道有关此事的一段隐秘,闻言变色道“他
便是“无肠君”么?”
  白袍妇人缓缓点了点头,幽幽地说不出话来。
  天凡大师目光四转,看到玉玑真人哀痛的眼色,看到门下弟子所受的酷刑,看到伤重难
起的展梦白……
  同时,他也看到了左右为难的萧王孙,满面惨绿的白袍妇人,以及睁大了眼睛的萧飞
雨。
  此刻,他虽然还不知道这一切变化发生的详情,但事已至此,他心中已加上了一份沉重
的担子。
  良久良久,这凡事为人着想的慈悲高僧,方自轻轻跺了跺足,长叹道:“金施主,你快
去吧!”
  金非厉声道:“去什么?”
  天凡大师面色突沉,如笼寒霜,一字字缓缓道:“你此刻不走,等老僧变了主意,就来
不及了。”
  金非大怒道:“你变了主意,我难道就走不成了么?”
  天凡大师长须震动,勉强控制着胸中怒火,缓缓道:“老僧话已至此,你去不去都由得
你了!”
  金非大喝道:“不去!”
  白袍妇人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缓缓拾起了地上的长剑,道:“你若不听天凡大师良言
相劝,我便立时死在你面前!”
  金非呆了一呆,道:“你为何要我听别人的话?”
  白袍妇人惨然道:“你真的要我死,我就死在你面前好了!”
  突地平掌一反,长剑直抹咽喉而去!
  金非惶然大喝道:“南燕!你……你……”
  白袍妇人掌中剑锋,已及咽喉,道:“你肯答应么?”
  金非木然良久,仰天长长叹息了一声,突又震耳地狂笑起来,道:“走就走,谁还愿意
留在此地!”
  大步走了几步,走得远远的道:“要走就快走!”
  白袍妇人双手捧着长剑,交给了天凡大师,轻轻拜倒了下去,道:“多谢大师成全之
恩。”
  天凡大师满面沉痛,道:“毋庸相谢,你快去吧!”
  他若非为了这其中那一段复杂的情仇恩怨,此时此刻,他是万万不会放走金非的!
  白袍妇人转身面向萧王孙,垂首道:“谷主……”
  “帝王谷主”亦是满面沉痛,缓缓道:“你的话不说我也知道,他既然来了,你自应随
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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