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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_古龙

_11 古龙(当代)
  一座深山。
  在山中的云处,有一幢木屋。
  傅红雪就将风铃带回了这里。
  风铃虽然未伤及要害,却也伤得不轻,幸好傅红雪果然是疗伤的高手,所以到了木屋的第七天,风铃已能下床做任何事了。
  风铃是被一阵极有韵律的劈柴声吵醒的,她从恍惚的梦境中醒来时,发现昨夜呼啸的风声已经渐渐开始在深山中消失,木屋外却已响起了一阵阵的劈柴声。
  风铃知道傅红雪又开始在劈柴了,她下床,披上一件晨衣走了出去,倚在门外的檐柱旁,注视着正在专心劈柴的傅红雪。
  他用一种非常奇特非常有效又非常优雅的方式在劈柴,他的动作并不快,他用的斧也不利,可是在他斧下的硬柴裂开时,却像是一连串爆竹中的火花。
  风铃看着他,看得仿佛有点痴了。
  等他停下来抹汗时,才发觉她站在门旁,这时因运动后的健康汗珠又已在他的脸上冒了出来。
  “在这里你睡得好吗?”傅红雪弯身下去整理已劈好的木柴。
  “你说呢?”
  风铃笑了,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忽然绽起的那一朵笑容,就像是白云中忽然绽开的一朵梅花。
  傅红雪回头看她,看着她的笑,他忽然发觉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将她带来这里。
  因为她寂寞。
  她虽然在笑,却笑得好寂寞好寂寞。
  ——寂寞岂非是永恒地伴着傅红雪?
  ——那么他忽然发现一个和他一样拥有寂寞的女人,当然就会去“接纳她”了。
  ——自有人类以来,很多的爱情岂非是因“寂寞”而产生的?
  晨雾还在山中留恋,凤铃的人就在雾中,她看着抱着大柴的傅红雪说:“今天你想吃什么?”
  傅红雪本来已开始走了,可是在听见她这一句话后,就停了下来,用一种很疑惑的眼光看着她。
  “今天你想吃什么?”风铃笑着说:“我下厨煮给你吃。”
  “你?”傅红雪说:“你会煮?”
  “别忘了我是女人。”
  “我没忘记。”傅红雪说:“只是无法将你和厨房连在一起。”
  “你是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她注视着他。
  “你煮吧!”傅红雪转身走向厨房。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时,凤铃又笑了:“等你吃过之后,就会发觉你这个观念是多么的错误。”
  三
  葱爆腊肉、葱炒辣子鸡、一盘的炒蛋、再加上一锅热腾腾的清炖鸡汤,使得傅红雪连吃了四碗饭。
  望着只剩下菜渍的空盘子,傅红雪的眼中已露出了佩服之色。
  “我有个朋友曾说过一句话,本来我是不太相信的,现在才知道他说得有理。”傅红雪说:“他说,一个女人是否能留住一个男人,就要看她炒菜的手艺了。”
  风铃笑了。
  “你是在夸奖我?”她说:“还是在占我便宜?”
  傅红雪的脸上依旧是那么冷漠孤寂,他的眼睛依旧是在看着风铃,可是在他的瞳孔中却泛起一条朦胧的人影。
  一条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的纤细人影。
  一条宛如星晨般朦胧,却又如星光般清晰可见的人影。
  翠浓。
  多么熟悉,却又多么陌生的名字。
  一想起她,傅红雪的眼中深处又出现了一抹痛苦之色,他左手上的青筋又己凸起,他那紧闭嘴唇里的牙齿已在紧紧相推。
  他勉强地将目光焦距定在风铃的脸上,等左手上的青筋稍微消失时,才一字一字他说:“我从不占人的便宜,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他说。
  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却更浓了,他似乎不想让她看见,所以话一完,他就站起,用他那独特的步法,一步一步地走出厨房。
  风铃的眼睛并没有追随着他,她等他走出门口后,才慢慢地站起,慢慢地收拾着桌上的残物。
  这时窗外的阳光已驱走了晨雾,山中不知名的飞鸟已停在树上,“吱吱”叫个不停。
  这时,拉萨城外的叶开已准备出发到“猴园”探险去了。
  这时,万马堂里的马空群已发现傅红雪失踪了。
  四
  枕头还是饱满的,一点也没有凹下去的痕迹,床垫也没有睡过的迹象,棉被更不用说,当然是好好的叠放在一边。
  “我早上路过此地时,发现房门没有关。”公孙断对着马空群说:“我在门外叫了半天,没有答声,于是我进来,就发现房内没有人。”
  马空群在沉思。
  “我想傅红雪大概是昨夜走的。”公孙断说:“如果我们现在派人去追,一定还可以追得上。”
  “追。”马空群面带冷色他说:“没有人能如此的离开万马堂。”
  “是。”
  公孙断回身离去,留下马空群独自一人仁立在傅红雪的房里。
  早上的太阳虽然不温烈,可是炎热已开始提升了,阳光透过灰色的纸窗,投射在马空群的脸上,将他脸上的皱纹更清楚地刻划了出来。
  皱纹并不是差耻,而是光荣,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代表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也仿佛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想,但他的一双眸子却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逼人的锋芒。
  ——是不是因为那一长串艰苦的岁月,已将他的锋芒消磨?
  ——还是因为他早已学会将锋芒藏起?
  ——抑或是他已死过一次了?
  现在他的眼睛正在凝视着那张没有人睡过的床,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别来无恙?马老板。”
  马空群一回头,就看见门口坐着一个人。
  萧别离坐在轮椅上,正用一种很奇特的表情看着马空群,仿佛有些惊讶,又仿佛有些疑惑。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马空群忽然问萧别离:“十年了吧?”
  “十年了。”萧别离叹了口气:“岁月如白云苍狗,一转眼,我们竟然有十年没碰面了。”
  他凝视着马空群。过了一会儿,又说:“十年的风霜,竟然未在你脸上留下痕迹,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再白下去。”
  “人只有在心里面觉得老了时,才会变老。”马空群说。
  “这么说,你心里还觉得自己很年轻?”
  “关东万马堂,如日中天的声名,多少人靠它在支撑着,我能觉得老吗?”马空群忽然叹了口气:“我能老吗?”
  “可是我好像记得,十年前,‘关东万马堂’就已经被毁了。”萧别离注视着他:“怎么今日又出现了呢?”
  马空群那平和的眼睛忽然射出了厉光,直盯着萧别离:“萧老弟,十年没见,你怎么也信起那些江湖传言?”
  “江湖传言?”萧别离迎着他眼中的厉光。
  “唯有小人才会造谣。”
  “哦?”萧别离说:“那么也唯有小人才会听信谣言?”
  萧别离也笑了:“这才糟糕,正人君子说起谎话来,是骗死人不偿命的。”
  “偶而一二,也无伤大雅。”马空群笑着说:“你说是吗?”
  “可一不可二。”萧别离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尝试第二次呢?”
  “幸好我还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也不喜欢尝试第二次的。”马空群等自己的笑声稍微小了些时,又接着说:“‘天涯若比邻’,这句话我觉得并不能用在我们身上。”
  “哦?”萧别离问:“怎么说?”
  “我们住得那么近,又是生死之交,你都能十年忍心不来看我,这句话你又怎么能叫我服呢?”马空群又笑了。
  萧别离忽然仰头长叹了一声。
  马空群不明白他为何此时叹了这么一声,所以就问:“萧老弟为何忽然叹了这么一口气?”
  “十年的岁月虽然未曾让你苍老,可是却令你得了健忘症。”
  “健忘症?”马空群一脸疑惑。
  萧别离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马老板竟然忘了我的双腿是残废的。”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马空群,又说:“我双腿如能健步如飞的话,定然会来拜访马老板了。”
  马空群当然听得懂他话的意思,所以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之后,马上笑了起来。
  “萧老弟既然已有怪罪之意,我怎么又能不闻弦而知雅意呢?该罚,该罚。”马空群笑着说:“今天就让我好好罚个够。”
  “讲罚我不敢。”萧别离笑了:“十年未曾好好喝过酒了,今天我俩就喝个够吧!”
  五
  踩着昨夜的露珠,想起今天清晨和苏明明的对话,叶开不由得笑了。
  “现在天已微微亮了,我们可以出发了。”苏明明对着叶开说。
  “请你用单数,不要用双数。”叶开笑着说。
  “单数?双数?”苏明明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不是我们。”叶开说。
  “我?”苏明明总算懂了他的意思了:“你想一个人去?”
  “不是想,是肯定的。”叶开说:“这又不是去逛市集,人多热闹。”
  “就因为危险,所以才要两个人去,才好有个照应呀!”苏明明说:“况且金鱼昨夜说不定已去了‘猴园’,那我就更有责任去找她。”
  “那你就更不应该去。”
  “为什么?”
  “如果‘猴园’的人拿金鱼来威胁你,你怎么办?”叶开说。
  “我……”
  “我就不同了。”叶开笑了:“我的心有时就跟铁做的一样,该硬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心软的。”
  “可是你一个人去,万一有什么危险呢?”苏明明关心地看着他。
  “不会有危险的。”叶开说:“因为我是登门拜访的。”
  “登门拜访?”
  “是的。”叶开说:“与其翻墙而入,不如堂堂皇皇地从大门进去。”
  露水虽然已浸湿了叶开的鞋子,但是他却无所谓,因为从这里他已看见了“猴园”的大门了。
  天晴。
  叶开走到“猴园”的大门前,才发现围墙很高,大约有五六个人高,本来锁着的大门,现在却是开着的。
  从外面看进去,可以看到庭院里有一道九曲桥,桥下的流水迎着阳光在闪着金光。
  桥尽头外有个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虽然远远地看不清楚这两个人的脸,可是从装扮上,叶开可以肯定这两个人是追风叟和月婆婆。
  月婆婆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捏着个棋子,迟迟未放下去,似乎正在苦思棋路。
  追风叟笑嘻嘻地看着她,面上带着得意之色,而且还夹带着“看你怎么下这步棋”的神情。
  看见这两个人,叶开的嘴角又露出了笑意,他大步地走入,走过大门,神情悠闲地走上九曲桥,走向那八角亭。
  风吹木叶,流水呜咽,花香飘飘,天地间一片安祥静寂。
  追风叟和月婆婆的神情也是那么悠闲自得,但叶开一走近他们身旁时,就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逼人的锐气,就仿佛走近了两柄出鞘的利剑似的。
  ——神兵利器,必有锐气,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身上也必定会带着这种锐气。
  月婆婆手里拈着个棋子,正沉吟未决,追风叟右手举杯,慢慢地啜着杯中酒,看他的神情,棋力显然比那月婆婆高出了许多。
  这杯酒喝完了,月婆婆的棋子还未落下,追风叟突然抬头瞧了瞧叶开,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点了点石桌上一只形式奇怪的酒壶。
  ——这意思谁都不会不明白,他是要叶开为他斟酒。
  “我凭什么要替你倒酒?”若是换了别人,纵然不破口大骂,只怕也将掉头不顾而去,但叶开却不动声色,居然真的拿起了酒壶。
  壶虽已拿起,酒却未倒出。
  叶开慢慢地将壶嘴对着酒杯,他只要将酒壶再偏斜一分,酒就倾入杯中,但他却偏偏再也一动不动了。
  追风叟的手也停顿在空中,等着。
  叶开不动,他也不动。
  月婆婆手里拈着棋子,突然也不动了。
  这三个人就仿佛突然都被某种神秘的魔法定住,被魔法夺去了生命,变成了“死”的人一样。
  天地间也突然都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都变成了“死”的。
  第六章 卖鸡蛋的老太婆
  一
  壶已斜,酒未倒出。
  杯在手,停顿空中。
  手拈棋,迟迟未落。
  二
  庭园深深,深几许?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花木问甚至还有黄大白兔、仙鹤驯鹿。
  那些驯鹿、白兔虽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塑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他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树是青的,花是香的,“猴园”里的庭园竟然是如此的优美祥和,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但是却看不到一只猴子。
  大的、小的、老的、年轻的、公猴、母猴,不管什么样的猴子,叶开连一只也没有看到。
  在他还没有踏入大门时,他早就发觉这一点了,不但猴子没有看到,连猴子的“吱吱”叫声也没有听见了。
  “猴园”里没有猴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八角亭里地上的影子渐渐缩短,日已当中了。
  三个多时辰已过去了,叶开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动,连指尖也没有动,每个人的手都稳如磐石。
  地上的影子又渐渐由短而长。
  日已偏西。
  叶开的手只要稍有颤抖,酒便倾出,但三个时辰又过去了,他的手还是如磐石般动也不动。
  追风叟的神情本来很安祥,目中本来还带着一丝讥诮之意,但现在却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
  他自然不知道叶开的苦处。
  叶开只觉得手里的酒壶越来越重,似已变得重逾千斤,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得宛如被千万根针在刺着。
  他的头皮也犹如针刺,汗已湿透了衣裳,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着,尽力使自己心里不去想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动。
  他们全身虽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用最锋利的刀剑搏斗还要险恶。
  壶中的酒若流出,叶开的血只怕也要流出来。
  这是一场内力、定力、体力和耐力的决斗。
  这是一场绝对静止的决斗,所以这也是一场空前未有的决斗。
  叶开虽然早就在万马堂的迎宾处和追风叟他们比过一次“无形的交手”,但那一战绝对比不上这一战。
  这一场决斗由上午开始,直到黄昏,己延续了将近六个时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过来瞧一瞧。
  难道这么大的“猴园”只住了追风叟和月婆婆两个人而已?
  或是住在这里的人,只关心自己而已,别人无论在干什么,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有人关心的。
  暮色四合。
  八角亭后的大厅中已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火,走廊上的宫纱灯笼也不知何时被何人点燃了。
  灯光自远处照过来,照在追风叟的脸上,他脸色苍白,眼角的肌肉已在轻微地跳动,但他的手还是稳如磐石。
  叶开几乎已气馁,几乎已要崩溃了,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手也将开始动摇,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再支持下去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嗤”的一声,月婆婆手里拈着的棋子突然射出,“当”的一声,酒壶的壶嘴如被刀削般落下、跌碎。
  壶嘴断,酒涌出,入酒杯。
  酒杯已满,追风叟手缩回,慢慢地啜着杯中酒,再也没有看叶开一眼。
  叶开慢慢地放下酒壶,慢慢地走出八角亭,走上曲桥,微微抬头,夜色苍茫。灯光已满院。
  他站在桥头,凝注着庭院深处的一盏纱灯,久久未举步,他从来也未发现,灯光竟是如此柔和,如此亲切。
  ——能活着,毕竟不是件坏事。
  只有经历过死亡恐惧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贵。
  三
  叶开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八角亭,亭里的追风叟和月婆婆已不知何时离去了,只留下了一盘残棋。
  整座庭园只剩下叶开一人,和那永远不断的流水声。
  今夕有星有月。
  月色朦胧,将叶开的身影投射在桥下的水面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光中粼粼晃动着。
  这时他忽然发觉有人走上了曲桥,他一回过头就看见有一个人向他走了过来。
  一个非常有规矩的人,走路的样子规规矩矩,穿的衣服规规矩矩,言语神态也规规矩矩,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过份。
  ——名门世家中的仆役总管,历史悠久的酒楼店铺中的掌柜,通常都是这种人。
  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小厮学徒出身,从小就受到别人无法想象的严格训练,历尽艰苦才爬升到现在这种地位,所以他们绝不会做出任何一件逾越规矩的事,绝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讨厌。
  这么样的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向叶开走过来,向叶开微笑行礼。
  “小人赵刚。”他说:“赵钱孙李的赵,刚起床的刚。”
  赵刚的微笑和态度虽然恭谨有礼,却不会让人觉得有一点谄媚的感觉,他说:“玉老爷特地要小人来迎候您的大驾。”
  “王老爷?”叶开说:“王老先生?”
  “是。”
  “你知道我要来?”叶开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小人知道。”赵刚说:“大爷是叶开叶大侠。”
  他向叶开微微一笑,然后侧开身子,又说:“请,王老爷在大厅恭候。”
  大厅就在庭园最深处,也就是灯火最亮的那一间。
  叶开微笑举步,走过赵刚,走向灯火辉煌处,也走入了他那不可知的“未来”。
  天还未黑时,风铃就已在厨房里开始忙碌做晚饭的事了。
  炊烟冉冉地从烟囱里冒出,白色的烟雾伴着灰蒙蒙的天色,更衬出这山中小木屋的温馨气氛。
  傅红雪就坐在院子中木椅上,那双漆黑却又带着无边寂寞的眸子正凝注着厨房里忙碌的风铃。
  恬静的日子,贤淑美丽的妻子,温暖的家庭,就正是每个浪子所向往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辛勤的佃户,一大早就出去做工,到了傍晚时,带着一身泥土和疲累回来了。
  一个贤淑的妻子,早已用她纤弱柔和的手,为他炒好了几样菜,温热了一壶酒,然后陪着他吃饭,甚至陪他喝个一两杯。
  这是多么甜蜜快乐的生活。
  ——只可惜这种生活都如星辰般的距离浪子们好远、好远。
  远得都让浪子们忘了有这种生活的存在。
  如果这个正在厨房里炒菜煮饭的人是傅红雪心爱的人,如果这个山中小居正是他们甜蜜快乐的窝,那么傅红雪是否愿意过这种日子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答案。
  就连傅红雪自己都无法回答——不是无法,而是不愿去想这个问题,甚至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所以他很快地将目光收回,转头看挂在屋檐下的那串正在“叮当”响的风铃。
  这串凤铃是“风铃”挂上去的。
  山风随着暮色而来,吹响了风铃,也带来了厨房里的阵阵饭香。
  又该吃晚饭了,一天又快过去了,然后又是“明天”的到来。
  “明天”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这也是浪子们所不敢想的事。
  过一天算一天,今天有得吃,就多吃一点,今天有得喝,就多喝一点,至于“明天”,那是明天的事了。
  今天在豪华酒楼里吃喝玩乐,明天说不定己死在阴沟里;今天是脂粉堆中的多情郎,明天说不定是被踢出大门的醉汉;今天是挥金如上的大爷,明天说不定已成了绻伏在屋角的可怜人。
  ——世事多变化,又有哪个人能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呢?
  所以做人就该珍惜“现在”,好好地把握“现在”,也唯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去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那段“过去”呢?
  四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风铃将饭菜摆好后,才走出厨房,走进院子,正准备叫傅红雪吃饭时,她忽然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婆,左手拄着根拐杖,右手提着个青布包袱,沿着山路踽踽独行,腰弯得就像是个虾米。
  看着这个老太婆,风铃的眉头微微皱起:“这附近还有别的人家?”
  “没有。”傅红雪淡淡他说:“最近的也要在山脚下七八里外。”
  风铃不再问了,这时老太婆已经走到院子外,喘息着,陪着笑脸说:“两位先生太太,要不要买几个鸡蛋?”
  风铃忽然笑了:“鸡蛋新不新鲜?”
  “当然新鲜。”老太婆笑着说:“不信你摸摸看,还是热的哩。”
  老太婆走进院子,蹲在地上,解开青布包袱,包袱里的鸡蛋果然又大又圆,老太婆抬起了一枚鸡蛋,又笑着说:“新鲜的鸡蛋生吃最滋补,用开水冲着吃也很——。”
  老太婆的脸骤然扭曲,她忽然抬起手来,似乎想将手里的蛋掷出,但人已倒了下去。
  老太婆的人一倒地,就有条黑衣人影从山坳后窜出,三五个起落,已掠人院,什么话都不说,一把抄起了老太婆的鸡蛋包袱,远远掷出,落入了黑暗中。
  然后就听见了“轰”的一声,火光夹杂着树叶泥土,冲天而起。
  等火光消失,泥土纷落后,黑衣人才长长吐出口气:“好险。”
  风铃脸色己变了,似己连话都说不出,她双眼直盯着地上的老太婆。
  傅红雪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一双冷漠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直视着黑暗中的某处。
  黑衣人转过身,面对着傅红雪:“阁下难道没有看出这位老太婆是什么人?”
  傅红雪摇摇头。
  黑衣人忽然压低声音说:“她就是从万马堂派来行刺阁下的。”
  “万马堂?”傅红雪说。
  “是的,我从——。”
  黑衣人话还未说出,身子突地一阵扭曲,脸已变形了,嘴角也流出鲜血,血一流出,就变成黑的。
  一看见这个情形,风铃的脸色也变了。
  黑衣人双手捧着肚子,人已倒下,挣扎着说:“快……快,我身上的木瓶中有解药……炔……快……。”
  风铃正想奔过去拿,傅红雪却一把拉住了她。
  黑衣人的神情更痛苦,硬声说:“求求你……快,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解药在你身上,你自己为何不拿?”
  “你难道看不出他已不能动了。”风铃急着说:“我们怎能见死不救?”
  “是吗?”傅红雪忽然冷冷笑着:“他死不了的。”
  听见这话,黑衣人的脸又一阵扭曲,突然箭一般的从地上窜起,扬手打出了七点乌星。
  那本已死在地上的老太婆竟也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挥手,掷出了两枚鸡蛋。
  这一突来的变化,风铃愣了一下,但傅红雪却已冷笑了,他不但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两枚鸡蛋忽然已到了他手里,滑人了他的衣袖。
  那由黑衣人打出的七点寒星,也被傅红雪的左手一挥,七颗暗器就“笃、笃”钉在刀鞘上。
  一击未中,老太婆凌空一个翻身,倒窜而出,可是她的人还未落定时,忽然发现傅红雪已到了她面前。
  老太婆虽惊却不乱,她双拳齐出,双锋贯耳地打向傅红雪的左右太阳穴。
  她的出手虽快,但她的双掌还未到时,傅红雪的手掌已从她的双拳中穿过,然后拍在她的胸堂上。
  轻轻一拍。
  老太婆的人就像是被钉入地下似的,双臂垂下,人也不能动了,然后她就听见了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这时她才看见本已站在她面前的傅红雪,忽然间已站到了黑衣人的面前,用一条手臂挟住了黑衣人。
  挟紧、放松,黑衣人忽然间就像是一堆软泥般倒下去,断裂的肋骨斜斜刺出,穿破了衣裳,鲜血慢慢地滴落地上,慢慢地在地上散开,慢慢地渗入地中。
  傅红雪冷冷地凝视着,目光带着种深思之色,就仿佛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流血一样。
  老太婆不停地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傅红雪那种奇特的掌力,还是因为夜风寒冷,抑或是因为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忽然恐惧得像是个刚从恶梦中惊醒的孩子。
  傅红雪回过身,冷冷地望着她。
  老太婆忍不住地又打了个冷颤,抖着声音说:“我已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你难道还想……杀我吗?”
  傅红雪没有说话,他忽然一把揪住老太婆那苍苍的白发,用力拉了下来,带着她的脸皮一起拉了直来,就露出了另张脸。
  一张瘦小、蜡黄、畏怯,但却十分年轻的脸。
  对于这个变化,风铃又是一怔,她不懂傅红雪是如何看出这个老太婆是伪装的。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这个畏怯的年轻人:“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舔舔发干的嘴唇道:“我……我知道。”
  “那么你就该知道,我至少有三十种法子可以让你后悔为什么要生下来。”傅红雪淡淡他说。
  年轻人勉强地点了点头,脸上已无血色。
  “我问你说。”
  “我……我说……。”年轻人急忙说。
  “你是花满天或是云在天的手下?”
  “是花堂主那一堂的。”
  “这一次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傅红雪问。
  “连花堂主和云堂主在内,一共七个人。”年轻人说。
  “另外五个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年轻人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的人在哪里?”
  “就在山脚下。”年轻人说:“等着我们——。”
  年轻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又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洗过手后,傅红雪又恢复漠然的样子,平平静静地坐下吃饭,就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风铃扒了几口饭后,忽然放下筷子,直盯着他看,看了有好一会儿,才问:“你吃得下?”
  “吃得下。”傅红雪说:“如果你尝过饥饿的滋味,那么你就一定吃得下了。”
  “你不怕万马堂的人现在冲进来?”风铃又问。
  “不会,现在不会。”傅红雪说:“在还没有查清我们的状况时,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你放心。”
  傅红雪挟了口菜,等完全嚼碎吞下后,他才又说:“天亮以前,他们绝对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五
  一踏入大厅,叶开就感觉到“猴园”的王老先生,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从屋内的装演摆饰,就可以看出主人的个性。
  这个大厅并没有很大,里面的家俱也不是那种暴发户的款式,但却很精美实用。
  每件家俱摆的地方,都绝对让你觉得很舒服,而且用起来也很方便,令你丝毫不会觉得哪件家俱是多余的。
  人也是一样。
  这位王老先生给人的印象,不是那种讨厌,或者会惊讶的感觉。
  看见他,你会感觉到就好像在一个纯朴的小镇上,看见一个慈祥和蔼可亲的老祖父在逗小孙子似的。
  ——他的年纪虽然已大了,可是他会帮你带带小孩,在空闲时,偶尔还会帮你做做家事。
  这么样的一个人,你会认为他是多余的吗?
  叶开看见王老先生时,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人虽然坐在主位上,可是你绝对不会看出他有任何一点气势凌人的感觉。
  看见叶开走进,他就露出了很慈祥可亲的笑容,然后用那老祖父似的慈祥声音说:“坐吧!年轻人。”
  大厅中央摆着一个大圆桌,桌上只放了两付碗筷,没有菜,看来今天这顿晚饭,只有叶开和王老先生两人而已。
  别人露出了那么慈祥的笑容,叶开又怎能吝啬呢?他当然也笑了,笑着坐在王老先生的对面。
  菜未上桌,大概是等客人的到来,现在叶开已坐妥了,菜该上了吧?
  果然,这时王老先生已招手,轻拍了三下,响声刚落,叶开就听见了有人端菜出来的脚步声音。
  可是等菜放到桌上时,叶开竟然吓了一跳,他吓的不是那盘菜,而是端菜的手。
  那是手吗?
  严格说来,那不是“人”的手,那只是一双有“人手”形,却长满了毛的手。
  叶开一转头,就看见了这一双长毛手的主人了。
  猴子。
  端菜出的来,竟然是猴子。
  现在总算看见猴子了,可是叶开没想到,“猴园”里的猴,竟然被训练到如此地步。
  每只猴子端着一盘菜,很有规矩地排成一排,菜一放下,向王老先生微笑点点头,然后立即回身走回去。
  猴子本是动物里最会吵的,可是这么多猴子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它们安静且规矩地将菜端上,然后回去,就好像一队训练有素的仆役,甚至比仆役们的工作效率还要好。
  看见这种情形,叶开不由得苦笑。
  “传说猴子是人类的祖先。”叶开说:“我现在已有点相信了。”
  “猴子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明的一种,它们不但很会摹仿人类的动作,连行为思想,都跟人很接近。”王老先生说:“你将一群猴子放在一起,它们最先开始的行为是争夺权利。”
  “争做猴王?”
  “是的。”王老先生说:“人一生下来,不也是就已开始争夺了。”
  “那只是某部分的人而已。”叶开不以为然。
  “不是某部分,而是全人类。”王老先生说:“只是争夺的目标不同而已。”
  王老先生倒了杯酒,又说:“有的争夺权利,有的争夺钱财,有的争夺女人,有的争夺事业,有的争夺胜败,有的争夺地位,有的争夺生存。”
  “有的只为了争口气。”叶开笑了。
  “是的。”王老先生说:“所以人一生下来,就已开始在争夺了。婴儿出生,只为是争生存;商人拼命做事,只为了争钱财;赌徒没命的赌,只为了争胜负;书生的十年寒窗,只为了争地位。”
  他喝了一口酒,接着又说:“你今天会来这里,不也为了争个事实。”
  “事实?”
  “有关‘猴园’的传说百十种。”王老先生说:“你来,难道只为吃顿饭而已?”
  “好,爽快。”叶开大笑:“这就该干这一大杯。”
  第七章 会弹弦乐的猴子
  一
  蒙蒙的窗纸,虽然挡住了冰冷的夜风,却关不了透骨的寒意。
  唯一能驱走寒的,只有喝酒,所以一大瓶酒,已有一大半下了叶开的肚子,他又干了一杯后,才听见王老先生在说:“你今日前来,是否为了‘猴园’有人头猴身的传说?”
  “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叶开说。
  “有个小朋友生性调皮,他叫王成,”叶开盯着王老先生:“不知是否曾误闯你们这里?”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先慢慢地倒了一杯酒,慢慢地举杯,慢慢地喝着,眼中满是思索之色。
  他等杯中酒喝尽时,才看着叶开,说道:“我说的话,你是否相信?”
  “信。”
  “好。”王老先生将杯子放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叶开微怔。
  “是的。”王老先生说:“前些日子我不在‘猴园’。”
  “你不在?”
  “我虽然喜欢猴子,可是猴子不会自己跑来。”王老先生笑了:“所以每隔一段日子,我就出趟门,到各处去收集猴子。”
  “你这次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三个月前,回来才五天而已。”王老先生笑着说:“所以你这位调皮的小朋友是否有来,我就不知道了。”
  “会不会你不在时——。”
  “不会。”王老先生说:“有这种事,我一定知道,我的仆人一定会告诉我。”
  主人既然已这么说了,叶开还能怎么样?他只有打了个哈哈:“或许这个调皮小鬼又躲到别的地方逍遥了?”
  王老先生也跟着笑了笑,他等笑声稍微小了些才说:“那么你还想不想知道‘人头猴身’的真或假?”
  “既然来了,能满足好奇心,当然是最好的。”叶开笑着说。
  “好奇人人皆有之,可是并不是时常能满足的。”
  王老先生笑一笑,然后又举起来,又轻拍了三下。
  叶开以为又有猴子要出现,所以他睁大眼睛,看着刚刚走出送茶猴子的门,王老先生既然要满足他的好奇心,那么这一次被叫出来的猴子,是否就如传说中的“人头猴身”的猴子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叶开的眉头刚皱起来,刚想转头问工老先生时,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弦乐声。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
  有没有人听过?
  假如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溶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声,那么这种乐声就应该可以算是仙乐了。
  二
  这忽然传来的弦乐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听来,虽然令叶开诧异了一下,但他马上被那乐声中的弦律给迷惑住了。
  叶开虽然不会弹奏乐器,连最基本的“七音”都不会,可是他懂得欣赏,好坏他听得出来。
  这阵突然传来的弦乐声,也许算不上是种仙乐,叶开的人也没有溶化,可是他却快醉了,他自己感觉得到。
  不是醉酒的醉,是心灵的醉,这阵弦乐竟然比醇酒还是令人醉。
  叶开虽然陶醉在乐声中,但他的心思却还是在转着,王老先生不是要满足他的好奇心吗?为什么不叫那“人头猴身”的猴子出来,反而响起了这么好听的弦乐声?
  难道这种“人头猴身”的猴子要出来之前,必须先有乐声伴奏。
  想到这里,叶开不禁苦笑了起来,或许这种“人头猴身”的猴子比较特别一点,一定要有弦乐衬底,它才肯亮相。
  打断雅乐,是不礼貌的事,叶开向来不会做不礼貌的事,幸好天下所有的乐曲,都有结束的时候。
  弦乐曲已终了,但余音仍缭绕。
  “虽然称不上是仙乐,但可以算是佳奏吧?”王老先生说。
  “何止是佳奏二字可以形容的。”叶开笑着说。
  “想不想见见这些弹奏的人?”
  “想死了。”
  叶开嘴里说“想死了”,心里却“急死了”,不是说要让他看看“人头猴身”的猴子吗?干嘛又扯上了什么弹奏的人?
  可是主人这么诚意,客人又怎能扫兴呢?还好看看不会损失什么?
  王老先生这一次并没有拍手,他用左手轻拍桌座椅的扶把,拍了三下,然后叶开就听见一阵齿轮的转动声。
  随着响声,叶开看见了传出弦乐声的那一面墙,忽然沉了下去。
  那面墙完全降下去以后,看到里面的情形,叶开第一个印象:“怎么一群小孩子在弹乐器呢?”
  可是叶开再仔细一点:“不对,是一群猴子在玩乐器。”
  等叶开看清楚以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猴子?这是一群‘人头猴身’的猴子。”
  人头猴身!
  现在总算看见这传说中的……。
  这应该算是猴子?或是人类?
  “这是……是猴子吗?”叶开惊愣他说着。
  “它们本就是猴子。”王老先生还是很慈祥地笑着。
  “那它们为什么会有人的头?”
  “人头?”王老先生说:“你再看仔细一点。”
  叶开不懂王老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回头看着他。
  “再看仔细一点。”王老先生又说了一遍。
  “看什么?”
  “看它们的头。”王老先生说。
  人的头长得什么样子,叶开又不是没有见过,王老先生为什么还要叫他再看仔细一点?难道这些“人头”还有别的秘密在吗?
  这些猴子脖子上的“人头”虽然小了些,但的的确确是人的头,再怎么看还是“人头”。没错!
  “你走近些看。”王老先生说。
  不用他这么说,叶开也会走近看,可是等他走近的时候,他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种迷惑,脸上也布满了猜疑的神色。
  刚刚猛一下见到这些猴子,再加上距离比较远些,叶开直觉认定这些猴子的头是属于人类的头,但现在走近了些,叶开才发觉这些猴子的头,只不过是很像“人头”而已。
  它们还是猴子的头,只不过是将脸上的毛剃光而已,远远看去,就像是人类的头了。
  三
  看清了真相,叶开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我现在总算明白‘亲眼看见都未必是真的’这句话了。”叶开笑着说:“人的眼睛时常被先入为主的成见所蒙蔽了。”
  他回头看着王老先生,又说:“若不是我早已听过‘人头猴身’的传说,而又加上你的故作神秘,恐怕我还不会一下子就让这些猴子给骗了。”
  “猴子本就是人类的祖先。”王老先生笑着倒了一杯酒:“如果一个人的脸上长满了毛,那么你说他是不是猴子呢?”
  “就算不是,无疑也跟猴子差不多了。”叶开说。
  “所以你现在看见的这些猴子,就是‘人头猴身’的猴子了。”王老先生说:“人们之所以会对我这里有那么多的传说,那是因为我和他们‘距离’太远了。”
  他顿了一下,喝了口酒,才又说:“如果我和那些街坊邻居有说有笑的,如果我不那么‘闭门自乐’的话,我相信外面的谣言就不会那么多了。”
  ——造谣本就是人类有生俱来的天性。
  “酸葡萄的心理”本就是某些人士的的专利品,所以这个世上才会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思恩怨怨。
  ——人类之所以“进步缓慢”,是否也为了这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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