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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_古龙

_12 古龙(当代)
  随着那面墙的升起,那些猴子又被摒弃在“人类的世界”外了。
  这时叶开当然已回到了座位上,他缓缓地喝了回酒,突然又笑了。
  “也只有像王老先生这样的雅人,才会想到将猴子脸上的毛剃掉。”
  “我只不过觉得它们既然要学人的行为,就应该也要长得像人些。”王老先生笑着说。
  叶开突然又问:“那么王老先生觉得马空群这个人怎么样呢?”
  “马空群?”王老先生一楞:“万马堂的马空群?”
  “是的。”
  王老先生停了一下,才慢慢他说:“我虽然了解猴子,可是却无法了解人。”
  他看着叶开,又说:“我和马空群虽然有两三次面之缘,但是他的为人,我却不太了解。”
  “那么你为什么要照顾他的女儿呢?”
  叶开直盯着他的脸。
  “他的女儿?”王老先生一脸疑惑:“我什么时候照顾过他的女儿?”
  “我亲耳听她说的。”叶开说:“她说在你这里住了十年。”
  “那不是马空群的女儿。”王老先生说:“那是白依伶,是白天羽的女儿。”
  “哦?”叶开说:“我还以为是马空群的女儿马芳铃。”
  叶开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王老先生的脸上:“真奇怪,她们两个人为什么长得那么像呢?简直就好像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见过马空群的女儿,所以不知道她们长得有多像。”王老先生说:“我只知道,白依伶是个好女孩。”
  他的目光也盯着叶开:“所以她要嫁的人,我就必须很慎重地观察。”
  “那当然的。”叶开又笑了:“幸好她选的不是我,否则王老先生一定很失望。”
  “为什么?”
  “因为我一定通不过你的观察。”叶开笑着说:“我这个人不但特别穷,而且又是个不定心的人,这么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配得上一个好女孩呢?”
  “哦?”王老先生说:“你真的是这么样一个人?”
  “如假包换。”叶开说:“我这个人唯一的长处,就是很看得清自己,所以我从不会去做一只癫蛤蟆。”
  王老先生又笑了:“世上有你这么好看的赖蛤蟆?”
  听见这话,叶开笑了笑,对于自己的长相,他一向是很有自信的,虽然算不上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绝对可以算是“有吸引力的男人”。
  叶开笑笑后,举杯欲喝时,突听到一阵吵乱的声音,在还搞不清是什么响动时,就看见一只猴子跳上桌,在桌上乱窜。
  “这只猴子怎么了?”叶开问王老先生。
  “大概兽性又发了。”王老先生说。
  叶开又转头去看桌上的猴子,谁知刚一回头,那只猴子突然猛冲向叶开。
  他一个闪头,虽然脸部已闪过了猴爪,但手上的酒杯却遭遇到猴脚的碰撞。
  “砰”的一声,酒杯破碎。
  叶开一收手,就看见那只猴子一个翻身,己从窗户跑了出去。
  “伤到你没有?”玉老先生关切地问。
  “没什么。”叶开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手指头让酒杯割了一下。”
  “伤口要不要紧?”
  “伤口倒没什么,只是夜己深了,打扰太久。”叶开站了起来:“希望改天能再和你畅谈。”
  “欢迎。”
  四
  叶开离开后,王老先生就一直坐着,动也不动的,脸上那慈祥的笑容已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满脸的思索之色。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轻轻他说了声:“进来。”
  门外立即有人应了声:“是。”
  吴天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走人,走至王老先生旁,静静地等候他的吩咐。
  王老先生拿起刚刚破裂的酒杯碎片,凝视着上面的血迹,这是叶开让猴子碰撞时所留下的血。
  “拿去检验。”王老先生将碎片递给吴天:“看看是属于哪一型的血。”
  “是。”
  “通知‘血组’再增加‘第一型’的血。”王老先生说。
  “是。”
  玉老先生想了想,又问:“七号猴子现在如何?”
  “比较正常一点。”吴天说:“他已不再回避金鱼姑娘了。”
  王老先生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八章 无悔的一战
  一
  又是清晨。
  远山在晨曦中由青灰变为翠绿,泉水流到这里,也渐渐慢了。
  风虽然依旧寒冷,气息却更芬芳,因为鲜花就开在山坡上,五色缤纷的寒带鲜花,静悄悄地拥抱住木屋。
  一大早,傅红雪就已起床,就已在院子中劈柴。
  他的手通常虽然都是握着刀,但是在劈柴时,依然十分灵敏,十分优美。
  他用脚尖踢过木头,一挥手,巨斧轻轻落下,“咔喳”一响,木头就分成两半。
  在晨曦中,他的眸子就像是远山一样,是青灰色的,是遥远的,也是冷淡的。
  ——为什么他的眼睛,无论何时何地,看起来总是如此的遥远?如此的冷淡?是不是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生与死,无数次爱与恨的人,眼睛才会有如此遥远、冷淡的神色呢?
  昨天死在院子中的尸体,早已被移走了,血也早已和泥土凝结了,天地问依然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恬静,但是傅红雪知道,今天过后,恐怕不会再有这种生活了。
  他不是个怕死的人,但是面对着不可知的危险,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最重要的,他已发觉自己居然开始留恋这两天的生活了。
  ——家的生活。
  做为一个浪子,做为一个时常处在危险、争夺、刀剑中过日子的人来说,“家”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海市蜃楼。
  他们虽然有时会在午夜梦回时,憧憬着“家的生活”。但通常他们都不敢过这种生活。
  因为“家的生活”虽然会使人感到幸福、快乐,但是却会磨灭掉他们的“奇异的本能”。
  世上有很多人都像野兽一样,有种奇异的本能,似乎总能嗅出危险的气息。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但危险来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前一刹那间像奇迹般的避过。
  这种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打仗,必定是常胜将军,若是投身江湖,就必定是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
  诸葛亮、管仲,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居安思危,治国安天下。
  韩信、岳飞、李靖,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决胜于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李寻欢、楚留香、铁中棠、沈浪、杨挣、萧十一郎,他们也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叱咤风去,名留武林,成为江湖上的传奇人物,经过了许多许多年之后,仍然是游侠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奇异的本能”换句话说,就是第六感官。
  家居生活却是毁灭第六感官的最佳杀手,所以大部分的浪子,都不太敢去尝试过“家”的生活,因为他们都必须在江湖中过日子。
  当傅红雪知道自己心里竟然有这种念头,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随时都可能毁灭,可是他又觉得这几天的生活是他这一生中最恬静最愉快的时光。
  ——与其痛苦过一生,不如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快快乐乐地活几天?
  人的一生中,如果有那么“快快乐乐的活几天”就已够了,所以傅红雪明知道今天将会遇到“不可知”的危险,甚至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恐怖,或者是惶恐。
  他还是像往日般的早起、劈柴,等待着风铃那可口的早餐。
  早餐?可是最后的早餐?
  阳光依旧和千年以前一样的灿烂,百花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开放,大地依旧似千年以前一样的芬芳,人依旧如千年以前一样的活着。
  只是心境不同了。
  有风吹过,枯叶飘飘地落下来,虽是夏日,仍有落叶,就像冬天,也有新芽在冒一样。
  落叶一片、二片、三片……地飘下,日头已渐渐升起,屋檐下的风铃随风在响,屋内憩睡的风铃也已起床,走出,走至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下。
  “早。”风铃轻脆他说着。
  “你起晚了。”傅红雪淡淡他说。
  “今天的阳光真好。”风铃看了看四周:“风也很柔。”
  “今天也是杀人的好天气。”傅红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风铃一点也不吃惊,她只是嫣然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她顿了顿,又说:“不管今天来的是谁,我都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将他们摆平。”
  傅红雪忽然停止了劈柴,缓缓站直,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又漆黑、又遥远的眼睛凝注着风铃,然后用那仿佛寒凤般的口气说话。
  “我死了,不正如你愿吗?”
  “是的。”风铃的表情变也没变,她依然笑得很亲密:“但那是要我亲手杀死你的时候。”
  她又笑了笑,又说:“你难道忘了、我会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要亲手杀了你。”
  “我没忘。”傅红雪说。
  “那么你死在别人手里,我又怎么会快乐呢?”风铃说。
  “是吗?”
  “所以我相信,今天不管来的人是谁,你一定有把握胜了他们。”风铃说:“因为令我不快乐的事,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做的。”
  “我不会。”傅红雪居然这么回答着。
  “我知道。”风铃笑得更甜了:“所以早餐我已准备好了。”
  “待会儿再吃。”
  “为什么?”
  “因为我怕人来跟我抢着吃。”
  这句话虽然是对着凤铃说的,可是傅红雪的目光已飘向了身后的门口。
  风铃的视线很快地跟了过去,所以她就很快地看见七个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阳光灿烂,鲜花齐放,风在吹,叶在动,昨夜的寒意已随着阳光而渐渐消失了。
  可是傅红雪却觉得大地的温度似乎已降至了冰点以下,因为这时他看见了第一个走人的人。
  第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这人的脸很长,就像马的脸,脸上长满了一粒粒豌豆般的疙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凶相,他就是这种人。他走入了院子,四周看了看,喃喃他说:“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院子里有个树椿,第一个人慢慢地坐下来,一坐下来,就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很大很大的剪刀,慢慢地剪着他的指甲。
  特大号的剪刀,大约有三十五斤重,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情人的发丝般。
  傅红雪认得他,他叫简单,又叫“剪一次。”
  人到了他手里,就像是指甲到了剪刀下一样。
  江湖上杀手组织中,杀人最多的就是他,他每次杀人时都已接近疯狂,一看到血,就完全疯狂。
  第二个慢慢走进来的人脸色是惨青色,看不见肉,鼻如鹰钧,眼睛也宛如专吃死尸的兀鹰一样,他手里提着柄剑。
  剑光也像他的脸一样,闪着惨青色的光,他看来并没有简单凶恶,但却更阴沉。
  ——阴沉有时岂非比凶恶更可怕?
  院子里有棵树,他一走进来,就在树荫下躺了下去。
  他一躺下去后,才满庞地叹了口气:“好地方,能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是种好福气。”
  傅红雪不认褐他,却知道这个人的脾气——这个人一向最憎恶阳光的。
  “阴魂剑”西门帅。
  江湖中能请得起他的人,没有几个。
  他的代价高,当然是值得的,他从不轻易杀人,甚至很少出手,可是他要杀的人,却都已进入了棺材。
  他杀人时从不愿有人在旁边看着,因为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用的法子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
  “你若要杀一个人,就得要他变作鬼之后,都不敢找你报复。”这是西门帅常说的一句话。
  第三个和第四个人是一起走进来的,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双包胎,不但长得一模一样,连胖瘦高矮也是相同,脸上的胡子都修得整整齐齐日。
  这两个人走了进来,四面看了看,然后悠然地同口说:“好地方,真是好地方,能在这种地方等死,福气真是不错啊!”
  这两个人傅红雪当然也认得,江湖中不认得他们这双包胎的人恐怕很少。
  欧阳叮、欧阳当,“叮当双胞,吃肉啃骨”。
  第五个看来很斯文,很和气,白白净净的脸,胡子修饰得很干净很整齐,他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进来,不但脸上带着微笑,眼睛也是笑眯眯的。
  他没有说话,身上也没有兵器,他看来就像是个特地来拜访朋友的佳客。
  傅红雪不认得这个人,可是他看见这个人,却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窜起。
  他笑眯眯地站在院子里,既不着急,也没有说话,好像就是要他等个三天三夜也没关系。
  这么一个既斯文、又秀气,而且又文质彬彬,温柔有礼的人,怎么会是杀手呢?
  傅红雪相信前面走进来的四个人加起来,也绝对不是这个斯文人的对手。
  四
  看着这个很斯文的人,傅红雪忽然想起了八个字。
  “温柔温柔,很慢很慢”。
  这八个字是在形容一个人,形容一个人杀人时不但很温柔,而且很慢。
  据说他杀人很慢,而且是非常慢,据说他有一次杀一个人竟然杀了三天,据说三天后这人断气时,谁也认不出他曾经是个人了。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相信的人并不多,亲眼见到的人更少。
  可是傅红雪相信,如果真有“温柔温柔,很慢很慢”这个人,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
  阳光更灿烂。
  简单还在修指甲,西门帅躺在树荫下,更连头都没有抬起。叮当双胞坐在篱笆旁,专注地看着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小野花。
  在他们眼中,傅红雪仿佛已是个死人了。
  他们没有动,傅红雪当然也没有动,风铃就更不会动了,她静静地站在门旁,看着院中的一切。
  他们就这样地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阵笑声,随着笑声,又走进来了两个人。
  花满天和云在天他们两个笑着走人,也看了看四周,然后花满天才走上前,笑容温柔而亲切地对傅红雪说:“你们这两天辛苦了!”
  “还好。”傅红雪冷冷地应着。
  “昨夜睡的好不好?”
  “睡得着,吃得饱。”
  “能吃能睡就是福气。”花满天笑着说:“只可惜有福的人,命总是短了一点。”
  “哦?”
  花满天笑着看看傅红雪:“阁下看来不像是个短命的人,做的事偏偏都是短命的事。”
  傅红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阁下想不想做个既有福气,又长命的人。”
  “哦?”傅红雪冷笑一下,又说:“那么她?”
  “她?”花满天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风铃:“那就看阁下的意思了。”
  “怎么说?”
  “阁下如果不想有累赘的话,我保证阁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走。”花满天笑着说:“如果阁下想藏娇的话,那么万马堂一定有阁下的金屋了。”
  “就吗?”
  “是的。”
  傅红雪冷冷地将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当然还是停留在花满天脸上:“你们费了这么多的精神,为的只不过是我回万马堂?”
  “三老板怕阁下在外吹风受凉的。”花满天笑着说:“三老板的心意,希望傅兄能知晓。”
  “我知道。”
  话声一落,傅红雪的人已飞起,那把漆黑的刀也已出鞘了。
  他攻的不是花满天,也不是那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而是离他最远的简单。
  外表越凶恶的人,内心一定越懦弱,尤其是这个拿着大剪刀的简单。
  他凶他恶,他拿着大剪刀,为的只不过是要掩饰他内心的害怕。
  来的这七个人之中,武功最弱的一定是他。
  这一点,傅红雪无疑看得很准,在他的人还未到达简单面前时,他已看见了简单那黑色的眼珠里,有了白色的恐惧。
  惨叫声几乎是和刀声同时发出的,刀光一闪,就看见简单额上出现了一道血丝,然后他眼里的那一抹白色恐惧就慢慢地扩散了。
  在敌多我寡的情形下,最先攻击的对象,本应该是对方最强的那一个人。
  “抓蛇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傅红雪当然知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先攻对方最弱的一环呢?
  风铃不明白傅红雪为什么会这么做?花满天他们也不懂。
  在这一堆人中,似乎只有那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知道傅红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敌人实力未弄清之前,为了抢攻,而攻击对方最强的一环,无疑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因为对方的实力究竟有多大?是否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或是根本不堪你一击?这些你根本就不知道,而冒然地就去攻击对方强者,无疑是将自己推到悬崖旁。
  在这种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攻击对方最弱的一环,因为你知道一定可以将这一环击倒。
  打倒一个,就消灭对方一分力量,双方的比数就会越来越近。
  五
  就在傅红雪起身飞起,那位很斯文很秀气的人嘴角突然浮出了一丝笑意。
  等傅红雪落下,刀挥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那很斯文很秀气的人的双手忽然一扬,数道乌黑的寒光,由他手中飞出,射向傅红雪那宽坚的后背。
  在这同时,那本来很悠闲的“叮当双胞”,也忽然出手了。
  两根如灵蛇般的长鞭,无声无息地从叮哨兄弟手中游出,灵活地卷向傅红雪的咽喉。
  背后有强劲的暗器在侍候着,左右有灵蛇般的长鞭在等待着,傅红雪的所有退路都已被封死了。
  但这些却都不是最主要的攻击力量,他们这么攻击,为的只是要让那一直躺在树荫下的西门帅那把“阴魂剑”,能顺利地刺入傅红雪的小腹。
  如果不低头,人是无法清楚地看见眼前地上的动静,然而傅红雪不愧为傅红雪。
  他早已凭着“奇异的本能”算出真正的危险在那里。
  他虽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人虽然已无法在一瞬间跃起,但是却做了一件令大家都吓了一跳的举动。
  他整个人忽然蹲下,忽然迎向那正要刺出的“阴魂剑。”
  眼见傅红雪突然蹲了下来,西门帅一愣,但手中的“阴魂剑”,仍然很快地刺了出去。
  只可惜这么一楞,就已给了傅红雪一条生路了。
  傅红雪蹲下,就是要西门帅一愣,只要他一愣,手中的“阴魂剑”稍微停顿,那么傅红雪那把漆黑如死亡的刀,就有机会迎着剑尖而切下。
  没有响声,也没有刀声,只有火花。
  火花也不灿烂,只有那么一两点星星之火似的,西门帅就看见自己的剑忽然一分为二,然后就听见刀砍入骨头的声音。
  六
  这一次的攻击看来又是傅红雪赢了。
  可是就在他的刀锋砍入西门帅的骨头时,傅红雪的脸上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被砍的不是他,他明明又胜了这一次,为什么脸上会有恐惧的表情?
  第九章 最古老的欲望
  一
  傅红雪恐惧的并不是这一战的胜败,或是生死,他恐惧的是,他终于发觉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了。
  当傅红雪蹲下,当他的刀锋迎向西门帅的“阴魂剑”时,那本来是卷向他的咽喉的两根鞭子,忽然凌空一抖,抖向那数道乌黑的光芒。
  “啪哒,啦哒!”的两下,鞭尾击中暗器,将暗器卷向站在门口的风铃。
  一直站在旁边的花满天和云在天,这时也抽出了剑,剑花一抖,人随剑花,飞向风铃。
  凌空转向的鞭尾,又是“啪哒”的响着,然后又如灵蛇般的卷向风铃的双手。
  风铃虽惊,却不乱,她一个转身,避过了射击而来的暗器,刚一回身,花满天和云在天的双剑已刺到了。
  “唰,唰!”的两声,风铃的双臂已被划破了两道伤口。
  鲜血还未流出,那两道灵蛇般的长鞭已然卷上了风铃的双臂。
  这时,傅红雪的刀刚好砍入西门帅的额骨。
  傅红雪一点也不给自己喘气、调息的时间,随即一个倒纵,刀锋划着弧度,划向举剑欲刺的云在天。
  刀锋未到,刀气已逼人了,云在天顾不得杀风铃,只好回剑以挡开傅红雪倒纵而来的一刀。
  “呛当”一响的同时,那个很斯文很秀气的人手中又挥出了数道暗器。
  这些暗器射的并不是空中的傅红雪,而是他的落脚处,只要他一落地,就必中这些暗器。
  暗器一射出,傅红雪的刀就忽然从一个很奇怪的部位砍出,他砍的不是人,而是院中的一棵大树上的横枝。
  刀锋沉入树枝,傅红雪就借这一“拖住”的力量,空中一个翻身,人就翻向“叮当双胞”。
  被双鞭缠住,风铃怎么挣,也挣不开,反而越挣缠得越紧,手臂都挣出了血丝。
  借力刚要翻向叮当兄弟的傅红雪,人刚翻个身,就看见那很斯文很秀气的年轻人飞了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双掌一错,再一旋,空中拍向傅红雪。
  又被拦住了,傅红雪不得不在空中将全身力量化掉,人瞬间就坠下,闪过那斯文秀气年轻人的双掌。
  被他这么一拦阻,叮当兄弟已飞起,也将风铃扯上了屋顶,再一个交错,一个翻身,人已飞出了木屋,飞向森林深处。
  眼看着救人已无望了,傅红雪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留在木屋的三个人。
  花满天和云在天抖剑,收式,得意的看着傅红雪,那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轻人依旧笑眯眯地悠然站着。
  风仍在吹,阳光一样灿烂。
  花满天很得意的笑着,他笑着走近那位很斯文很秀气的年轻人旁,然后对着傅红雪说:“傅兄,刚刚因为时间太匆促了,所以忘了向你介绍这位公子的名字。”
  “温柔温柔,很慢很慢。”傅红雪慢慢他说:“他叫温如玉。”
  花满天一愣,随即又笑了:“想不到傅兄的见闻真广博,连这么久没踏入江湖的温公子,傅兄居然都知道。”
  傅红雪冷冷一笑:“你们今天来,就只为了要带走她?”
  “是的。”
  “她和你们有仇?”
  “没有。”花满天笑着说:“三老板是怕她打扰了傅兄的清雅生活,所以叫我们来将她请走,好让傅兄享受享受宁静的生活。”
  “错了!”
  傅红雪在此时此刻忽然说了这么两个字,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就连那温加玉也不禁地停了一下笑容。
  “错了?什么错了?”花满天问:“你是说三老板的好意错了?”
  傅红雪没有马上回答,他将目光落到温如玉的脸上,然后才开口:“你错了。”
  “我错了?”温如玉又是一怔:“我哪里错了?”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刚刚在空中双掌互错时,我没有看出破绽?或是认为就算我看出,也无法攻破它?”
  温如玉当然知道自己招式里的破绽,但是他知道傅红雪,或是任何人都无法在破绽露出的那一刹那间攻破,所以对傅红雪的话,他只是淡淡地笑着。
  可是就在他的笑容刚绽放时,他忽然看见刀光一闪,然后就听见了惨叫声。
  傅红雪忽然拔刀,刀锋从胁下一个很奇怪的部位挥出,砍的并不是温如玉,而是另一边的云在天。
  等云在天发出惨叫声时,傅红雪的刀已入鞘了,温如玉的脸色也变了,变得苍白如雪。
  傅红雪依然冷冷地看着温如玉:“你是不是错了?”
  刚刚的刀光一闪,刚刚的一刀挥出,砍的虽然是云在天,可是温如玉已看出这一招正是破解他刚刚那一招破绽的唯一招式。
  “我错了。”温如玉终于承认了。
  “刚刚我没有用那一招,并不是因为我不会,或是抓不准时间。”傅红雪慢慢他说:“我没使出,是因为那时已于是元补了,贸然使出,说不定会使‘叮当双胞’因惊慌而提早杀掉风铃。”
  温如玉的额头已有汗珠沁出,花满天突然上前一步,大声他说:“纵然你没有使出那一招,风铃还是已落入我们的手里。”
  傅红雪的回答,并不是对着花满天,而是对着温如玉说:“有一种人天生具有野兽的追踪的本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温如玉说。
  “好。”傅红雪冷冷地说:“那么你已可以死了。”
  刀锋破空时,温如玉的人已飞上了屋顶,他的轻功在江湖上,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他碰到的是傅红雪。
  他一上屋顶,脚尖一沾屋瓦,正准备借力再倒翻而出时,他就听见了一阵很尖锐的风声,就感觉到双脚一凉,等到他的人翻出时,他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双脚还停留在屋顶上。
  二
  花满天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奇诡的刀法,只见刀光一闪,只见傅红雪的手仿佛轻轻淡淡地挥了一下,已逃六七丈远的温如玉双腿就忽然一断,人就忽然凭空落了下去。
  花满天想逃,无奈双腿已不听话了,他甚至听见自己牙齿在打颤的声音。
  傅红雪慢慢地回过身,慢慢地将目光盯在花满天的脸上。
  “今天我不杀你。”傅红雪说:“但是我要你带一句话。”
  “什……什么话?”
  “回去告诉三老板,不管他是谁,我一定去找他。”傅红雪冷冷地说:“叫他最好以本来面目见我。”
  “我……一定带到。”
  野兽中最有追踪本领的是野狼,最会逃避追踪的也是野狼。
  三
  如果说傅红雪是一匹狼的话,那么“叮当双胞”无疑也是狼。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天色已渐渐暗了,暗淡的天空中,已出现了灰蒙蒙的星辰。
  傅红雪没有找到风铃,也没有找到“叮当双胞”,他已经找了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的嘴唇已干裂,鞋底已被尖石刺破,小腿肚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刺痛。
  可是他还在找。
  当然还要找,不管怎么样都要去找,就算找上天堂、找下地狱、找上刀山、找人油锅,也一样要去找。
  可是往哪里去找呢?
  可是又怎能不找呢?
  就好像月宫中的吴刚在砍那棵永远砍不倒的桂树一样,虽然明知砍不倒,也要砍下去,直到砍倒为止。
  砍得倒吗?
  ——砍不倒的树,找不到的人,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为什么一定要找她呢?
  她又不是他的女人?也不是她的亲人,或是……朋友,为什么会那么急着要找到她呢?
  她是个要来杀他,要来报仇的人,就算找到了她,将她救了回来,又能怎么样?
  等她伤好了,等她有了机会,然后一刀杀了他?
  苍穹里已升起了昨夜的星辰。
  从傅红雪现在站着的地方看过去,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山中的小木屋。
  在昨天以前,小木屋中还充满温馨,然而现在呢?
  找了一天,傅红雪实在已很累了,他也实在没有地方去,不得不回到了小木屋。
  最主要的是,他希望风铃能自己脱困,而跑回了小木屋。
  可能吗?
  傅红雪不禁苦笑了,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就在他的笑容刚从嘴角漾出时,他忽然发现小木屋中有灯光透出。
  他记得很清楚,白天走的时候,根本没有点灯,现在为什么会灯光透出呢?
  是不是风铃已脱困回来了?
  傅红雪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距离小木屋还有十几丈时,就听见了木屋里传出的声音。
  一种无论谁只要听见过一次就永远难以忘记的声音。
  一种混合着哭、笑、喘息、呻吟的声音,充满了邪恶与激情。
  一种就算是最冷静的人听见也会忍不住要血脉贪张的声音。
  傅红雪又冲过去,一脚踢开了门。
  门一开,他的心立刻沉下去,怒火却冲上了头顶。
  ——这简朴的小木屋,已经变成了地狱。
  四
  人间地狱。
  风铃正在地狱中受着煎熬。
  叮当兄弟一个野兽般的按住了她的身子,一个躺在她的身上,扼开她的嘴,将满满一杯酒往她嘴里灌。
  鲜血般的酒汁,流遍了她洁白无瑕的胴体。
  野兽般的叮哨兄弟看见傅红雪时,傅红雪已弩箭般的窜过去,漆黑如死亡的刀己挥出。
  这是绝对致命的一击,愤怒使得傅红雪使出了全力,直到叮哈兄弟忽然像只空麻袋般倒下去时,他的愤怒犹未平息。
  叮哨兄弟一人早已气绝,一人却挣着最后一口气,对着傅红雪挤出了一丝很难看的笑容,然后用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声音说道:“你会后悔的!”
  后悔?
  后悔什么?
  傅红雪这一生从不后悔。
  他用力地将叮当兄弟抛出去,用力地关上了门。
  木门是关着的,窗子却是开着的,因为屋子里充满了酒气。
  不是“烧刀子”那种辛辣的气味,却有点像是胭脂的味道。
  风铃还是躺在那张铺着兽皮的木床上,她是赤裸的。
  也整个人都已完全虚脱,眼自上翻,嘴里流着白沫,全身每一根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颤抖,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皮肤每一寸都起了颤栗。
  她不是翠浓,不是傅红雪的女人,也不是他的朋友,她是来报仇的人。
  可是看见她这样子,傅红雪的心也同样在刺痛。
  在这一瞬间,他忘了她是女人,忘了她是赤裸的。
  在这一瞬间,在傅红雪的心目中,她只不过是个受尽摧残折磨的可怜人。
  一盆水,一条毛巾。
  傅红雪用毛巾温水,轻拭她的脸,轻拭她的嘴角的白沫,轻拭她眼尾的泪痕。
  就在这时候,她喉咙里忽然发出种奇异而销魂的呻吟,她的身子也开始扭动,纤细的腰在扭动,修长结实的腿也开始扭动。
  ——能忍受这种扭动的男人绝对不多,幸好傅红雪是少数几个人中的一个。
  他尽量不去看她,他准备找样东西盖住她的身子时,她忽然伸出了手,将傅红雪紧紧地抱住。
  她抱得好紧,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
  傅红雪不忍用力去推她,却又不能不推开她。
  他伸手去推,却又立刻缩回了手。
  ——如果你也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推过一个女人,那么你就会知道他为什么要缩回手了。
  因为女人身上不能被男人推的地方虽然不多,但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推的一定是这种地方。
  风铃的身于是滚烫,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快。
  她的呼吸中也带着那种像胭脂的酒气,一口口呼吸都传入了傅红雪的呼吸里。
  傅红雪忽然明白了。
  明白那野兽般的叮当兄弟为什么要用这种酒来灌她了。
  ——那是催情的酒。
  可惜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同样被迷醉了。
  他的身体已经忽然起了种任何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变化。
  他的理智已崩溃。
  而她已经用她的扭动的身子缠住了他,绞住了他,将他的身体引导人罪恶。
  最古老的罪恶,最原始的罪恶。
  催情的酒,已经激发了他们身体里最古老、最不可抗拒的一种欲望。
  ——自从有人类以来,就有了这种欲望。
  五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这种欲望无疑也是其中的一种。现在错误已造成,已经永远无法挽回了。
  一个凡人,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情况下,造成了一个错误。
  这种“错误”能不能算是错误?是不是可以原谅?
  错误已造成,激情已平静,欲望已死,漫漫长夜已将尽。
  这一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一刻正是痛苦与欢乐交替的时候。
  这一刻也正是人类良知复苏、悔恨初生的时候。
  这一刻傅红雪已完全清醒了。
  六
  烛泪已干,灯已灭,用松枝粗纸糊成的窗户已渐渐发白。
  苍白。
  苍白如傅红雪的脸。
  他的心也是苍白的。
  ——风铃是个女人,却是个来找他复仇的女人。
  ——她虽然和他共同生活了好几天,为的是等待机会好杀他。
  如今,她却在他身畔,躺在他身畔。
  他仍可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以及她激情平复后的那种温柔满足的宁静。
  那种本来总是能令一个男人不惜牺牲一切去换取的愉快和平宁静。
  现在傅红雪却只希望能毁掉这一切。
  如今他总算知道叮当兄弟临死前的那一句话了。
  “你会后悔的。”
  后悔?
  他能后悔吗?
  他能毁掉这一切已发生过的事吗?
  不能!
  他不能!
  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能逃避,也不能抗拒。
  是自己造成的,自己就得接受。
  不管自己造成的是什么都得接受。
  大地是冷的,晨雾是冷的。
  傅红雪的手是冷的,他的心已是冷的,冷如刀锋。
  ——一件已发生,已永远无法挽回的错误。
  如果你是傅红雪,你会怎么做?
  逃避?
  每个人都有逃避别人的时候,可是永远都没有一个人能逃避得了自己。
  傅红雪也不能。
  他轻轻地转头,凝注着仍在梦乡的风铃。
  她醒来以后会怎么样呢?
  想起昨夜的事情,那种激情,那种缠绵,傅红雪知道这一生从此恐怕很难忘得了的。
  她呢?
  醒来以后,将如何面对她?
  ——两个没有根的人,一次无法忘怀的结合。
  以后是不是就应该结合在一起?
  还是应该从此各分东西?让对方一个人单独地去承受因为错误而造成的痛苦和内疚?
  这些问题有谁能答复?
  有谁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窗户开着,窗外曙光渐临。
  宁静的天空,宁静的山谷,宁静的早晨,天地间是一片苍芒宁静。
  风铃忽然醒了,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身旁的傅红雪。
  她的眼睛有了表情。
  也不知是痛苦?是悔恨?是迷惘?还是歉疚?或是愤怒?
  傅红雪不能逃避她的眼光,也无法逃避。
  他在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
  第一章 又见吸血鬼
  她有了他的孩子第四部她有了他的孩子醉人的呻吟,醉人的倾诉,醉人的拥抱……
  傅红雪能不醉吗?能推拒吗?
  他不能推拒,不忍推拒,甚至也有些不愿推拒。
  这火一般的热情,也同样燃烧了他。
  这莫非是梦?
  孤独的小屋,寂寞的人儿,就算偶而做一次又何妨?
  ——只可惜无论多么甜蜜的梦,终有醒的时候。
  一
  还未踏进那个很有个性的“家”时,叶开远远地就听见了有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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