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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

_18 古龙(当代)
  长髯僧人面容凝重,道:“今日曾来过敝寺的贵客,此刻全部已到此地,只除了那萧家
姐妹!”
  展梦白变色道:“为什么?”
  铁骨大师瞧了他一眼,沉声道:“帝王谷的宫主不愿再来,贫僧纵有天胆,也不敢强
劝!”
  两个锦衣大汉对望一眼,一人面带刀疤,诧声道:“想不到那两位姑娘,竟是帝王谷的
宫主,在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秦瘦翁冷冷道:“想说什么,便说出来!”
  刀疤大汉道:“没有什么?只不过在下临走时,还见到她们两位又回到山上,在下还以
为她们是出来游山的富家千金哩。”
  长髯僧人变色道:“又回到山上?何时走的?”
  刀疤大汉:“何时走的,在下便不知道了!”
  铁骨大师、长髯僧人齐地颜色大变。
  秦瘦翁冷冷笑道:“妙极!妙极!”
  黄衣人突然自暗影中走出,道:“相烦大师为我引见引见这几位朋友。”语声冰冷,目
光也冰冷。
  铁骨大师一望他面色,不禁心头一寒,道:“这两位乃是少林俗家弟子,人称河南双
义。”
  锦衣大汉不敢去看黄衣人面容,连声道:“不敢。”
  三个长衫客齐地躬身一礼,年龄较长一人陪笑道:“在下战中南,吾弟战中左、战中
北,俱是四川的药材贩子,只因行道艰难,是以也练过几天把式,只是却挡不起行家的法
眼。”
  展梦白动念忖道:“这三人看来毫不起眼,却想不到竟是与“唠山三雁”齐名的“蜀中
三鸟”!”
  只听“九连环”林软红也报了姓名,黄衣人目光一扫,眼中微微露出了失望之色,悄悄
退了回去。
  铁骨大师黯然道:“敝寺遭此惨变,惊动各位前来,只想请问各位一句,今日可曾见到
什么人曾与我四师弟独自说话?”
  他方才已听长髯僧人将此间情况说了,是以此刻如此相询。
  “九连环”林软红沉吟道:“彷佛都曾有过。”
  铁骨大师惨声道:“此仇不共戴天,但望各位仍本着侠义之心,助我援手,查出仇人,
访回宝物……”
  长髯僧人满面俱是悲愤之容,突地大喝一声,道:“师兄你还说什么?这个仇已无法报
了!”
  铁骨大师面色一沉,道:“师弟,你……”
  长髯僧人嘶声接道:“师兄!难道你直到此刻还不知道仇人是谁?难道你还想复仇?”
  铁骨大师黯然一叹,垂下头去。
  秦瘦翁微微笑道:“久闻神机大师料事如神,如今既已猜出了那恶魔是谁,何不说给大
家听听?”
  “华山三莺”听得这长髯僧人竟有“神机”之名,不禁各各对望了一眼,腹中暗暗好
笑。
  只听神机大师嘶声道:“此刻是谁不肯前来?武林中有什么地方配制得出情人箭?难道
还要我说出口来!”
  秦瘦翁笑容一,道:“是了,久闻帝王谷主人,平生最喜珍宝古玩,今日想必……”
  突地住口不语。
  他言下之意,不说别人自也知道,只见众人俱都耸然动容!心下齐地忖道:“难怪“情
人箭”的威力那般霸道,来历那般神秘,原来是“帝王谷”制出的,天下除了“帝王谷”
外,又有谁制得出如此神的暗器?”
  要知“帝王谷”本来就是武林中最神秘之地,神秘的地方,制出神的暗器,自是合情合
理之事!
  神机大师嘶声道:“敝寺不幸,有了这种仇人,以敝寺之力万难与帝王谷相抗,贫僧们
也不敢求各位相助,只有……只有感激各位此刻前来的盛意!”突地伏身地上,不住磕起头
来。
  众人俱是面色沉重,心头黯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
  战中南长叹一声,缓缓道:“我兄弟虽想稍效棉薄,但力量……唉,贵寺大变,不敢再
扰,我兄弟就此告辞了。”
  黄衣人流目四望,目光正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彩,突地沉声道:“骤下定论,必然有
错!”
  神机大师道:“此事再无错了!”
  黄衣人道:“必需再加探查,才能……”
  话声未了,突见展梦白狂呼一声,飞步而出!
  铁飞琼曾经偷偷瞧了他几次,只见他一直两眼发直,失魂落魄地木立当地,神色问难看
已极!
  此刻见他突地狂奔而出,不禁惊唤一声,竟要追去!
  欧阳妙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铁飞琼道:“他好像疯了的样子,莫要生出事故!”
  欧阳妙道:“你放心,已有人追出去了!”
  铁飞琼四望一眼,那神泌的黄衣人果然又不见踪影,她呆了一呆,长叹道:“此人究竟
是谁?好快的身法!”
  众人群相夫色,秦瘦翁皱眉沉思,似乎也在思索着那神秘黄衣人的来历,刹那间突见四
个灰袍僧人飞奔而入。
  铁骨大师叱道:“什么事?”
  灰袍弟子惶声道:“留云亭中,找不着四师叔的身!”
  铁骨、神机更是惊惶,四目相对,愣在当地!
  事情的复杂奇异,使得室中斗然变为死一般寂静!这江南第一丛林金山寺,更已落人愁
云惨雾之中。
  展梦白奔出了弥满愁云惨雾的金山寺,也无人拦阻于他。
  他飞掠下山,奔至与船夫约好之地,跃上了那艘他自镇江雇来的小舟上舟头炉火早已熄
灭。
  展梦白脚步不停,呼道:“船家,启船!”
  他奔下船舱,目光动处,心头不禁一跳——
  原来那黄衣人早已端端正正地坐在船舱中,微笑道.“小兄弟,你与我一年之约,还未
到时候,便要独自走了么?”
  展梦白长叹一声,坐了下来,颤声道:“晚辈方寸已乱,无法再陪着前辈纵情遨游山水
了。”
  黄衣人道:“为什么?”
  展梦白道:“我想来想去,那神机和尚的话实在猜得不错,是以此刻心急如焚,要赶到
帝王谷去。”
  黄衣人道:“以你此刻的武功,到了帝王谷,仍是遭人冷眼,何况你早已与我有约,要
同去帝王谷的。”
  展梦白黯然道:“此时与彼时不同,晚辈也不能践约了!”
  黄衣人道:“为何不同?”
  展梦白目中光芒闪动,道:“那时我与帝王谷并无深仇,又不知道仇人的下落,是以可
以陪伴前辈。”
  他胸膛一挺,厉声道:“此刻既知仇人下落,我便已身不由己,前面纵有刀山火海,我
也要赶去复仇!”
  黄衣人默然半晌,缓缓道:“你力量还不足以复仇,纵然赶去了,岂非也是白白送
死!”
  展梦白截然道:“我既可为复仇而生,便可为复仇而死,纵然力不能敌,也要血溅当
地!”
  船已启仃,黄衣人望着船窗外的烟波江水,又自默然半晌,突地回头过来,道:“你可
寻得着帝王谷所在之地?”
  展梦白呆了一呆,目中不禁流下泪来,颤声道:“前辈若怜悯我一番苦心,便请前辈带
我到帝王谷去!”
  黄衣人沉吟道:“带你到帝王谷去?”
  展梦白流泪道:“只要前辈能指点我帝王谷所在之地,晚辈纵然死了,也感激前辈的大
恩。”
  黄衣人长叹道:“好一个倔强的孩子……唉,我可以带你去帝王谷,却怎能看你去送
死?”
  展梦白失望长叹一声,垂下双目。
  只听黄衣人缓缓道:“你若肯答应我一事,我不但带你去帝王谷,还可传授你一些克制
帝王谷的招式!”
  展梦白精神一振,朗声道:“只要是弟子力所能及之事,便是赴汤蹈火,弟子也不会皱
一皱眉头!”
  黄衣人道:“你到了“帝王谷”后,必须要先见着“帝王谷”的主人,为我传交一讯,
才能动手复仇!”
  展梦白忖道:“也不迟在这一时半刻之间!”当下截然道:“若未见到主人,弟子绝不
肯死!”
  黄衣人道:“去“帝王谷”前,你先须陪我至少室嵩山一行!”
  展梦白迟疑半晌,也答应了。
  此刻他复仇有望,但觉胸中热血奔腾,不能自己。
  黄衣人遥注着窗外,突又缓缓道:“世人一生之中,总有一个最最敬佩之人,他无论多
么倔强,只要听到此人的话,也定必遵从……小兄弟,你一生中最最敬佩的人,可以告诉我
么?”
  展梦白黯然道:“他已死了!”
  黄衣人道:“除了你爹爹之外,还有谁呢?”
  展梦白沉吟半晌,道:“弟子无法出口。”
  黄衣人大奇道:“为何无法出口?”
  展梦白垂首道:“前辈对弟子恩情如此深厚,此刻只要前辈吩咐一句,无论何事,弟子
都必定遵从!”
  黄衣人目光一闪,仍然追问:“我也不算,还有谁呢?”
  展梦白沉思半晌,霍然抬头道:“先父平生最最敬佩信服的,便是武当山的掌门真人玉
玑道长,先父生前,常对弟子说起玉玑真人的神剑侠胆,天下无双,行事更是正直,先父敬
佩之人,晚辈自也敬佩的!”
  黄衣人淡淡“哦”了一声,目光仍然遥注窗外。
  展梦白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忖道:“他武功机智,侠心铁胆,无一不令人敬佩,为什么
他的言语行事,看来总令人有些奇怪呢?”
  思忖之间,突见烟波上急地驶来一叶轻舟。
标题 <<旧雨楼·古龙《情人箭》第二卷——第四章 波谲云诡>>
古龙《情人箭》第二卷
第四章 波谲云诡
  夜色深沉,水急舟轻。
  两船相错,一闪而过,但展梦白却已发现,波上驶来的那一叶轻舟中,赫然坐的竟是一
个灰眉灰髯的僧人!
  他心头一跳,只觉这舟中的僧人竟和留云亭中已死的和尚有八分相似,但却不能罹定。
  就在这刹那间,黄衣人亦自变色而起,掠出船舱,低叱道:“追!”展梦白立即随之而
出。
  船家茫然回首,问道:“追什么?”
  黄衣人指着后面一点船影,道:“那一艘船!”随手自怀中取出一锭白银,抛在船头
上。
  那船家眼睛一亮,全力掉转船头,由逆风变为顺风,船身骤然一侧,速度也骤然加快了
几分。
  展梦白沉声问道:“前辈是否也看到那艘船上……”
  黄衣人截口道:“此事必定大有蹊跷,你们方才的料想,只怕已大错特错,我但望能追
个水落石出,也免得冤枉了别人。”
  展梦白凝注着茫茫烟波上的胎影,皱眉道:“那艘船去势太快,我们只怕已追不音
了。”
  黄衣人沉吟道:“不知那艘船是往那里去的?”
  船家应声道:“彷佛是往焦山那方向。”
  黄衣人目光一闪,突地抄起了一块船板,立掌一劈,劈作三块,随手将其中一块掷出三
丈开外。
  展梦白骇然道:“风狂水急,前辈小心了?”
  语声未了,黄衣人身形已轻烟般飞掠而出。
  展梦白只听得烟波上遥遥传来一阵语声,道:“尽速赶来!”最后一字发出之处,彷佛
已在十数丈开外。
  那船家已看得目定口呆,展梦白急地掠去,一把抢过了船舵,他生长苏杭,水性自是精
熟,操纵船只,比船家犹胜三分。
  片刻之间,只见前面的船影已越来越是明显,展梦白知道必定是那黄衣人已制住了前船
之人。
  他心里不禁更是焦急,只望能早一刻飞身到那船上,看一看这灰眉和尚是否就是留云亭
中之人?
  两船相隔犹有两丈,展梦白便已飞身而起,一掠而过两丈水波,嗖地一声,飞身入舱。
  目光转处,只见黄衣人木立在船舱中,他对面木椅上斜坐一人,灰眉灰髯,不是留云亭
中那灰眉僧人是谁?
  展梦白大喜道:“果然是他!”
  黄衣人冷冷道:“不错,是他。”
  展梦白一步窜到那灰眉僧人身前,厉声道:“你到底是……”语声突顿,面色也突地为
之大变。
  只因他突地发现,这灰眉僧人只不过是一见死而已,胸前“情人箭”已自不见,只有铜
钱般大小两点血迹!
  此一变化,当真大大出了他意料之外!
  他霍然转身,黄衣人竟已不在他身后。
  只听船舱外一阵轻响,一声低叱,展梦白沉声唤道:“前辈……”
  唤声方自出口,黄衣人已倒提着一人的背脊大步而入,道:“这变化必定大出你意料之
外,你心里必定有许多疑团难以解释,是么?”
  展梦白叹了口气,道:“的确不错!”
  黄衣人将手中提的短衫汉子,轻轻放在船板上,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沉声道:“盘膝
坐下来!”
  那短衫汉子满面惊惶,果然盘膝坐了下来,但膝盖仍不住发抖,直打得胎板砰砰作响!
  黄衣人左手扣住了他脉门,右手抵住了他背脊,自己也在他背后盘膝坐了下来,缓缓
道:“问吧!”
  展梦白奇道:“问谁?问什么?”
  黄衣人道:“此人便是船家,无论你心里有何疑团,都可以提出来问他。”眼一垂,竟
彷佛入定起来。
  展梦白见了他这番作为,心中不禁更是惊奇,转目望去,却见这船家呼吸竟已渐渐正常
起来。
  他知道这原因必定是黄衣人以内力调匀了船家的呼吸,但一时之间,却猜不到黄衣人这
作法有何用意?
  过了半晌,他方自沉声问道:“你是驶船的么?”
  那船家点了点顶。
  突听黄衣人冷冷道:“不许点头,要说出声音来。”
  那船家赶紧道:“不错,小的是驶船的。”
  展梦白双眉一皱,道:“这死是谁抬上来的?”
  那船家望了死一眼,额上的冷汗,一粒粒迸了出来,嘴唇却是苍白而枯乾,颤声道:
  “没有人抬……”
  展梦白怒道:“没有人抬,难道死也会走路不成?”
  船家舔了舔发白的嘴唇,道:“这和尚上船的时候还没有死,他还亲手给了小的一锭银
子。”
  展梦白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船家道:“就是方才的事,他手里提着一只檀木箱子,由金山寺那边下来,雇小的这艘
船到焦山。”
  展梦白目光一扫,道:“那有什么箱子?”
  船家道:“上船不久,小的就听得水声一响,彷佛是这位和尚将箱子抛入水中的声
音。”
  展梦白冷“哼”了一声,道:“他既是活着上船来的,此刻却已死了,想必是你杀死他
的?”
  船家颤声道:“小的不敢,小的安安份份……”
  展梦白怒道:“既是安安份份,怎可满口胡言!”
  船家道:“小的……小的不敢说谎。”
  展梦白厉声道:“这和尚明明在黄昏以前,就已死了,怎会自己走上船来,你不是说谎
是什么?”
  船家吓得牙齿打颤,颤声道:“他……他黄昏……”
  黄衣人突地放松了双掌,道:“去吧!”
  展梦白道:“未曾问清之前,前辈怎可将他放走?”
  黄衣人叹道:“他们知道的,就只这么多了,再问也无用处。”
  那船家早已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展梦白皱眉道:“他说的可是真话?”
  黄衣人道:“句句都是实言!”
  展梦白道:“前辈怎能确定?”
  黄衣人道:“凡人若是说谎,他的心脏跳动,脉息搏动,以及气血的循环,必定与平时
不同。”
  展梦白颔首道:“常言道“作贼心虚”,亦是此理。”
  黄衣人道:“我方才已返虚入定,以我的内力修为,只要他的心脉气血稍有变化,我都
能觉察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种方法武林中似乎还无人练过,是以我便将他称为“测谎证
真术”,以之测人言语之真伪,百无一失,我少年时有此种构想,直到近年阅人多矣,内力
又有进境,才总算将它练成。”
  展梦白听得目定口呆,愣了半晌,方自长叹一声,道:“他说的话若是真的,那么此事
又该如何解释?”
  他语声微顿,摇头又道:“若说死也能下山雇船,上船后抛下一只箱子后,才真的死
了,我真的无法相信。”
  黄衣人叹道:“此事其中必定另有虚玄,令人难测,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
释。”
  展梦白道:“如何解释?”
  黄衣人道:“除非是有一个精于易容之人,化装成他的样子,然后将他的身,装在箱子
里带下山来,然后再将身自箱子里取出,放到椅上,然后提着空箱,跃下水去,,潜水而
逃,是以船中只剩下一具坐在椅上的死!”
  展梦白垂首沉吟道:“这解释虽然合理,但却极不合情,试问他如此大费周章,为的是
什么呢?”
  黄衣人叹道:“这个……唉,我也无法解释了。”
  他又唤入船家,取出一锭银子,吩咐船家到岸之后,好生埋葬那灰眉和尚的身,便和展
梦白回到自己船上。
  那船家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和船影远去,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欢喜的是因为今日收
入不错,懊恼的却是船上搭了一具死,还要自己埋葬!
  船到岸后,他叹着气走入船舱,目光转处,立刻发了狂似的惊呼起来,双腿一软,噗地
坐到地上!
  原来船上的那见身,又已踪影不见!
  船窗旁,船板上,却多了几块还未乾透的水渍!
  船靠岸时,夜更深了。
  万家灯火的镇江城,灯火已寥如晨星。
  黄衣人直到此刻,还未说过片言只字,展梦白亦是心头发闷。
  两人无言地离船上岸,极目望去,只见四下一片黑暗!
  展梦白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前辈……”
  话声未了,黄衣人突地轻叱一声:“禁声!”
  展梦白变色道:“什么事?”
  黄衣人脚步不停,神色从容,口中却沉声道:“不要露出慌张之态,就当什么事都没有
发现似的,照样前行。”
  展梦白低应了一声,脚步虽然如常,但目光却忍不住四下搜索起来,但见风吹草动,哪
有人影?
  微风过处,左面树悄木叶中,突地飘下一张落叶般的纸笺!
  黄衣人大喝一声,扬手挥出一股掌风,直将这纸笺震得有如风筝般冲天飞起,久久都不
落下。
  挥掌之间,他身形已往右面一株树下的草丛中扑了过去,但闻风声一响,两点鸟光,自
草丛中破空而出!
  这两点暗器并排飞来,一左一右,来势之急,绝无世上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展梦白目光
动处,变色叱道:
  “情人箭!”
  叱声未了,只见黄衣人袍袖一展,已将这两点暗器卷入袖中,左腕震处,一缕锐风,直
击左面树悄,右掌已乘势解下了腰间丝条,“拨草寻蛇”,急地卷入了草丛之中,口中叱
道:“还不出来?”
  刹那之间,只听左面树梢上一声惊呼,一条人影,直坠而下,噗地跌到地上,再也不能
动弹!
  右面草丛中,亦有一条人影飞起,身形一转,方待飞奔而去,那知黄衣人掌中丝条一
抖,便已卷住他足踝!
  这人影武功亦自不弱,临危不乱,反手一掌,切向丝条,黄衣人冷笑道:“中之鳖,还
想挣命么?”
  话声中他手腕一震,丝条一阵波动,那人影只觉全身一障震颤,筋骨欲散,立刻惨呼一
声,软软地跌了下来。
  他举手投足间,便将两人一齐制住,展梦白心中又是惊奇,又是钦佩,方待将树上坠下
之人擒住!
  且突听黄衣人沉声道:“那已死,不用看了,注意天上落下之物。”双手一绞,已将草
丛中人反臂困住!
  展梦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什么天上落下之物?”
  仰首望去,却果然见到一张纸笺自天上飘飘落了下来,原来正是方才被黄衣人掌风震得
冲天飞起之物!
  展梦白纵身一跃,伸手接过,凝目一望,心头又是一阵震慑,夜色中但见这纸笺颜色鲜
红,上面却昼着一见漆黑的骷髅!
  “死神帖!”
  这正是杀了他爹爹,杀了他叔父,使得整个江湖动汤不安,使得武林之中人人自危之
物!
  展梦白一见此物,心头便觉悲愤之气,不可抑止,嗖地窜到那人身前,嘶声道:“原来
是你!”
  只见此人全身黑色劲装,满面死灰颜色,紧闭双目,一言不发,额上汗珠涔涔、显见在
强忍着痛苦!
  黄衣人长叹道:“情人箭的主人,绝不是他,他只不过是那人的傀儡,想以“情人箭”
来暗算于我!”
  展梦白颤声道:“仁义四侠可是你下手暗算的?”
  黑衣汉子突地双目大张,厉声狂笑道:“所有死在“情人箭”下之人,全是大爷我下的
手!”
  展梦白厉声道:“好!”扬手一掌劈下!
  他手掌方动,已被黄衣人轻轻托住,沉声道:“你仇家乃是情人箭主人,杀了他又有何
用?”
  黑衣汉子厉声道:“情人箭主人就是大爷我!”
  黄衣人冷冷道:“你也配么?”手掌微紧,那汉子便已忍不住惨呼一声,冷汗滚满面
颊!
  展梦白缓缓缩回手,长叹道:“我也知道死于“情人箭”之人,绝不可能是他一人所动
的手,但……”
  黄衣人道:“但你一见使用“情人箭”之人,便觉怒气上涌,自己也无法控制了,是
么?”
  展梦白颔首道:“但望前辈能从此人身上问出情人箭主人的来历,间出杀死我爹爹的凶
手!”
  黑衣汉子咬紧牙关,颤声道:“你在做梦!”
  黄衣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今日你若不说出谁是指使你的人,我便要叫你求
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黑衣汉子狂笑道:“真的么?”突地牙关一咬,笑声立顿,口鼻七窍之中,鲜血如泉涌
出!
  黄衣人顿足道:“不好!”急地伸手捏脱他的下巴,但他全身一阵痉挛,早已气绝而
死!
  展梦白心头一寒,道:“好厉害的毒药。”
  黄衣人叹道:“我实未想到这竟早已在口中含了毒药……唉,棋差半着,这一局又输
了!”
  展梦白望着血流满面的黑衣汉子,缓缓道:“想不到这居然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子!”
  他见了不惧死亡之人,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怜悯同情之心,只因他自己也从未曾将生死之
事放在心上!
  只听黄衣人道:“此人目光闪缩,色厉内荏,绝非不怕死之人,必定是他深知自己若是
露机密之后,会受到比死更可怕的痛苦,是以宁死不肯说出!”
  展梦白默然半晌,长叹道:“那“情人箭”主人,能使别人觉得他比死还要可怕,却不
知用的是什么手段?”
  黄衣人闭口不言,却在这黑衣汉子的身子搜索了一遍,目中突地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
脱口道:“在这里了!”
  展梦白转目望去,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只长约七寸的黝黑铁筒,立刻凑首过去,道:
  “这莫非便是……”
  黄衣人道:“这必定就是射出情人箭的机簧弩筒,我倒要看看这名震天下的暗器,突竟
有什么巧妙之处?”
  他盘膝坐到地上,凝神瞧了半晌,又将这铁筒,仔细拆了开来,里面却仅有两圈钢线,
两根纲针!
  展梦白瞧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前辈可曾研究出来了么?”
  黄衣人失望地摇头叹息一声,自语着道:“巧妙若不在这机簧弩筒之中,难道是在箭上
么?”
  他展开袍袖,只见一红一黑两枝“情人箭”竟已穿透了他衣袖,他这“流云铁袖”的功
夫,已有十成火候,袍袖一展,当真可说得上是坚逾金石,那知此刻竟被小小两枝弩箭穿
透,这箭上的力道,当是何等惊人?速度又当是何等迅急,怎会是普通弩筒所能射出?
  但他在箭上仔细研究半晌,却也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展梦白在一旁沉吟道:“这一帖
一箭,必有相辅相成之功用。”
  黄衣人道:“那“死神帖”只不过是用来扰乱对方心神之物而已,巧妙必定还是在这
“情人箭”上!”
  展梦白皱眉道:“我每一望到“死神帖”上那骷髅双目中的两点碧光时,目光便似不愿
移开了。”
  黄衣人沉声道:“不错,那两点磷光,的确有慑神之魔力,尤其因为武林中都已将这一
帖一箭渲染过份,几乎将之看成神话中的魔术法宝一般的暗算,是以一见“死神帖”到来,
当即心神无主,便被“情人箭”乘虚而入,是以我方才不接“死神帖”,先破“情人
箭”!”
  展梦白叹道:“前辈见解,当真精辟已极,但这一帖一箭,必定还另有巧妙,否则怎会
有那许多高手被它暗算而死?”
  黄衣人冷笑道:“即使有些巧妙魔力,也算不得什么,你我方才还不是一样躲过了
它?”
  展梦白微喟道:“自从“情人箭”出现江湖以来,前辈只怕是第一个能破去它的人了,
但别人……”
  他长叹一声,住口不语,黄衣人将那一帖一箭收入怀中,双手一拂灰尘,霍地长身而
起!
  他伸手一拍展梦白肩头,缓缓道:“小兄弟,不要难受,天下绝没有能永远隐藏的秘
密。”
  展梦白仰天叹道:“这秘密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呢?”
  黄衣人目光闪动,道:“总有一天的……”
  展梦白叹道:“只可惜九连环林软红不在这里,否则,他至少也可认出这黑衣汉子的身
份来历。”
  黄衣人道:“方才他反手要切我掌中丝条时所使的武功,乃是武当真传,想必此人定是
武当俗家弟子。”
  展梦白一惊道:“武当弟子怎会被“情人箭”奴役?”
  黄衣人冷笑道:“依我看来,当今江湖上已被“情人箭”控制之人,已广至各大门户,
何止武当一派而已。”
  展梦白身子一震,默然半晌,突地大声道:“走!我先陪前辈到少室嵩山一行,然后立
刻赶向帝王谷,我纵不能报仇雪恨,至少也要揭破他的密,若是等到武林中人都被他控制之
后,便来不及了!”
  话声未了,他已放开脚步,如飞奔去,黄衣人摇头叹息道:“好一个热血冲动的孩
子……”
  身子一闪,随之而去,霎眼间便消失于夜色中!
  由金山至嵩山,这一段路途是漫长的。
  一路上,展梦白几乎废寝忘食,拚命地吸收黄衣人传授于他的武功,他天性喜武,只到
此时,才真正有明师指点,自不肯浪费一刻时间,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尽快学成武功,赶到
帝王谷去复仇雪恨。
  黄衣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意,所传授的,大多俱是能克制帝王谷弟子的武功招式,招式之
玄妙,几非展梦白所能梦想,他昔日见到那“粉侯”花飞以及萧家姊妹施展武功时,只道普
天之下,再无别种武功能破去他们的招式了,但此刻前后一加参详,才知道他们的招式虽精
妙严密,其中却都有破绽,而自己此刻所谓的武功,随意一招,便可击中他们的要害!
  有时他忍不住要问那黄衣人,是否与“帝王谷”有所仇恨,否则怎会将“帝王谷”武功
中的破绽研究得如此透澈?
  黄衣人却只是微笑不语。
  这一日到了嵩山境界,两人清晨上山,但见山势雄奇、林木苍郁,虽无华山之奇,却更
见名山之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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